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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WeVU9sV 2024-09-02 18:21:47
第一章
姜浦盘在高高的竹子尖儿上,蛇首高探,紧闭的蛇目缓缓睁开,煽动起活泛的光芒。
圆月高悬,沁灰的天幕漂泊着几团流云,挂着零落的星辰。姜蒲能够感受到月光流泻在它的身躯,每一块鳞片本能而自然的杼张,夜晚的寒风吹袭带来缕缕灵气。它能感觉的风来,竹子缓缓摇晃,周遭竹林主干如矛而枝茂如海,竹叶与竹叶间摩挲,愉悦得沙沙发响。
蛇吐出信子,静静看竹下人影忙碌着。
土坟前,男人将作为祭品的果盘里烂掉枣果挑了,从身后家仆手里接过新鲜水果放上,又从一旁食盒里端出一盘酥肉,撤下了空碟。做完这些,他抚了抚墓碑,手搭在腰间佩剑上,无言矗立许久,夜风刮过卷动地上竹叶,撕扯他的书生袍子,单薄身形隐约显出的背脊似节节枯竹。
蛇盯着那盘肉,口里泌出涎子,又缓缓将目光移向男人腰间的那柄剑。
“京都还没有消息么?”男人问,声音有些沙沉,似染风寒。
“还未。”身后,提灯的仆从回答。
男人轻咳,转身准备离开。月光映于他的脸更显苍白。此时已入了冬,他仍只着一身薄衫。
“辅通关那边?”男人又问。
“已经打点好了,随时可以动身。”
“嗯,再等等,十四天内若再无消息,就动身罢。”
“是。”
声音渐行渐远,二人身影终融于林中小径。
姜蒲谨慎的又等待了一会,确认四下无人后迅速爬下,将坟头前盘中酥肉拖走。它的洞并不远,距离约不过百尺,足够他在困意加重前到达了。
翻找蛇的记忆,大概是认识男人的,应是两个月前,沈家主母下葬,众人哭啼纸钱飘飞,锣鼓震天,冬眠的蛇被吵醒探出洞穴。这个名叫沈庭文的男人也是这样按剑立于坟前,眼帘低垂,两侧脸颊的肌肉微鼓表示他紧咬牙关,鼻尖呼出浓重白气,像一只失败流血的豺狼或者猾狈,蛇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记忆力,这片山岭时常有差人上下,山上似有座流放牢城,其次就是沈庭文在这两个月间每周都会来坟更换祭品,其他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大多是吃些老鼠青蛙、打洞睡觉。
顶开用来遮挡隐藏的泥土露出洞口的破布片,蛇掀开一角,将酥肉拖入。岭中多虫蛇,窝被占也难说。
没有光,洞穴内黑暗而狭窄,姜蒲一口吞下酥肉,盘起身体。
继续翻找蛇的记忆,距他醒来前蛇捕食的次数越发的少了,这是好事,意味着姜蒲醒来支配身体的次数越发频繁了。他每次醒来时,蛇都在晒月,姜蒲猜测这是生灵本能的在修行,月光确实能够驱散他脑子里的昏蒙。
或许不止月光。
一双蛇瞳在黑暗里人性化的微眯,他想起了此前如丝的灵气吸收入体,一部分是月,而另一部分似乎来自……男人腰间的剑。
酥肉滑下喉间入胃袋,肉壁挤压油脂泌出,软糯而温和,此前生吞老鼠青蛙真如啮檗吞针,蛇拱拱身子。
可惜,目前想要偷盗宝剑还为时尚早,远看,世间未明,焉知其他生灵是否修行,常人武力几何;近看,控制蛇躯仍未稳,略多加思考便困顿发昏,看见一块肉就直流口水,连本能都压制不住。
但这等机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断然不能放弃,回想起主仆二人交谈,至少还有十四天,目前蛇本身的魂魄已弱至似无根浮萍,只消七天,姜蒲便能够彻底将其压死。
这样想着,姜蒲主动放松心神,困意如潮水涌来,他静静蛰伏沉睡。
于是,七天后。
是夜,主仆二人如期而至。照常摆换祭品后,并无其他言语,待沈庭文矗立默哀完,便打道回府。
没有人注意到,这次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杂草落叶微微起伏摇摆,间隙当中有物什爬动,反射出微弱的、粼粼的月光。
……
苦蛇岭多虫蛇,即便已入冬,夜晚仍有虫鸣悉索。茂林间坐落一处小院,周遭杂丛乱草围绕,唯大门一道青石路平整,夜深,门前灯笼已经熄落。仆从举灯走于主人身前,到门口扣响铜灰门环,不多时门开,家仆举灯迎接。
门内家仆四五人,中庭一株梧桐徒留枯干,自大哥一家搬去山下镇中,院里清落了不少。
“还想着商道复家么?唉,当真劝不动。”沈庭文心中低叹。
他一边走着,手不由得按住腰间剑柄,拇指轻轻摩挲。
靠近内院,忽的有阵阵风声。
沈庭文熟悉这种声音,这是内气破空刮擦的声音,但并不纯粹。
院子里,少年身形辗转腾挪,每一次出拳都用尽全力,他像在跳舞或者发疯,每次双拳迸出都会带起一声闷响,身姿诡异。这并非某种身法,而是他在每次出拳都用尽全力,甚至利用身形移动的力量带动拳劲,只有这样超乎极限的发力方式,才能将充盈于经脉当中的内气“甩”出来。
沈庭文皱眉,缓步走去。
少年此刻完全沉浸其中,丝毫未察觉有人正在靠近,他感受内气在身体中流动,记住每一次回转周天后出拳的感受,再一次拧腰,再一次斜跨,都是为了让下次的拳更快更加有力量。
“庭奕。”声旁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陡然看见二哥正在身前,想要停下但为时已晚,暴动的拳劲带偏了他的姿势,不由自主的右拳迸发出去,直冲兄长面门。
碰!像打中了一块精铁,直叫人骨头都发痛。
他看见二哥左手反挡以掌接拳,硬生生阻停了那股凶猛的冲劲,而后右手反手扣住自己的腰带,左手反手化掌为握擒住手腕,一侧身,自己便顺势冲飞出去。
滚了三丈远,打碎了一地瓦盆花草,沈庭奕才堪停下,身上脸上满是灰土,他左手扶墙缓缓站起,拇指擦去嘴角一丝血迹。
“二哥,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谁教的?”沈庭文甩了甩发痛的左手,转头走到少年身前,声音低哑。
“无师自通。”少年答的果断。
“看来我今晚若没有回来,你待是要开宗立派了?教你的人只告诉了发劲拳理,却没有修行路径,再多练些时日,打好的根骨都要废了。”
“再好的地基,无法再建楼阁,要之何用!”沈庭奕猛地抬头,不顾体内内气翻涌,快步上前,十七八岁的眸子里满是狠决,“二哥!传我《横武劲》吧!家里只有我能修学了,我保证不出三年,必能重新入境!”
“庭奕,莫急躁!”沈庭文挽住弟弟的手,“我知你天资卓绝,但这功法害了我,决计不能再害了你!”他略拔出些腰间佩剑,剑身厚而黑,剑刃钝却红,像是一块内部烧灼的碳石被切开一线,月光落在上面都要烫落了,他定定说,“父亲曾言摆脱功法后遗症关键就在此剑,可父亲琢磨了半辈子,我又琢磨了十余年,没有半点进展。”
“听闻二哥曾凭此功就在焦平驿搏下了诺大名声。”
“所以我快死了。”沈庭文悄声说。
他些微解开内衫,心脏处暗红随着心脉蔓延在胸口,随着每次呼吸胸口起伏,暗红的线回缩又展开,肉眼可见的每条脉络周遭,细小经脉被涨得开裂又缓缓恢复并合。
“余三年可活。”
“二哥……”沈庭奕眼睛圆瞪,却说不出话来,他约莫能够想象这般痛楚,每次呼吸,哪怕每次心跳,定是如刀绞斧凿。他对这个少时逃家,十余年才复归的兄长并不熟悉,印象还停留在这两个月差人们的风言风语里。
面前的兄长合上衣衫,神色依旧平淡如水,轻按他的肩膀:“不要急躁,庭奕,好好巩固《太初诀》,父亲的法子与传宗功法是不能比的,下半部分功法我会想办法。”
“可那是传宗……”
“相信我。”兄长看着他的眼睛,沈庭奕对视,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沉默片刻,少年点头。
“回去休息吧,我的事情莫与其他人说,包括大哥。”
“好。”
沈庭文望着弟弟走远的背影,目光微凝。
如果家中没有这场巨变,没有遭连累被逐出,庭奕此时应早早破了桎梏入罡气境,太玄道宗后辈无人不称一声师兄,而不是现在这样卡在入境段迟迟不破,宁用上旁门左道的法子。
“但凡失去的,我们终将拿回来。”他呼出一口浊气,轻轻的说,声音如火石悄然擦过,响动与火星子一起散在风里。
一旁房顶上灰黑色的砖瓦间,一抹粼光闪动。
7WeVU9sV Po 2024-09-26 22:11:09
第二十二章
苦蛇镇,泊船坞,泊往行船惊掠几只水鸟。
食楼伙计将目光投向船坞一侧,那里停着一艘破旧木舟,虽然平阳江历年不常有过波涛翻涌,但以一艘小舟运货,风险还是太大了些。
小舟一侧,有人围站一团。
“大……大人!小老儿这刚丛阳华过来,着实没有这么多银钱呐!您宽限几日,这批货卖出去了,一定双倍交纳!”双颊削凹的老头颤抖着胡须,下跪哀求。
几个差吏模样的人将他围住,过往行人担夫熙攘频望。
“又是想投机的,今年都第几个了。”
“嘿,活该,就该把这些人的货全扣了,不能只有咱们交钱。”
有人交头窃语,随着官差凶恶目光投过来,看热闹的人连忙散去。
为首矮胖官差居高临下看着脚边连连磕头的老人;“老丈,这规矩就是规矩,按斤交税,一豪钱都没有就像泊过来,当钱是河里泥巴,想捞就捞?”
身后已经有官差动手拖过几箱货物,揭开布,是一箱箱甜枣,官差捞了一把,散给同僚们,矮胖官差接过最大最红的一捧,咬的嘎巴作响。
“这批货就扣了,当买个教训,下回多打探打探再来!”
“求求您开恩啊!小老儿全部家底都砸在这批枣里,也是道听途说脑子一糊涂就下江来了!”老人磕头连连,额头肉眼可见红紫破开,殷红血液演着皱纹流下,呜咽声音淹没在来往人语里。
一张粗糙手掌挡住了伙计视野,伙计回头,戴笠穿卦的船夫嚷道:“还看热闹,我点的东西呢?”
伙计满脸显笑,提起手中食盒,拍了拍,尚且温热:“还热着!”
船夫接过去,转头也看了眼那边,官差把小舟上的几个货箱搬下来,正坐在上面嬉笑。
“这群狗娘养的!回回收这么多钱吃不死他!”船夫低声愤哼。
“哪有被钱多撑死的,听说下个月我们食楼还得多交几成月钱呢!”伙计说,“要是和你一样帮沈公子做事就好了,起码不用交那么多。”
“你也去水里飘个几年,说不得能进呢。”
“哟,那是不是沈公子?”伙计忽然说,指着小舟方向,一青衣少年郎翻身下马正站在那老人身前,对差吏说些什么,他两侧随从也一齐下马,一书生模样,一武夫模样,护卫周旁。
“沈公子是好人,江神会保佑他长命百岁的。”船夫说着,提起食盒往江边小船走过去。
“啧,这神叨汉,真浪费!”伙计暗说,带着些嫉妒。那食盒分上中下三层,上层是几只肉馅薄皮包子,中层是烤得嫩黄焦脆的炊饼,下层是一整只剔缕鸡,合计起来这一盒子就够平常人家几天的饭钱,可惜又要被这神神叨叨的船公喂了鱼。
这船夫命好,来了苦蛇岭第一年,恰好赶上沈家公子招工,那时候沈家要做些啥子药丸药材生意,但没什么名气,有经验的船夫都不愿意去,现在这些没去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因为官府修了新船坞来往船商人多起来后就开始挂税,除了沈家的生意,其他做生意的税都越来越重,但奈何这边界小镇有些东西倒过来倒过去,总能卖些好价钱,府衙们指头缝里露点东西来都比高风险的脚商好上不少,商客们只能捏着鼻子忍着。
上了沈家这趟大船,船夫一来一回估计赚上了不少银钱,不久就在镇里购了房子,四年前命里遭劫落水,听他自己说被水冲了几里地,硬是没死,是水里有江神一路保佑,现在就每回出船赚了钱,都买不少好吃食投进江里,祈求江神保佑。
小舟一旁的吵嚷仍未停歇。
矮胖差人看向这俊俏少年郎,皮笑肉不笑,“沈公子,你说这枣儿是要入药购置的,可这老丈也没个印信,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是我的失误,此前忘记给印信了,现在补一个。”他沈公子笑笑,招手,右侧书生模样男子袖中取出纸币印章,盖了红泥,沈公子接过来手指也沾了沾红泥,写了个枣字递给矮胖差人,“这样可否?”
