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运动会还有几天的时间，但班级里的气氛已经显然变得焦躁起来，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未来的运动会上。

操场上千篇一律的风景也产生发生了微小的变化，拉起的横幅，还有插在跑道两遍的彩旗。

老师们上课的时候总会强调不要因为运动会而分散心力，但在运动会高涨的热情之下这句话也显现的有些苍白。

不喜欢运动会的人当然也是存在的，那种热烈欢腾的气息并不招所有人喜欢。但如果加上“最后一次”这个修饰词，那么不满就会被这个词背后的忧伤气息所覆盖。

对我而言，“最后一次”的意义就更加残酷。当一些人近乎以虔诚的心态说“最后一次运动会”的时候，我总是会被某种更大的震撼击中。

楼下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或许是鼓号队的某个不熟练的成员正在努力练习他的号。
鼓声也断断续续传来了。

窗帘没有拉上，从玻璃透过的阳光格外的刺眼。

*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有一个稍长一点的课间，然后就会进行长达两个小时左右的晚自习。

一般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会选择趴在课桌上小憩一会儿，以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漫长的晚自习。但这几天课间也逐渐热烈了起来。许多人都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在运动会上要做什么。

“千夏，你决定好了吗?”

“抱歉……我还是有点犹豫。”

浅月又凑过来继续来邀请我参加两人三足的项目。

我轻轻扶住额头，她有些黏人这一点总是令我不知所措。我谨慎构筑好的人与人之间距离对她来说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总是很亲密的贴过来。

但我实际上也并不生气……或许我也隐隐会感到开心吧。

“是有别的项目想要参加吗?”

“倒也不是啦……我想引人注目什么的。”

不好。我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或许因为在死神先生面前说出的实话太多，以至于神经过于放松了。

但浅月似乎毫不在意，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又对我说：

“千夏虽然很漂亮，但是存在感确实不太高呢……”

我听着她的话稍微有些难以为情的绕着自己的头发。

“那一起来参加一千米吧!”

“诶诶诶?”

“报这个的都是男生，女孩子报的很少的!想要出风头的话，这一定是好机会哦!”

“最后一次了嘛!如果大家都意识不到千夏同学是怎样的人的话，实在太可惜咯!”

浅月牵起我的手，一起来到深海同学旁边递交了表格。

深海同学果然一脸讶异的望着我们的表格 小声的问：

“确定没有填错吗?”

“确定没有哦!”

深海望向我，我尽管有些犹豫，还是浅浅点了点头。

而我抬头的时候 ，死神先生正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向我做出轻轻鼓掌。

“加油哦!”他对我做出口型。

世界会对我温柔吗?

我惴惴不安，但又有些期待的想——

*
为了准备那场运动会，我开始了跑步的练习。

浅月有时候也会与我一起练习，不过她体力和我一样很差劲。我们俩在跑完短短几圈之后就会一起嚷嚷着休息，坐在一边的草地上，然后一起聊着漫无边际的事情，直到将练习的事情完全忘到脑后。

死神先生偶尔也会来。但在我练习的时候，他只是站在离稍远一点的地方，就像一道单薄影子——阳光的残骸。我有时候会想起这样的比喻。

*
学校里的老树已经抵挡不住秋天，一些叶子已经枯黄，无力的从枝头上飘零，旋转着落到操场上。树荫也随之稀薄起来，漏出了更多细碎的金光。

在当训练结束的时候，我就总会坐在日益稀薄的树荫下。如果死神先生正好来的话，他会坐在我的旁边。

一开始我们说不了什么话，因为我的体力还是很差劲，练习后的肺部简直就像一汪沸腾的血池，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浓郁的血味，别说说话，就连呼吸都很困难。

死神先生我喘息的时候会沉默的替我整理凌乱的头发，有些笨拙但还是很仔细的梳理。

当终于呼吸顺畅的时候也已经错过了说话的契机，沉默已经占据了言语的位置 ，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感觉不合时宜。无处安放思绪仿佛延伸到了发丝上，他笨拙的梳理头发的方式总是让我无法平静，心脏在雀跃的跳动。我于是只好一直在佯装对风景感兴趣，眺望着远方层层叠叠的楼层。

实际上都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场景，近一点的地方是陈旧的赫鲁晓夫楼，暴露出的砖块就像巨人粗糙的牙齿。远方几座宏伟的高楼大厦直冲云霄，构成了最为繁华的市中心。

“对于快要死去的人都会这样做吗?”当他结束了梳理之后，我总算找到机会打破了沉默。

“或许是吧。”

