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疫(1/3)
作者：微博@萌萌人偶使
0
疫情。
在家。
封了差不多有4个月了。
这天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我照例玩手机刷岛，我妈看见了，问了我一句：
“儿子，妈之前一直不敢问，你这几个月一直盯着一块黑色屏幕自言自语什么呢？”
( ﾟ∀。)轮到我不会了。
作者：微博@萌萌人偶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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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
在家。
封了差不多有4个月了。
这天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我照例玩手机刷岛，我妈看见了，问了我一句：
“儿子，妈之前一直不敢问，你这几个月一直盯着一块黑色屏幕自言自语什么呢？”
( ﾟ∀。)轮到我不会了。
#812307
妈个鸡复制错了，弄成微博存图的版本了……对不起求求BTM删串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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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308
1
“玩手机啊，你不是也有手机吗？”我指着她手里的手机。
“这个不是核酸检测器吗？平时出示核酸码用的。这个怎么玩啊？”她问我。
“别吧。”我说。“你之前坐那看那么久短视频难道是装的吗？”
“短视频？”她好像更加疑惑了。“平时陪你的时候我都是在看书啊。”
“不可能。”我意识到她肯定是在装傻逗我玩，随即拿来了她的手机。“这就把你昨天看的x音找出来。”
输入密码，解锁手机，我愣住了。
手机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白色背景的二维码，写着“核酸码”。怎么点也没有反应，怎么按，也退不出去。
“哎别逗我好吧。”我打开自己的手机准备给她看。不得不说我妈这回开玩笑下了血本，连手机系统都刷了一遍。令人感动。
然而，当我打开手机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同样的东西。
“核酸码”除了下面的二维码，就只有这三个大字。
没有时间，没有状态栏，没有功能球。只有这三个大字，和没有反应的屏幕。
疑虑在我心中升起。我跑过去打开电脑。手机不能用那电脑总可以了吧。
“……某某市最新通报，2022年11月某日，新增阳性感染者xx例……”
电脑可以打开，但里面只有一个画面，是一个新闻电视台，正滚动播放着疫情新闻。
“这是怎么回事？”我转回头问我妈。“怎么我电脑也坏了？”
“电脑？这个不是叫新闻浏览窗么？”我妈仍旧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之前也是，你盯着新闻一看一天，叫你都停不下来。”
“我那不是在上网课吗？”我目瞪口呆。“怎么会变成看这个？”
“之前怎么劝你都劝不动。”我妈叹了口气。“每天早上8点播《防疫指南》的时候，你总要起来看，问你，你就说你要上网课。”
什么？我那节万恶的，早八的模拟电路课居然是幻觉？我坐在电脑边，久久不能平静。
电脑，不，新闻浏览窗内，依旧播送着新闻。
“新增无症状感染者xxx例……”
2
“少来这套。”我笃定心神，再次准备戳穿这个玩笑。
“为什么我这个电脑……或者叫新闻浏览窗为什么会有键盘和鼠标？难道看新闻需要操作吗？”我拿起鼠标问我妈。
“儿啊，你在说什么？”我妈关切的看着我。“你手里那个不是文具盒吗？”
“哎？”我一扭头，手里的鼠标真的变成文具盒了！明明刚才还是鼠标的……不，现在我也不好确定了。
“不……那蔬菜包是怎么订购的？你们不是在微信群里买的吗？还有付款，没有手机是怎么付的？”
“用菜篮子啊。”我妈拿出一个竹筐。我认得，那是我们家冬天在阳台上冻肉用的那个筐。“把篮子放下去，提着菜上来。”
“那付钱怎么付呢？”我抓住了漏洞。“买菜要付钱对吧，付钱的话就少不了工作，那就还得用手机电脑……这些是骗不了人的！”
“钱？”我妈凑了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儿子，你是不是发烧了？从你外公那时候起，就已经没有用过钱了。”
“不可能！”我感到一阵窒息。窗外的景色此刻云山雾罩，正如我满脑子思绪绕成一团。“没有钱的话我是怎么买的票，上的大学……”
“妈！”我急切地问道。“你知道的，我是大学生，总不可能我走路出门去上大学吧！”
“出门……”我的妈妈像是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步步地退后。“儿啊，妈知道你最近发高烧，说胡话。可明明你从出生以来，你都从来没有踏出过这家门一步啊！”
3
关上门。
躺在床上。
看着天花板。
卧室，是我熟悉的卧室。床，是我熟悉的床。窗外的景色和往常别无二致，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某些根本上的变化在我周围弥漫着异样的气息，昭告我生活已然和过去截然不同。
我时刻不离手的手机现在变成了只有核酸码的屏幕。
我用来上课和做项目的电脑变成了一台电视。
放在我房间的旅行箱——曾经装的是行李，现在打开发现里面全是罐头。
回忆，我只有回忆过去，好像才能抓住真实世界的一点影子。
我回想着手机里的一切。
我平时上岛，在匿名版上和人们交流。我加过一些群，和群友们天天吹水。我还上知乎，旁观各种人的骂架，当然，也上那种网站……这一切看起来丰富多彩，但仔细一想，我和以前的同学都断了联系，又不擅长结交朋友，连大学同学也远在外地。
疫情的肆虐下，此时此刻，没有一个，哪怕一个人，可以在现实生活中与我见面，和我证实这一切不过是幻觉。
网络好像真的像一个幻梦那样，倏忽即逝。
4
“妈。”我想了想，现在这个家里，不，是整个世界里，只有她可以交流了。“妈，我之前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你有没有在旁边看见过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妈妈放下了手里正在洗的菜。“你一直是一个人盯着屏幕。有时候划来划去，有时候看着屏幕傻笑，还有的时候拿着核酸码问我，‘这个视频好不好笑’。”
怪不得我每次给她看搞笑视频她从来不笑。
“也就是说我的手机……核酸检测器和新闻浏览窗里，永远都是黑的？”
“……”我妈转过头去，看起来有些发愁。“之前也劝过你，但你从来不听。”
怪不得每次我玩手机我妈就说我。
“这么说吧，妈。”我决定把手机的事情和盘托出。“我的理解是，你现在叫核酸检测器的东西，仅仅在昨天，还是一中可以用来打电话，玩游戏，和朋友聊天，还有付钱的设备。手机连着一种叫网络的东西，它可以隔着很远的距离和别人通话。所以在你看来我在那里点点划划的时候，我其实是在和很远很远的人沟通。”