矮胖差人接过纸张,目中愠怒,“此事我会如实禀告府伊大人。”
“请便。”沈公子行了一礼。
矮胖差人冷哼一声带着几位差吏离开了,沈公子扶起跪趴在地千恩万谢的老人,往他手里塞了一绽银子。
“这哪里使得!”老人捧着银子想要推回去,不肯收下。
“就当买了那挑小舟。”沈公子拍了拍老人满是尘土的手,“回了本钱就赶紧去别处吧。”
“恩公可愿留下名讳?”
“沈安。”
老人老眼满是泪花,嘴唇哆嗦,看着少年人带着两个随行乘上了小舟,久久不语。 水光粼粼,小舟晃晃悠悠划向远江停留的乌篷小船。
江心,船夫打开食盒,端出一叠叠菜肴倾倒入江水,溅起白色的水沫,他最终念念有词。
“求江神保佑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菜肴的油花在浑黑的江面聚成点点小圆,几道小波一荡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菜肴沉下,几尾贪吃的鱼儿围绕着,开心的摆动尾巴。
如果船夫愿意把头凑近水里看,就会发现这些吃食沉的有些太快了,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融进了黑浊的大江里。
水中更深处,姜蒲大口吞下菜肴,厌烦的用尾巴驱赶那些围过来的游鱼,尽管过去了十年,但他的体长仍然不到三米。姜蒲享受这美食入肚的感觉,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救下这名船夫的选择无比正确,当年逃离开了鹰爪后的第七天,山岭中的灵气忽然的淡了下来,好似被什么东西阻拦了,吸收过来的效率仅仅比晒月修行快上半点,但姜蒲不敢过去一探究竟。
自从发现灵气能够分土之而行后他不断尝试,发现最多只能分开稀疏的土壤穿行,但在水中其实更为适用,经过一个月的探查终于给他寻到了一条直通大江的溪流,顺着这条溪流,姜蒲时常在苦蛇镇与山岭中来往修行,苦蛇镇人气旺盛,而山岭里灵气丰厚。他犹豫许久,终于决定还是要遵守与沈庭文的约定,一来自己确实此前偷吃了不少贡品,二来自己作为人的一面,心底多少有些过不去。
烦扰的是,山岭里那些采药的农夫开始捕蛇了,通过来往山下镇里姜蒲大概猜测是沈家在用蛇炼制一些丹丸药膏做生意,而山下,那只可恨的老鹰时常划过天空,搞得姜蒲无论是山上山下都不敢在地面上光明正大的爬动。
“也罢,反正也要离开了。”姜蒲心底安慰自己。
十年,米粒大小的内丹逐渐增大,如今大概有小颗珍珠大小了,姜蒲也越发感觉到了似乎某种瓶颈将要降临,本能的想要寻一静水深潭蛰伏。为沈家守墓十年,他自认为也足够了,此次再回去一趟,修行吸收最后一次灵气,就准备去沈庭文坟前拜别离开。
其实这十年里,也不只有姜蒲守墓,沈庭奕不时也会来坟前,但他什么也不说,一身黑袍,连脸部都遮住了,他经常石雕似的在坟前站几炷香后又匆匆离开,姜蒲也不理解他的心思,毕竟当年可是他带着一个老头掘开了自家兄长的坟墓。
相比起来,姜蒲见到沈安的次数倒是更多些,沈安时常会来到镇中,似乎那些药材药丸生意几乎都要经由他手,多年过去,也从孩子成长为了翩翩少年。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乘舟入江,姜蒲不由的也想要过去偷听看看,说不得也可以侧面知道些岭上牢城内的消息。
吞下最后一个包子,姜蒲向乌篷船游过去,静静贴伏船底,灵气自他的鳞片附着上船底,让姜蒲得以感觉到那些细微震动,偷听说话声音。
7WeVU9sV Po 2024-09-27 12:45:31
第二十三章
沈安领两人踏上乌篷船,这条常见的小船轻轻晃动,鱼叟在船头弯腰扯网,网里几条小鱼竭力蹦跶。
鱼叟目光在三人身上逗留一阵,缓缓开口:“渔获少,却来了三位客官,这该如何是好?”
“不必打什么哑谜了,两个都是我的心腹。”沈安说,江风将袍子与发带吹的飘飞。“你们以前也帮沈庭文做过事,我不放心。”

书生模样男子适时行了一礼:“陈俊,被奸人陷害沦落至此,幸得公子相救,相随六年有余。”
武人模样男子抱拳:“蒋勋,流浪乞儿,跟了公子八年多。”
“公子多虑了,我们一向认钱不认人。”鱼叟说。
“不用浪费时间了,茫茫江上,第五个得知我们谈话的,除非船底水鬼贴耳。”沈安说。
船底,姜蒲哆嗦了一下。
“嘿嘿,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也怕沈公子反悔呢。”鱼叟怪哼一声,微微侧头,余光扫过四周,江面上有几条小舟正缓缓靠近,“也算知道您为何不直接潜逃,这等看护,恐怕逃不出十里。 ”
“废话少说!”沈安皱眉。
“上瀛大安户籍已经置办完备,这是拓印的,请过目。”鱼叟飞快从破烂布衣里取出一张黄纸一抖随风展开,待沈安一扫而过后,飞快投入水中,片刻时间黄纸消弭融化于滔滔江水,“那么沈公子的计划呢?”
“八月十五,卯时,我会在牢城引动骚乱牵制住沈庭奕、邹景之,你们杀入地牢劫走邓庆,走东南侧水路入江。”沈安说。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若不放心,你们可分多路派别人手,反正届时骚乱会够大,吸引所有守备。”沈安挑眉,“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们要狱里那个老东西有什么用,据我所知邓庆已经是个废人了,能吐的东西也都吐得干干净净,被丢在这里等死罢了。”
“嗬嗬,有人出了大价钱,细节嘛就不便与公子透露了,就算我们这些掉钱眼里的,也多少有些规矩要守。”鱼叟怪笑,没有回答沈安的问题,反倒是问道,“若真到那时,您要如何逃离呢,若肯再多加些钱,我们也不是不能捎公子一程。”
“这就无关你们费心了。”
姜蒲无聊的在水里吐着泡泡,他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这些尔虞我诈与他这条小蛇可没啥关系,他一甩尾巴,逆着水流游远。
不行游万里,道听途说又怎知天地诺大呢?姜蒲已经做好了远行的准备。逆流游过船夫小舟一侧时,船板上,船夫仍旧闭眼虔诚祈愿,姜蒲隔水凝望一瞬,心想多年后自己或许会回味怀念他投递的食物,也或许自己被其他美食佳肴吸引,把这个小小船夫忘记了也说不得。
曾经姜蒲也幻想妖物修习是否也会与所谓功德有关,自顾自做了许多善事,悄悄为迷路农人划记号引路,吓跑贪玩想要下水孩童什么的,但没有感觉到任何有所谓“功德”积累到,于是在一此暴雨夜晚,他做出了风险最大的一个决定,便是救助这个落水的船夫,足足用灵气托举,保了他在浩荡江水中翻滚三四里直到岸边,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仍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太阳依旧升起,食物消化完了肚子就会饥饿。
得救的船夫兴许是在雷雨交加的夜晚朦胧看见了什么,觉得是有什么江神在保佑,往后每次出船回船都会买上不少美食投入江水里,祈求庇佑,觉得到如今这四年里平安顺利也正是江神保佑,但天地良心,姜蒲后来就再没管过这船夫,只是每回都白吃他的祭品罢了。
人总是会将精神寄托在一些物什上以图心安,或许多年后一次风雨船夫会被卷入江底,可不会再有东西托起他,水底森冷黑暗,江水不断倒灌入喉,他会想起经年的供奉,疑惑江神为何发怒,因而怨愤的死去。
姜蒲不在意这些,也无意弄虚作假当神或者蛇仙什么东西。
只凝望一眼,他转头离去,化作掠过暗沉的水底的一条细长影子,恍若鬼魂。
一日时间晃晃而过,姜蒲回到了沈家的墓地,学着曾经沈庭文的模样,在碑前默默闭目顿首。
墓园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打理过了,沈庭奕偶尔前来,也仅仅只是将拦路的杂草枯枝顺手折断,园里野草疯长,狗尾巴草聚团恣意的摇晃,马齿苋遍地堆积着爬上墓碑,姜蒲睁开眼看去,这里茂密得像是一座森林。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尖啸。
姜蒲瞳孔急剧收缩,他这些年都无法忘却这个声音,沉睡中都会被恐惧惊醒,那是一声高亢的鹰唳,仿佛要撕人魂魄的穿透过来!
“怎么会在这里!”姜蒲不敢置信!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双利爪精准的抠进他的身体,恰好在蛇身中腹位置,带来骨肉撕扯的剧痛,十年,这只苍鹰的仇恨都未曾消弭,至始至终如野火般燃烧着!它收紧利爪,遮天的双翼扑震,利箭般带着姜蒲直刺天空,锐利的眸子里除却仇恨,还有着人性化的戏虐。
只瞬间,姜蒲就明白了这畜生的用意,它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了,它想要摔死自己,再慢慢享用!
在空中,姜蒲的所有挣扎都徒劳无功,那双爪子已经扣死了他的内脏,烈风切割着肤鳞,带走渗出的鲜血,苍鹰带着他穿破了云幕,太阳近的似乎可以触摸,姜蒲看见了苦蛇镇,化作黑点的人们在其中移动。
“你特么!”他嘴里也满是鲜血,风压将身体内破溃流出的血逼入了口腔,感到了这畜生已经开始松爪,从这个高度坠落下去自己不可能生还。
姜蒲缩进身躯让自己不被甩下,把那双夺命利爪往伤口中挤。
苍鹰愣住了一瞬,转而暴怒起来,没想到这个垂死挣扎的猎物居然胆敢反过来束缚住它的爪子,它低头想要用尖利的喙去啄开纠缠的蛇身,可刚一低头就正对上了姜蒲那双灰褐的竖瞳。
“一起死吧!”姜蒲眼底满是暴戾,尖牙从口腔肌理弹出,发出一声绝望长嘶。
这扁毛畜生想要抬头避开蛇牙,可就在苍鹰啄下的一瞬,原本如同破烂麻绳般乱摆的蛇尾忽然绷紧如铁,钢链般锁住苍鹰的颈部,将它强行往沾血尖牙上撕拽。
像是筷子戳破了银箔纸,近寸长的蛇牙戳毫不费劲的戳如了鹰瞳,苍鹰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在空中剧烈的翻飞无疑撕裂了伤口,姜蒲感觉到了有果冻状的东西从牙边撕开的伤口溢出,雄鹰扑扇翅膀竭力想要维持飞行,可不住的坠落,疼痛让这畜生不断发颤。
姜蒲挪动蛇瞳,竖瞳下靠看清了那畜生此时的眼睛,眼窝里果然有果冻似的东西泌出来,沾着血红白色,鹰目如同干瘪气球似的不断鼓缩。姜蒲愉快的嘶鸣,即便要死了,能够看到这畜生遭罪,也不失为一道好光景。
他不断下坠着翻旋,白云与刺眼阳光在视野里不断闪烁,已经无法看清楚周围了,姜蒲想自己或许要死了,但至少没有比上一世失足坠楼死的可笑。
忽然间猛烈的顿挫感传来,他与鹰似乎被什么东西接住了,睁开眼看去仍能够看到远山,仿佛还在空中,可确确实实停住了,再没了利风割面的感觉。
“这是……哪儿?”姜蒲脑子里还有些混沌,但已经看见了插在墙壁垛口迎风招展的旗子。
“这是牢城?!”姜蒲大惊,知道这面旗子,从在只插在牢城高塔的墙上。
还不等缓过神,刹那间姜蒲就被钳制住七寸有捏死蛇首,被蛮横从鹰身上扯开,那畜生居然还没死,舞动着尖利的喙想要啄杀他,但被一只脚扫开。
“邹大人!您没事吧!”有人说。
“无事。”苍老声音说,伴随着鞋履扫过地面的摩擦声,“把这畜生捉过去治伤,治不好就换一个。”
没能够支撑到看清楚擒拿者的样貌,姜蒲昏厥过去。
7WeVU9sV Po 2024-09-27 21:26:28
第二十四章
邹景之掐住蛇头,将它迎着阳光举起来,簌白的阳光流淌在灰墨的鳞片上,竟流转着一缕苍蓝的光晕。这委实是一条漂亮的小蛇,但邹景之更欣赏的是它挣扎的狠劲,就如同一壶陈酿烈酒,拔开瓶口未见酒液,灼煞的烈味已经扑鼻。
可惜它现在一动不动,有些蜷起,像是一条枯萎的藤曼,着实无趣。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年轻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邹景之转身看过去,青衣的年轻人拱手弯腰行礼,连带着他身后两个随行也一同弯腰,态度放的极低。他当然要放这么低,如果不是沈庭奕提议留一命炼就药丸,沈安应该死在京城的某间地牢里。
时间证明沈庭奕没有说错,这个孩子确实有炼丹方面的天赋,这些年甚至独自研究了几种药方,如祛疤膏、塑骨丹,药效尚可,但胜在便宜,生意火热。
“沈公子出言,谁敢不从呐?”邹景之鼻子哼哼,“拿着老夫下放的印信,好生威风。从呈上的各个药方子来看,可没有要用到枣儿的地方。”
“大人恕罪,是在下最近在研究一道新方子,还未来得及上报。”沈安忙道,“那方子正好要用到您手中这条苍尾试炼入药,在下苦寻十余日从未曾找到,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那真是巧,可惜这条畜生伤了老夫的爱鹰,正准备拿回去泡酒,你张张嘴就要从老夫手里取走?”
