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并没有性别，我只是按照第一印象如此称呼——名叫茉艾尔。她出生在巴黎的一家妓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生活在孤儿院中。

茉艾尔在十二岁的时候得知了自己没有性别这件事。那是在体检的时候，她习惯性的站在女生的队伍中，却被检查的人发现了异样。医生发现，她骨盆以下的身体被光滑的皮肤包裹，除去排泄器官外，没有任何生殖器存在的痕迹。

医学上将这种无法定义性别的人称之为无性别者。他们的染色体或许存在着问题，使得他们无法拥有正常的生殖系统。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茉艾尔在同伴们初潮的年纪，发现了自己的某项特长：她可以控制别人的感官。

准确的说，是快感。一天，在玩游戏的时候，她发现其他的孩子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自己拍手。她正好奇自己的手有什么特殊，就被孤儿院的老师发现。这位老师准备牵着她的手去旁边教训她，却再也没有松开手掌。直到那一天的黄昏，老师都握着她的小手。当她再度提醒，老师才回过神来。他告诉茉艾尔，她的手上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

茉艾尔很快掌握了这种神奇的力量。她发现，自己的手可以操控接触者感到的快感。可以只是比平时快乐一些，也可以是足以让人成.瘾和发疯的快感。不幸的是，这种力量只对别人有用。在茉艾尔悲惨的童年里，她感受到的快乐屈指可数。

但她同样学会了如何利用快感。那个因为触摸了她的双手而试图独占她的老师，颤抖着用一把小刀划过自己的脖子。她刚才仅仅是用刀背在那里划了一下，就让被割.喉的快感深深印刻在老师的心里。他的死状让法医都为之震撼：就靠着一把刀，他几乎砍断了自己的整个脖子，只留下一丁点皮肉连着。

她让一个曾经欺负自己的坏姑娘硬生生的扣下来自己的一枚眼珠子。仅仅摸了一下她的眼睛，那个姑娘就突然像疯了一样抓挠起眼眶，不管不顾那里面就是自己的右眼，越来越用力，以至于最后用两只手来回抠挖，直到一团被搅碎的眼珠掉落在地上，她才清醒过来。

茉艾尔成了这个孤儿院的孩子王。那些身份各异却同等可怜的孤儿们蜂拥而出，跑上街去乞讨，偷窃，只为了将钱交给她换取她的一次抚摸。那是很敷衍的一下抚摸，仅仅是站成一排，由她边走边用手划过头顶。仅仅这一下，就足以让那些孩子高潮到近乎窒息。孤儿院里那些尝试过自.渎的孩子们，疯了似的收集她用过的，拿过的物品，千方百计的玩弄自己的身体，只为了接近那种体验。那是圣.母的抚摸，许多人长大以后，即使成为了虔诚的教.徒，也仍放不下那她带来的，无法消解的欲望。

孤儿院的院长，一个还算热心肠的中年妇女，了解了这些事，准备和茉艾尔详细谈谈。院长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没有怪她也没有阻拦，而是告诉她，在这个小地方之外还有更大的天空。凭借着这种力量，她或许可以走上社会的最上流。茉艾尔似懂非懂，她原本也只是因为无聊才寻那些乐子，从未想过之后的道路。孩子们拿来的钱被她折成纸飞机，一架架丢进旁边的河里，这些人为了献媚讨好所做的一切，还没有枝头小鸟的啁啾来得有趣。

“我又何必要寻求这些呢？”茉艾尔并不理解。“不论我得到多少钱，被多少人簇拥，都还没有一个小偷更加快乐。他们顶礼膜拜，在被我抚摸的那一刻时露出的表情和感受的快乐，是我一生也没有体验过的。”

“小姑娘，你还不明白你手里有着多么可怕的力量。”院长告诉她。“你可以让任何一个人爱上你，为你发疯。就算你现在不需要钱，不需要别人的爱慕，你也一定明白，有它们比没有更好。”