“对，对。还有什么因特网和……筷手。”我妈点头。看起来我已经和她解释过无数遍。“妈都懂，也不会说你。要是想这些东西能让你开心一些，妈也高兴。”
一种无力感突然袭来。我和我妈一定有一个人疯了，但我不太希望是她。放下漆黑的核酸检测器，我想到最后一个能说服她或说服自己的办法。
我要出门。
5
就算我以前算个肥宅，也多少是出过几次门的。小区门口的商店，菜市场，我仍旧记得它们的模样。只要出去找到它们，就能证明这个世界还有经济体系，从而扳倒先前的所有论断。
不管是今天还是在昨天，社区的防疫规定都不允许私自下楼。但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害怕再不出门，会被自己繁芜的思绪逼疯。
“妈，我要下楼。”我拿起做核酸用的口罩，跟我妈说。“下楼去给你证明，我说的那一切才是对的。”
“不行！不能下去。”她拦住了我。“你疯了？外面全都是病毒！”
“那我也得去。”我回答得很坚决。“要不然，我都快要怀疑外面的世界存不存在了。”
“那也不行！”她一把挡在我的面前。“你爸就是出门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什么？”这个新的真相让我更加难以接受了。“我爸不是关在公司里回不来吗，他昨天还和咱们打过电话啊！”
“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我的母亲突然哭了起来，一把抱住了我。“四个多月前你爸出门去没有回来，从那天起你就变得神神叨叨的……我知道，你发疯是因为想念你爸，可就是这样也不能让你出门啊……外面都是病毒……”
“我……”我也疑惑起来。我回想起他，我的爸爸，我的父亲……但回忆中好像只剩下我和他打的电话以及微信里聊过的天。现在没有手机，这一切同样变得虚幻而模糊。
难道，疯了的真的是我？
“玩手机啊，你不是也有手机吗？”我指着她手里的手机。
“这个不是核酸检测器吗？平时出示核酸码用的。这个怎么玩啊？”她问我。
“别吧。”我说。“你之前坐那看那么久短视频难道是装的吗？”
“短视频？”她好像更加疑惑了。“平时陪你的时候我都是在看书啊。”
“不可能。”我意识到她肯定是在装傻逗我玩，随即拿来了她的手机。“这就把你昨天看的x音找出来。”
输入密码，解锁手机，我愣住了。
手机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白色背景的二维码，写着“核酸码”。怎么点也没有反应，怎么按，也退不出去。
“哎别逗我好吧。”我打开自己的手机准备给她看。不得不说我妈这回开玩笑下了血本，连手机系统都刷了一遍。令人感动。
然而，当我打开手机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同样的东西。
“核酸码”除了下面的二维码，就只有这三个大字。
没有时间，没有状态栏，没有功能球。只有这三个大字，和没有反应的屏幕。
疑虑在我心中升起。我跑过去打开电脑。手机不能用那电脑总可以了吧。
“……某某市最新通报，2022年11月某日，新增阳性感染者xx例……”
电脑可以打开，但里面只有一个画面，是一个新闻电视台，正滚动播放着疫情新闻。
“这是怎么回事？”我转回头问我妈。“怎么我电脑也坏了？”
“电脑？这个不是叫新闻浏览窗么？”我妈仍旧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之前也是，你盯着新闻一看一天，叫你都停不下来。”
“我那不是在上网课吗？”我目瞪口呆。“怎么会变成看这个？”
“之前怎么劝你都劝不动。”我妈叹了口气。“每天早上8点播《防疫指南》的时候，你总要起来看，问你，你就说你要上网课。”
什么？我那节万恶的，早八的模拟电路课居然是幻觉？我坐在电脑边，久久不能平静。
电脑，不，新闻浏览窗内，依旧播送着新闻。
“新增无症状感染者xxx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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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来这套。”我笃定心神，再次准备戳穿这个玩笑。
“为什么我这个电脑……或者叫新闻浏览窗为什么会有键盘和鼠标？难道看新闻需要操作吗？”我拿起鼠标问我妈。
“儿啊，你在说什么？”我妈关切的看着我。“你手里那个不是文具盒吗？”
“哎？”我一扭头，手里的鼠标真的变成文具盒了！明明刚才还是鼠标的……不，现在我也不好确定了。
“不……那蔬菜包是怎么订购的？你们不是在微信群里买的吗？还有付款，没有手机是怎么付的？”
“用菜篮子啊。”我妈拿出一个竹筐。我认得，那是我们家冬天在阳台上冻肉用的那个筐。“把篮子放下去，提着菜上来。”
“那付钱怎么付呢？”我抓住了漏洞。“买菜要付钱对吧，付钱的话就少不了工作，那就还得用手机电脑……这些是骗不了人的！”
“钱？”我妈凑了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儿子，你是不是发烧了？从你外公那时候起，就已经没有用过钱了。”
“不可能！”我感到一阵窒息。窗外的景色此刻云山雾罩，正如我满脑子思绪绕成一团。“没有钱的话我是怎么买的票，上的大学……”
“妈！”我急切地问道。“你知道的，我是大学生，总不可能我走路出门去上大学吧！”
“出门……”我的妈妈像是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步步地退后。“儿啊，妈知道你最近发高烧，说胡话。可明明你从出生以来，你都从来没有踏出过这家门一步啊！”
3
关上门。
躺在床上。
看着天花板。
卧室，是我熟悉的卧室。床，是我熟悉的床。窗外的景色和往常别无二致，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某些根本上的变化在我周围弥漫着异样的气息，昭告我生活已然和过去截然不同。
我时刻不离手的手机现在变成了只有核酸码的屏幕。
我用来上课和做项目的电脑变成了一台电视。
放在我房间的旅行箱——曾经装的是行李，现在打开发现里面全是罐头。
回忆，我只有回忆过去，好像才能抓住真实世界的一点影子。
我回想着手机里的一切。
我平时上岛，在匿名版上和人们交流。我加过一些群，和群友们天天吹水。我还上知乎，旁观各种人的骂架，当然，也上那种网站……这一切看起来丰富多彩，但仔细一想，我和以前的同学都断了联系，又不擅长结交朋友，连大学同学也远在外地。
疫情的肆虐下，此时此刻，没有一个，哪怕一个人，可以在现实生活中与我见面，和我证实这一切不过是幻觉。
网络好像真的像一个幻梦那样，倏忽即逝。
4
“妈。”我想了想，现在这个家里，不，是整个世界里，只有她可以交流了。“妈，我之前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你有没有在旁边看见过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妈妈放下了手里正在洗的菜。“你一直是一个人盯着屏幕。有时候划来划去，有时候看着屏幕傻笑，还有的时候拿着核酸码问我，‘这个视频好不好笑’。”
怪不得我每次给她看搞笑视频她从来不笑。
