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023 深藏
1

漆黑的夜色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而火花划破夜晚，一根火矢在海面上刺穿浓雾。

机舱内的警报从一个钟头之前就没停止下来过，而在这期间昂斯特死死地抓着左右两名少女。

白发的少女镇定无比，甚至还在巨大的颠簸中有闲心哼起歌，但伊比尔慌张的一如世界末日来到，她的脸色变得和伊芙琳的头发一样白，并且开始不停地碎碎念。

“要死了要死了这回真的要死了....”

地效飞行器的尾部已经丢掉一多半，此时那尾部的发动机因碎片的吸入着了火。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外神在海面的突然降临——当雷达的电磁波突然开始紊乱，地效飞行器难以转向的缺点被无限放大。

他们只是将将掠过那外神领域的边缘，触碰到领域之内的金属就迅速被抽离。而即使有地面效应，大功率的前端发动机以及神猎的共同作用，接下来的冲击也不可避免。

“你们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神猎把两个女孩死死护住，在这种时候，越是简短的语句越有力量。

缺了尾巴的巨大飞行器逐渐贴于沙滩之上。所有人的身体在冲击下急剧前倾，尖利的摩擦生起火焰，金属怪物在迫降的滑行中好像要向前栽倒了，但一股莫名的力量托起了它。

最终它终于停了下来，即使机体头部插进沙地，即使翅膀完全变形。

地效飞行器能在这种情况下安全降落实属奇迹。

猎人们带着少量伤员和其他人从机舱里迅速撤出，士兵们带着重火力一下机就开始警戒，轻重机枪被好几个人架着抬到了海岸上，后勤兵气喘吁吁地从机舱中背着弹药跟进。

东部大陆的海风带来的有温暖，但更多的是腥臭。这意味着他们要面对远超估计数目的眷族——

陌生的，可能从未见过的眷族。

此刻已经有怪物注意到这里了，只是它们还没有彻底涌上来而已。

昂斯特带着伊芙琳和伊比尔走出机舱，抬头就看到紫红色的烟火。

“我们偏离了预定的降落地点太多，现在我已经发射了信号枪弹，希望东部大陆的人能早点过来接应。”

眼前的女神猎收起手中的信号枪，从昂斯特身边走过。此时神猎们开始在士兵们打出的探照灯下开始往前扩散开来，雾气如此浓重，潮水一般的怪物聚集起来，而女神猎只是从容地打开黑盒，拿出其中的枪支和鲜艳如血的红色弯刀。

束起的长发解开，她首先迎头向前。

“今晚，艾丝蒂尔加入狩猎。”

2
重火力嘶吼着，但在这之上的是神猎们的力量。

海面映照着不止不休的火焰，猎人们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和姿态冲击他们面前的一切物体，无数的眷族如同纸片一样被翻扬起来。

——怪物们被切割，被碾碎，被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杀死。他们穿梭在潮水之间劈风斩浪。枪弹只是猎人们用来消遣的玩具，而概念的力量主宰一切。

但随着雾中的巨影开始现身，那些细长高耸的腿脚跨过幽林迈向海岸。在雾气中，你只能看清楚那些东西高高的脚，而它们的躯体高耸入云端。

（图文无关）

伊比尔已经彻底完全被那些生物惊吓住了。面前的景象冲击着她的眼睛，高耸而苍白的亲眷无疑是她在噩梦中也未曾见过的东西，那生物是如此的邪恶美丽。局限于人类，她只感到在那生物之下自己的渺小。

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头脑中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小人在敲着皮鼓——要不有是伊芙琳扶着，金发的少女几乎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

那是有十多，还是二十只？——这样的情况只让昂斯特想起了灾难刚开始的那些日子。

“我得上了，伊芙琳。我相信你能保护好自己。伊比尔交给你没有问题吧？”

女孩拉着伊比尔的小手，朝他轻轻点一点头。另一只手接过昂斯特给他的新手枪。

“谢谢，帮大忙了。”

他转身冲向浪潮，和其他神猎一样从中杀开一条口子。眼前的亲眷群绝非寻常火力能解决的，即使是大口径机枪打在它们身上也只是如同蚊子叮咬。

能够处理它们的只有神猎们。而为了阻止亲眷群的逼近，神猎们不得不放弃对普通眷族的清剿。

士兵们的枪械疯狂的开火，浪潮的压力重新来到了他们身上。轻重机枪的密集射击使得那些眷族无法轻易靠近阵地。而狙击班则在四周寻找着那些难以处理的罕见眷族，进行点对点的狙杀以防止阵地被这些东西突破。

神猎们战斗也绝不轻松，战斗绝不会短时间内结束——树林大面积大面积的倒塌，那些巨物身上生出无数触手疯狂蔓延，各种力量和枪弹交织着，神猎与亲眷的每一次交锋都是在以命相搏。