“也许吧。”年仅十二岁的茉艾尔认为，去到更上流的社会，见识更多的人，也不过是用更多的钱折更多的纸飞机。这个猜测十分正确，据说在巴黎的塞纳河底，打捞员至今仍能捞出许多张被折起的纸钞。

茉艾尔从此在社会的各个阶层流连，在世界的各个地方周游。从孤儿院出来之后，她被推荐给某位富翁领养。那位富翁家财万贯，唯独拥有某种不可救药的怪癖。他喜欢从孤儿院领养年幼的女孩，通过和她们进行……运动，来维持自己的年轻。在见到茉艾尔之后，他愣住了，茉艾尔的下面空空如也，没有他渴求已久的东西。就在他发火的时候，茉艾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那个富翁霎时间冷静下来——然后把茉艾尔一把扑倒。

对于一般人来说，性是双向的。不管是和谁，不管是怎么做，人总会体会到某种感觉，体会到心情上的波动。但对于她来说，自己从此以后在每个大洲的每一次〇爱，都只是被或肥或瘦的陌生人紧紧抱住。对她来说，唯一的印象就只有闷热和他们身上的汗臭，但对他们来说，她是天使，她是神明，她是完美的上帝造物，是天堂的钥匙。

一般来说，也同样是通往地狱的钥匙。

这位住在巴黎的富翁遣散了自己“领养”的孤儿们，让她们滚出家门自生自灭。他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紧锁别墅大门，跑去和茉艾尔欢爱。他一遍遍亲吻着，舔舐着茉艾尔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从早到晚，从晚到早。

有时候，茉艾尔会放下自己对快感的控制。这时候，她就会变得和常人无异，不论怎么在她身上寻找也找不到快乐的影子。在她这样做的时候，富翁会质疑，会暴怒，会恳求，最后和所有人一样，甘愿放弃所有，只求她再度临幸一次。

茉艾尔当然看不起这种人，他们的恫吓转瞬间就会变成谄媚，于是她再也没有满足过富翁。在这个老头尝试过一切手段，包括重新联系孤儿院院长领养小女孩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无福体验那种极乐。在最后，他在蚀骨般的痛苦中一把火点燃了自己的住宅。

茉艾尔静静的坐在原处，看着一切也只是打了个哈欠。她很少快乐，也很少悲伤。她太明白这些人的情绪有多么廉价，一个笑话，就足以让他们笑得前仰后合。而她自己，是从未大笑过的。

唯有观赏他人在堕入快感漩涡之后的惨状还能让她觉得有趣一点点。在火灾之后，茉艾尔被救出，并很自然的流到了法国某位部长的家中。后来她被礼送出国，先经由瑞士去了俄罗斯。再从北欧去到英国。她跨越了大洋两岸，一路去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社会名流，不管是南半球还是北半球，她那操弄快感的技术从来无人能及。

在南美洲，当地有名的小姐不服茉艾尔的到来，认为在取悦别人这件事上自己无人能及。她约着和茉艾尔较量，看看一小时内谁能让更多的男人那什么。这位小姐和她的比试很快演变成两个人忘我的接吻。包括她在内的全场人员最后聚集在一起，扭曲成了一个以茉艾尔为中心的肉团。他们扭动着，蠕动着，贪婪的品尝着这个无性别者带来的汹涌快感。

从这之后，小姐成为了她的忠实拥趸。她甘拜下风，并亲吻着茉艾尔的脚趾宣誓着忠诚。不管茉艾尔去哪里，她都紧紧跟着，不管茉艾尔是否控制着快感，她都陪伴左右。这样的诚恳多少赢得了茉艾尔的尊重。她渐渐开始和她说起自己的过往，说起人生，说起那些寻常人才有机会说的话。毕竟，她太不寻常，还没有成年，她就已经见过五位前总统，十几位将军，和数不清的议员了。