“也就是说我的手机……核酸检测器和新闻浏览窗里，永远都是黑的？”
“……”我妈转过头去，看起来有些发愁。“之前也劝过你，但你从来不听。”
怪不得每次我玩手机我妈就说我。
“这么说吧，妈。”我决定把手机的事情和盘托出。“我的理解是，你现在叫核酸检测器的东西，仅仅在昨天，还是一中可以用来打电话，玩游戏，和朋友聊天，还有付钱的设备。手机连着一种叫网络的东西，它可以隔着很远的距离和别人通话。所以在你看来我在那里点点划划的时候，我其实是在和很远很远的人沟通。”
“对，对。还有什么因特网和……筷手。”我妈点头。看起来我已经和她解释过无数遍。“妈都懂，也不会说你。要是想这些东西能让你开心一些，妈也高兴。”
一种无力感突然袭来。我和我妈一定有一个人疯了，但我不太希望是她。放下漆黑的核酸检测器，我想到最后一个能说服她或说服自己的办法。
我要出门。
5
就算我以前算个肥宅，也多少是出过几次门的。小区门口的商店，菜市场，我仍旧记得它们的模样。只要出去找到它们，就能证明这个世界还有经济体系，从而扳倒先前的所有论断。
不管是今天还是在昨天，社区的防疫规定都不允许私自下楼。但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害怕再不出门，会被自己繁芜的思绪逼疯。
“妈，我要下楼。”我拿起做核酸用的口罩，跟我妈说。“下楼去给你证明，我说的那一切才是对的。”
“不行！不能下去。”她拦住了我。“你疯了？外面全都是病毒！”
“那我也得去。”我回答得很坚决。“要不然，我都快要怀疑外面的世界存不存在了。”
“那也不行！”她一把挡在我的面前。“你爸就是出门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什么？”这个新的真相让我更加难以接受了。“我爸不是关在公司里回不来吗，他昨天还和咱们打过电话啊！”
“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我的母亲突然哭了起来，一把抱住了我。“四个多月前你爸出门去没有回来，从那天起你就变得神神叨叨的……我知道，你发疯是因为想念你爸，可就是这样也不能让你出门啊……外面都是病毒……”
“我……”我也疑惑起来。我回想起他，我的爸爸，我的父亲……但回忆中好像只剩下我和他打的电话以及微信里聊过的天。现在没有手机，这一切同样变得虚幻而模糊。
难道，疯了的真的是我？
#812309
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标题是不小心忘了删了……
对不起熬了一夜脑子昏沉……
对不起熬了一夜脑子昏沉……
#812311
6
之后几天，我躺在屋子里蒙头大睡。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电视里只有新闻台在滚动推送。
“2022年11月x日新增阳性xx例……”
我翻出来自己的书包，想拿出几本大学的课本复习一下应付补考。谁知道里面倒出来的全都是防疫读本，还有一本《消毒水配置方法》。
起床，吃饭，发呆，睡觉。每天的日子简单到枯燥。不过除了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手段以外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妈妈做的饭依旧香甜，这大概是这灰色时代里的唯一慰藉。
直到今天，我妈从床上把我叫起来。“做核酸了。”她说。
我突然灵光一现。做核酸是唯一一个可以出门的机会。
之前做核酸是在单元楼内或者楼下，由社区那位和善的大姐姐负责给我们做。每次做核酸的时候顺便倒掉垃圾，然后就该回家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酝酿。虽然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同时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我仍想在做完核酸后偷溜出去，看看小区外的样子。
就算被封在家里，只要知道世界依旧存在，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下楼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氛围。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我看，他们再也没有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而是统一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只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的我显得有些另类。做核酸的还是那位大姐姐，但脸上看不出表情。
“10号楼。”她说。“准备做核酸。”
排在我前面的人一一亮出防疫码，准备核酸。
队伍前进得很快。我的心砰砰跳着，出小区，原本是如此普通的事情，在此刻却变得格外令人紧张。
到我了。“啊——”我张大嘴。
“王姐。”我问。“我去倒个垃圾。”
“去吧。”她再没有说话，开始给下一个人扫码。
我忍受着他们的视线，悄悄走了和平时倒垃圾不同的路线。
7
什么都没有。
小区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浓雾。
浓雾里能够堪堪看见对面小区的楼，和在家里窗户里看见的毫无区别。但除此之外，街道，门面房，这些东西都没有踪影了。
我从大门的缝隙中把头伸出去看，勉强能看见，小区两侧，曾经是商店，药店和菜店的地方，如今全都关起大门，紧紧锁着。招牌也消失不见，只有灰色的墙砖。
“它们都去哪了呢？”我压抑不住心里的焦急，不住发问。“外面的世界呢？”
“外面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是王姐。
我慌乱地转过头去，她看起来却十分冷静。“回家吧，你妈还在四处找你呢。”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她的语气冷若冰霜。“这不怪你。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
8
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身陷幻觉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幻想出手机，电脑等不存在的事物，幻想出网友，群友这样的幻想伙伴，甚至幻想疫情的结束——世界早已进入了新的时代，未来是不会结束的。
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个幻觉世界？是这世界是一个幻觉，还是我们的幻觉捏造出了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才是虚假，什么才是真实？病的人到底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能祈望朝阳重新升起，照透这重重迷雾阴霾。
