在布加勒斯特，我饶有兴致的看着当地的艺人，乞丐，或小贩，兜售一些当地特色的东西。诸如一种用当地水果酿的酒，一种用猪肠裹着肉煮熟的食物。它们大多粗制滥造，带着挥之不去的手工业痕迹。在一个女孩的摊位前，我停下了。她卖的东西很不寻常，是一些木偶。

“这是你做的？”我用阿拉伯语和她沟通。眼前的玩偶出乎意料的精致。

“不……是。”她艰难的回答我。“它们是，我买的。”

我在一个木偶的标签上看出了端倪。发货方，义乌小商品城。这些东西并不是一个欧洲小国可以制造得出来的，这浓厚的工业品气息只能来自于故土。

“看在你很诚实的份上，我买一个。”我掏出钱包。


90年代，由印度尼西亚人研发的二维码技术已经诞生。但是直到智能手机拓展开来，国内的智能支付才用上了二维码。我们并不是先发者，但无疑是最出色的追赶者。如今，除去一些非洲的大城市流行刷卡以外，就只有欧洲这里还需要用钱包。

人类学上，将欧洲的长期落后与非洲的长期发达并列为地理学决定人类发展的一组证据。非洲的强大自然而然，这里是人类最早诞生的地方，阳光充足，自然条件优越，矿产完备。而欧洲土地相对贫瘠，光照不充分，历史上更是因为非洲的殖民而得不到自由发展。在刚果人拿着火绳枪绑着法兰西白人去往美洲种植园时，整个欧洲都还没有诞生过强大的统一国家。一步慢，步步慢，我们在今天世界上的位置，某种意义上也由这肤色决定了。

利比亚生物学家艾哈迈德曾提出过一个假说：肤色的深度决定着文明的高度。这个假说被称为艾哈迈德论断，数百年来一直让各路学者争论不休。反例数不胜数：在欧洲早期历史上，也曾崛起过数个小型帝国，而近年来，一些白人也成功进入科研圈，证明了其脑力上没有缺陷。但正面的案例实在无法忽视：罗马帝国再庞大，持续时间与疆土也不及桑海帝国的一半。白人新秀在科研领域声名鹊起，而黑人科学家们早已垄断了一整个世纪的侯赛因奖。在坦桑尼亚人研究如何制氨的时候，意大利人还在为了一个虚构的神日夜祈祷，念经唱歌。

这也就是为什么时至今日，阿拉伯语是世界第一通用语言的原因。墨西哥人的祖先正是阿拉伯人和非洲的殖民者，而多年的殖民与墨西哥的强大让这种语言遍布四海。在东欧，你可以不必掌握那诘屈聱牙的拉丁语，因为即使是卖木头娃娃的小女孩，也知道，“مرحبا”。


在利比亚的首都的黎波里，高楼大厦连缀至地平线外令人目不暇接。在城里偶尔留存的，拥有好几百年历史的教堂里，可以看见，所有的天使，都拥有那纯粹的，漆黑色的皮肤。

但我却觉得，也许天使们不一定都是黑色皮肤的。就像我今天碰见的白人女孩，她虽然通体苍白，却有一颗天使般的心灵。她捡到了我的钱包，找了半个城市交给了我。

我请她去中餐馆吃饭。五十年前，敢拼敢闯的福建老板就已经壮着胆子来到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地。靠着一股冲劲，他愣是在这里开起一家中餐馆。这里的宫保鸡丁味道根本谈不上正宗，但胜在氛围温馨，环境干净。

白人姑娘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我笑着邀请她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索菲亚。”她说。

“我不是问你的阿语姓名。”我说。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某个好事的墨西哥游客在路过这里时给她起的。“用你自己的语言。那叫……罗马尼亚语。给我说说你真正的名字。”
“爱丽丝……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

“挺不错的名字。”实际上，我并没有记清楚那听起来像“咕噜咕噜”的一串名字。我是后来在她证件上记下来的。“谢谢你，小……爱丽丝。你让我知道，原来在欧洲，也有品德高尚的人。”
“我们不都是……那种人。”她看看窗外，躺在阳光下的一群混混。“我的母亲教导过我，要讲礼貌，要诚实。”