这位南美洲小姐最喜欢的事情是和她舌吻。每个人通常会把第一次被她操控快感时做的事情，牢记于心中，作为之后难以改变的性癖。茉艾尔经历过很多，那些满头大汗的光头中年人大多喜欢她的身体，满脸皱纹穿着考究的高官夫人们则喜欢让她主动抚摸。而接吻却很少。也许是因为南美洲小姐的舌头久经锻炼，因而格外敏锐吧。

茉艾尔没有谈过恋爱，但读过爱情故事。她听说过，在碰见相爱之人的时候，两个人接吻的瞬间，唇舌纠缠，仅仅是平日里吃饭和言语的器官却能爆发出比生殖本能还要强烈的快感。那是爱的味道，那是一种和简单的“爽”完全不同的物质充斥在脑海中的体验。茉艾尔知道，即使身经百战如她，在想到那个画面的时候，也会红起脸蛋，喘着气。这是为数不多能带给她心理波动的场景。

而和小姐舌吻的时候更像是在安慰小动物。她的舌头贪婪的索取着，而茉艾尔只是偶尔给予回应。有些时候，茉艾尔会无聊到直接睡着，而醒来，往往还可以看见她那张比自己漂亮很多的脸。

两个人走走停停，一路跋涉。不是没有人像她一样追求过茉艾尔，也不是没有人死皮赖脸，想要求她嫁给自己。但他们往往在快感停止以后的清醒中幡然悔悟，把誓言丢在一旁。

这个南美洲的美丽混血姑娘则遵守到了最后一刻。从夜里醒来，茉艾尔没有看见她那张抵近嘴唇的脸，而只看见她的尸体，鲜血从弹孔中汩汩流出。

有人来抓她了。或许是军阀组织那欲望熏心的头目，或许是他们背后，企图利用茉艾尔牟利的黑手，总之，她被抓了起来，送进某个基地。在这里，研究人员们没日没夜，研究着她为何没有生殖器，为何可以操控快感。

据说这里只允许研究她，严令禁止接触她，违反的人立刻处死。她被泡在灌满富氧液体的大罐子里，手脚锁住，仿佛一具福尔马林中的尸体。研究结果日渐明晰，她似乎是利用某种信息素来干扰目标的大脑，从此造就超乎常理的快感。

我们尚不了解人类的大脑，也无从查明这种神秘的力量究竟如何做到。研究她的人起初保持着对她的严防死守，但渐渐随着研究的日渐进行和她一直逆来顺受的态度，放宽了对她的戒备。她的镣铐被取下，只是那样全身赤裸的浸泡着，像一尊漂浮着的神像。

茉艾尔很少开心，因此也很少绝望。她最多感到无聊，在这里无事可做，唯一的娱乐是在这棺材大小的容器里游泳。研究人员的管理者对她产生了兴趣。在他的研究中，茉艾尔很少表露出情绪的波动，这不符合正常人类的心理学模型。他推测，茉艾尔那可以让人沉迷的快感，来自于她体内的神经递质。她把本用来在自己身体里使用的这些物质，用在了别人身上。至于她为什么能控制，这是个谜。

日复一日，茉艾尔用缸中的苍白双眼注视着他。茉艾尔什么也没有想，但这位管理者却认为，她是在勾引自己。他研究过此前的先例，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富商巨贾，没有一个不在和她的接触后发狂。他认为，这类似于毒.品的戒断反应，他们品尝了禁果，便不得不终生背负着诅咒。在阅读他们的经历时，这位学富五车的博士，也仍旧会暗自在体内升起一股，粉红的燥热。

他认为，自己研究过对于这类物质，他开发出的药品足以抵抗快感。为了进一步研究她的心理与她的能力，在一个深夜，他独自一人，将她从水箱中抱了出来。

这似乎只是一个没有性征的少女。她的身体平坦光滑，一头白发湿漉漉的垂下。她不像人，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关于欲望的痕迹。童年的贫穷让她有些发育不良，但除此以外，她的身体简直像是上帝的手笔，即使不考虑快感，他想，她也是个动人的……无性别者。