我在这个新世界——不，不如说我康复了的世界渐渐习惯下来。我们仍然有能做的事，我留下了母亲切菜时留下的芹菜根，把它和之前无意间种下的辣椒，大蒜放在一起。看它们在花盆里慢慢生长，能让我体会到时间的流动，而不至于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忘记自我。
也感谢我的母亲。她远比我坚韧，顽强。据她说，从她生下来至今，也没有走出过小区的门。
据说，小区外是物理定律完全不同的宇宙。那里的蔬菜包或许会放很多土豆，那里的病毒或许会令人咳嗽，那里的核酸或许是一天一做。又或许真的有某个小区，里面的人拥有手机和电脑，而不是一天24小时滚动播报的新闻。
我愈发习惯这里的生活，认清现实，放弃幻想，把关于qq群和电子游戏的幻觉从脑海中抛开。毕竟，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
“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某一晚，我从梦中醒来，看见核酸检测器的息屏界面，弹出了qq的消息栏。
9
这消息来自我的群友。
“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身陷幻觉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幻想出反乌托邦的世界，幻想出永不结束的疫情，甚至幻想家人的陪伴——防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独自居住，但很多人都声称他们和父母住在一起。”
深夜的困倦还没让我彻底反应过来。
“你是说你马是个幻觉，其实你没有马？”我挑了张攻击性很强的龙图表情包发给他。
“我不知道你那里的情况如何。”他说。“但据我所知，有一种阳性患者的症状就是断开网络连接。他们偏执地认为网络，电子产品和网上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相对的，他们会在现实里见到原本并不在那里的人物。”
“你这几天都没有上线，我们很担心你。”他的语气平淡严肃得不像平时臊皮的群友。
10
直到醒来我才意识到不对劲。看看手机，依旧是能用的状态。
它不应该叫做核酸检测器么。我摇摇头，回想起前几天的日子，觉得一阵恍惚。这大概是一个梦吧。
“妈——”我打了个哈欠。“我好像做了个梦……”
诡异的是，没有回音。
我感到奇怪。平时都是我妈做早饭叫我起来，今天不说听见做菜的动静，更是连人都没看见。“妈？”我又喊到。
“是下去取菜了吗还是……”我挠挠头，走到窗边。北国边城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窗外一片洁白，但雪上洁白平整，看不见任何足迹。
“妈？”我推开她卧室的门。没拉窗帘，床单像是好几个月没人睡过那样毫无褶皱而带着些灰。
我不自觉的想起群友的话。
“母亲是一个幻觉。”
11
这一次我比上次还要快的弄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状态。我去厨房查看灶台，没有烟火气，只有满垃圾桶的方便面袋子。鞋架上她的鞋子摆放整齐，拖鞋也罗列其中。我去她的卧室里检查床铺，床单上已经积了些灰。我扫扫床铺，坐在上面，看着窗外。今天，窗外没有雾，只有纷纷撒撒的残雪零星飘落。
妈妈去哪了？这个问题暂时无解，我决定分散一下注意力。此刻，能与我沟通的大概只有手机了。
我打开微博，热搜还是那些看不懂的东西。打开某乎，两派人仍旧吵个不停。打开qq，群友们热闹依旧，我插不进嘴。我找到昨天深夜那个和我聊天的朋友，他好像是个医生，在医院工作。我问他：“我这些天有和你谈起我妈吗？”
“有啊。”出乎意料，他回复得很快。“你前天还和我说来着。”
前天？那时我应该还不能用手机的。
“你说，你很想你妈。你爸和你妈隔离在一块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可能，我印象里已经和我妈朝夕相处了四个月了……”我刚准备发出去，又删掉了。
“你那里情况如何？”我转而提问。“有人看见了幻想中的亲人么？”
“多的是。”他谈论起来。“病房里坐满了病人，他们大多都陷入了谵妄，谈及老家，隔离或者久未见过的亲人。他们的错觉是自己正和什么亲戚朋友封在一起。而他们的正确之处在于，虽然身边没有亲朋，但他们确实正在被隔离。”
“有康复的么？”我问。“哪天突然就醒过来的那种。”
“有。”他的消息回复的慢了一些。“不过都是自称自己已经感染了病毒，现在所见到的全是幻觉。”
幻觉，该死的幻觉。我已经快要分不清哪里才是真实。是我和我妈一起隔离了四个月的世界？是从未允许出门的世界？还是这个有网络，但看不见任何亲人的世界。
我决定打个电话。
“嘟……嘟……”大清早拨通父亲的电话显得有些奇怪。
“喂，爸？”
“嗯，儿子，怎么了？”是我爸。是他熟悉的声音，我长舒一口气。至少他还在。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终于知道想爸爸了。爸爸也想你。”
“爸，你们那里隔离环境怎么样？”
“很好啊。有电视，有空调，还可以洗澡。就是不让出去。”
“那就好……喂，爸，那我妈情况怎么样？”
“她啊，她天天睡觉，可舒服了。”他把电话拿远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和你妈说两句。”
“好。”我忐忑地听着电话。昨天还近在眼前的母亲，今天就要在电话那头见面。
“喂，妈。”尽管天天见，但此刻还是有些想念她。
“嗯。怎么早上打电话了。”
“想你了。问问你情况。”
“哦。我们过的都还好，就是你的病现在转阴了么？”
“病？什么病？”我好像突然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词汇。“喂？”
“你现在一直是在居家隔离呀。要等你好了我和你爸才能回去。”妈妈的语气仿佛一切如常。
“你是说那种会看见幻觉的病吗？”我有些焦虑。种种猜测再度在脑中盘旋。“已经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回来了。”
“那要等你核酸阴性了才行。”妈妈安慰我。“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等。”
之后几天，我躺在屋子里蒙头大睡。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电视里只有新闻台在滚动推送。
“2022年11月x日新增阳性xx例……”
我翻出来自己的书包，想拿出几本大学的课本复习一下应付补考。谁知道里面倒出来的全都是防疫读本，还有一本《消毒水配置方法》。
起床，吃饭，发呆，睡觉。每天的日子简单到枯燥。不过除了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手段以外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妈妈做的饭依旧香甜，这大概是这灰色时代里的唯一慰藉。
直到今天，我妈从床上把我叫起来。“做核酸了。”她说。
我突然灵光一现。做核酸是唯一一个可以出门的机会。
