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
来自昂斯特故乡的土壤，承载着重要的回忆。
即使那些人都不在了，但我的记忆里，他们的样貌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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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048 再临
十二年。
“今年挺不错，明年就更会是个幸福年了。什么？长官？你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四号保护区，第七集团军的上尉保尔，在听到那个小伙子对天发誓后，默默点了根烟。

十二年，这个数字用指头掰着数已经不够。事实上他很喜欢这个数字——一年一共拥有这样多的月份，这是个好数字，象征着圆满与轮换。

而事实上日子也是越过越好，西大陆的眷族特征他们已经摸得差不多透彻。牺牲和伤亡的数字越来越小....

其实他很想同意杰森所说的话，但奈何军官的脸面摆在这里。
“别把话说的太早，战争还可能再度发生——你们这些雏儿什么都没经历过。”

冬天又来了，而他们正行进于那场大战的残骸之上。这一百来个人随着车辆穿过大雪，

年轻的人再一次问起那场大战的细节，而保尔总是沉默。
“这么多年了，我真的记不太清。”

但他们只想确认书上所写的是否是真的——有人真的用身躯带着炸药去炸断一座大桥？真的有那么多女兵上过前线？为了阻止黑潮跨过那条线，子弹炮弹都用尽了，他们就真的用最原始的方式与怪物相搏？

保尔知道他们不是不相信，只是从那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的人太少了。眷族给他的后背留下了惊人的伤口，有断掉的金属碎片至今还留在他的肩胛骨里，逼得他时时呼吸困难。

只是十二年。
....
巨大的光芒笼罩。天地的境界仿佛都被夺走了，一切都变得失声——
这时整个地壳连带着大雪全被掀了起来。

十二年，原来是在这一刻吗？

故事没法叙述，那烟卷啪嗒一声掉在雪地上。

2
世上所有人都目击到那光景。

数以千计的光球砸向土地，却照不穿天空的阴暗赤红。那是因为卡洛尔物质慢慢从星球之外沉积。所有的电子仪器在这一刻全都失灵，拦截导弹带着尖利的啸叫对撞...

爆炸。天空坠落，大地颠转。

而有什么像是无法承受这重负而崩塌了，很快概念的乱流席卷。

山大的红石因火焰碎裂，陨星滚滚而下，一道道火柱从地连接到天，下一刻寒潮冰洁了废土，闪电密如植林般延伸，成球状在大地上乱撞。

龙卷的风暴汇集了天空和大地上的一切雾。这最后形的成了长达万里，高达千米的黑色死墙，它们连绵山脉，包围了一个又个保护区，而从那墙中出现无数巨神般的亲眷。

卫星最后把整个星球的影像传给地面，急切的宣告再一次遍布这个世界....

“第七集团军失去联络，第四集团军失去联络。四号保护区告急！十号保护区告急！五号保护区告急！三号保护区告急！七号保护区告急！”

雪原上覆盖满军人的尸体，而很快他们以另一种姿态站起。最后能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也在燃烧中消失了——

——那是第四集团军的最后一面旗帜。不到十秒钟，外神就排除了自己造物以外的其他生命。

一个巨大恐怖的影子正压在人们的头顶，尖叫，哭喊，自相践踏，高墙断裂崩塌，大混乱在各个保护区里蔓延。

还没有被摧毁的高墙下堆积起数万的尸体，但眷族一批粉碎了，又一批出来填满。

可这并不是联合胆怯的真正力量。

沉寂万年的火山跃动，冰川融化，海洋腾起巨浪。外神们彼此碰撞，并彼此吞噬。眼前的黑色雾墙越升越高，那是死亡来临的前兆——你以为的死物开始活动，死亡的象征们全部活跃。

仪器最后监测到有移动的超自然领域向高墙和保护区靠拢，首先面临这一状况的是西大陆的新建保护区。

十号保护区里，几万人挤在这一处山谷,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当那山后的巨大雾墙移来，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几十万的眷族从无边的黑暗荒芜之中现身。

在保护区二十公里前，亲卫团和部队列开了战线。

大地在震荡，怪潮的冲击来到。

弹鼓空空作响，敌人逼近河岸逼近山谷，炮弹在黑土上砸出吓人的弹坑，装甲部队尽可能的前置。

步兵师利用坚固的工事，用大量的低劣武器来弥补火力不足，用地型将怪物锁闭在一小片区域内....