狗屎!我刚刚还听到你说治不好就换一只!沈安低着头,白皙额间隐隐有青筋显跳。
“八成,如果新方研成大卖,全仰仗大人指点,愿献上八成净利润。”沈安咬牙。沈家药行不被收与重税的原因其实是由于其中七成利润都要交予邹景之,命其名曰管理费,官府当然不敢头上动土,让利八成,恐怕自己还要倒贴上部分。
“这么重要?老夫岂是实眼底只有铜钱,当初说好的七成,那便是七成。”邹景之笑,拇指顶着蛇腹揉搓,血珠顺着鳞片滴下,落在他的靴上。
沈安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唉,老夫这靴子脏了,不若沈公子头再低些,让老夫擦擦。”
沈安猛地伸手按在了蒋勋手背,蒋勋目露凶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刀柄。
“嗯?”邹景之轻吟。
“能帮大人擦靴,是在下的荣幸。”沈安低头上前,却被邹景之伸手拦住。
“你负责低头,”邹景之说,而后指了指蒋勋,“你负责擦。”
“你!”蒋勋暴怒,像是要一跃而起挥刀,筋肉虬结的手臂青筋怒跳。
一旁的书生陈俊连忙上前拦住他,“不得无礼!大人可是……”还未等说完,只听邹景之一声冷哼,下一眨眼蒋勋在原地已经不见陈俊身影,身后传来巨响,回头看去木门栏杆破裂,陈俊倒卧在尽头。
“什么东西也敢上前说话?”邹景之冷冷看向蒋勋。
蒋勋浑身发冷,涌上头的热血消退了,猛然想起面前这名老人是位不折不扣的先天。
邹景之一脚踏在沈安如墨的发鬓,鞋底泥灰簌簌飘落在他的发丝间,沈安趴着一动不动。蒋勋跪地凑近靴面清理血点,血渍有些干了,他不得不用指甲扣除,但也恐用力了又给了邹景之发作的理由,只能动作放缓一点点轻扣。
邹景之望向远天白云走马,心情舒畅,开口问道:“这新方,有什么作用?能赚多少银钱?”
“作用姑且暂在炼就,不过一旦成功,其价值比祛疤膏、塑骨丹这些年赚的前加起来还要多。”
“哦?”邹景之一脚踢开蒋勋,“那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拿出来呢?”
“八月十六,定能补全。”沈安抬头陪笑,眼底一片冰冷。
“呵呵,那老夫就等待好消息了。”邹景之把蛇丢在沈安面前,“下次可莫要以为那些村夫叫了几声公子,就真把自己当公子了。”
“在下谨记在心。”
“滚吧,然后叫沈庭奕那个混账来竹院。”
“是。”
……
竹院位于牢城东南,邹景之将岭中青竹移过来,又雇匠人门筑了这间淡雅别院。创智院墙皆刻以竹影,每当周围茂密竹叶随风摆动时,投下翠玉的影子与这些刻在墙床竹影交叠,放眼碧玉青空。
修行先修心,按照通身剑宗的修行来讲,叫身心未觉念先通,想要学会一招功夫,首先需要在心底研习千百遍,只有彻底明白了招式中的行与意,才能融会贯通。通身剑宗其实并不以剑招著名,更多是以其绝学《通身法》闻名。
邹景之年轻时也曾询问师傅,是否宗门内确如江湖传言那般,留有一门剑道绝学,师傅只是无奈摇头道他也不知,相传祖师曾言是通身宗不太好听,故更了名字。这也苦了门人们,为了让宗门不落下名不副实的名头,他们都被要求修习一门剑法,门内又并无高深剑诀,故对自身要求较高的门人都会以外修为由学习他派剑法,师门长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邹景之修竹院,也是为了清心修习,可惜自从八年前开始,无论如何修习,自己的功夫都不曾进步半分。邹景之心底清楚,由于他太图晋升先天,运功行了逆路强行破境,已是断送了前程,但邹景之并不后悔,他已经八十六了,又还能有多少时间让他探寻前路光景呢?他将希望全都放在了沈庭奕身上。
如果有人走近竹园最深处的一处小屋,打开门,便会发现其中满满当当的刮骨剃刀、针锤钻锯,有些甚至血迹未消,俨然是一间刑具屋。是的,自从沈庭奕修习了三本各不相同的内功后,邹景之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这个年轻人不仅天赋极高,最重要是命硬,无论是怎样的内息冲突破坏身体经脉,他总能奇迹般活下来,甚至自己不断改善运功方式,以图让这些功法能够兼合修习。
这大大震撼了邹景之,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已经断裂倒塌的前路重新接连起来,他开始传授自己目前逆路的《通身法》给沈庭奕,并根据他的要求派人寻来其他功法,协助他修补,如果修补完成,这将是另外一门足以媲美传宗的功夫,出自《通身法》更胜《通身法》。
另外邹景之也开始研究沈庭奕怪异的体质,这些刑具就是为此准备的,他常常在沈庭奕运功时,将遮挡住经脉的血肉剖解开,观察着内息的运行。
可惜的是逆路《通身法》的补全在三年前就陷入了瓶颈,邹景之知道这是为何,尚未先天之人又怎能强行探补先天功夫呢?可他也不愿沈庭奕壮大,一位可能满心仇恨的准先天是邹景之不愿看到的,他隐瞒了一截关键心法。
所幸沈庭奕自己也研究了一套法子,能够以入境实力强行并入先天境作为,邹景之对这种走捷径的邪门歪道嗤之以鼻,这就相当于还未学会走路就开始练习飞天,但不得不说这套法子恰好弥补了沈庭奕本身不是先天境的不足,代价是逆路《通身法》的补完进度满了许多。
这些年沈家的药物生意几乎都交与了沈安负责,有大把人盯着,沈安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为了提供日渐为炼药增多的蛇材消耗,沈家特意在牢城下方开辟了地洞用来蓄养这些东西,名曰蛇窟,废弃的药渣就顺着地下河流走。沈庭奕就在蛇窟一旁开辟了一间石屋,常年躲在里面研究功法。
邹景之极不喜欢阴暗的蛇窟,即使隔着厚实的石壁能够感受到那群毒蛇疯狂交错爬动,他与沈庭奕说定,每月初都需要来竹院回报功法补完的极度,相对的,也会视沈庭奕的需求,次月为他寻来需要的内功,并对招测试他当前程度。
以往沈庭奕有时也会迟一两日才来,可能也是由于地下暗无天日的影响,但今天已经是八月五了,沈庭奕仍未出现。邹景之不担心他会逃跑,牢城中守备森严,而蛇窟没有其他路,地下河流湍急,上方岩石利齿般垂下,想要潜河逃走无疑自寻死路。
叶影微晃,竹门被吱呀推开,一道人影蹒跚走入,那人裹得严实,一身黑布,脸上也被一面黑色牙鬼面具遮掩。
邹景之还未开口,来人匹自拉下胸口衣衫,邹景之顿时明白了他未按时过来的原因。
“《化骨功》有问题,而且和此前的《归一导引术》有冲突。”沈庭奕说。
他的右边胸口血淋淋的裂开,露出纠结在一起的筋肉,再往外,是一个个血洞,那些纠结在一起的筋肉肌理与一侧血洞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变形,渗出黑红的血。
“行了,别扰了老夫吃饭的胃口。”邹景之挥手,甩出一封信折掉落在沈庭奕面前,“今天找你主要是为了这事,看看你的好侄子吧。”
沈庭奕默默掩盖住丑陋可怖的创口,捡起信折。
信中细小的字体然若蚁爬,篇幅不长,但详尽写出了沈安密谋上瀛走客商,并在八月十五日企图引发骚乱潜逃之事。
沈庭奕看完,收起信纸,闷声道:“我这就去拿下他。”
“不,不用着急。”邹景之说,“要等鱼儿一起入瓮,八月十五,老夫要把那群走客商也一起拿下。”
沈庭奕目光隐晦一闪:“蛇窟路线我熟悉无比,届时可助大人擒住沈安。”
“省省吧,你那小侄子老夫会亲自出手。”邹景之冷声,“你待人去抓那群走客商,要是跑了一个,唯你是问。”
“尊大人安排。”
7WeVU9sV Po 2024-09-27 21:47:55
第二十五章
死后的世界……是出租屋?阎王爷是导师?
姜蒲震惊得望向四周,手机在手中不断震动,导师发来一条条未读信息,已经99+了。
我去这哪儿跟哪儿?催命呢?
姜蒲猛地拉开窗帘,窗户外面黑得像镜子,整个出租屋都映在里面,可唯独没有姜蒲自己。
闹鬼了?我是鬼?
电脑没有网络,手机信号零格,打开房门,门外仍旧是出租屋,逛了三四件相同的出租屋后,姜蒲颓然蹲在地上,久久无法接受现实。
没有网络,可是微信还在不断跳动,导师那张烂俗的白大褂自拍头像旁浮现着鲜红的99+。
这一定是地狱吧?都下地狱了您还来消息要臭骂我是吗,多大怨呐,姜蒲嘴角抽抽。
他点击导师头像,展开的消息界面全是一条条全是两秒语音,向上用力一滑,看不到头,姜蒲点开了其中一条,不断震动的手机瞬间安静下来。听完后姜蒲愣住了,紧接着点第二条、第三条……
“来寻吾吧。”
全都是这句话,声音空旷得仿佛来自极远的荒野,姜蒲呆住了,心想导师您是龙?也好,这样起码自己也算真.龙的传人了么。
嗡得又一声震动,未读加一,姜蒲滑下去看,这新的未读语音长达六秒,点开,还是那个声音。
“想活命,接语音。”
不是大哥您用这么庄严肃穆的声音叫人接语音真的很荒诞好么,就像德高望重的高僧忽然拉住烧香拜佛的女施主说佛祖看你有缘要加你qq一样扯淡。
手机叮叮咚咚响起,真的有语音就来了,姜蒲咽下口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接通,他已经没有其他路了。
点击接通,屏幕一闪,仍旧是请求接通画面。
破手机!地狱里也卡是吧!姜蒲再次怒点接通,终于屏幕跳转,手机音频发出类似信号不好的沙沙杂音。姜蒲感到口舌有些发干。
“终于通了……”杂音里,旷远的声音说着,忽然就高亢起来,“你个龟孙!”
“你……”姜蒲也被这忽然劈头盖脸一声骂蒙了,你了半天,收回去太尴尬,骂出来又没胆子,糯糯憋出一句,“你怎么骂人呢?”
“骂的就是你!十年!我连了你十年!你特么越躲越远!”
姜蒲忽然想起来之前每次冥想修习,这个声音总会来来回回响,后来姜蒲也就习惯了没有再管。
对着手机语音,姜蒲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您是?”
“你不是见过了么,我就是那条龙……的残魂。”
“额,也就是说你也是鬼?”姜蒲的表情从震惊到平静。
“残魂!残魂!我要是鬼我先掐死你!”残魂暴跳,而后渐渐平稳下来,好似拍着胸脯自己安慰自己,“长话短说,你也还没死呢,这里是基于你脑海里的梦境,我们对话的时间有限。”
“我还没死?”姜蒲喜出望外,“那我现在是?”
“我让人救了你,你的身体现重伤,仍在苦蛇岭牢城里,但也还没有完全得救。”残魂说,“想安全离开,最好听我的。”
“赴汤蹈火啊龙哥!”许是太久没有和人交流了,姜蒲满嘴压抑不住的烂话,随后他反应过来,疑惑道,“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天下没有白捡的午餐,年轻人。”残魂提高声调。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龙哥。”姜蒲也紧张起来。
“我要……祝你修行!”声音洪亮正伟。
“噗!”姜蒲险些喷出口水,但紧要关头硬憋了回去,没有打断残魂说话。
残魂继续诉说着:“真龙陨落残留在龙珠中的一缕残魂,夙愿也仅仅是希望能够助一条真龙越过天门超脱世间罢了,而你是此世间唯一一条可飞升的生灵……”这声音忽然奇怪的机械起来。
“等等,”姜蒲打断,“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因为在【祂心通】的连结下,任何谎言就像白纸上的墨点一样容易被察觉。比如……”残魂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希望你化龙渡劫失败。”
后面的这句话明明没有任何语调波动,可伴随着沙沙声,让人觉得好似有沙砾在摩擦耳朵,粗糙的感觉直通心底。
“神通?微信通话?”姜蒲疑惑。
“这只是在你的梦境中,按照了你的思维化形了而已。”
“哦哦,您继续。”姜蒲心底已经信了八分,“我该怎么做呢?”