“在撒谎哟，你的手法很笨拙，明明手指那么修长。”

“是吗……”他好像很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但是，这确实不是第一次了。可能我还是不得要领吧。”

这一瞬间我后悔打破了沉默，那双笨拙却修长的手指，也这样拨弄过别的女孩的青丝吗?我闭紧了嘴，思绪一下混乱了起来。

这是塔纳托斯的工作。让将死之人安然度过最后一段日子。这只是工作。只是塔纳托斯的工作而已。

我向自己反复确认这一点。

“不过，你真的很勇敢呢。就算目的是想为了想让大家注意到自己，这也真的很值得敬佩。”

“没有的事情。”

头脑尽管一片混乱，但回答却冰冷的让人难以置信。我也同时意识到原先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目的现在感觉实在愚不可及，有什么好乐昏头的?

“我要继续了。”

说完，我起身离开那片树荫。

刚刚练习带来的热气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体好像如坠冰窟。肺部和双腿的疼痛也被这种冰冷的麻木掩盖，我只感觉有些寒冷。

延伸，延伸。

褪了色的红色橡胶跑道在延伸。

延伸，延伸。

我现在感觉自己并不是在练习，而是在逃跑。夺命的逃跑。

眼前只有延伸的跑道。

赫尔墨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最后，混乱的千头万绪里抽出唯一清晰的思考，就是这个而已。

*
每个人都有曾经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时候，这是无可厚非的感情。

一些人将永远感觉自我良好，停留在自己为自己营造出的幻想，在这个虚无缥缈的肥皂泡里踱步打转。我独断的认为他们一定是非常幸运的人，就算是幻想中的幸福，却也实实在在的体验过，那是很珍贵的体验。

但我的幻想却破灭的很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即不聪明，也不擅长什么。将自己全部精力投入到功课里却迟迟不见回报，也没有精力分散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曾经也很喜欢画画，但实际学过之后也深知自己并没有多少绘画的才能，于是在心灰意冷中再没有拿起画笔。

喜欢的事情和投入极大精力的事情我都做不好，那么自我感觉良好的幻境破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直到和死神先生，和他相遇。

实在是很奇怪的神明啊。虽然他自称为塔纳托斯，却好像对死亡还远远没有习惯，仍然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非常非常悲伤的神色。尽管只是一闪而逝，但只要我偷偷望向他的侧脸，那种神色总会出现，然后在注意到我窥探的目光的时候再隐藏起来，换上面不改色的从容姿态。

但他其实一点也不从容，面对我的玩笑他会不知所措，会好一会才会僵硬的转移话题。一丝不苟又有点笨手笨脚，梳理我的头发的时候总也打理不好。但有时候却也很可靠，会在我受到母亲的暴力对待的时候会来救我。也会在那一天，来到那个暴雨的天台，轻轻和我歌唱。

我一厢情愿的想，就算我不能成为特别的人，至少在某人心里，我会不会是特别的呢?

啊啊——这时候我恍然意识到了，

我对浅月所说的想要“引人注目”。

对象自始自终其实只有一个人而已。

*
就算意识到了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练习，但还是被某种惯性推着前进，没有停下练习的脚步。

只有微小的改变，现在换我来黏着浅月同学了——为了避免和死神先生单独相处。

何等矛盾的心情啊，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种事情我没有任何经验。只是回想起他也和陪伴我一样，陪伴过其他的女孩，实现了她们的愿望——说不定还有比我性格更好，容貌更漂亮的女孩存在——心里就一团乱麻。

曾经和他说话的放松情绪也被一口气破坏殆尽，总会有念头浮上水面——这有什么好乐昏头的?就像用手死死按住了震动的鼓面，那种和他对话的雀跃心情一瞬间就会转化为自己自作多情的厌恶。

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条，还是尽量避开他比较好。

浅月同学是很好的人，尽管我表现的有些反常，但她很贴心的没有过问，而是很自然的接受了这样的我。

我们就像世界上随处可见的朋友一样，在学校里结伴而行。这对我来说是十分新奇的体验，我原本是更喜欢独来独往，比起和他人相处我更喜欢和自己相处。但现在的我也能够微微理解那些人的想法了。

“说起来，千夏，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出这样随处可见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啊，不用回答了，看你那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知道有咯!”

浅月好像计谋得逞一样，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下意识抚过面颊，想确认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指尖传递过来微微有些灼热的触感。

但我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徒劳的做出否定。

浅月笑嘻嘻的，像个男孩子一样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看起来都清楚了的样子。

“那么你呢?”我做出了小小的反击。

“我?”