如果不是茉艾尔睁开了眼，他或许可以盯着她看很久。
“把我放了。”睁开眼后，茉艾尔仅仅是这么轻轻说了一句，他浑身的肌肉就瞬间紧绷，五官不自然的扭曲起来，发出着奇怪的喘息声。他刚才听见的仿佛不是一句悄悄话，而是恶魔的诅咒。

“你……咳咳……我……”基地管理者的眼神里除了几近癫狂的快感就是刻骨的痛苦。或者这两种东西本来就一样。

“托你的福，我现在学会了不再用手掌了。”茉艾尔伸出手，对着他，有些调皮的吹了一口气。

这个可怜的管理者就像是挣扎的鱼突然挨了一重锤，猛的停下，然后不要命的抽搐起来。他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双手在被吹到的地方来回抓挠，终于没了呼吸。

基地里空空如也，茉艾尔用他的身份证刷开了门，走了出去。她没有穿衣服，荒野的夜风在她的肌肤上吹拂，像是庆祝她重获光明和自由。可是她的心里没有一点喜悦，对她而言，这就像野餐时汽车在路边抛锚那样，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这些日子她唯一的成长便是不再依靠手掌，就像快感也从不仅仅依靠抚摸那样。她徒步走了很远，到了有人的村落里。一个村民发现了她，给她找来衣服。几天后，她就爬上了南美某国总统的床上。她什么也不用干，就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靠着身体散发的味道就可以让对面的那个男人欲罢不能。他像所有之前体验过她的男人女人那样扑了上来，寻找着那不存在的器官，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一次次进入高.潮。茉艾尔一言不发，和面前的人相反，她从不对这个过程感到过一丝趣味。“帮我处理掉他们。”她在总统耳边悄悄说道，而他没有什么反应。“我就再陪你一天。”

一瞬间，刚才还展露着纵欲丑态的他立刻站起身子，用清晰认真的语调和将军打了电话，安排起命令。紧接着，他丢下电话，继续像一条狗似的没命的舔着，蹭着。

毫无感觉的她为数不多的追求就是自由。自由的在世界上漫游好过在大人物的身下，而在大人物的身下又好过泡在水箱里。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去了拉斯维加斯。在这个盛产脱.衣舞娘和应召女郎的城市，她在酒店里召开了一场盛宴，全美国最有权力和最富有的人都聚集在这里。那天，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议员们向她发誓，从此以每年三天的服务，换取她其余三百六十二天的，被整个国家机器所保证的完全自由。

尽管在第二天，就有不尽兴的嘉宾渴求她提前预支明年的额度。而她仅仅向其政敌许诺，能够在今年多陪他一天，这个可怜的嘉宾就在下班路上被一辆大卡车碾死了。而仅仅是争夺这一天的时间，就几乎引起一场内.战。

茉艾尔已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是控制快感的倍数，从一倍到一百倍。这也就是为什么，大部分人总是一见到她就无法自拔。因为即使是她动动手指，只拿出两倍的快感，也足以超越这些人平时的体验。

那么如果将快感放大到极致会如何呢？之后的自由岁月中，茉艾尔不断的重复着这种实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慕名而来的志愿者，或是仅仅因听说她的故事就想尝试的献身者。在实验中，她得出一些规律：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仍维持尊严的快感上限在五倍左右。这种感觉已经和尝试违禁药物的感觉类似。而只要达到十倍，就可以让这个人丧失掉自尊心，愿意放弃尊严来换取快感。达到二十倍，就已经可以让他言听计从。这个时候，被实验者的脑中几乎已经不存在自我，他全身上下的一切都只是工具，是获取更多快感的工具。这个时候，他愿意为了这种感觉付出一切。