弹药物资严重缺乏，他们已经开始向其他保护区求援。仅仅是第一天，这里就损失了一千余人——比预期相比的严重。

但这只是怪潮而已，而在怪潮的后方几里，也许，正是几位外神。

天幕欲垂，而离这前线更远的地方，那永无止境的雾墙里，一头红发被狂风卷起。

人们仿佛有一种错觉，那像是一种幻听，能听到远处一种隆隆的，像泥石流，像战车群，又象是百万大军行动的声音——有长者的记忆在这一瞬间被触动...

那是雪原，是真正意义上的前仆后继——那是第二首都保卫战，而那时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是战士，到处都是战场。

战争终是再来了，但人类真的还有意志承担的起那样的牺牲吗？

3
心灵在因满溢的血液而畏缩。温蒂知道，在不被写入历史的片段里，猎人们正在不断被消耗。

尸山血海，正如十二年前。

第四集团军了无音讯，附近的第七集团军也只保留下数千人的残余。与此同时联合再一次丢失了几处港口，中转站和冶炼工厂——

这意味着再多的兵力，物资和装备都成了空摆设。补给和增援只能通过空中运输，而每天每夜温蒂都看到有飞机飞不过那雾墙。

她看向身边与自己一齐奋战的亲卫团。当面具被撕碎，抑制他们身体的仪器老旧得再也不能使用，鲜血的活力一下子爆发出来。

传说中大公手下无敌的部队终于在人们面前展露了其真实的样貌，他们的身体中流淌着亲眷血液，这也意味着他们每一个人本就是亲眷那样的怪物。

“原来...你们是这个样子的。”她呆了。

这时温蒂才明白为什么这群人无人知晓其存在，如果只看其功绩他们本应当被万人敬仰。但这些人并不像神猎，每当他们与怪物战斗，每当血液与血液交融——他们身体的眷族化也就更加严重。

英雄们杀死了龙，但那之后他们的身体竟也渐渐长出鳞片。而即使这种变化已经因外力而停止，他们也不能现身于世人之眼前。

大剑和枪炮被抽出来，人性和疯狂在做着对抗——亲卫团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但这些人告诉她，要说失败还为时尚早。他们再一次奋起，和士兵们打退又一次进攻....

因为即使不能从西大陆获取援兵，东大陆还有更多的部队和武装力量可用。在雅特高原上有着联合最强大的后备军团和空中部队，而现在东线上的余盈可以被用来弥补西线上的损失。

但是一个亲卫跪倒在地，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们需要猎人，更多的猎人。”

他无奈叹息，亲卫纵然强大，也是无法对抗外神的。如果有更多的神猎——安曼兰森就不会只身前去猎神吧。

温蒂扔掉那柄黑矛，右手着急去把那老人扶起。但那老爷子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扔掉大公的武器。

那又一波黑潮近在眼前。只要外神不死，这样的潮水是无穷无尽的。

她仰头望向那厚重的雾墙，想起自己七八岁时候的事。她想起父亲，想起那平原那村庄，想起十二年前的灾难。

已经是足足十二年，十二年的时间。足以让太多东西变成现实，足以让一个愿望成真...

她的心在问自己：负担起更多的责任，继承你父亲的遗志，让这片土地上的悲剧少一点发生。你能做到吗？你有这力量吗？
温蒂再一次举起那长矛，此刻安曼兰森不在，那长矛就是英雄之证。

号角凄凉吹响，亲卫团再一次与潮水对撞，子弹从她身后贴耳擦过。

人生不过是划过天空的一支箭，她想，如果它能停留，就停留在这一瞬吧。
...
...
两个月后，前线崩溃，亲卫团战死。潮水涌向山关。

4
东大陆的人们惊惧的望向天空，见外神纷沓而至。
新的命令，新的任务，新的指示...
不过十二年。

从远行归来的昂斯特最终接受了这一切，他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所有东西，又突然惦记起他那新的神猎编号：17
“你是多少”他问女孩。
“001。”她回答。

编号的变动意味着优先级的变动，他的数字一度从神猎末尾来到前十的位置。可这并不值得高兴。

它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你的能力，而实际上这个数字越往前越危险，它真正评估的重点只在于你可能存活的几率，而昂斯特的经历无限拉高了这个排名。

即使东部的状况也令人堪忧，他和伊芙琳现在也必须得前往西大陆，他们别无选择。

“这就是分别吗，我知道你们没法带上我...可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伊比尔举着伞，啪嗒啪嗒的雨点砸在伞面。
他们要启程了。而这一去凶险，更不知道要花上多久时间。