“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浅月一瞬间哑言。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就像墙灰一样剥落，摔在地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就那样四分五裂的摔成了碎片。

“我们先来练习吧。”她说。

我们还没有开始跑步，浅月却看上去已经被那种缺氧的痛苦紧紧扼住。

延伸，延伸。

褪了色的橡胶跑道在我们眼前延伸。

这一次，死神先生不在这里。

*
“来看看我的日记吧。”

我们回到了教室，浅月给我递过来一个本子。她脸上显现出一种疲态，那是和长跑之后的疲劳相去甚远的另一种事物。这样的浅月让我陌生，然而我还是接过了那个日记本，我无法拒绝，因为那个日记本正随着她的手轻轻颤抖，就像家里那个坏掉挂钟的摆锤。

封面是黑白色的，描绘出了一个城堡，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的，沿着柱子生长的藤蔓繁茂，却缺乏生机。巨大而荒芜。

书页被翻过很多次而皱了起来，就像发酵好的面包，捏在手里有种蓬松的触感。

我翻开日记。

空白。

翻开下一页，

空白。

我哗啦啦的让书页快速翻过去。书页尽管有些褶皱和污损，里面却无一例外的空无一字。我感到头晕目眩，那些油渍和水痕，还有那些若有若无的划痕——没有水的中性笔划出的痕迹都在向我传达着什么，无声的。

“我想不到要写什么。”

浅月没有看向那个笔记本，也没有看向我。

“我找不到它们。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得强迫自己去相信上一个谎言，然后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于是今天过去了，只有今天过去了。我带着没有消化的东西继续忍受。”

她站了起来，然后拉着我，走到教室后面，倚靠在后面冰冷的墙上。

“你能感觉自己是存在的吗?”她宛若梦呓。

“我感受不到。我除了能感受到重负和疲劳以外什么都无法感受。我现在连成绩都不想看，我知道我肯定最后没有好下场。可我每天，每一天，拖着重负。我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脑袋里空空如也。作业不想写的时候我就想写日记，然后无数次翻开，再对着它一语不发。我找不到它。”

她说的话语无伦次，比我稍小一点的身体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温热的泪水浸透我的校服。

“我不想撑下去了……但不撑下去的我又应该去哪里呢?”

我轻轻抱住她小小的脑袋。因为她浅浅的抽泣，其他同学投来了有些疑惑和怜悯的目光，然后又别过头去。

“我没有喜欢的人，但我喜欢大海哦。”浅月好像已经因为抽泣神智稍微有些模糊了，她断断续续的对我倾诉。

“大海?”

“是大海哦，而且是夜晚的大海。我不喜欢人来人往，深蓝色的大海。我很喜欢漆黑一片，而且时不时会发出低沉的潮水声，那样的大海。”

“那样的大海，我没有见过呢，在电影里出现的都是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想看一看啊……”

“对不起……”我最后，只是轻轻在她耳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在为什么而道歉，只是像对啼哭的婴儿唱着摇篮曲的母亲一样，对着她喃喃的重复这句话。

*
我又该怎么办呢?属于我的救赎又在哪里?

浅月同学在那之后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和我一起去练习，一起聊着没什么意义的话题，只是陷入沉默的片刻增加了。

见到了死神先生，内心还是会疼痛。

最后，只有时间在流逝。

校园气氛越来越热烈。

最后的运动会，马上就要到了。

——《延伸，延伸》章节结束。

| ω・´]原定题目是《困杀》

很喜欢这种风格，总是能沉浸在文章当中，感受颇深
gkd| ω・´]

>>Po.988528
谢谢[｀･ω･]

在那之后

某一天，突然，我收到了一个电话。

没有备注，也无需备注。那串号码尽管很久没有播过来过，但我对它还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号码的主人这数十年间从来没有换过这串数字。

——这是父亲的电话号码。

我握着手机，突如其来的陌生和眩晕让我不知所措，看着不断跳跃的接通按钮，飘飞的思绪总是联想到一条窒息着跃动的鱼——那是父亲在我的生母去世后，他第一次为我下厨的场景。那条鱼没有完全死透，在滚烫的锅里痛苦的痉挛，跃动。父亲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解决它，于是盖上锅盖，离开厨房前去阳台吸烟。那条鱼在一开始撞击了几次锅盖之后，就慢慢不再有动静了。

那条鱼最后当然是焦掉了，望着它碳化的身子，父亲试着夹起来一部分尝了尝，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倒掉它。”