而不知是什么缘故，她的能力在让人感受到快感的同时还可以保持理智。她常常为自己制造的景象叹服：那些尝试了一百倍快感的志愿者，在她停止放大的下一瞬间，不是昏迷，猝死，就是找东西自杀。因为那天堂般宏伟庞大的至上快感绝非是人有资格承受的东西，只要停止，那么正常生活里的一切都会变成百倍的痛苦。原来地狱并不存在，从天堂掉下去，就是地狱。这种极端快感下的理智，或许是上天给予的诅咒。

可惜，她自己没有感觉。不管是面前的人感受到多少倍的快感，她都毫无感觉。有时，看着他们登上极乐时的表情，她都会感觉到由衷的嫉妒。

能让她的心理产生波动的东西并不多，这件事是其中之一。另一件，则是她路过餐厅，看见一对情侣接吻。

那是一个雨天，在卡萨布兰卡酒店的餐厅里，一对来北非旅游的情侣似乎是正在度蜜月。新婚燕尔的他们如胶似漆，双眼仅仅盯着彼此，从不将眼光留给其他的人。他们笑着，谈论着一日的游程和之后的安排，言语间不时夹杂几个亲昵的词汇。

他们并不特殊，和路边任何一对夫妇没有区别。但不同的是，茉艾尔能看见，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光。那是爱的光芒，是对彼此的热爱和深信，是愿意坚守终生的承诺。这平常的一幕每天都在发生，却让茉艾尔手中的叉子渐渐抖动起来。

她从未体验过情绪上如此的波动。她颤抖着身体，不知为何，过往的不长的一生在她脑海里回放。爱，她从出生起就缺少爱。她生在孤儿院中，碰见的人比她自己还要冷漠。她去过很多地方，去过很多达官显贵的卧室，和无数帅哥美女同上一张床。但都没有过这种体验，她不是没有在他们的眼睛里看见激烈的情感，但那是索取，那是欲望，那是野兽般的贪婪。他们会因为她提供的，五倍十倍的快感陷入癫狂，却从不曾爱过她。

没有人爱过她。不知为何，她的眼角已经有泪水划过。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哭泣，即使曾受过欺辱，曾被拘禁，她也不曾感到过伤心。但一想到自己从未接受过真正的爱，她心中的妒火就忍不住的燃烧起来。

那一对情侣仍在聊天，越靠越近。男人的眼里满是温柔，女人的眼里充满幸福。他们说着粘人的情话，最后吻在了一起。不顾旁人，他们的唇舌舞动在一起，纠缠着发出水声，让一旁的茉艾尔渐渐无法控制自己。

爱。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罢了。这是她失去理智前最后的想法。紧接着，她站了起来，毫不顾忌的放大起快感，让旁边的路人抓起这对情侣送进了她的房间。

茉艾尔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从未感受过幸福。她不至于生活不下去，却也未曾体验过别人的青睐，爱戴和尊重。她曾经的生活里一片苍白，所以，当她略略感受到爱的存在后，第一反应，是求之不得的刺痛。

在酒店的房间里，茉艾尔开始了她惨无人道的，对爱的探索。她将两人囚禁在床上，然后一点一点的，提高其中一方的快感。她想要用这种方式证明，所谓的“爱”是虚假的。不管是多么忠贞的爱恋在她的手下都只是易碎的虚幻，否则，她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从未遇到过爱。

她先命令两个人拥抱，接吻，然后再将手伸进其中一个人的耳朵。快感一点一点提高，这对惊慌失措的情侣起初仍能紧紧相拥，拒绝她的诱惑，但等到她能提供二十倍于平常的快感时，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会选择放下伴侣，用毫无尊严的方式乞求着她的施舍。他们会握紧她伸进耳朵的那只手，全然不顾伴侣的存在，只渴求她再将手指伸进更深的地方，那仿佛是直接灌入大脑的快感潮涌，那对情侣的爱，撑不过二十五倍的快感。