“对不起。”

伊芙琳冒雨走过来，闭上眼给了她一个湿漉漉的拥抱，这就是离别了。

猎人们总是奔波，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直到他们有一天走不动了，死亡会追上他们。

“我想我还没有彻底长大，我明白我喜欢的我爱的总会离我而去——可我会去追逐，去守护我所爱的东西——等有一天我会来找你们的！”

昂斯特登上离开的飞机，在最后一刻他看到那金发的孩子强忍着泪水对他们祝福。

他突然想起那个对他说“你寄吧谁啊”的讨厌孩子，于是感动涌了上来，原来成长能这么大的改变一个人。

在他们离开后的日子里，她一定会变得更强更漂亮吧。

飞机在狂风暴雨中起飞，那年从西大陆来到这里的人将陆续返回，除了这个小小的孩子。
“再见！！！”
伊比尔在送别的人群中高喊，等到飞机彻底从视野里消失的那一刻，她哭了，像一个小女孩。

“再见。”
飞机上，伊芙琳轻轻做着口型。而一个声音从她身边传来。

“我好可怜那孩子，到最后她还是孤零零一个人。”莉莉丝的眼神低垂。

“你是应该留下来陪她的，其实上面根本不允许你参加这次行动。”昂斯特回答了她。
不像自己没有什么选择，她又是神猎又是军官，编号排名很后
很后。这必然是她的一意孤行。

“是的...但比起那孩子。有一个脑袋瘸了的呆子更值得我担心。”
“什么叫脑袋瘸了啊。”
他被她轻轻瞪了一眼。

“我想了很久，这个呆子还是年轻是我认识的那一个。但是现在他的脑子不太好了，就比如说刚刚的吐槽都没吐槽到点上。”
“我知道是在说我啦。”他回答到。

机舱里沉默维持了小小一会，黑暗很快到来，而闪电的霹雳不时划过苍穹。而可能离别的气氛让他们变得有些多愁善感。

他看到莉莉丝呆呆地看着伊芙琳，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昂斯特问她。
“没什么，”莉莉丝回答，“我只是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大家都死了，而我迷了路....很快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她别过脸，不再望向那个女孩，也不再看昂斯特。
“你把我们两个弄成了难以分开的两片树叶，所以我现在在这里....你明白吗？”

他想他是不明白的，而她也不再说话。黑暗中三个人各自想着可能的明天，而命运或许在悄然中已经把一切铺写。

5
机群穿过风暴，分成前往各个地方的无数线条。其中许多线条折损，掉进那厚重雾墙。

【失重】已经被消灭，可是更多超自然领域占据天空。

元素的乱流又使一架僚机折坠，不定向光线的横扫只能迫使他们继续爬升。

——这还是又一次发生了，正如这架载具中的这个人所预料。
他没有感到运筹帷幄的欣喜，亦没有流露出一丝疯癫。
只是失望。

仓促决断的外神剿灭，没有更多补充的神猎，抵挡不住天灾的联合。现在能寄予厚望的还有什么？

只有自己那一身的才能罢了。

“我 知 道 你 做 了 什 么。”
他想起那个人寄来的信。恐吓？警告？是不是少有人能够理解自己行为的意义？

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需要技术爆炸，远超时代的才能能做出概念武器，能分析出一个外神的概念本源...但他很快也感到这才能也马上不够用了。

如果在一个问题上攻坚克难达不成，那么就转变思路。
他还没有承认自己的失败，他还算不上是个失败者。
......

——十二年天灾往复，而所有人终将都回到那一天。

CHAP 49 英雄—其一
1
英雄?...温蒂知道自己不是英雄。

身体远比不上那些高度洗血的老人，而当那些不惧枪弹的亲卫血液冰冷,她却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黑暗大地上一大片红彤的火燃着。燃着眷族，亲卫和人类士兵。后方的炮击阵地最后一次喷吐饱和攻势，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都没办法阻止。

她只是一个新教徒，新教徒又怎么能是英雄呢？她这样思考了一会，血从胸口中涌出来，手中黑矛也开始松动。

壕沟...当轰炸来临时躲进壕沟。温蒂这样想着，拖着这副躯体，没有忘记带上那柄长矛。

如果整个十号保护区重新被雾气和外神所占据，他们所做的一切就又白费了。好不容易建起的楼房又会成为废墟，怪物的呼啸又会回荡在残垣之间——

她任由自己跌进壕沟里。

温蒂看到一群蚂蚁抱成了团，随着土地的崩溃，它们地下那庞大的都市也坍塌了，紧接着几秒后...