说完这句话后，父亲就去睡了。

电话铃声奏响的音乐马上就抵达尾声了，按照父亲的性格，当这段铃声结束后，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再来打过来。

我握着手机，决心就这样等待着音乐的结束。

但是，死神小姐的指尖突然伸了过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按下了接通键。

我吃惊的扭头看向她，但她只是向我眨了眨眼，我来不及继续刨根问底，电话已经接通了。

我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另一端也保持着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爸爸，久疏问候。”

我搜肠刮肚，最终还是僵硬的对那边的人——对父亲说。

“嗯……一言，好久不见。”

这种对话生分的简直看不出是父子，但这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是我和父亲第一次打电话，连平常朝夕相处都是那样的我和他，打电话只能更加变本加厉。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和他通话啊……

“你快要毕业了，是吗。”

“嗯，是啊。”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回应了他。

“是这样吗……”父亲好像在吸烟，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传来吸气的声音，然后又深深叹了出去，我想象着他吐出的灰白色的烟雾。

“你想不想来故乡工作?”

“……什么?”

“你的文凭很难在那找到工作吧?”父亲说，“来这里的话，你可以暂时和我们住在一起……我努努力还能给你找到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可能前几年会很辛苦，但是……”

仿佛在倾吐着积压的某种事物，父亲一开始的僵硬，现在已经能很流畅的说着他的安排，我惊讶的发现这个男人居然也可以说出如此多的话语，同时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所包裹着。

“我会回来的。”终于，当父亲结束了他的话之后，我这样告诉他。

“是吗。”父亲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又成为了那个我所熟悉的父亲。

他没有再继续说他的规划和对我的安排，而只是这样说了：

“回来的时候记得顺便给爷爷扫墓。”

“我会记得。”

“那就好。”

*
“不要乱点别人的手机啊。”

我按熄了手机屏，液晶屏倒映出了天空中云彩的阴影，缓缓流动着，宛若是在电影慢放镜头才能显现的场景。

对于这种缓慢的事物我总有这种奇妙的错觉，觉得那些似乎是并非存在于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的一切好像都应该是很快很快。潮流很快，列车很快，视频很快，时间也很快。

只有跟不上的人被抛弃在原地，然后无论怎么追赶也无济于事。眼睁睁的看着世界远去，然后迎接庞大的空虚。

“抱歉，只会做这么一次啦。”死神小姐低下头，双手合十煞有其事的向我道歉。

我也不可能对她生起气来，但还是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脑袋。

隐隐察觉到这并不像是我做出的行为，在我有些后悔的时候，她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反感的神色，而是稍微有些开心似的微笑了。

我贫瘠的经验无法读懂那微笑之后的任何深意，只能埋头继续推着那辆单车。

单车已经被修复的很好，原先那些锈迹斑驳的伤痕也被抹去了，现在单车已经看不出曾经那种摇摇欲坠的老态。

这是当然的事情了，因为我想修复这辆单车的人大概是赫尔墨斯吧。

他张开双臂，呼唤赫利俄斯的之后，在阳光下蒸融消失的除了他还有他的那辆有着氙气灯的车。

唯独那辆单车留了下来。被好好的放在了雪地上。

过去握着那辆单车的时候，发现它已经被修复的很好了。

那时候我再想，或许之后载着她的时候，将不会那么颠簸。

*

把在X岛的一些话搬到这儿来[=ﾟωﾟ]=

——————
谢谢你的回复，很用心，感谢你喜欢了这个故事。

至于提到的问题，的确故事的情节是有些不太连贯，我也最近也在想办法改善(｀･ω･)，也感谢你的意见，这毕竟还是一个故事而不是散文集。

但是该如何说呢，我写这个故事的初衷是想传达某种心情，希望和你们读者也能达到某种共鸣。

这样的心情其实不太好用词汇来描述，于是我将这种心情组合在了一言和千夏的生命里。

就是困惑于自己究竟有没有爱他人能力的悲哀；面对一团糟的生活，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的迷茫，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带着没有消化的东西继续忍耐自己的生活”；对一切都感到无所谓，对一切的一切都怀着绝望的放弃，可又想抓住什么，但自己同时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手已经太过疲弱了，已经攥不住什么了……

其实就是这样的心情，或者更简单一点，“经历了一个悠长的午睡，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寂寂无声。这时一种巨大的孤寂和悲哀如潮水淹没了你。”

说的稍微有些远了，总之，我想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最后，再次感谢你的长回复(｀･ω･)我会努力改改的。