之前做核酸是在单元楼内或者楼下，由社区那位和善的大姐姐负责给我们做。每次做核酸的时候顺便倒掉垃圾，然后就该回家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酝酿。虽然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同时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我仍想在做完核酸后偷溜出去，看看小区外的样子。
就算被封在家里，只要知道世界依旧存在，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下楼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氛围。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我看，他们再也没有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而是统一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只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的我显得有些另类。做核酸的还是那位大姐姐，但脸上看不出表情。
“10号楼。”她说。“准备做核酸。”
排在我前面的人一一亮出防疫码，准备核酸。
队伍前进得很快。我的心砰砰跳着，出小区，原本是如此普通的事情，在此刻却变得格外令人紧张。
到我了。“啊——”我张大嘴。
“王姐。”我问。“我去倒个垃圾。”
“去吧。”她再没有说话，开始给下一个人扫码。
我忍受着他们的视线，悄悄走了和平时倒垃圾不同的路线。
7
什么都没有。
小区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浓雾。
浓雾里能够堪堪看见对面小区的楼，和在家里窗户里看见的毫无区别。但除此之外，街道，门面房，这些东西都没有踪影了。
我从大门的缝隙中把头伸出去看，勉强能看见，小区两侧，曾经是商店，药店和菜店的地方，如今全都关起大门，紧紧锁着。招牌也消失不见，只有灰色的墙砖。
“它们都去哪了呢？”我压抑不住心里的焦急，不住发问。“外面的世界呢？”
“外面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是王姐。
我慌乱地转过头去，她看起来却十分冷静。“回家吧，你妈还在四处找你呢。”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她的语气冷若冰霜。“这不怪你。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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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身陷幻觉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幻想出手机，电脑等不存在的事物，幻想出网友，群友这样的幻想伙伴，甚至幻想疫情的结束——世界早已进入了新的时代，未来是不会结束的。
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个幻觉世界？是这世界是一个幻觉，还是我们的幻觉捏造出了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才是虚假，什么才是真实？病的人到底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能祈望朝阳重新升起，照透这重重迷雾阴霾。
我在这个新世界——不，不如说我康复了的世界渐渐习惯下来。我们仍然有能做的事，我留下了母亲切菜时留下的芹菜根，把它和之前无意间种下的辣椒，大蒜放在一起。看它们在花盆里慢慢生长，能让我体会到时间的流动，而不至于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忘记自我。
也感谢我的母亲。她远比我坚韧，顽强。据她说，从她生下来至今，也没有走出过小区的门。
据说，小区外是物理定律完全不同的宇宙。那里的蔬菜包或许会放很多土豆，那里的病毒或许会令人咳嗽，那里的核酸或许是一天一做。又或许真的有某个小区，里面的人拥有手机和电脑，而不是一天24小时滚动播报的新闻。
我愈发习惯这里的生活，认清现实，放弃幻想，把关于qq群和电子游戏的幻觉从脑海中抛开。毕竟，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
“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某一晚，我从梦中醒来，看见核酸检测器的息屏界面，弹出了qq的消息栏。
9
这消息来自我的群友。
“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身陷幻觉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幻想出反乌托邦的世界，幻想出永不结束的疫情，甚至幻想家人的陪伴——防疫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独自居住，但很多人都声称他们和父母住在一起。”
深夜的困倦还没让我彻底反应过来。
“你是说你马是个幻觉，其实你没有马？”我挑了张攻击性很强的龙图表情包发给他。
“我不知道你那里的情况如何。”他说。“但据我所知，有一种阳性患者的症状就是断开网络连接。他们偏执地认为网络，电子产品和网上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相对的，他们会在现实里见到原本并不在那里的人物。”
“你这几天都没有上线，我们很担心你。”他的语气平淡严肃得不像平时臊皮的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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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醒来我才意识到不对劲。看看手机，依旧是能用的状态。
它不应该叫做核酸检测器么。我摇摇头，回想起前几天的日子，觉得一阵恍惚。这大概是一个梦吧。
“妈——”我打了个哈欠。“我好像做了个梦……”
诡异的是，没有回音。
我感到奇怪。平时都是我妈做早饭叫我起来，今天不说听见做菜的动静，更是连人都没看见。“妈？”我又喊到。
“是下去取菜了吗还是……”我挠挠头，走到窗边。北国边城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下，窗外一片洁白，但雪上洁白平整，看不见任何足迹。
“妈？”我推开她卧室的门。没拉窗帘，床单像是好几个月没人睡过那样毫无褶皱而带着些灰。
我不自觉的想起群友的话。
“母亲是一个幻觉。”
