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洛德听完摇了摇头，梦和现实是反的，这一定意味着今年我们的柴火不足。然而我知道这和反不反没有关系，因为这家伙就是我噩梦的源头。
醒时这人头压在我肚子上，口水都流出来了。我思考了半分钟才把他丢了下去。他也没醒，翻个身接着睡了。
早上吃饭时我和他说了噩梦。他毫无自觉地安慰了我两句，低头啃起面包。
我盯着他，开始拟定今晚的报复计划。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缓缓抬起头：“万一这是预知梦呢？”
“怎么可能。”我立刻答道，“预知梦哪有这么简单？”
“那不好说。”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又咬了一小口面包，“虽然大多需要法阵辅助，但故事中无辅助情况反而占大多数。”
“你说了那是故事。”我回了对白眼。
赛洛德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院长也不在，你说要真有人害我们怎么办？”
“这么怕检查下不就好了？”我打了个哈欠，“反正我还记得最早着火的地方。”

我不该说的。
半条面包还没下肚我就被赛洛德拖了出门。外面只飘着零星的雪花，然而冷风仍然吹得人脸疼。
赛洛德走在我前面，我在他外衣后摆下大骂：“你出来带我干啥，我告诉你在哪不就得了！”
“这不好。”衣服被我抢了大半他脸色仍不改，“我们是朋友啊！”
“这和朋友有关系吗！”我大叫。
“几步路干嘛这么大反应。”他嘟囔着站停在仓库门前，“……门没锁哎。”
他推开门。我赶紧钻进室内。里面灯点着，东西都整齐摆在架上，看不出异样。
赛洛德关上门，引得门旁的灯晃了一下，“你说这是小偷呢还是坏人呢？”
“小偷不也是坏人吗。”黑发绿眼的年轻男性拎着灯从架子后走出，“早上好。”
“院长早上好~。”赛洛德懒洋洋地回道。
我也跟着打招呼。
“你们来做什么？”他看着我们问。
“我怀疑诺安做的噩梦是预知梦。”赛洛德说，“我来陪他调查下。”
“噩梦？”院长皱眉，又转向我，“预知梦？”
“不……我不觉得那是预知梦啦。”我辩解道。
“梦具体是什么？”
“就是，这里着火了。”我挠挠脸，“火是从仓库烧起来的，然后蔓延到小楼……我不知道教堂有没有被烧，在那之前我就醒了。”
院长表情看起来更差了。他招呼我们过去。在房间的深处，层层架子间，他取下一个黑色的石制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满是闪耀透明的晶体，内部的红色部分仿佛流动的火焰。
“恶魔结晶。”院长说，“纯度非常高，我在总部也没见过几颗这样的。”
“哎？居然真是预知梦。”赛洛德还想捞一颗出来看看，然而手立刻被院长打了下去。
“那把这些处理就好了吧？我记得恶魔结晶的高效简便的处理方式是——”他露出迟疑的表情，“烧了。”
“通常而言，是的。”院长僵硬地笑了一下，“好吧，这种也可以烧，不过很麻烦。”
“……总之我会处理它们。”他又看了我们几眼，小心合上盖子，示意我们离开。
于是我们回到小楼会议室（那同时也是餐厅和我们的卧室）。院长没和我们在一起，他回办公室了。
赛洛德冲我抱怨：“他看起来完全没打算和我们说。明明是我们也出力了吧？”
“出什么力了。”我反驳道，“梦是我做的，东西是院长找的，你个看热闹的帮上什么了？”
他深情地双手握住我右手，“我一直陪着你啊！”
“噫。”我做出嫌弃的表情，试着抽出手，却发现抽不动。再一看他直直地盯着我，一脸认真。
“……你怎么了？”
“没事。”他放开我，起身走向门口，又探回半个脑袋，“我去帮婆婆做饭，你想吃点什么？”

赛洛德有问题。
他绝对有心里话，不肯和我说，还想要我猜。
“你盯够了没？”我用枕头挡住他的视线，“我要睡觉了。”
“我说没有呢？”他眨巴着眼睛。
“那就明天再看！”我没好气地将枕头拍到他脸上，盖上被子背对他睡觉。但来自背后的存在感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我又转回去：“你到底怎么了？”
“嗯……”他趴在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头发，“我要走了呢。你要和我走吗？”
“……你去哪？”
“没想好。”他轻飘飘地说，“总之是往南边走，不想待在这苦寒地了。”
我们在的村子算是整片大陆的最北段，一年中大半年都是寒冬。赛洛德在刚来时便说他是从南方逃难来的人，适应不了也很正常。
“你要和我走吗？”他放下手，又问了一次。
“……我留在这。”我移开目光，“要是我们两个都跑了谁来照顾大家？”
孤儿院一共六个孩子，赛洛德最大的孩子的，第二是我，剩下的都只有六七岁。院长虽然挂着院长的名头，但孤儿院相关事宜他是完全不管的，那就只剩婆婆了。婆婆以前是教堂的修女，现在也经常回来照顾我们，但她不可能一直都在。
“也是呢。”赛洛德语气平淡，“诺安是会为大人分忧的好孩子。”
我想安慰他两句，比如可以写信（虽然有点慢），或者哪天传送法阵修到这里出门就方便了（其实不太可能），再或者院长今年冬日节表演是施展一个大魔法从此以后这里每天温暖如春（好吧没有这种魔法）。我还在努力组织语言，赛洛德突然朝我脑门弹了一下。
我不和难受的人计较：“干什么？”
“给你个小礼物。”他取下脖子上的吊坠，“我妈给我的，送你了。”
我不敢接。
“有什么嘛！”他直接伸进我被子把我的手抓出来，郑重其事地将吊坠塞进我掌心，“我妈不介意的。”
“就算阿姨不介意，这也能换路费啊。”我试图塞回去，“你自己留着吧。”
“我又不缺钱。”他正色道，“你再塞，我可要给你戴上了。”
“……行吧。”
我怎么不知道他有钱。我们这地方偏僻到旅行商人一年都不来两次，村子里又几乎是以物易物，总不可能他发现了院长的小金库吧。
算了，他怎么样都行。
我窝回被子：“你什么时候走？”
“我明天看火。”他说。