炮弹爆炸，扬起千块万块的碎石，气浪使她打了好几个滚。在不断变化的视角里，她看见尸体飞起。

战争会疯狂地进行下去，像不可阻止的滚石，而他们不过是蚂蚁。在外神面前一切生命都一视同仁，人类终会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雾墙近在眼前了，而其后就是某位外神。
那不是子弹，炸药和炮弹能阻止的。唯一能阻止它的人不在这里。

“冲锋！”
等到爆炸结束后，不知从哪里有人喊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几十个人从一条条战壕里爬出来。

她看到自己的朋友们和怪物们相拥，倒下的身躯上两眼空空的睁着，死亡的拥抱同时带走了士兵和眷族。她看到亲卫团战死之后，没有弹药的战车朝着怪物的潮水冲刺而上...

她看到亲眷把好几十个人砸成肉泥，她看到外神领域的力量把天空里机群全搅下来。

温蒂觉得她害怕那力量，按照道理来说她手中的这武器也该有这样程度的力量——但那是在女英雄手里。

她不顾伤势爬起来，大声喝叫着把一只眷族摁倒在地。在扭斗中她右手的长矛丢了，于是她直接用刀刃状左手刺进那怪物的身体。

她不是英雄，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

眷族的血肉把她和村庄里的人变成了非人者，他们不可能再享有作为一个正常人类的日子。而在被鄙夷排挤的同时，上天又只给了她一点点微小的力量。即使她鼓起勇气去战斗，也不会得到支持——

一切只因她是一个新神教女孩。

“你永远不配被称作英雄，因为你总是犹豫，总是说自己做不到。你憧憬那身影却又不敢把自己与她相提并论，所以你只能做一个旁观的可怜虫。”

是的，她不是个英雄，可总有人是。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放弃尝试去做正确的事的人。
永不言败，不肯放弃理想的人。
而那个人会把外神打垮。

如此确信着，温蒂捡起长矛，也加入了这最后的冲锋。

2
而同时，从被外神撕碎的一架载具里。一群人以极高的速度直击街道。

昂斯特从一片灰尘中站起，一只手的猎人转头望向这片市街。

还没等烟雾散去，就有子弹成片成片打过来。
“我可也不是让人欺侮大的！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去死去死去死吧！”

是一个拿着霰弹枪的男人，他身上全是血，护着他的行囊，周围倒着好几具人尸。

暴乱已经开始了，这名神猎这样悲哀地想。他慢慢走上去，每一步每一步都使那个家伙后退。
“你在干什么？你难道不怕我的子弹吗？”
他又开了火，而子弹在昂斯特面前跳开了。

这个人的枪被一掌撂走，他摔了一跤，包裹东西散落一地。
“要杀了他吗？”烟雾散开一小些，一个白发的女孩问到。
“....”
见眼前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那人连忙捡起东西，连滚带爬离去。

“请跟上他，去寻找逃亡人们的去向，莉莉丝。没有指挥，他们很容易死在这大雾里的。”

那个身影对他稍点一下头，随即便消失不见。

在秩序崩溃之后，人性的另外一面充分显现。

神智不清的老太太在奔逃中默祷着，药店和粮仓一片狼藉。眷族还未至，路边就已经全是尸身和遗骸。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疯狂的。白发少女抬头看那面十公里外的雾墙，忽然觉得这也可以接受。

昂斯特也在看它。此时此刻正有无数灾厄发生在保护区里，但是他无暇去管。
也没法去管。

大家都疯了，没有人维持得住理智。饥饿，贪婪和求生欲写在每一个人脸上。这些人原本是好的，但现在他们变了——就像是硬币有两面，一种力量使它拼命向反的那边倒转。

他忽的想起两年多前在平原遇上的那个新神教女孩。

她说“大家平时都是很好的人，而仇恨会把人变成怪物。”

不止是仇恨，有太多太多事会让人变成这副模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这也是人的本来面貌——

他们也本是生物，自私自利，互相猜忌的生物。

而天灾让一切原形毕露。

大厦的高楼上，不断有人坠下。那是已经极度绝望的幸存者们，觉得已无出路，却又不想被怪物杀死或是被外神改造。
他们摔在地上，从鼻腔流出来的血竟是浑浊发黑的。

不要在重来了，别再重来了，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看这种影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