“无需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助你取得龙珠,龙珠内包含种种神通以及仍残留的灵力,可助你修行一日千里。”残魂淡淡说,“我已经将你与他也通过【祂心通】连结在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姜蒲大惊。
“就在你连着点了两个语音接通的时候。”
“……”姜蒲忽地沉默了,他有一种被对方骗打不开红包后自己又秒发了一遍的侮辱感,他接着问道,“所以他在麦里?”
“不,我给他闭了,他听不到我们的谈话。”残魂说,“他已经有了夺取龙珠的计划,你苏醒后可以与其商量。”
“明白了。”这还是个权限狗。
“时间有限,我再传你一道神通,名曰【溯洄游】,你在椅子上坐好。”
姜蒲飞快做到桌前椅子上,心底也有些好奇微信语音要如何传功。
“打开LOL。”
“哈?”
“打开就是了。”
“哦。”姜蒲半信半疑打开,果然和手机的情况一样,没有网络还能登陆进去,可界面中其他按钮全身画叉的不可用灰色,仅有训练营还亮着。
“进去,选英雄,学技能。”
姜蒲点开训练营,英雄界面只有艾克是亮着的,甚至墨纹召唤师技能都空空如也,进入游戏后,角色默认就是六级,技能栏目只有大招亮着,并弹出可学习的按钮,姜蒲点击学习,艾克身上闪过一道白光,大招技能变为可用状态。
“这就?学完了?”姜蒲已经麻木了。
“看看技能介绍。”
姜蒲鼠标指着技能,弹出的介绍倒是像阉割过的简略介绍一般,技能名变成了【溯洄游】,效果是:可将位置返回到(灵气*2.5/修为或修为年限/2)的位置,特么阉割得连回状态效果都没有了。
“不是,连个单位都没有,这距离怎么算?”
“你现在修行不足以释放出一次完整的挪移,就算耗尽修为也仅能挪移个百米,不要胡乱释放,一旦启动,中途停止后果非常严重。”
“会怎么样?”姜蒲没想到这神通还有如此限制。
“会爆炸。”残魂说,甚至预判了姜蒲的吐槽。“字面意思,你会变成烟花。”
“好了,时间有限,我需要保存龙珠内残留的灵力,等到你拿到龙珠后,我即刻便能助你将其炼作内丹,从而引动完整的【溯洄游】脱身。”
随着残魂声音越发飘渺,语音断开,整个出租屋都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摸着黑,姜蒲痛骂为什么挂语音还要关灯,他摸索着找到了开关,啪的打开。眼前却并不明亮,暖红的火焰烧的铁器赤红,葫芦似的庞大铁器下堆叠着木头,火星噼啪跳动。
姜蒲疑惑扭头,正对上了一双黝黑眸子,里边满是好奇。
7WeVU9sV Po 2024-09-28 23:25:38
第二十六章
“妖物。”眼睛的主人说,“我叫沈安。”
不,他并未开口,但这道心念便在沈安心底响起。
“幸……幸会,小妖没有名字。”姜蒲吓得后仰连连,哪里不认得这位,旁观吃沈家的瓜都吃了十余年,但着实想不到残魂派来的帮手会是他。
“还挺懂礼貌,不过我不建议你乱动。”沈安指了指蛇身,“这样都没死,真是顽强。”
蛇身撕裂的剧痛传来,姜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重伤之身,他低头看,伤口两侧的鳞片都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新生出娇嫩粉色新肉,但残破的蛇腹还有些渗血,仅仅有些许新肉蛛丝连结般勾在一起勉强愈合伤口,而下颚内丹中,灵气空空如也,显然是身体本能汇聚了灵气修补肉体,这才得以保全一命。
沈安饶有兴致的看着伤口说:“这才第三天就生出新肉了,所有的妖物都是这样厉害?”
“不知道,”姜蒲摇头,微微蜷起身体,避免伤口撕裂,“我没有见过其他妖怪。”
“你会法术么?我听说妖怪擅使妖法。”
钻土游水算么?不这很显然不算法术,唯一能够称得上法术的,只有梦境里残魂传授的神通【溯洄游】,可姜蒲脑子里对此却一片空白,仿佛真的只是做梦一场,他也只能老实回答,“不知道。”
“那你会什么?”
“……”
空气尴尬的沉默住了,姜蒲不好意思说自己会抓老鼠打洞和睡觉,这委实算不得什么技能,这样看来他这妖怪当的真是失败。
“你甚至不会说人话。”沈安流露出一丝嫌弃,“算了,或许新生小妖就是这样的。”不知道是在安慰姜蒲还是安慰他自己。
沈安起身走到身后的椅子旁坐下,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卷翻看,不再言语,他刚才为了方便观察一直是蹲着的。
屋内安静的只剩翻书与火焰跳动的声音,姜蒲这才得以打量这间屋子,或者说是窑洞,四周皆是黑黄的石壁,屋内还算宽敞,可一半被庞大的炉子占据,一半堆叠这各种书籍,沈安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他手肘靠着的东西应该就是床榻,也被当作书架似的放满了古籍,他懒懒得又翻了一页,像某个贵妇依靠床榻撩起鬓发,手中那本书卷微黄,边角破烂缺损,书名《青药百炼》。
屋内唯二的光源是炉底火焰与沈安挂在壁钩的一盏挂灯,光线平稳而昏黄的铺满了整个房间。这让姜蒲莫名想起了自己前世的那件出租屋,大灯在晚上量的刺眼,姜蒲往往选择不开,可如果不开大灯的话就只有电脑屏幕的荧光与辅灯的昏沉,也是这样的,寂寞得好像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姜蒲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伤势为何会痊愈得如此之快了,这间房子里充斥着灵气,源头居然是面前的炉子,那些灵气夹杂在炉顶升起的灰烟钻进上方通风的洞口,但仍有部分留在房间里散开逃逸钻入石壁,尚未逃逸的部分在房间里游离。
见鬼!难道他们已经开始能够感知到灵气并想法子炼灵丹了?姜蒲惊惧,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很明显龙珠已经暴露得彻底了。
“这是哪里?看起来像在地下。”姜蒲问,即使有着炉火他也感受到了一股子潮冷,他想先搞清楚位置所在。
“我的房间。”沈安说,“沈家为了养蛇挖了个很大的地洞,叫蛇窟,又为了方便炼丹,挖了很多个房间。”
“伤好了后,我要怎么出去?”
“你没法出去,蛇窟像是一座埋在地下的蜂巢,层层都有着守备,你只会被当作跑落的蛇抓起来。”沈安合上书,“我以为你会问我们要怎么取得龙珠。”
“你为什么要帮我?自己取了不是更好?”姜蒲身躯一震,龙珠此时暴露无疑,那么如此诱惑下,残魂安排的这个帮手是否可信,这是个问题。
沈安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缓步走到炉子前,炉火有些暗淡了,连着铜炉内那颗冒着红色亮芒的也暗淡下来,从炉口看去那东西原本比舞动的火焰还要明亮。铜炉侧旁的阴影的是排排竹篓,沈安捞起其中一只打开,篓子里的东西全部倾倒入炉子,很快炉内被填满,那些跳舞般的燃焰被堆积压下,沈安又从另一侧拾起堆放好的木柴添入,底部的火焰又狂舞起来。
姜蒲不寒而栗,炉子距离他并不远,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篓子里倒下去的东西,那是一只只蛇首。
“说不对那东西动心,是假的,那鬼魂也曾在梦中与我交谈,我当然明白龙珠的妙用。”沈安站在炉子边,静静看着其中堆积的蛇头被烧的皮肉焦黑翻卷,“但出现的也太晚了。要知道就算是在这间石屋里,我也无时不被监视着,我本已经做好了远去上瀛的准备,如果打乱计划夺取龙珠,很可能来不起撤离就会被逮到。”
姜蒲意识到沈安是在说那时乌篷船中密谋的事情,看来残魂是挑了他,静静听他说下去。
“那东西确实可以带来无匹的力量,但我也亲眼看到它可以把一个人变成魔鬼,如果我无法带走,毁掉也好送人也罢,我也不愿意留在那个人手上。”沈安轻声。“所以我会帮你取到龙珠的,甚至我已经安排好了撤离路线。”
姜蒲想起了当时在墓园中沈庭奕与沈庭戎的交谈,夜幕下,沈庭奕的面半边庞蛇鳞密布,而自从那次下山苦蛇镇一行后,姜蒲再也没有见到过沈庭戎。
沈安的心念一一通过【祂心通】传过来,毫无异样,姜蒲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如同淤泥般糜烂的仇恨,看来残魂并未将【溯洄游】告诉他,沈安并未得知全部。
“来吧,若是还不相信,我带你去看看逃生的路。”沈安背起那只空竹篓,示意姜蒲钻入。
姜蒲只犹豫了一瞬,如若沈安要对自己不利,自己着实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姜蒲钻入竹篓,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他感觉到有粉末似的东西被倾倒进来,将他堆积其中。
7WeVU9sV Po 2024-09-30 22:14:35
第二十七章
磅礴的声音在一片漆黑重响彻,仿佛千万头羚羊奔逃。
沈安提起篓子,如同数十苦工那样,把篓子中的粉末倾倒下去,那些苍白的粉末像是骨灰,自半空中散落了,化作晶莹光点撒入脚下黑暗,无影无踪。
一旁的官差微微提高火把,探头确认沈安确实是在倾倒这些废渣而不是罐装的书信之类的东西。火光映照的范围扩大,奔腾的黑水汹涌浮现在姜蒲的视野里,很难想象地下会有这么一条暗河。
“看右边尽头。”沈安的心念传来。
姜蒲正支撑在倒悬的竹篓里,这对一条蛇老说并非难事,但腹部伤口的撕裂仍旧疼痛难忍。他强撑着从竹篓缝隙里看过去,右侧的尽头隐隐有些尖利的东西反射着微弱火光。
“这条暗河是自七年前偶然发现的,那时候沈家还在下凿深坑扩大养殖规模,喷涌的河水卷走了三十八名苦工,后来有苦蛇镇的渔夫在平阳江里发现了他们支离破碎的尸体。”沈安说,“那些尸体全部拼凑起来也只有十三名,剩下的人要么被鱼吃完了,要么挂在那里。”
姜蒲看清了,那些反光是水渍沾在了一座座倒垂的如同犬牙似的石柱上反射出来的。
“后来也有些劳工失足,或者想要逃跑,想着从暗河至平阳江离开,他们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都这这些废渣一样滋润了江中鱼儿,托他们的福,镇子里的渔民这些年日子好了不少。”沈安抖空了篓子里的废渣,把篓子抱在胸前,“对官差们来说,这条暗河就像是通往地狱的黄泉,他们都不会想到其实里面还有一条暗道,只要闭气够深,钻入了那条暗道就能逃出生天。我想潜水对一条蛇妖来说并不是难事。”
“你挖的?”姜蒲惊异,要从层层监视下派人挖这么一条暗道可不容易,可传过来的心念一切正常,这不是谎话。
“不,暗洞本来就有,否则那些残骸不可能相互飘离这么远,这些年我只是雇人偶尔失足掉落进去,牵了一根绳。那些苦工的家人都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抚恤。”
“最后牵好绳子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淹死的。”
“所以他的抚恤是双倍。”
姜蒲隔着浓黑河水远望,可是尽头一片漆黑改变看不真切,只有哗哗的水声回荡。他想象着下方的场景,堆积的无名尸骸支离破碎的勾在牙齿似的石柱上,河水激荡里一根附着了数十数百亡魂的麻绳在其中摆动,像是招魂的白幡子立于青空。
不得不承认的是,比起对那些死去的亡魂感到哀闵,逃生的路让姜蒲心动了。从未像这样觉得自己与人性相隔甚远,如果那条麻绳飘出来,他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并扫开碍事的白骨。
姜蒲在篓子里已经作出了蓄力的姿态,以便可以直接弹射入暗河,什么龙珠什么残魂什么神通,一切都没有小命重要,他不像卷入这些漩涡里。
就在他即将跃出的前一刻,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玻璃破碎了,散落下无数的墨色纹路,它们蜿蜒环绕,形成一道道无法理解的符号,最终汇聚在一点,坍缩后炸开,所有的墨迹散了,一道灵韵定型。
明明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字,可姜蒲偏偏就是能够理解其中真意。
神通:【溯洄游】!