地效飞行器残破的躯体之上，克洛托远远眺望着这一切。

“还是不够，要是...要是有更多的人能成为神猎的话...”
灰衣男人的自言自语，声音淹没在不歇的枪火声之中。

3

战斗一直持续到清晨才结束，浓雾依旧。猎人和士兵们站立在沙滩处巨大亲眷的尸体旁。而两位少女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海滩与海水的交界处玩耍着。

昂斯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当然，视线中是看得到那两个女孩的。

伊比尔似乎已经从昨晚的恐惧中走出来，此刻她正向伊芙琳炫耀她捡到的贝壳。海面平静而美丽，太阳在海的尽头露出微光——昂斯特第一次升起了要把日出完完整整看完的念头。

“哟。”
“哟。”
灰衣的男人走过来。然后，在神猎的身旁坐下。

“欧蕾娜怎么样了？我听说...她暂时接手了你的工作”
“你所拜托我的事，自然没有问题。”

他们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了一会，而昂斯特进而问起欧蕾娜妹妹的事。
“那她妹妹的情况怎么样？
“当然不可能恢复原状。但说实话，很有意思。”
“这样啊....”

他们安静的靠在黑色的石头上看了一会日出。海面波光粼粼，昂斯特很有耐心的一点点看着那太阳慢慢爬上来——如果沙滩上不是布满了尸体的话，这一定是一副极美极美的景象。

“怎么样，时隔许久，回到老地方的感觉怀念吗？”

东部大陆，一切的起源...自己的来处。

昂斯特不是在西部大陆的人，从来就不是。他自小就在东部大陆长大，而一次随着父亲工作事宜的全家出行撞上了灾难，只剩他一个人留在了他乡的土地上。

“家都没了，又有什么好怀念的呢？而且现在，这片土地对我来说也是一样陌生的，你说不定都比我清楚的多。”

昨天的亲眷和一些眷族令昂斯特印象深刻，于是接下来，他们开始谈论起东部大陆的眷族们。

由于东部大陆幅员辽阔，浓雾覆盖的区域也因此更广，外神降临的频率和种类发生变化，当然，眷族组成也有别。

与西部大陆混杂在一起的眷族和偶尔出现的亲眷不同。在这里，他们将面对数量更多的单一眷族群落，甚至亲眷群。

西部大陆唯一能观测到亲眷群的地方是三角区，因为外神们几乎全在那里面。甚至有人记录过亲眷群之间的战斗，传说中的生物出现在那片土地之上，大大小小的眷族和亲眷互相厮杀在一起

——就如同传说中的诸神黄昏。

东部大陆虽然不存在三角区这种众多外神存在的绝对禁区，但与之相对的，许多土地被单一外神长期占据。比起前者，人类更困扰于后面这种情况。

因为外神就像隔绝生命的区域，再怎么层层堆叠，那禁区也只还是一个禁区。但如果它们完全分散开来没有一点交集，那区域就会变得相当广大。于是一大片区域内，都几乎只有在那地区相对应外神的眷族和亲眷。

“我们只有着这边眷族和亲眷的一部分资料，具体要怎样应对，还得你们神猎自己去观察实践。”

远处的两名少女仍在沙滩边玩耍着，海浪扑上来，她们的脚没入海水。

她们手中抱着一堆贝壳和死珊瑚，或许还抓了一两只寄居蟹。而喇叭声传来，远处接应的车队似乎已经驶入了视线。

“伊芙琳！伊比尔！走了！！”

昂斯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但他似乎叫不动两个女孩，于是他拾起战斗用的黑盒，抖了抖身上的沙子，从克洛托旁边起身，来到海岸边。

“怎么了？”

两个女孩捧着一堆海中捡来的东西，似乎意识到自己带不走它们。伊芙琳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伊比尔却嘟囔着嘴。

“这些东西...我们想拿走。”

昂斯特看着伊芙琳，而白发的少女点头确认了好友的话。

在此刻，他意识到自己曾经也处于这种情况过。无数次，家长和孩子持着相反的想法。不过此刻立场对转，现在的他成了大人。

“确定想拿走？”
“嗯。我确定。”

金发的女孩性格糟糕惹人厌烦，之事故发生前她曾无数次对昂斯特指手画脚。但此刻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昂斯特知道那是她向自己在寻求帮助。

行吧。

“那就挑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带上吧，我可以帮你们拿。”

他向人讨了个口袋，把那些东西全部装好。然后背着伊芙琳，带着开心的伊比尔向刚刚抵达的车队走去。

少女走路一蹦一跳，金色的头发在早晨的阳光下摇摆。经历了一个夜晚，她却似乎一点困意也没有。

“谢谢你啊，昂斯特，以后不凶你了。”

昂斯特望着那车队中下来的人群，却忽然停住了。

从人群中找到一个熟人对昂斯特不算难事。即使时间已经过去十年之久，但他还只是用了一眼。

对于自己来讲，她造成的那种视觉上的吸引是不受控制的。

尽管过去了许久许久，久到时间可以完全使一个人脱离青涩，但他对她实在太熟悉了——她的举手投足，怒笑喜悲都深深刻进了昂斯特的记忆里面。

鲜衣怒马用在她身上毫不为过，此时她身着人类联合的军服。而黑红色的裙子和披风遮不住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骄傲——