这还没有结束。她继续提高着他们的感觉，告诉他们，要求他们重新爱上彼此才行。这对情侣迅速复合了，疯狂地，像一对爱情小说里才会有的夫妻那样热情地拥吻着。但这只是一个假想，他们两人的背后是茉艾尔的两只手，靠着她不断的操纵，他们才表演出这种假象。

她拍拍手，叫来了酒店里其余的人。她只需要稍稍再让快感提高上几倍，就可以让这对情侣与酒店里任意一个人陷入激情的爱恋，不分男女，不论老幼。酒店里最后变成了无数次出现过的景象：所有人围绕着她扭曲成一大团蠕动着的躯体，而那对情侣早已分处两端，和身旁的人纠缠着。

爱？哪里有什么爱呢？爱不过是一种不够高级的快感罢了。此情此景下茉艾尔没有丝毫的喜悦，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已流下泪水，她出门而去，再也没有理会后面的人。

她告诉我，她对快感的掌握炉火纯青，早已不需要接触。她像一个传说，一个抓不住的倩影，游荡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她告诉我，她四处旅行，却并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后来才明白，自己想要寻找真爱。

与她手下一个个欲仙欲死的凡人相比，茉艾尔从未体验过任何快感。只有在想到关于爱情的那些瞬间，想到那些不渝的誓言或共度的生死，她才会觉得盼望，觉得饥渴。那感觉是她唯一能得到的快感，却从未让她得到过。

她不具有性别，没有太多的感情。除却依靠快感俘获他人，她还从来没有让别人真正爱上过她。为了寻找真爱，她一路旅行，才到了雷克雅未克，这个我所在的地方。

带着记着的好奇心和直觉，我告诉她，我愿意爱她。同时，我还有一个关于能够对抗快感的，实现人间真爱的点子。

还没等我说完，就在我看见她眼睛的那一瞬，我就意识到，我爱上她了。

那是怎样的一瞥呢？我只感觉自己的一生都好像没有那个瞬间更加漫长。我盯着她的眼睛，凝视着，能清楚看见她的眼白与瞳孔。她蓝色的眼珠抹尽了这个世界的油彩，我能从里面看见任何一种颜色，任何一种美好的情感，她的脸光滑如玉，嘴角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笑意，我清楚这是她的礼物与玩笑。
热流像决堤的洪水一样蔓延。它们聚集在脑子里，又流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喘息声大了起来，我快要溺死在这甜蜜的漩涡里，我想要尖叫，在这个永恒的时刻我什么也说不出，我想要求饶，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却一动不动，最后我只能赞叹，臣服，想要连同理智一同冲进这无边的浪潮里，但我无法失去理智，无法昏厥，我意识只能清晰的品尝着这个瞬间，这高潮到几乎让人痛苦，这痛苦却无比美妙的极乐。

更多，更多。这种被全世界人同时拥抱的滋味，这种乘着太阳飞行于云端的滋味，这种浑身上下都变成甜美的肉块，碰一下都仿佛要出水的滋味。我渴求着，索取着，尽管刚才的快乐已经让我晕眩，但我只想要更多。

回过神来，我已不顾体面，扑在了她整个人身上。她见得多了，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告诉我，晚上再会。我终于明白她的讲述里，那所谓圣母的抚摸。我真想连同我的整个头盖骨一同剥下，当做这位人间女神的神迹来珍藏。

她起身离去，无边的疲惫向我袭来，在快感结束的地狱到来之前，我昏睡过去。

我该怎样接着讲述这个故事呢？我几乎无法回忆那段时光，那个时刻太过迷幻，太过深刻，又太过骇人，那是一种酷刑或责罚，那是人类欣求已久的乌托邦或天堂，那是一切美好的终点：纵使所有的天使为你歌唱起舞，其喜悦也不足其一根毫毛。