姜蒲一惊,没想到残魂的传功就和百度网盘一样带有延迟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开个会员什么的。
待沉下心思索片刻,姜蒲旋即明悟,残魂似乎预料到了沈安会询问术法之事,现在才正是传毕了这道神通!难怪当时要用权限把沈安提出聊天。
可惜内丹中灵气已经空却了,姜蒲尝试使用这些年修行的修为灌入脑海中的术法纹路,顿时那些墨纹显出浓稠的红色光芒,姜蒲赶紧停止,只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就算释放完毕也只能回到百米内的位置,而代价是足足五年的修为。
夭寿的他总共就修了十多年,不算未开智的那几年,总共就十二年!如果修为被扣完了会怎么样?意识沉睡身体和曾经一样被蛇的野兽意志支配?姜蒲心底留下一滴冷汗。
他冷静下来,残魂的这番举动无疑像姜蒲传达了两个信息,第一,沈安并不可信,残魂隐瞒了部分龙珠威能,若对方知道了有挪移法,恐怕就不会放手了;第二,沈安手中恐怕有如何使用灵气催动神通之法。
姜蒲默不作声,现在并非撕破脸的时候。
他凝望着永不停息的涛涛黑水,心中思量。这样看来,自己也算是曾经到达过此地,蛇窟虽然道路复杂,但实际却并非有多深,有了【溯洄游】,自己也算是可以图谋龙珠了,大不了直接挪移到暗河跑路便是。
这样想着,姜蒲放松身体,传过去心念询问,同时也通过竹篓口子观察沈安的表情:“你全都告诉我,不怕我现在跃出去跑了?”
“你不会跑的,我感受到了你的野心,就在你看着我的丹炉时,都要烧起来了。”沈安嘴角微笑,“而你刚刚似乎相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姜蒲惊疑,但还是选择装蒜。
“好好感受下连结我们的妖法吧,我能够感受到你剧烈波动的心情,或许你应该放松些。”沈安说,“另外如果稳住排斥的心念,好像也能够拒收你传递过来心念,真是好用的妖法。”
姜蒲不再传递心念了,他醒来的太过匆忙,接受的信息太多,出现了足以致命的疏漏,他在篓中蜷缩成一团进入修行冥想状态,平稳心绪的同时一遍遍将得到的信息捋过。
“这样就对嘛,你没事就一惊一乍的我也很是烦心。”沈安感叹,背上竹篓向一旁的官差点头,官差守着他一步步离开。
7WeVU9sV Po 2024-10-05 16:08:40
第二十八章
直到八月十四日,沈安房内炉子中的那颗丹药终于练成了,浓郁的灵气被锁死在药丸内部,在姜蒲的感知下,这颗丹药就如同太阳般散发出迷人绚丽的光,天知道为了这一刻桂圆大小的药丸,炼了掉多少蛇首。
而作为炼丹师的沈安此时还倚在床边,鼻息轻鼾传出。
原本呼呼大睡着的应该是姜蒲这个伤员才对,可沈安这些日子居然把他当闹钟用,时常吩咐“这个丹口窜火时候叫我”、“丹丸这里泛蓝焰的时候叫我”等等,简直倒反天罡!
可是姜蒲也没有拒绝的办法,奈何不办事就要被断粮,于是他忍了。
不过他这些天也并非没有收获,沈安房内的书籍除了那本垫在他枕头下面的《青药百炼》,其他的书籍并没有阻止姜蒲翻阅,虽然大多是药材图解药理分辨等等丹道书籍,但还是有小部分的神怪、演武之类的话本。也确实,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能够不找点乐子多半得精神出点疾病吧,毕竟沈安无法与自己愿意沉睡中修行,一觉就睡几天。
其实沈安也并非总是呆在房间里,他时常也会出去几趟,大概是吩咐下生意上的事,每当他开门,那连个随从就会和门神似的冒出来。屋内隔音效果并不好,时常能够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是差兵在不断巡视,确实如沈安说的那般防备森严,且对于他的监视也非常严密,如若不是二人用心念交流,恐怕隔墙有耳分分钟就暴露了。
同时姜蒲不得不佩服沈安心大,居然任由一个妖怪在房间里乱翻,自己却在一旁大睡。不过也着实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是了,姜蒲甚至反到了压在书架最下边的几本情爱话本,皆是讲述豆蔻年华少女恋爱的故事,烂俗的故事黏的有些掉牙,看得姜蒲数次在心中鄙夷道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是个萝莉控!
至于其他几本神怪故事本,也并没有什么收获,姜蒲只知道在这些土著心里,妖怪分两种,一种是和宝可梦一样遍布,有人见到就写下游记,闲人将其统筹起来汇成本,顺带编几个小故事供人饭后闲谈;另一种就是作恶世间的世界凶恶boss,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猛士天神下凡弄死后成就了人家名声,头颅被串上长枪,皮被踩作地毯,惨得不要不要,百姓围着猛士拍手叫好,到处传播某某替天行道除了一害。
沈安当时还笑问道如果我把你的头挑在剑上绕城跑马会不会也被当成替天行道的猛士。
姜蒲说你会被当作神经病,想要替天行道除非自己光天化日下和白痴似的猛猛吃人,然后再白给你。
唯一有些用处的就是一本演武话本中夹杂着一张世界地图,划分五个大洲,但讲述的确实一些神神鬼鬼的战争故事。
姜蒲询问那张地图的事情,沈安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我自幼长与京城,七岁来苦蛇岭,迄今为止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就这样拒绝沟通。
姜蒲问道:“京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沈安只说:“是个骚乱的鸡场。”
他神色如常,但姜蒲敏锐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丝很浅的落寞传来,就像坚硬山体缝隙中挤出来的小小寒溪。姜蒲对他的童年不感兴趣,没有追问。
“喂,丹成了。”姜蒲传过去心念。沈安看起来是睡熟了,但其实心念一传就会醒来,姜蒲也拿不准他到底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
沈安果然猛然睁眼,起身伸了个懒腰,“终于成了。”
他走到丹炉前嗅了嗅味道,从一旁取过镊子、丹纸,又将挂在旁边的葫芦悬在腰间,探入镊子夹起圆滚乌黑的丹丸放在丹纸上,接着取出葫芦拔开口,到处一股股浑浊液体将丹丸裹住,吹了吹便定型成了丹衣,至此,浩瀚的灵气终于被完全封锁住了。
“这是什么?”姜蒲传念问。
“化鳞丹,那个人就是靠这玩意不断获得力量,但这力量一方面强化他,一方面也在摧毁他,他愈来愈不似个人了。”沈安回答,掏出了两只青玉小盒,打开其中一只将丹丸放入,“这可是取龙珠要用到的关键道具。”
他打开另一只,其中赫然放着一颗圆润珠子,与刚才的丹丸不同,那颗没有裹上丹衣,随着盒子打开灵气顿时迸发出来,比此前那颗更甚,且这枚丹丸更似一颗圆滚宝珠,只是有些染尘的灰暗。
“那个人多年来篡夺灵气,对龙珠散发出的灵气颇为敏感,而且如若取了龙珠,灵气絮乱,乱玉院中蛇群必然暴动,那个人必定宁愿破关也会来防守龙珠。”沈安说,他伸出那颗圆滚宝珠,“这枚,是我多年来从悄悄攒下的残渣中逆炼出的化鳞丹,为了可以作为暂时替代龙珠发出灵气的假丹,我耗费了三年功夫。到时候你需要带着这颗假丹前往,寻到真龙珠后偷天换日,这样即可不被发觉。”
“等等,蛇群暴动是怎么一回事?”
“哦,就是沈家蓄养的蛇全都集中在一处坑洞,叫乱玉院,龙珠的灵气无时无刻不再吸引着蛇群,沈家就利用这个特性蓄养群蛇做起了生意,不然你以为我哪来那么多蛇首炼丹?蛇群估摸着也吸收灵气在修炼,所以各个膘肥体壮。”沈安骄傲说,“之前有富商出天价想要买我们的秘方,都没卖给他。”
姜蒲汗颜,也不遮掩,心念中一阵阵无语传递过去;“今天已经八月十四了大哥你还可以再晚些告诉我。”
“这不忙着炼丹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沈安摆手,“不过蛇群是一定会暴走的,我在饲料里下了药,那批饲料马上就会在十五号下午填上,按照估算蛇群暴动会在晚间卯时左右,正好是月圆之夜群蛇最焦躁的时刻,你只要动作快些,在暴乱的蛇群里脱身应该很简单。”接着他另一只拿着新丹的手扬了扬,“而这枚,我会在下午时刻交上去,那人会取了化鳞丹闭关修炼,只要灵气没有絮乱,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破关,而暴乱的蛇群会牵制住另一位高手,我们就可以愉快的逃跑了。”
“不算说每层都还有守卫的么,那些差兵怎么办?你是能跑那我呢?我伤势未愈呢还!”姜蒲提出质疑。
“多大点事,那群杂鱼自然会被另外一伙人吸引。”沈安傲然仰头,“我爱做点小交易,如果连一些杂鱼都没法清理,哪里有和我交易的资格?”
“……希望如此吧。”沉默了一会,姜蒲说。
他顿时明白那伙人是谁了,敢情这家伙在乌篷船上就是故意引导那群走客商兵分多路,这家伙的心简直黑到滴水。不过自己还有退路,即便无法脱身大不了跑路就是,龙珠显然没有小命重要,姜蒲也不在乎这东西落在谁的手里。
7WeVU9sV Po 2024-10-10 21:34:53
第二十九章
屋子里没了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安静的有些可怕。沈安坐在椅上缓缓翻动手中的《兰草注解》,他已经将新炼的化鳞丹交给了沈庭奕,即使今晚计划就要开始了,他仍旧沉着如老僧入定,壁灯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在石壁上。
姜蒲藏在一处空竹篓里,静静听着哗哗水声。外面已然下起了小雨,蛇窟里早已完备了排水渠,这些雨水会通过这些道口顺延至地下河流。姜蒲有些担心那条暗河水流如果更加凶恶,自己是否还能顺利逃离。这些天他已经把内丹中空缺的灵气补满了,也数次尝试熟悉脑海中的神通墨纹,残魂说的没错,即使耗尽了内丹中的灵气,也仅仅只能挪移百米左右。
房间内丹炉停了,没有灵气可以吸收修行,姜蒲和沈安都在静静等待着蛇群暴动引走守卫。房间内分不清白天黑夜,沈安点燃细香插在丹炉上,一根烧完再点上一根,他用这种方式来估算时间,以做好准备。
“交丹的时候我上了一趟城顶,那只瞎眼鹰盘飞,”沈安似乎感觉到了姜蒲的躁动,传来心念说,“应该是小雨,待会就会停。”
“那扁毛畜生没死?”姜蒲嘶舌,他以为毒牙应该钻进了鹰的脑子里。
“你还没醒那只鸟儿就开始飞起乱叫了,烦人得紧。”沈安说,“估计是记恨了找你呢。”
“是么,那这畜生这辈子都找不到我了。”
“你不报仇?”沈安微微惊讶,“我以为妖物都很记仇。”
“犯不着和畜生计较。”
“你现在也差不多吧?人话都不会说。”沈安讥笑,他今天似乎格外健谈。
“你没脸说我吧?”沈安反击,从竹篓里探出头盯着沈安。“谁把爱情话本藏在架子底下?还全是讲十三四岁小姑娘的,你这样得判刑。”
“那是买药经附送的……”沈安沉默了一会,没有和姜蒲对视,匆匆将手中书又翻过一页,“而且你情我愿的事情为什么要判刑?”
“这个我很难和你解释。”姜蒲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灵魂,着实很难去和一个土著解释猥亵幼女刑法相关规定,“总之我看到好几本册子里面高潮部分都折页了!”
沈安深吸一口气,啪得合上了书,自暴自弃似的,“好吧好吧我承认那些话本是我特意买的也看的很起劲,我是个药师又不是个和尚,天天关在这里不是蛇就是满是臭味的汉子,憧憬下怎么了我?”他看向姜蒲,“你不是也全都看过了,也没资格说吧?”
“那不一样,我是蛇,没有作案工具。”姜蒲得意洋洋,嘶嘶吐舌,很难想象一条蛇居然露出了嘲弄的表情,“不过几本都是烂俗的故事,怎么全是书生小姐,要是我来写至少得来个三角恋,跌宕起伏才好看。”
“什么是三角恋?”
“这个我也很难和你解释,你还是接着看书生小姐吧。”
“你都没个人样怎么感觉懂这么多?”虽然不理解三角恋是什么,但沈安还是感到了其中分量,疑惑问,“蛇之间的爱情这么复杂么?”
“诶,你不要乱说啊,本妖至今元阳未泻。”姜蒲连忙打断了防止沈安在想歪的路上越走越远,“你这是诽谤,嗯,辱我名声啊,熟人我也告你衙门的!”