11
这一次我比上次还要快的弄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状态。我去厨房查看灶台，没有烟火气，只有满垃圾桶的方便面袋子。鞋架上她的鞋子摆放整齐，拖鞋也罗列其中。我去她的卧室里检查床铺，床单上已经积了些灰。我扫扫床铺，坐在上面，看着窗外。今天，窗外没有雾，只有纷纷撒撒的残雪零星飘落。
妈妈去哪了？这个问题暂时无解，我决定分散一下注意力。此刻，能与我沟通的大概只有手机了。
我打开微博，热搜还是那些看不懂的东西。打开某乎，两派人仍旧吵个不停。打开qq，群友们热闹依旧，我插不进嘴。我找到昨天深夜那个和我聊天的朋友，他好像是个医生，在医院工作。我问他：“我这些天有和你谈起我妈吗？”
“有啊。”出乎意料，他回复得很快。“你前天还和我说来着。”
前天？那时我应该还不能用手机的。
“你说，你很想你妈。你爸和你妈隔离在一块了，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可能，我印象里已经和我妈朝夕相处了四个月了……”我刚准备发出去，又删掉了。
“你那里情况如何？”我转而提问。“有人看见了幻想中的亲人么？”
“多的是。”他谈论起来。“病房里坐满了病人，他们大多都陷入了谵妄，谈及老家，隔离或者久未见过的亲人。他们的错觉是自己正和什么亲戚朋友封在一起。而他们的正确之处在于，虽然身边没有亲朋，但他们确实正在被隔离。”
“有康复的么？”我问。“哪天突然就醒过来的那种。”
“有。”他的消息回复的慢了一些。“不过都是自称自己已经感染了病毒，现在所见到的全是幻觉。”
幻觉，该死的幻觉。我已经快要分不清哪里才是真实。是我和我妈一起隔离了四个月的世界？是从未允许出门的世界？还是这个有网络，但看不见任何亲人的世界。
我决定打个电话。
“嘟……嘟……”大清早拨通父亲的电话显得有些奇怪。
“喂，爸？”
“嗯，儿子，怎么了？”是我爸。是他熟悉的声音，我长舒一口气。至少他还在。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终于知道想爸爸了。爸爸也想你。”
“爸，你们那里隔离环境怎么样？”
“很好啊。有电视，有空调，还可以洗澡。就是不让出去。”
“那就好……喂，爸，那我妈情况怎么样？”
“她啊，她天天睡觉，可舒服了。”他把电话拿远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和你妈说两句。”
“好。”我忐忑地听着电话。昨天还近在眼前的母亲，今天就要在电话那头见面。
“喂，妈。”尽管天天见，但此刻还是有些想念她。
“嗯。怎么早上打电话了。”
“想你了。问问你情况。”
“哦。我们过的都还好，就是你的病现在转阴了么？”
“病？什么病？”我好像突然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词汇。“喂？”
“你现在一直是在居家隔离呀。要等你好了我和你爸才能回去。”妈妈的语气仿佛一切如常。
“你是说那种会看见幻觉的病吗？”我有些焦虑。种种猜测再度在脑中盘旋。“已经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回来了。”
“那要等你核酸阴性了才行。”妈妈安慰我。“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等。”
#812312
12
我竟头一次期盼着做核酸。现在这里和往常一样，核酸一周一次。不能下楼，但手机和电脑恢复正常。唯一的遗憾是，早八的模电课也回来了。
坐在家里上网课，吃着泡面，我竟觉得好像这才是最正常的生活。是的，我妈大概早就和我爸一起去隔离了。我不幸阳性，在病毒产生的幻觉里不断的做着一个又一个梦。我梦见我和我妈相处了四个月，还梦见那个用不了手机和电脑的世界。
还好，现在一切都正常了，没有什么幻觉困扰我了。我打起精神，看着网课，试图用复杂的课程分散注意。是的，我康复了。
傍晚，手机里传来通知，让下楼做核酸。我穿好衣服，戴着口罩准备排队。停了不久的雪又开始漫漫地飘撒起来。夜幕中雪花反射着点点荧光，把夜空映得通红。
我深呼吸，走进雪里。初雪的寒意尚不及秋风，我叉着手等待着。今天我来的很早，或许我可以当第一个做核酸的人。也好，早做完早上楼。
但直到那股冷意穿透衣服渗进皮肤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没有人。我的周围没有任何人。
没有人！我抬头，除去我家的灯火，周围的所有楼栋都像停电一样熄了灯。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没有人！
我愣在原地，许久。直到手机里的微信群传来消息：“今日核酸已做完”，我才打了个喷嚏，哆嗦着身子缓缓走回家去。
13
如果说上一个幻觉的世界是没有了手机和网络，只剩下我妈和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无言的邻居们，那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两样东西。现实里没有人，或者用群友的话说，所有的人都是幻觉。
不，不可能没有人的。我搜集着一切和现实里的人有关的证据。电力？没有人哪来的电？但我不可能跑到发电站亲自看个究竟。食物？没有人哪来的食物？我走去了小区后门的商店，发现那里门窗紧锁，看不出有人没人。
我在空荡荡的小区里大喊，“有人吗！”声音大得我自己耳朵都震，却只有回声散播出去。
打开小区微信群，讽刺至极，里面的人正在接龙蔬菜包，哈哈，我哑然失笑。这外面哪有蔬菜包，哪有人啊？
我旁敲侧击地问那个当医生的群友，能不能拍一张照片发给我，让我看看病房的样子。他表示这是人家隐私不能随意侵犯。我又问他，有没有患者会觉得周围没有人存在，看不见任何人。他说有啊，像你之前那样断开连接就是这种情况。不管周围人在耳边怎么劝，他都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世界里无法苏醒。
“那我会不会现在也是这种情况？”我半开玩笑地试探着。
“不可能。你能和我说上话，就意味着这事没有发生。”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
我鼓足了勇气，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不可能没有人的。没有人回应是因为大家不愿意开窗户面对病毒。没有灯亮着是睡得早为了省电。核酸没有人是因为我去错地方了。一定有人的，一定有人的。
我在楼栋微信群里找到我的邻居，加了她，很快通过了。邻居是一位二胎妈妈，平时忙的不可开交，还常常做点心给我们家送。
“大姐，我能去你家看看吗？”我想不出理由，只好径直询问。
“什么事啊？”
“就是看看。”
“好吧……你稍等。”
我缩在猫眼后面，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过了一会，咔嚓，他们家的电子锁打开了。
我开门，缓缓走向面前邻居家的那扇门，那么近，又那么远。明明只要打开看见邻居家大姐的笑容就好了呀，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我自嘲着，给自己打着气。没事的。不可能没有人的。