看火是孤儿院冬季的传统活动，说白了就是晚上怕火熄了冷所以找个人看着。不过这是以前。院长前两年来的时候带来了全套的恒温法阵，这就变成了换个暖和的地方睡觉，说不定比在会议室睡地板还舒服点。
确实是溜走的好时机。我一边往炉子里添柴一边想。明天是冬日节，婆婆要回镇上和家人过，所以今天我做饭。
我起床时赛洛德就没影了，连被褥都收回柜子里了。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挑这个点走。冬日节完了后是新年，每年过完节院长都会去蒙洛斯给我们讨点新年礼物（老院长和新院长都会）。他跟着去肯定能搭上南下的马车，为什么现在走呢？答案很显然，他不想和院长一起走。
赛洛德一直看不惯院长——我不知道院长看不看得惯他（或者说我们每一个小孩），因为院长对谁脸色都一样——婆婆除外，据说院长也是从这里出去的，还是婆婆带大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还是吃饭吧。装进小碗送到厅里。今天倒是都乖，除了婆婆院长赛洛德都来了，叽叽喳喳地坐在自己位上，省得我还要找人。
下午院长来了一趟，找到我聊了几句关于梦的事又消失了。直到晚上睡觉前我也没见着赛洛德。剩下的人，一个在壁炉旁画画，三个在室内疯跑。我自己铺了五人份的被子，对着柜子里的那一份有点犯愁。
去看一眼好了，反正睡觉时间还没到。我抱下被子两三步来到旁边的小房间，开门，里面只有正在工作的恒温法阵。橙黄色的光照亮了整个空间，没有任何人影。
房间不大，也没有藏人的地方。赛洛德不在这里。我放下被子试图思考他这两天的表现，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我的肩。
我猛地回头，看到的是赛洛德带着轻快笑容的脸。
“诺安在这里呀。”他说，“不去睡吗？”
“你这样有点吓人。”我抱怨道，“明天过节，今晚有得他们闹。你今天去哪了，饭都不来吃。”
他也不动，就站在门口，视线飘向天花板。“怎么会，大家都很乖啊。”
他走进房间，我便挪到他刚才站的位置。他在地上坐下，抬手敲了两下墙面。
“诺安想看我准备了什么吗？”他抬头问我。
“什么？”我正打算回去，要是他们疯跑撞到柜子打起来可麻烦了。不过今天表现确实比平时好，按理说早该吵到这边来了才对。
“……嗯？”我疑惑地看向静悄悄的会客室。
光当然比声音更快。美丽耀眼的火光在眼前炸开，热浪在我脸上扑了几轮才察觉到痛。
在火海中那双手仍然冰凉。赛洛德双手环上我的肩，把我拖离了小楼。
他说：“节日礼物。”

“不用想着灭火，那没有意义。”他用和平常一样的轻快语调说，一只手盖上我的眼睛。我分不清他是不想让我继续看还是想把我眼珠抠出来。“先不提灭不灭得掉，大家在那之前就死了。”
另一只手伸向我的脖子。“吊坠没戴着呢，没有丢掉吧？那就应该在口袋。”
他自顾自地往下翻找。我试着拽下他捂着我眼睛的手咬下去。他没有任何抵抗，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块肉轻易地掉进了我的嘴里。没有血腥味，倒像是什么软的冰块。然后一路滑了下去。
“找到了。”他说，看都没看被咬了一口的地方，“不戴上吗？这可是我精心挑的。”
我试着挣脱他。这时他又强硬起来了。“这不是你母亲给你的吗！你骗了我们多少？你……”
视野正在变黑，不知道是因为火变小了还是缺氧。赛洛德在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咕哝，但很快被别的声音盖了过去。
“长官。”顶着南瓜头的人形从黑暗中浮现，“那个人很麻烦，我们拦不住。”
“知道啦。”赛洛德放开我，用咏叹般的惋惜语调说：“最后问问，诺安要和我走吗？”
“……赛·洛·德！”
“看来还是拒绝的意思啊。”他叹气道，“好吧，先去处理他。你不要乱动，这里很安全的。”
视野彻底陷入一片漆黑，此外听觉也在消退。我想拉住他，然而使不上力气。就连感觉也不可靠，我分不清打在身上的到底是火星还是雪片。
预知梦，预知梦。要从哪里做才能改变？还是说我告诉了他，所以变了？
我不知道听力还剩几分。耳中尽是混乱无序的交谈声。我听见温柔平静的女声发出命令。睁开眼睛。回应她的是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地面轻微晃动了一下。圆圆的东西撞了过来。杂音作鸟兽散，人声如流水如歌涌进你的脑中。
“你好。”它说，“我看了时间，今天是你们的节日。你有想实现的愿望吗？和我说说吧。”

想想算了，嗨完歇了[　ﾟ 3ﾟ]。
做了一个长篇的大纲，结果在开头第一章（或者几章）就翻来覆去写了七八遍不满意，热情都磨灭了。
现在总算是踏出去了……吧。不管，写别的去喽[　ﾟ 3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