“哧,衙门第一时间会请个道士把你这敲鼓喊冤的妖物收了。”
屋内的光线并不好,昏暗的光影下,姜蒲隐隐看见沈安笑了一下,眉眼微弯,他本就生得秀气俊朗,一笑更如澈溪流水。姜蒲这才忽然发觉其实他只是个十七八岁腹黑又闷骚的少年,或许是缺少安全感,总是装作纯熟。
笑意一闪而过,沈安的表情又恢复成了古井无波,炉顶的细香又要烧尽了,他起身又点起一根。
“你说话真有趣,今夜若顺利,应是你我最后相见”苍白熏烟袅袅上浮,沈安低垂眼帘,“如果离开了,你会去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也许会打个洞,吃吃睡睡,最好是老死了。”姜蒲说,他着实没什么远大理想。
从沈安传来的心念里感到了一线悲伤,姜蒲不明白只是一次分离怎么又最后一面了,旋即又想起了那五个大洲,诺大天地还真有可能再也无法见到一面,如同两道洋流交会,两道庞密的鱼群交错而过,其中渺小的两尾蹭过额尖。
“没出息,”沈安鄙夷,“作为一个妖怪你就不能有一点尊严么?比如占山为王或者操弄皇庭什么的。”
“额,我是没志向,不是没脑子,你们这群人这么猛,我这样的不是纯送?”姜蒲感觉满头黑线,居然有一只人类向妖怪普及妖生目标什么的,他稍稍思索片刻道,“如果有可能,我或许会试试找下有没有其他妖怪吧。”
“这样么。”沈安没有再回怼,他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姜蒲有些好奇的看过去,沈安继续拿起药书翻阅不再言语。他今天奇怪的话有些多了,或许到底是少年人,临近计划开始夺得自由也不由得紧张了?通过刚才的交谈看来,姜蒲并不厌恶,可惜如若取得龙珠是绝对不能和沈安一行的,残魂暗示的很明显了,沈安绝对对龙珠神通拥有贪念。
细香又走了一半,淅沥的流水声变小了,姜蒲摆动尾巴,想象着天空中圆月自浓却翻涌的乌云里显露,洒下一地水银。。
……
苦蛇镇船坞,鱼叟轻扶斗笠,雨水在笠沿滴下,他凝视着远方的牢城,即使相隔这么远,仍旧能够望见那座城塔在风雨中屹立,隐隐旗帜招摇。
鱼叟身后,一座客船悄然靠岸,没有人说话,着商人服装的人们幽灵般上岸。
“真要相信那小子?我们甚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胡子拉杂的汉子站在鱼叟一侧,环抱双手问道。
“信也无妨,察觉不对撤离就是了,”鱼叟轻笑,声音居然诡异的是个年轻人,“难道你对双倍的报酬不动心?”
“再多的黄金也买不来命,一位先天,哼哼,杀我们这些人不比杀鸡难多少。”男人冷声。
“所以你我兵分两路,尖哨为号,一旦响起立马撤走。”鱼叟说,“堂堂弥狐如果没胆子,我可以走正面。”
“激我没用,那就这么说定,我走小道,狗儿带入接应。”弥狐懒懒说,“我总感觉你有什么事瞒着。”
“呵呵,没什么大事,顺道还个人情罢了。”
“话说你这样说话我听的好生别扭,十三年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弥狐挤挤眼睛,用手肘去蹭鱼叟,“看在这种烂活我都应了份上,能不能透个底儿?”
鱼叟侧腰,弥狐肘了个空,说话声音变作了老朽嘶哑:“男的。”
“我不信!”
“爱信不信。”鱼叟忽然顿住了,抬手遥遥点向远方,弥狐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黑夜里远山高塔闪出诡异的橘红的光,鱼叟缓声说道,“差不多了,看呐,火起了。”
7WeVU9sV Po 2024-10-10 21:35:10
第三十章
房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沈安起身掐灭了只剩星点的细香,摸出玉盒打开,将涌动灵气的假丹递给姜蒲。
“时间差不多了,含着,可千万别吞了。”沈安说,“跟着往下跑的差兵就可以找到乱玉院。”
其实不必跟随那些差兵也可以找到,就在不久前一阵剧烈震动传来,地底的灵气好似脱闸般狂涌。
姜蒲咬住假丹点了点头,顺着沈安半开的门向外张望,看守的差兵在长廊里奔跑,一部分往上,一部分往下,姜蒲敏锐察觉到头顶的温度有些不对,细细倾听,有人在叫嚷着救火。
“去吧。”沈安说。
姜蒲爬出房门,沿着石壁寻路往下,他忽然回头,沈安还站在原地观望着,甚至有差兵路过,还会假模假样询问出了什么事情,似乎并未有他此前所说的那么急切。
似乎察觉到了姜蒲停住,沈安传来心念:“监视我的人还在,你抓紧时间吧。”
姜蒲怀着隐隐不安继续感知着灵气波动寻路。
长廊环绕着向下看不到尽头,仿佛一条巨蛇层叠盘起,奔走吵嚷的差兵们如同爬行在巨大蛇尸上的蚂蚁,再往深处已经没有照明的壁火了,那些 差兵们一队队四五人举着火把前往深不见底的黑暗,火把散发的火光都像是被吞噬了,这里一片漆黑却又那么吵嚷,地面不住颤动好似下方奔腾着千军万马,呼啸的幽深寒风来带鬼哭似的哀鸣。
姜蒲毛骨悚然,这明显是差兵们的惨叫,他们在与什么东西搏斗。
地面震颤愈发强烈,支撑长廊的木桩嘎吱作响,头顶有瓦片被震得滑落,雨点似的坠入漆黑坑底。
长廊尽头一抹星点火亮由远及近!它悬在半空好似鬼火晃动!
姜蒲紧贴石壁,惊恐的盯着前方。
更近了,那根本不是鬼火,而是火把!它飘荡在黑水浪潮起伏不定,可是火把又怎么能够飘在水面而不熄灭?光影下那些浪潮闪烁出粼粼的微光,那根本不是黑水,而是蛇!蛇潮!
沈家那群疯子到底养殖了多少!姜蒲暗中调动灵气,脑海中墨纹微微亮起,神通随时进入释放状态。
来不及回避了,蛇潮如浩荡江水奔流冲击过来,姜蒲只能紧紧贴住凹凸不平的石壁好叫自己不被带走,长廊的木制栏杆挤裂开,又有无数条蛇溢出掉入无边黑暗。
如果要这样的蛇潮才能牵制住那个叫邹景之的人,他该有多厉害?
念头刚闪过脑海,姜蒲忽然感觉到了额间一抹冰凉的触感,抬起头,是一双猩红的竖瞳正与之对视,这是一条头角峥嵘灰褐色角蝰,触碰到的一瞬姜蒲就被缠绕起来,但这条蛇未免太大了,和它比起来姜蒲简直是条幼蛇。
角蝰缠住后却并张嘴准备饱餐,相反的它不断磨蹭,鳞角与姜蒲不断摩梭,姜蒲感觉到有一些黏着的液体被它分泌出来。
“你特么是给饲料里加了烈性春药么!”姜蒲传递心念怒骂沈安,“现在有条公蛇缠着我发情!”
“淡定,至少这说明你在蛇里面算得上漂亮。”沈安回应,“药效刺激了蛇群的感知,现在灵气对它们来说就像毒药一样,当然,为了尽可能刺激降低蛇群的感知阈值,我确实加了部分烈性春药。”
“奥!谢特!”
没有再管沈安理不理解这句怒骂,好歹知道了逃脱关键,姜蒲默默调动内丹灵气,灵气缕缕顺着血管游走又从鳞片缝隙逃逸出来,角奎好似碰到了硫酸般浑身一颤迅速松身离开,在即将并入蛇潮的前一刻,角奎还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姜蒲一眼。
恶心!南通滚啊!姜蒲嘶嘶吐舌呸道。
他接着不断散发灵气沿墙往下走,确实如沈安所说,奔涌蛇潮见了他就像遇见了瘟神,宁愿掉出去也不愿碰到,但为了节省灵气同时避免被可能幸存的差人看见,姜蒲将灵气散布维持在了最小程度,与蛇潮相隔一指距离,长廊深处本就没有光源,他贴着墙爬动,更似是一团阴影。
沿途越过的景象光怪陆离,隐隐不时有尸首躺在地上,皮肉完好,蛇流从上面滑过好似那是一块礁石;有些残破断肢如浮木般漂移不定,想必是正面受到冲击被撕裂出来的;更多的是蛇的残骸,它们曲卷着遍地都是有些纠结在一起仿佛风滚草滚过,殷红血迹涂满了长廊,已经无法分清楚蛇血人血。
终于,姜蒲觉得已经到地方了,这里灵气浓郁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前方有雨点般噼啪的声音,那是掉落的一条条毒蛇。
往前爬,是一堆废墟,这对于一条蛇来说穿过并不难,姜蒲很快就寻找道了间隙,穿过触地后的质感完全不同,冰冷而滑腻,姜蒲蛇首贴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这就是乱玉院,姓沈的疯子丧心病狂把整个坑底都铺上了青玉,放眼望去,前方和左右高处各有三个洞口,铁索勾连石板作为平台,取蛇与投放饲料苦工们都是从这些洞口进行,而光滑的玉石使得这群蛇无法爬上去。其实原本有四个洞口,还有一个就在姜蒲身后,它倒塌了,蛇群从里面蜂拥而出。
现在这里遍地残骸,有些摔下来还未完全死去的毒蛇如同垂死的陆上泥鳅似的蹦跳,姜蒲缓缓前行,发现还有些蛇尸已经腐烂了且并不完整。沈家为了控制毒蛇数量都是定量投食,防止这些繁殖能力超绝的东西涌上洞口,饥饿的毒蛇们不惜同类相食。
姜蒲竭力感知灵气源头,可乱玉院坑洞里的灵气太葱郁了,多年的浸染这些玉甚至都好似在散发灵气,他心中急切,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源头在哪。
如果是我,肯定会将龙珠放在蛇群都够不着的地方,姜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他抬头,乱玉院是没有顶部的,上面都被挖空了,那么就只能放在下面,又要足够接近蛇群,所以龙珠就只能埋在这些玉石底下!常年散发出灵气,最靠近的表层玉石肯定是灵气最浓厚的一块!
他在中心不断环绕游走,很快寻到了三块感知灵气最浓郁的玉石位置,时间紧迫,如果蛇潮涌过随时都可能会有差兵到来。
贴住第一个位置细密感知,姜蒲动用内丹中的灵气尝试传入玉石,如果龙珠在其中,那么必定会触碰道本源,
但第一个位置没有仍和东西。
感知第二个,没有。
第三个,也没有!
姜蒲懵了,这对么?这不对吧?
三个位置都没有龙珠,难道非要把整个坑底犁一遍?
7WeVU9sV Po 2024-10-10 21:35:27
第三十一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然不可能把整个比足球场还大的坑底一寸寸犁一遍,姜蒲忽然想起来梦境中残魂多次说起时间不多,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龙珠内残留的灵气应该寥寥无几了吧?否则明明残魂也连结了【祂心通】,可这段时间从来没有出现说过话,甚至连回响在自己梦中那个声音也消失掉了。
有没有可能,其实龙珠目前也在反向吸收着这么多年放出的浸染了玉石的灵气?那么所在位置应该是灵气附着最稀少的一块地方!
姜蒲再次闭眼转着圈感知,而后迅速睁开。灵气最稀少的位置……可不就在他身下?
他赶紧低伏,缕缕灵气传出直透玉石,只片刻时间,果然感觉好似勾连住了什么,姜蒲看见玉石深处好似点亮了一点烛光,如同萤火虫在夜空般微弱。
渐渐的那抹荧光分散了,竟真如萤火虫般飞舞起来,就在这片如水晶般透彻坚硬的玉石里,仿佛仅仅只是一面薄膜隔开了,里边仍有一个空旷的世界。
只刹那间荧光飞出薄膜,姜蒲感觉躲开,那些光点就在他面前汇聚,片刻便形成了一颗暗淡的圆珠,泛着浅灰色的微芒,姜蒲忽然忽然响起了,这颗东西他是曾经见过的,曾经就镶嵌在那柄名叫赤月的重剑剑格处。
而在玉壁深处,赤月剑黯然破碎。
……
另一边,牢城地牢,守卫呼啦啦的一窝蜂被调去救火了,甚至守门差兵的钥匙锁到一般,就被拉过去,那串铜匙挂在锁孔叮当作响。
所有看守地牢的守备都不在了,要么是救火,要么是去蛇窟救助蛇灾。其实这座地牢也没有什么犯人了,所有能动的流犯都作了劳工,不能动的往往待不了几周就死在了牢房里。
除了一个介于半死不活之间的老头。
弥狐身后跟着五个人,皆一身差兵模样,这是刚才从落单的差兵身上扒下来的,动乱里所有人都乱了阵脚,丝毫没有留意到有这么一伙怪异的差兵。
这是地牢的“后门”位置,准确来说是水渠,弥狐带着几个水性好的悄无声息从这处水渠潜进来,一路畅通丝毫没有人意识到,也没有人排查。
他走到门前望着插在门口的钥匙串有些疑惑,这一路过来未免也太顺了。
“小心有诈!”身后的同伴提醒说。
弥狐向同伴点头示意,身后几人迅速在门口两侧藏住身影,警惕得拔出刀兵,见同伴已经做好了准备,弥狐握住钥匙缓缓扭动。
“啪!”钥匙明明还未触碰到锁舌可门却自行打开了!弥狐炸毛似得闪退,为了防止弓箭偷袭,他甚至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只撤到台阶下。
“别疑神疑鬼了。”
这嘶哑的声音让弥狐有些耳熟,他抬头看过去,可不正是鱼叟,对方还背着一个肮胀且衣着褴褛的老人,扫过一眼面向弥狐就知道,这正是此行的目标!
“这?!”弥狐惊了,半晌才出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
鱼叟瞟了他一眼,右手伸出拇指指了指身后,“我们走正门,又不用游泳,你是脑子进水了么?”