*
我们行驶在初冬的路上，周围草木枯黄。

其实这并不是一条偏僻的路。不去看那些萧条的景色，这里就是一座璀璨的城市了。高楼林立，人流如织。

街道上还能看见推着的早餐车，水雾升腾，浸润着冰冷的空气。因为街道太过狭窄，学生或者上班的人们没有排队，熙熙攘攘的挤在餐车前，伸出手穿过氤氲的水汽，抓住沾染了水珠的塑料袋，然后立刻去追逐停在站点旁即将离去公交车。

风吹过街道两边萧索的树，听起来就像海声涛涛。或者是一只无形的巨龙，栖息在这条街道，在悄悄抖动身上的鳞片，发出簌簌的声音。这条街上的人们紧了紧衣服，拉上拉链，然后继续行色匆匆。

行驶在这样的路上，我却感觉自己和她仿佛行走在一望无际的旷野。

旷野上寂寂无人，草长莺飞。

*
实际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行驶了很久。

停下来的契机，是死神小姐轻轻拉着我的衣角。于是我缓缓停下来，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时我意识到我的脸已经被冻的有些僵硬。

“前面应该是这里的图书馆。”

她指了指前面的大厦。

“骑了很久了，我们进去休息一下吧？天也很冷。”

“…而且也不用花钱。”

她最后有些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我望着矗立在群楼之间高大的图书馆大厦，默默点了点头。将单车一起推到泊车处，然后走入这宏伟的大厦内部。

图书馆在四楼，大厦内部也有电梯，不过我们都没有走向电梯的方向。而是选择拾级而上，我望着用漂亮的大理石切割构筑的楼梯，想起来大学附近的那栋赫鲁晓夫楼来。那里的楼梯总是塌掉某一角，稍微平整的地方粘贴着开锁广告，有时候我会蹲在那里，去读上面千篇一律的广告词，然后试着去撕掉它们。

这只是一种徒劳，不久之后还会有新的广告继续贴上去。那些广告千篇一律。

这里的楼梯很洁净，甚至还能微微反射着着暖光。

到达了四楼，似乎是比较宽松随意的图书馆。不需要身份证件。

虽然如此，藏书却是很多，琳琅满目。也显然被什么人精心的布置过。

或许是在工作日吧，除去馆员外，只有少的可怜的人在书架边。

有很多空闲的沙发和椅子，但感觉如果只是单纯坐在那里，和气氛很是不搭调。我决定还是挑上一本书再去坐在那里。

我察觉到读书似乎对我而言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尽管曾经的确经常用读书的手段消磨时间，但现在注意力早就无可救药的破坏掉了。无法好好的追逐文字，在大学期间习惯了短视频，烟草和酒精，对于慢悠悠的铅字，我失去了耐心。

这样思考的我于是放弃了精挑细选的打算，反正什么样的书我也读不进去了。只是为了迎合气氛而已。

我随便抽出了一本封面精美的书，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摊开却发现那并不是一本小说或者散文集，而是是一本习题册。

我翻开了它。

上面有好多好多复杂的图像。函数，和复杂的，长长的计算式。

死神小姐看见我拿着这本习题册，于是坐在了我的旁边，将挑好的一本童话放到了桌子上，和我一起看着这本习题册。

“这些题目我还是不会呢。”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以为长大了就会更懂得些什么，原来还是我天真了。曾经无法处理好的事情，现在还是弄不好。”

“长大也不会变好吗？”

“不会。”

我一页一页翻着那页习题册。

“长大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再次猜测，死神小姐死去的时候的年龄，或许要比我小上一些。

“以前父亲没有钱。我从来不敢对父亲提出要求，他每天不发一语的去工作，不发一语的回家吸烟，然后睡觉。”

“那时候我还是孩子。就算再怎么样压抑，我还是有孩子的天性。小学附近有一家汉堡店，每周五会派送优惠券。每周五我都会跑过去，然后凑近店员旁边，努力抢到一张印着汉堡包的优惠券。”

“我积攒了很久。叠起来会很厚很厚。我希望优惠券攒的够多的话，等到长大，就可以免费兑换很多个个汉堡包。”

“当真正长大的时候…我再翻开那堆优惠券的时候，我已经学习到了，优惠券是不能叠加起来用的。”

“那些每天周五跑过去领取的优惠券，也已经有好多都过期了。厚厚的优惠券已经过期了一半。上面印着汉堡倒是没有褪色。只是看上去有些旧了。”

“以前总在想，以后之后就好了。可这种想法又会有什么用呢。以后永远不会到来……不过现在我也没有以后了……什么又是好呢？什么才算好起来？上大学吗？怎么想也不会那样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