一如昂斯特初识她的时候，那时候的她也是满脸的傲气。

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性，却从未想过她在这里。

2
“不妙不妙真的不妙，伊芙芙，你看到他在一直盯着那女的吗？这是恋爱吧，是恋爱吧。”

早知道这样，昂斯特就该把那些贝壳和珊瑚丢到海里。这样一来伊比尔就会因生闷气而闭嘴，他也不必经受如此嘈杂。

“都说了不是。那可能是我的一个熟人而已。”

“熟人，意思是你原来来过这边？不会你就是东部大陆人吧。”

“本人就是哦。”他轻哼一声表示夸赞“看来你还算聪明嘛。”

车队载着他们翻山越岭，他们朝着最近的高墙移动。再接下来，他们将搭乘高墙上的火车，在两次转乘后到达海拔高度四千米以上的东部大陆雅特高原。

正是春天，而雾中风景绝美。满山满地的树抽出新芽，山川在他们脱离海岸不久就朝他们扑面而来。绛紫色的山峰上碧绿如翡翠，露出白石的绝壁上映着金灿的阳光。——但从西部大陆来的人们已经无力去欣赏这色彩斑斓的景色了。

一路上，神猎没有扛住睡意，女孩们也没有，他们七仰八叉在一列后排座上睡成一团，即使是枪炮声也不能吵醒他们。

但并不是神猎的睡姿丑陋，说清楚一些，是女孩们没有支撑住睡着时的躯体——因为昂斯特一醒来，就看到伊比尔睡死在他大腿上，而白发的女孩斜靠在他的肩膀轻轻的呼吸着。

不知什么时候，雾中风景早已不见，车队已然驶入了高墙内部，而他们现在停留着。透过车窗玻璃，昂斯特看到无数的工人和机械爪正在搬运着从西部大陆传来的文件，设备和资料。

两名少女还在熟睡之中，但随着车队卸货结束，车队再次开始移动，昂斯特知道不久后他得叫醒她们。

因为...是转乘火车的时候了。

与西部大陆的高速列车不同，黑色的铁皮重装甲带着一身高射机炮出现在昂斯特面前，就像一个活生生的怪物。

“起来了，太阳都照屁股了。”
他如是催促道。

（图文无关）

3

两名少女在车厢玩弄着早上拿到的贝壳和珊瑚。同车厢的神猎也被这两个孩子吸引了过来，没人不喜欢小孩子。但令昂斯特尴尬的是，他在辈分问题方面从来就没搞清楚过。

“叫卡尔苏加德叔叔，或者卡尔叔叔也可以。”

年迈的神猎笑着表示把自己叫年轻了，他毕竟是一位快六十的前联合军人。于是昂斯特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身向他们介绍那位年轻的女神猎。

“来，叫艾丝蒂尔婆婆”

理所应当的一个爆栗。

玩笑归玩笑，昂斯特还是郑重介绍了车厢中的几位神猎和两名少女，车厢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可是，他隐隐感受到有来自上一届车厢门后的窥视。那人似乎碍于这氛围一直驻足在门后。于是他最终以还要休息一会为由遣散了各位。

他们座位的帘子刚刚拉上不久又被打开，穿着黑红色军服的女子从帘子那里探进半个身子，她死死看着昂斯特，疑惑地发出问句。

“你好。我想请问先生你是不是叫...”

“昂斯特。”他复述了一边自己的名字，假装起冷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莉莉丝。”

4

“所以你都有孩子了？两个？还这么大了，他们妈呢？。”

一旦确认互相的身份之后，她第一句就让他险些把水喷出来。

“别。”他缓下一口气，把那水吞了下去。这是他发现坐在两侧的少女看他的眼睛都发着光，就连伊芙琳也对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感兴趣，这无疑是危险的征兆。

“那这两个女孩...？”
“一个捡的，一个来找爸妈的。暂时都是我带。”
“那不管，还是渣男。”

莉莉丝抓过金发的伊比尔开始拿捏，少女咿咿呀呀的发出抗议。

“那可是我们这边一位枢机卿的孙女。”昂斯特提醒她。
“哦，那管我屁事。担责也是你担责对吧。”

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都注意到了彼此身上那属于神猎的方金属。快活的氛围一下子停了下来。
“你也...”
“你也...”
他们同时开口，却又在同一时间沉默。他们现在都是那寥寥可数的神猎了... “

“还是我先问你吧，”莉莉丝先开了口，“你流落到了西部大陆，那你的家人们...”

昂斯特摇摇脑袋，随后他把这半截问句抛了回去，

而得来的，也是否认。

“我是自己主动请愿去参加适格者测试的，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洗了血。但我没有想到....神猎竟是我自己。”莉莉丝似笑非笑，接着她直直望着昂斯特，“你也是这样吗？”

“不，我遭遇了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