“不是!我是说怎么这么顺利!”弥狐语塞,“你怎么骂人呢还?”
“你猜。”
一路畅通无阻,甚至连守门的差兵都不在了,弥狐磨了鱼叟一路,可对方总是一幅少见多怪的白眼过来。
离开的路好似格外快,弥狐已经看到远处狗儿的身影了,他带入拉着船在招手。
“等等。”嘶哑的声音说。
“这还等啥?”弥狐瞪眼看向鱼叟,“你还准备感怀吟诗一首么?”
鱼叟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抿唇示意并不是自己在说话。
弥狐回头看到了那个原本应该躺在鱼叟背上的老人的背影,老人正对这远处隐约楼城整理衣冠,腰身挺拔起来宛若是一棵松柏。
而遥远的牢城顶,隐约立着一道黑色人影,完全看不清样貌,遥遥抱拳行礼,眨眼见消失不见,好似幻觉泡影。
“这是?”弥狐看向鱼叟。
“上船吧,你还要写感想不成?”
……
“做的很好。”雄浑的声音在姜蒲脑海中响彻,遥远得好似不带一点情感,“现在吐出内丹,吞下龙珠,我助你炼化作内丹,即可引动神通逃离此地。”
“吐出内丹……”姜蒲有些踌躇,那颗内丹尽管小而灵气稀薄,可却耗费了十年光阴,“我自己的内丹不能用了?”
“修炼百年也不过是为了将内丹修成龙珠,这已经有一颗到达了终点的,为何还要执着于过去呢?不炼化龙珠,其中的刻印的神通、术法、修行录又怎能得到?”残魂冰冷的意志闪烁,“而且以你的位格,又怎么施展大神通?”
“可以先挪移到暗河,逃离之后再做打算!”
“那就不担心沈安在暗河蹲守你?”残魂冷声,“就算他已经离开了,如果他派了其他人呢?”
姜蒲沉默了,确实是有这个可能,自己又无法言语,到时若被蹲守的下人抓住,保不齐就会被剖腹取珠。
“不,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姜蒲思索着,双眼赤红,他甩动蛇首,怒声质问残魂,“这么希望我炼化龙珠肯定有所图!是不是龙珠里面有类似夺舍法术?是否你能够影响我的想法行为?回答我!是或否!”
“沈安知道【溯洄游】。”残魂没有按照预料中的回答,而是依旧平淡的叙说着,可这平淡的话语却在姜蒲心中惊雷般炸响。
“什么意思!你耍我?!”
“预计还有十五息他就会到达这里,波动的情绪已经暴露了你的位置。”没有理会姜蒲的暴怒,残魂机械般念叨,“到目前为止炼化龙珠施展大挪移逃脱仍旧是最佳的选择。”
姜蒲心情沉郁起来,四处打量环境,可这片坑底一览无余,没有丝毫可以躲藏的地方,同时他也将灵气充斥了脑海中的墨纹,准备挪移至暗河。
“去了暗河,也是自投罗网。”残魂说。
姜蒲暂时熄灭了墨纹,残魂的话不是谎言,心念没有一丝异样,到目前说的所有话居然都是实话!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姜蒲绞尽脑汁思考,可这确实是一处绝地,即使想要逃跑,唯一的来路也被沈安占据了。
“你还是拒绝了。”残魂忽然说。
姜蒲愣了一下,旋即心中怒斥:“这特么才五个呼吸!预计你妹啊!”
可他没有发怒的时间了,就在残魂心念传递过来的一刹那,一道人影如鹰隼般飞跃而来一把擒住了姜蒲,手指用力捏紧,钢铁般的力道让姜蒲不得不张大蛇嘴,悬在空中的龙珠也被一把夺走。
沈安的速度与力道并不逊与曾经的沈庭文!这个炼丹师其实还是一位罡气境武夫!
“终于得手了!哈!”沈安畅声低呼,甚至没有用心念相传,而是一字一顿吐出,声音恣意桀骜却又有些含糊,回荡撞击在冰冷的玉壁。
他看向手中的姜蒲,怜悯道,“别伤心,我会完成你的心愿,毕竟我也想看看这大千世界到底有多少妖怪。”
他手中一抖龙珠消失不见,又伸手往姜蒲嘴里,这是想要掏出假丹,否则如果将沈庭奕引出关了可不好离开。
姜蒲竭力想要反抗,蛇身用力得都曲卷缠绕起来,可无法移动一丝一毫,现在已经担不担心自投罗网的问题了,他脑海中的墨纹环绕着亮起来,挪移已然准备就绪。
可猛然间沈安的动作顿住了,姜蒲感到了他的手在极其细微的颤抖。
“怎么会!”沈安声音中居然透露出惊恐,“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蒲强行撑开眼睛挪正翻起的眼瞳,不由的也呆住了,恶鬼一般的样貌映入眼帘,他一身纯黑的袍子在玉壁的盈盈反光下呈现出淡红,赫然是干涸的鲜血。
恶鬼此时各擒住了沈安两只手腕,令其动弹不得。
是沈庭奕!姜蒲瞬间反应过来恶鬼只是那个人脸上的面具,而能够让沈安如此惊惧的只有沈庭奕!计划出现了致命的纰漏!
沈安的右手还在竭力尝试取出姜蒲口中的假丹,出去龙珠只有假丹蕴有灵气,不难猜出沈安是想要利用假丹灵气施展龙珠内刻录的【溯洄游】,可无论他手指如何用力曲伸都无法接近,反倒被越拉越远了,更为强横的力道制住了他!
沈庭奕到此一句话都还未曾说出口,但气势却如同山岳般压迫过来。
沈安闭目后猛地睁开,被擒住的手不再挣扎,他眼底闪过一丝暴戾,低声道:“果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只听嘎巴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在沈安嘴里被咬碎了,刹那间他的口鼻间暴动的灵气喷涌而出,转眼又平息下来,难怪他之前说话声音糊弄,他还偷藏了一颗化鳞丹!而且就藏在嘴里!
沈庭奕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意外惊得愣住,他伸手还想抓到些什么,可面前的人已经如幻影般分化破裂散去,化作光点消散在半空。
姜蒲并未被带走,沈安的突然消失让他悬在了空中,而后迅速下坠,可还未触地就被另一只手擒住了,那只手以同样的方式撬开了他的嘴,却没有取走假丹。
下颚空空如也,沈庭奕取走的是他的内丹!
7WeVU9sV Po 2024-10-10 21:36:33
第三十二章
失了内丹,等同于失去了所用能够动用的灵气,甚至连调动灵气都做不到,脑海里墨纹彻底暗淡下来。
姜蒲尚能够感受到内丹灵气,甚至调用操控,可那枚内丹已经被沈庭奕吞入腹中,就算隔空凝出了墨纹,也无法使出神通。他现在被提在手里如同待宰羔羊,失去了内丹就好比雄鸡去了冠,整条蛇颓然下来,此前使用灵气压制的伤口此时也开裂,有鲜血冒出。
不过仍有一线希望,姜蒲仍能以五年修为作为代价,释放阉割般的【溯洄游】,可是就如残魂所说,挪移至暗河无疑是自投罗网,而挪移到长廊、房间又难以逃离蛇窟,如果说沈庭奕已经完全洞悉了沈安的计划,那么肯定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守住出口。
“你说我是唯一一个可以飞升的生灵,就不怕我死了?”他传去心念询问残魂。
“自由是需要代价的。”残魂冷漠的声音响起,“现在还有唯一的办法可以让你逃出生天。”
“什么?”
“你现在把那颗假丹炼了作为内丹,里面的所有灵气加上你的五年修为,也足够施展一次完整的【溯洄游】进行大挪移。”
姜蒲沉寂下来,他已经无力抬头,被人提在手里只能感觉到沈庭奕在走路,他的视野只有地面,所幸闭上了眼睛。
“只要我将你的灵气未经吸收转化直接炼作内丹,你都能影响我的思想行为,对不对?”姜蒲传念问道。
残魂还是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道是:“生死由己亦由天,世间哪得真自由?”
曾经听见过有人说若为自由故爱情性命皆可抛,如今真正当这条岔路选择摆在面前时才知道这么难以抉择,还记得残魂曾说也会助他化龙,可真正化龙的那天,自己是否还是自己呢?一想起将来湖面映照着一张陌生的面庞,说着陌生的话,使用陌生的神通术法,姜蒲只觉得可怕。
“你还有时间考虑。”残魂淡淡说。
……
暗河,原本昏暗的环境忽然明亮起来,成百上千荧光似的光点旋转汇聚,最终化作一道人形,接着逐渐暗淡隐去了。
沈安打了个踉跄,眼睑处已经生出了枚小小鳞片,但他脸上压不下的狂喜,没有人能够在接触了这般伟力后仍能保持冷静,这就像是传说中的仙人手段!他看向双手,用力握拳捏紧,传递过来的触感让他安心下来。
可是不对劲,这里太亮了,按道理来说差兵们要么在救火,要么在抓蛇,不可能还有人在这里!
他猛地转身环顾,周围人影环绕,差拨们举起火把,棍棒刀剑泛着寒光。在这群人身后不愿,暗河流淌着哗哗作响。
怎么暴露的?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安知道事到如今想这些已经毫无用处了,原本的计划已经面目全非,而逃生的暗河近在咫尺,每一朵泛起的浪沫都好似闪着自由的光辉。
这些小喽啰不足为惧!
沈安猛虎般跃起,胸膛拳脚内气吹鼓,体表好似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气幕,地面被踏得爆响,整个人如利箭般射出。
“公子小心!”这是书生陈俊的声音。
堪堪掠出两个身位沈安就听见了耳边一阵破风声,他想也不想立刻双手交叉护住,巨力轰击,只觉得双臂都被碾过一遍,护体罡气应声而碎!沈安被余下的力道打飞出去,像一个破木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砸在石壁上。
“噗!”一口鲜血夺口而出,沈安背后的石壁蔓延出了蛛网似的裂痕。
“早就知道你们姓沈的瞒了不少东西。”邹景之缓缓收腿,拍了拍裤边尘土,腰间佩剑微微摇晃,“不过没事,老夫迟早都会知道的。”
“公子!”两道声音急切喊道。沈安看过去,正是陈俊、蒋勋二人,他们被束缚压倒在地上,几个差兵持剑抵着。
看见一步步走近的邹景之,沈安只觉得脑子里轰得炸开,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输了……一败涂地……
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斗志般耷拉下脑袋,仍有邹景之拉着衣襟一路拖拽,原本围作一团的差兵们也跟在邹景之身后缓缓走入长廊。
良久,沈安呆呆问道:“我是怎么被发现的?”
“呵呵,等撬出你所有的秘密,老夫再烧给你。”邹之景说。
沈安喘着粗气,龙珠被他藏在袖口立,随着他在地上摩擦传来咯肉的触感,双臂肿胀发麻的感觉微微缓和了些,沈安右手的一根手指隐入袖口,即使丢掉,他也不想这东西落在别人手里。
忽然整个前行的队伍停住了,沈安奴隶偏过头去看,长廊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一张漆黑鬼面,手里提着一条麻绳似的黑蛇。
“你在这做什么?那群走客商都抓住了?”邹之景皱眉喝问。
“抓住了,都已经关在地牢了。”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声音,“我来看看我的好侄子,问几句话。 ”
“这么着急问?”邹景之将沈安往前一甩,“问吧,老夫也很好奇他的戏法怎么变的。”
沈庭奕一步步走过来,周围的差兵却不由的握紧了手中武器。
沈安瞅见了被提在手中的蛇,忽然眼睛一亮,一道心念传过去:“妖物!那丹是不是还在你嘴里?”
“在。”姜蒲也没想到沈安会在这个时候传过来心念,但两人都走投无路,也想要知道他这时还有什么法子。
“待会靠近后,我张嘴时你将那丹吐近我嘴里,龙珠在我手中,只要有了灵气就能再次施展挪移法!这里距离暗河有段距离,他们阻拦不及的!”沈安迅速传来心念,“接了丹,我会立刻抓住你一起挪移,刚才使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要打心底将东西看作是自己的,就能够一起带走!”
“如果你没一起带我走怎么办?”姜蒲反问。
“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我们都会死!你宁愿死都不愿意试一下?”沈安急切得心念疯传。
“好,等会时机到了我就会吐出去。”姜蒲终于点头答应。
沈安愣了一瞬,他没想到姜蒲这么简单就答应下来。
这时残魂的心念在姜蒲心中响起:“不必试了,那小子带不走你的。”
残魂心念一切如常,没有一丝怪异的感觉,这是实话。
“我知道。”姜蒲说,“没打算助真给他。”在他体内,假丹赫然来到了下颚位置,“助我炼化吧。”
“……好。”残魂传来的心念带有一丝疑惑,因为沈安的心绪完全无法掩盖了,分明是狂喜,这不像是听到谎言的表现,但眼前姜蒲已经主动开始炼化假丹,其他事情倒是无关紧要了,有它的助力,炼化只需片刻就好。
此时沈庭奕已经走到了沈安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面具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表情,发出沉闷的声音再次从面具下响起,“在哪里?”