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一台手机摆在两个儿童手表旁边，亮着光，界面正停留在微信里。无人触碰，它自顾自的打着字。
“怎么样，我家好看么。”
14
我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哈哈大笑。
疯了。都疯了。
手机是假的，电脑是假的。妈妈是假的，邻居是假的。都是假的。
小区是假的，街道是假的。记忆是假的，生活是假的。都是假的。
也许只有一场永不结束的疫情是真的。
我紧锁房门，诅咒着门外的世界。你们这些幻觉，不要想再来蛊惑我了。哈哈哈，从现在起我宣布，我房间之外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
我就是那个病得最重的阳性患者。我疯到幻想出一种可以导致幻觉的病毒，幻想着它一夜之间改变了世界。
什么都是幻觉。笑完我哭了起来，我想妈妈了。留在家里又如何？失去网络又如何？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又如何？也好过如今她的踪迹无迹可寻，留我一个人在这孤独的房间里，和世界互相欺诈着。
我蒙起被子，准备做梦。相比之下，梦好像还要真实一些。
15.梦境
“你在病重的时候幻想出的两个意象分别是‘手机’和‘母亲’。手机代表着你的表达欲和社交需求，而母亲代表着你的物质需求和精神支撑。因而，在第一重幻觉之中，你失去了‘手机’，这意味着……”
我现在身处方舱医院，坐在床上。面前是一位医生。他拿着一页页的笔记和我交流。
“你把方舱医院幻想成了家，把药盒和硬纸板幻想成了手机和电脑。我是你聊天群的群友，母亲的角色是由送饭的大妈代替，而做核酸的大姐是医院里的护士。这都是分析病毒带来的幻觉的可贵资料，谢谢你。”
我说不出话，一个人靠在床上。感觉失落又无助。
“我该如何确定现在是不是也是一个梦？”我问。“一个梦，一个幻觉……诸如把家里的血压计当做医生，房间当成方舱医院之类的。”
“很简单。”医生说道。“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身陷幻觉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幻想出虚假的网络，幻想出消失不见的家人，甚至会把幻想写成小说——其实很简单，幻觉是现实里不应存在的东西。”
“现实里不应存在的东西……”我恍惚着。“你是说病毒？”
“不，不是这个意思。总之，病毒才是导致这一切幻觉的原因，你明白了吗？如果你看到完全不可能存在的东西，那你大概是陷入了幻觉之中。下次你可以靠这个来分辨。”
“那现实里应该存在什么呢？”我想起一句哲人的话。“所见即真实。”
“对了，你的核酸报告出来了。”医生转头拿来一份报告。
“我可以出院了吗？”我急切地看着他。
“很不幸。”他摇摇头。“还是阳性。”
16.“现实”
疫情已经结束三年了。它曾经多么剧烈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现在就多么悄无声息地离去。它带给我们太多，带走我们太多。一来一去之间只剩下即将拆掉的核酸亭和日益繁忙的街巷。烟火气又回来了。
我试图考研，不太顺利，如今决定二战，已经在家和妈妈朝夕相处了四个月。她说，她辞了工作也要监督我考上研究生。
“疫情带来的经济真空急需发展来弥补。此后整个社会都会急缺人才，你更得抓住机会好好把握。”
“比如创业？”我问。“想办法做一个纪念品公司，收集人们用过的核酸棒，凝固在塑料里，起名字叫《梦境》。”
“咱家可没那个本事。”她缝着手里的毛衣，看着短视频哈哈大笑。我觉得有些影响我看李永乐，就戴上了耳塞。
疫情结束了。在它结束之前，所有人都把它当做生活里一切烦恼的根源。但在它结束之后，烦恼又好像雨后春笋，遍地生长。我看着难懂的李永乐发愁，这个进度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复习的完。
“那等我考完研，是不是可以去商场吃自助了？”
“当然可以呀。”
“也可以出去旅游？好像好久都没出过门了。”
“也可以呀，去海南，去东北，去成都，去好多没去过的地方。”
“甚至可以去去酒吧，谈个恋爱？”
“都可以，全都可以。疫情已经结束了。”
疫情已经结束了。我品味着这句话，然而，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心中来回盘旋，却又融入无边的黑暗里，不知所踪。
我竟头一次期盼着做核酸。现在这里和往常一样，核酸一周一次。不能下楼，但手机和电脑恢复正常。唯一的遗憾是，早八的模电课也回来了。
坐在家里上网课，吃着泡面，我竟觉得好像这才是最正常的生活。是的，我妈大概早就和我爸一起去隔离了。我不幸阳性，在病毒产生的幻觉里不断的做着一个又一个梦。我梦见我和我妈相处了四个月，还梦见那个用不了手机和电脑的世界。
还好，现在一切都正常了，没有什么幻觉困扰我了。我打起精神，看着网课，试图用复杂的课程分散注意。是的，我康复了。
傍晚，手机里传来通知，让下楼做核酸。我穿好衣服，戴着口罩准备排队。停了不久的雪又开始漫漫地飘撒起来。夜幕中雪花反射着点点荧光，把夜空映得通红。
我深呼吸，走进雪里。初雪的寒意尚不及秋风，我叉着手等待着。今天我来的很早，或许我可以当第一个做核酸的人。也好，早做完早上楼。
但直到那股冷意穿透衣服渗进皮肤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没有人。我的周围没有任何人。
没有人！我抬头，除去我家的灯火，周围的所有楼栋都像停电一样熄了灯。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没有人！
我愣在原地，许久。直到手机里的微信群传来消息：“今日核酸已做完”，我才打了个喷嚏，哆嗦着身子缓缓走回家去。
13
如果说上一个幻觉的世界是没有了手机和网络，只剩下我妈和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无言的邻居们，那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两样东西。现实里没有人，或者用群友的话说，所有的人都是幻觉。
不，不可能没有人的。我搜集着一切和现实里的人有关的证据。电力？没有人哪来的电？但我不可能跑到发电站亲自看个究竟。食物？没有人哪来的食物？我走去了小区后门的商店，发现那里门窗紧锁，看不出有人没人。
我在空荡荡的小区里大喊，“有人吗！”声音大得我自己耳朵都震，却只有回声散播出去。
打开小区微信群，讽刺至极，里面的人正在接龙蔬菜包，哈哈，我哑然失笑。这外面哪有蔬菜包，哪有人啊？
我旁敲侧击地问那个当医生的群友，能不能拍一张照片发给我，让我看看病房的样子。他表示这是人家隐私不能随意侵犯。我又问他，有没有患者会觉得周围没有人存在，看不见任何人。他说有啊，像你之前那样断开连接就是这种情况。不管周围人在耳边怎么劝，他都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世界里无法苏醒。
“那我会不会现在也是这种情况？”我半开玩笑地试探着。