茉艾尔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在快感和焦灼中来回穿梭，这正是我给她给出的方案。在她给我讲起她的过往时，我想到，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在沉浸于她提供的快感的上限时还爱着她，那大概就是某种真正的爱。这个世上，将再也没有一种力量，可以用超过百倍的快感去征服他，去诱惑他，那一刻，他的爱将成为刻骨铭心的真爱。

茉艾尔似乎想要试试，但奈何她过往经历的人太多。总有人想要用爱情来挑战她，却会在她的压迫之下亲口承认，自己将恨她入骨——没有人能够抵抗快感，除非一次一次，在这深渊与天堂的来回之中，抵达那个人类不可触碰的境界。

一百倍。一百倍的快感，连开口都似乎要在这种感觉中把自己烧尽。我忍耐着，我的唇舌仿佛在沸腾的蒸汽中蠕动，声带被炽热的岩浆折磨。最后，在这非人可以承受的感觉下，我用我的心脏振动出三个字：

“我爱你。”

她哭了。茉艾尔，一个没有性别，没有快感，没有被人爱过的无性别者，她此生中第一次，流下了眼泪。这一生中，她操纵过无数人的快感，让他们登临云霄，但只有这一次，她在我那喑哑的语调中，尝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

我们紧紧相拥。我想，我可以实事求是的说，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爱是真的吗？我不清楚。要多大的快感才能使一个人的爱变得虚假呢？我也不清楚。也许下一刻，就会有什么外力摧毁掉我们自以为永恒的真爱，但也许，如果没有东西干扰，我们真的可以共度余生。

在那个巅峰般的夜晚的次日醒来，我的脑袋像是被轰炸过那么疼。她不在身边，当然也没有走远，她留下来一张便条：百倍只是她过去的极限，也是她对人使用过的极限。实际上，她的能力早已与时俱进，如今来说，她可以让人体验到堪比一千倍的快感。

我看着便条，笑着摇了摇头。这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了，我想。在经历了昨晚的一切之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能够超越哪怕千倍万倍的快感，永远爱你，我亲爱的茉艾尔。

某年某月某日，当这个可以执掌所有人快感的天使回到她的住处时，她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和她仅仅相爱过一个晚上的记者保罗用他那柄自卫用的柯尔特手枪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他清楚，自己绝然无法抵抗那千倍万倍的快感，那种危险的感觉会让他失去所有的尊严，在茉艾尔的面前，依着她的要求，向她发誓再也不爱她。那是比高潮结束后的，宿醉般的头痛还要难忍的，对他人格的酷刑与折磨。

而茉艾尔仅仅是开了一个，不太合时宜的玩笑。她去买了一束鲜花，准备回来以后送给他，告诉他这是“一千倍的幸福”。

鲜花落在地上，就像她那从不曾被人爱，也不会再被人爱上的人生那样。从那以后，她拒绝为任何人提供快感。媒体追踪了她五十多年，最终将她定性为都市传说或者是骗子。那时，已经老迈的茉艾尔在冰岛的某个渔村独自生活。又有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记者找到她，想了解她一生的传奇故事。

她像面对后来每一个记者那样，给了这个年轻人一耳光。“我用巴掌就能爽死你，滚吧。”她这样说道。当时，那个年轻人不知所措，回到家以后，却一遍遍摸索着自己脸上，那个耳光的红印，回味着，巴掌扇过来那一瞬的感觉。

年轻人后来拍摄了一部电影，讲述一个老太太的传奇故事，讲述她曾上过各个国际政要的床，讲述她戛然而止的权势。电影被人归类为奇幻片，但只有那个年轻人知道，那一耳光的感觉，和自己祖父曾经讲述过的，一个住在孤儿院里的圣母的抚慰，一模一样。

电影上映后不久，茉艾尔于冰岛某地的公寓里去世，捧着一捧纯白色的鲜花，去向了那个自己无数次创造，却唯独没有亲自去过的天堂。

[ ´_ゝ`]

写得好像有点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