“人在哪里都一样。”我不由得感叹。“尽管我之前听他们讲过，欧洲人野蛮，愚笨，素质低，但我却在今天见识到，你们的高尚。”
“谢谢你。”小女孩不太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她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没见过这种发型，或者说，一直嫌弃它丑陋，但此刻我竟觉得这一头金发无比灿烂夺目。这不是那种流行发型。在亚迪斯亚贝巴时装周上，模特们或许会更换种种款式，那独属于黑人的自来卷是时尚界不变的风潮。埃塞俄比亚广播电视台掌握着全世界一半的媒体渠道，今天非洲人的流行，就是几年后国内的风潮，和十年后援欧物资中，旧衣服上涂抹的图案……我是说，也许我们的审美也被这历史的沿革牢牢禁锢。

就在这时，她拿出一个小小的，粗糙的木刻雕像。“天使，我感谢您的恩典。”她这样念叨着。

“那是什么？”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手里那个雕像。它很粗糙，但的确是手工刻出来的。

“一个天使雕像。我自己刻的。”她说。“我相信她会保佑我的。”
欧洲人常常信这些带着远古巫毒色彩的东西。迷信伴随了他们一生，好让他们在鼠疫和麻风病的困扰里获得慰藉。而天使来自于开明的非洲教派。也许是非洲传教士教会了她这些。我不信神，但我注意到一件事：她手里的木偶，那个天使，肤色是纯白的。

“能借给我看看吗？”我问。她没多说，交给了我。我仔细端详着这个玩偶。这个玩偶是仿照天使雕像刻出来的，但脸部涂上了白漆而不是惯用的黑漆。我甚至想把它放进埃及的开罗大金字塔博物馆中。因为它很好的证明了某种，人类学上的推测：每一个种族眼中的神明，都是他们自己的模样。

“这是你心目中的神？”我问她。
“是的。”她说。“我知道，你们的神是黑色皮肤的。但我想，我们白人的神应该也是白色皮肤的。”

我不知道像她这么大的孩子能不能听懂。在北非，她这样大的孩子已经可以去读大学，但我知道她也许只上过小学。不过今天的事情仍给我以期望，让我想要和她多聊聊。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在另外一个世界，这一切都倒过来？”我说，我努力比喻得形象一点。“是你去非洲旅游，去买他们的纪念品，而黑人小孩蹲在路边，为一个铜板大打出手？”
出乎意料，她听懂了。
“我明白。”她说。“我也觉得，我们并不是生来这样的。谁说白人一定比黑人差，比黑人笨呢？我们没有钱上学，没有吃不完的食物。如果我们也有，不一定会比他们差的。”

“是的。是的。”我说。“现在来看希望还太渺茫，但是再等上一些年，你们这里的人也一定有机会过上好生活的。白人并不天生比黑人差上什么。”

“那些客人，黑人。”她急着说。“他们总是嫌我们丑，嫌我们笨。我知道，但我们也不想这样子。”

“没有愚笨，只有无知。而无知源于教育资源不足。”我忍不住越说越难懂。“而至于丑——我一直觉得，即使是黑人占据了所有媒体的头条，文化产品渗透到所有方位的今天，我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的。”

“尽管我也很喜欢黑人。”我不得不坦诚。“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动画片里的黑人角色，打着卷的头发，黑色的皮肤……但我仍然得强调，这不是真的。这来自于他们从我小时候就开始的宣传与文化攻势——”真抱歉，一说起这些我就激动。

“是他们定义了美丑。”我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索菲亚……不，爱丽丝。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像你这样金发白肤，生着碧蓝色眼珠的孩子才是我真正喜欢的样子。只不过，就像我们今日在此相逢，这个世界的偏见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注定，甚至渗进了我们自身的血肉。”

她很久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震撼，也许是根本没听懂。她想了许久，从怀里拿出那个木雕，那个雕着天使的木雕。

“这个，我要把这个送给你。”

“不必了不必了。”我不太好意思。本来是我请她吃饭，却成了让她听我絮叨。

“我现在明白了。”她把雕像硬塞给我。“黑人厉害，那天使就是黑色的。白人厉害，那天使就是白色的。”

说罢她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坐在这失落的东欧小城。尽管我打心眼里嫌弃她白色的肌肤和金色的短发，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我应该亲吻她，应该拥抱她，因为她显示出超越肤色和种族的魅力。

我想，也许我已经爱上了她，这禁忌的，白皮肤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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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厨稳定发挥[ ﾟ∀。]

好耶b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