“不可能。你能和我说上话，就意味着这事没有发生。”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
我鼓足了勇气，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不可能没有人的。没有人回应是因为大家不愿意开窗户面对病毒。没有灯亮着是睡得早为了省电。核酸没有人是因为我去错地方了。一定有人的，一定有人的。
我在楼栋微信群里找到我的邻居，加了她，很快通过了。邻居是一位二胎妈妈，平时忙的不可开交，还常常做点心给我们家送。
“大姐，我能去你家看看吗？”我想不出理由，只好径直询问。
“什么事啊？”
“就是看看。”
“好吧……你稍等。”
我缩在猫眼后面，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过了一会，咔嚓，他们家的电子锁打开了。
我开门，缓缓走向面前邻居家的那扇门，那么近，又那么远。明明只要打开看见邻居家大姐的笑容就好了呀，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我自嘲着，给自己打着气。没事的。不可能没有人的。
拉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只有一台手机摆在两个儿童手表旁边，亮着光，界面正停留在微信里。无人触碰，它自顾自的打着字。
“怎么样，我家好看么。”
14
我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哈哈大笑。
疯了。都疯了。
手机是假的，电脑是假的。妈妈是假的，邻居是假的。都是假的。
小区是假的，街道是假的。记忆是假的，生活是假的。都是假的。
也许只有一场永不结束的疫情是真的。
我紧锁房门，诅咒着门外的世界。你们这些幻觉，不要想再来蛊惑我了。哈哈哈，从现在起我宣布，我房间之外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
我就是那个病得最重的阳性患者。我疯到幻想出一种可以导致幻觉的病毒，幻想着它一夜之间改变了世界。
什么都是幻觉。笑完我哭了起来，我想妈妈了。留在家里又如何？失去网络又如何？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又如何？也好过如今她的踪迹无迹可寻，留我一个人在这孤独的房间里，和世界互相欺诈着。
我蒙起被子，准备做梦。相比之下，梦好像还要真实一些。
15.梦境
“你在病重的时候幻想出的两个意象分别是‘手机’和‘母亲’。手机代表着你的表达欲和社交需求，而母亲代表着你的物质需求和精神支撑。因而，在第一重幻觉之中，你失去了‘手机’，这意味着……”
我现在身处方舱医院，坐在床上。面前是一位医生。他拿着一页页的笔记和我交流。
“你把方舱医院幻想成了家，把药盒和硬纸板幻想成了手机和电脑。我是你聊天群的群友，母亲的角色是由送饭的大妈代替，而做核酸的大姐是医院里的护士。这都是分析病毒带来的幻觉的可贵资料，谢谢你。”
我说不出话，一个人靠在床上。感觉失落又无助。
“我该如何确定现在是不是也是一个梦？”我问。“一个梦，一个幻觉……诸如把家里的血压计当做医生，房间当成方舱医院之类的。”
“很简单。”医生说道。“病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觉。身陷幻觉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想，幻想出虚假的网络，幻想出消失不见的家人，甚至会把幻想写成小说——其实很简单，幻觉是现实里不应存在的东西。”
“现实里不应存在的东西……”我恍惚着。“你是说病毒？”
“不，不是这个意思。总之，病毒才是导致这一切幻觉的原因，你明白了吗？如果你看到完全不可能存在的东西，那你大概是陷入了幻觉之中。下次你可以靠这个来分辨。”
“那现实里应该存在什么呢？”我想起一句哲人的话。“所见即真实。”
“对了，你的核酸报告出来了。”医生转头拿来一份报告。
“我可以出院了吗？”我急切地看着他。
“很不幸。”他摇摇头。“还是阳性。”
16.“现实”
疫情已经结束三年了。它曾经多么剧烈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现在就多么悄无声息地离去。它带给我们太多，带走我们太多。一来一去之间只剩下即将拆掉的核酸亭和日益繁忙的街巷。烟火气又回来了。
我试图考研，不太顺利，如今决定二战，已经在家和妈妈朝夕相处了四个月。她说，她辞了工作也要监督我考上研究生。
“疫情带来的经济真空急需发展来弥补。此后整个社会都会急缺人才，你更得抓住机会好好把握。”
“比如创业？”我问。“想办法做一个纪念品公司，收集人们用过的核酸棒，凝固在塑料里，起名字叫《梦境》。”
“咱家可没那个本事。”她缝着手里的毛衣，看着短视频哈哈大笑。我觉得有些影响我看李永乐，就戴上了耳塞。
疫情结束了。在它结束之前，所有人都把它当做生活里一切烦恼的根源。但在它结束之后，烦恼又好像雨后春笋，遍地生长。我看着难懂的李永乐发愁，这个进度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复习的完。
“那等我考完研，是不是可以去商场吃自助了？”
“当然可以呀。”
“也可以出去旅游？好像好久都没出过门了。”
“也可以呀，去海南，去东北，去成都，去好多没去过的地方。”
“甚至可以去去酒吧，谈个恋爱？”
“都可以，全都可以。疫情已经结束了。”
疫情已经结束了。我品味着这句话，然而，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心中来回盘旋，却又融入无边的黑暗里，不知所踪。
#812313
真的很抱歉[;´Д`]……
#812349
看不下去了，压抑，好压抑
#812363
[ ﾟ∀。]很怪，又很正常
#813012
好恐怖……
#813056
>>Po.812313
没关系没关系[ ﾟ 3ﾟ]无心之举嘛，更何况你的文章足够好看
没关系没关系[ ﾟ 3ﾟ]无心之举嘛，更何况你的文章足够好看
#813058
最可怕的是，在这个前提下，“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幻觉，而非一场梦，也就是说不能用促使“醒来”的非常规方法确认目前的处境，毕竟如果只是幻觉，自己真的会死
#813554
大家怕啥
虽然这篇小说挺魔幻的[ ﾟ 3ﾟ]但现实永远更魔幻
虽然这篇小说挺魔幻的[ ﾟ 3ﾟ]但现实永远更魔幻
#814074
呜呜呜
#814160
笨小博，b岛是可以自己删串的，不用管理员协助[`ヮ´ ]σ`∀´] ﾟ∀ﾟ]σ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
#814165
好文啊[´ﾟДﾟ`]
#814195
[|||ﾟДﾟ]
#814329
太强了[|||ﾟдﾟ]bbbb
#814404
在学校封了九十多天了，看这个忍不住带入
#814830
[´ﾟДﾟ`]太强了，想起了sayo教
#817340
>>Po.814830
那是什么，有无神族[ ﾟ∀。]7
那是什么，有无神族[ ﾟ∀。]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