“在我怀里。”沈安抬头对视,知道对方在问什么,“我双手动不了了,你自己来翻。”
此时,姜蒲下颚的假丹已然炼化完毕,残魂传来心念:“开始动手吧,先将灵气灌输点亮墨纹。”
“嗯。”姜蒲引动灵气,墨纹被一一点亮。
沈庭奕蹲下的刹那,沈安手腕一抖龙珠赫然出现在掌心,同时他的心念也在姜蒲脑海炸响:“就是现在,吐给我!”
“呸!”毫无征兆的,就在墨文即将全部亮起的前一瞬间,姜蒲把假丹吐,!即将释放的神通仿佛被截断了的河流,灵气在墨文中暴乱狂舞可怎么也无法汇聚凝实!
“你干什么?!”残魂的心念带终于带上了情绪波动。
7WeVU9sV Po 2024-10-10 21:36:47
第三十三章
灰暗的淡青色宝珠在空中飞旋,由于被飞速用力喷吐出来,沾上的蛇涎瞬间就飞散开了。
为了活命没有人会在意一些腌臜污垢,沈安也不介意吞下蛇涎,况且相传在遥远的南部,也有役蛇人采集蛇涎制药。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就在不久前自己欺骗了这只说话很有意思的妖物,可对方却仍旧如此干脆的以德报怨,那道传回来的心念那么平稳丝毫没有异样,而对方也确实如答应的那般做到了。其实如果能够保证龙珠归于自己,沈安不会介意身边带有一条说话有趣的妖物。
求生的本能迫使他目不转睛盯着空中的珠子,忽然一道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离开了却带不走陈俊、蒋勋,那两人兢兢业业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念头,一点点将沈家的生意经营到这么庞大,三人一起做了这么多事情,无数个傍晚倚靠在城墙慢酌温酒,看着夕阳沉下星空亮起,一起许下未来的计划还那么远。一个流浪的好斗乞丐、一个被陷害的老实流犯,确实他这么多年困在这里唯二可以勾肩搭背说话的人呐。
假丹珠子缓缓坠落,时间好似慢了下来,沈安张开嘴,喉头却哽咽得有些发苦。
而姜蒲这边没有理会残魂传来的暴怒心念,目不转睛盯着沈安的手,他早就感知到了沈安将龙珠藏在这个位置,而现在龙珠滑落出来落于了沈安掌心。
而这时,假丹停住了,它被一只带着黑色皮制手套的手凌空捏住,沈安、姜蒲都惊惧愣住,因为一道心念分别响在了各自心底,这是第三人的心念!
“玩够了?”
一道沉闷而冷漠的心念陌生得让人心底发寒,是属于谁的答案已然近在眼前。曾在梦境中的场景乍现,姜蒲想起了点开微信的一瞬,原来他们的对话从来都是单向所以残魂才会将其他人踢出,残魂本就是神通的释放者,祂与其他人联系从来都是单对单,而同作为被释放者的自己与沈安理所当然也觉得双方传念也是如此,可实际这项神通从来就能对多人释放像拉了一个群聊,比如将自己与沈安连结,那么凭什么不能再多一个?
沈庭奕刹那间捏住了假丹,手臂快的几乎能够看见残影,而他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反手击打在了沈安手腕,沈安原本双臂就受到了重击,这一下更是彻底失去知觉,五指不由自主松开,掌心龙珠被力道震飞出来,沈庭奕二指刚好接住,其他手指仍牢牢钳制住姜蒲。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息间,姜蒲迅速冷静下来,微粉蛇信吐出,他也动了!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咬向沈庭奕夹住龙珠的手,蛇腹的伤口猛然撕裂开溅射一抹鲜红!
“就是这个时候!”他心中呐喊,“爆!”
那颗夹在沈庭奕指尖的假丹眨眼间裂纹密布,如若凑近仔细看,便能发现剔透的珠体立然若发丝样的晶莹光线在迅速攒动,不断碰撞珠壁,那是此前姜蒲引动灵气灌入的墨纹,临近汇聚的一瞬被中断了,它们暴躁得如一条条发疯的狂龙!
沈庭奕也注意到了假丹的不对劲,因为它发出来不可思议的青蓝光芒,顷刻将沈庭奕的注意力从要在左手的蛇身上吸引过来,沈安也不由看过去,光芒映亮了他茫然无措的脸。
“你在玩什么把戏!”身后邹景之大吼却不敢上前。
假丹咔吧一声碎裂!灵气涌出如风暴般席卷!
邹景之无法感受到灵气,可他能够察觉到有极其危险的东西涌动激荡起来,青蓝的光芒在这一瞬间炽烈到了极致,刺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好似在直视太阳,可那枚太阳却被沈庭奕二指捏住。
剧烈的灼痛感刺痛着沈安每一根神经,假丹就在他的面前破碎,仿佛被一击重拳打上面庞,整个人在地上甚至翻起来,双目被刺得视野一片白茫,沈安只能紧紧贴住地面,面部的灼刺好似熔岩沾黏痛入骨髓。
果然如同残魂说的那般,中断了大神通释放内丹直接化作了一场盛达的烟花。
可沈庭奕居然顶住了,作为最接近爆炸中心的人他只是身形晃动,仍由灵气狂瀑冲刷撕扯划烂了他的袍子、冲裂了他的面具,可他确实顶住了,甚至钳制姜蒲的力道都没有松懈。即使爆裂的前一瞬沈庭奕的右手已经开始甩开,但灵气狂瀑依然撕裂了整条手臂的衣袖,那条手臂微微抽搐,暗红的血液顺着褴褛布条滴下来。
姜蒲也在承受狂瀑,即使十年修习不断温养体魄,可这显然已经超出他能够承受的极限,腹部的伤口已经被撕开了,可以看到其中暗红的内脏。他拼命咬住沈庭奕的左手手指,居然像是在磕一块铁皮牙齿根本没有入肉触感,同时蛇信也在不断挑动,龙珠就在那两根手指指尖,可无法挪动分毫仿佛是焊住了。
视野里,满是裂纹的鬼面缓缓看过来,姜蒲与他对视,好似在直视深渊。
他知道了!
只转瞬,姜蒲就察觉到对方已经意识到了是谁在玩弄把戏。
开始还没完呢!
“再爆!”姜蒲心底怒喝。
幽暗深处的血肉黏合缝隙中,一颗桂圆大小的珠子同样蔓延裂纹!不在外而在内!正是那颗被沈庭奕吞入腹中的姜蒲自己的内丹!
自从察觉到可以隔空引动灵气后姜蒲就一直再尝试,果然即使不在自己体内,依旧能够让灵气灌入墨纹,神通墨纹既然可以刻印在龙珠内,那么也就能够刻印在内丹中!
姜蒲只感觉原本钳制住自己的力道随着一震后松开了,连带了紧捏的龙珠一起!
就是这个时刻!姜蒲猛然发力,牙齿甚至在最终断裂,可不要紧,龙珠已经落入喉中!
那么接下来……【溯洄游】发动!
蛇的身影眨眼间化作光点消散,如遭雷击的沈庭奕也终于支撑不住,被灵气狂瀑卷飞砸在了石壁上,瘫软着滑落下来。
“去抓住他!”刺眼蓝光淡下来的一瞬邹景之下令,原本躲退的差兵上前架起沈庭奕,而他自己则拽起了趴在地上的沈安大吼,“和你一样的戏法,一条畜生怎么会戏法!是不是你搞的鬼!”
沈安双眼圆瞪,左侧半边脸的皮肉赫然赤红着翻起,好似被人用烫红的火钳擦过挑起,两只眼瞳木在了眼眶中,他的视野还没有恢复,他大吼起来,“是法术!去暗河!他看到去了暗河!来不及了,他跑了!”
“跑不脱!老夫早下了网!”邹景之狰狞道,随后提着沈安拖地而行,狰狞笑着,“去暗河!”
7WeVU9sV Po 2024-10-10 21:37:00
第三十四章
牢城的高塔矗立在苦蛇岭最高的山峰,即使相隔甚远镇子里的农工来往商客都能够远眺到这座仿佛要触摸到云彩的高塔,如同高耸的墓碑一样。
人们会忽然的想起,即使现在大多人将这里看作是官方默许的交易偷运灰色地带,可十年前包括到现在,苦蛇岭仍是一处偏远边境的流放之地,每年都会有一行行犯人被不远万里押送到这里,命差些的犯人死在路上,命硬的犯人在这里每日奴隶般劳作,兴许如有上瀛流窜匪贼再来侵犯,这些人还会被刀指着上前当作炮灰。
所以人们不愿去想这些沉重的事情,垃圾般跑到脑后,酒肆客栈里依旧推杯换盏,烛火通明。
九月是已经入秋的时间了,苦蛇岭天气常年潮湿燥热,但现在是朝日未升圆月未隐的时刻,一场微雨过后空气中带有湿润新鲜的好闻味道,姜蒲贪婪的呼吸。腹部不断传来蚀骨的痛,是焦炭灰烬掺进了伤口,每爬过一寸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抽搐,但姜蒲仍旧不停下哪怕一步喘息。
城顶的火已经熄灭了,还能够嗅到些煤油的味道,火焰依靠着这些煤油才能够在如丝雨幕中舞蹈起来,火光初现的时候就已经有值守的人发觉了,差兵们动作很快,在火势未起就及时控制住了,幸好城楼多数是用石料筑造,只有部分楼檐边柱用以木料装饰,那些木头被烧去作了焦炭,露出后边被熏得漆黑的石壁。
失去了五年的修为,姜蒲感觉脑子里一下子昏沉了许多,就像被人当头一棒,忍不住的想要晕厥过去,可他不能昏过去,剧痛撕扯着每道神经,这里也并非安全之地。他一刻不停往前蠕动,浑身沾满了黑灰像是一条泥虫。
终于他爬到了城墙壁沿,咬牙支撑爬上了壁顶,匆匆远望一眼,姜蒲从前到过最高的地方就是竹儿尖尖,在就是被拖到天空中那会,那时命悬一线他没有望却过光景,知道现在姜蒲忽然理解的天低云阔的意味。
丛丛山峦覆盖着青纱,入秋泛黄苦顿的草花化作了菱印点缀在片片淡青上面一路蔓延向远,破晓时刻的秋风啸过,那片青纱水波般荡漾,仿佛都要被吹起了,露出女子倾世容颜。天边成了一线,无数灰云跃动翻涌,星辰暗淡得投下微亮,下方平阳江水孤单流动。
“喂,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姜蒲在心底问,仰头闭目,仿佛很满意这处自己挑选的葬身之所,可惜的是颔下龙珠死物般,一丝灵气都感觉不到了,而自己又无灵气探入其中查看刻印的神通。
“你对我重要,也不那么重要。”许久,残魂开口,“你已经要死了,短暂的拥有龙珠又有何用?”。
耗费了五年的修为施展阉割版神通进行挪移,又引爆了内丹与假丹,姜蒲身上空余五年余的修为,即使再次施展一次阉割版的神通也逃不出这里,他已经一丝灵气都没有了,再无释放完整神通的可能,在残魂眼底只是个将死未死孤魂。
“如果之前我按照你说的用了完整神通,是不是就会去你所掌控的地方。”姜蒲又问,这次没有得到回应,残魂似乎已经放弃了,不再言语。
姜蒲仍自顾自说着,“我不喜欢那样,你知道么,我前世就是因为一直按照了别人的路走,可是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头,梦想与目标就像吊在我前方的胡萝卜,我驴一样转着圈拉磨,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会累死在磨边回想一生走过了多少的路,可其实只是一道道圈。”
他胡言乱语了,因为或许等会他真的会彻底死去,就像一场永恒孤寂的不再醒来的长眠,姜蒲害怕这样。其实打心底说,即使前世死的那样滑稽,姜蒲却不觉得有多少遗憾,反而有些惊喜,他没有按照父母原定的生活轨迹步步为营直到死去。
父母都是颇有学问的学界权威,他们理所应当觉得孩子就应该继承衣钵,可实际上姜蒲自从八岁偷偷逃票溜进了动物园后,他就想要做一个给马刷毛的保育员,可是回到家后,老爸老妈捧起那颗用短棒支撑的星球看过来为他庆生,期待的问以后的梦想是什么,他没能开口。
“我不会死的。”姜蒲忽然在心底对残魂说道,又好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
他终于动了,从摩天的墙顶一跃而下。
啸风在身旁嘶鸣,视野中一切都在模糊着飞逝,一如曾经从高楼坠落时无处着地的无力感缠绕心头,可这次的结局必将不同!
一秒……两秒……一声嘹亮的鹰唳响彻天地,怀着彻骨的恨意!可这曾经令蛇胆寒的鸣叫此刻在姜蒲耳中动听得宛若天音!
利爪刺破鳞片口入肉里,姜蒲下落的趋势顿止,肌肉的撕裂更拉大了腹部伤口,姜蒲却感觉如此的舒畅!被擒住时他思绪急转,忽然记起沈安说过这畜生还在盘桓,那么何不借它之爪逃出升天?
他仍有一次施展阉割版神通的机会,刚才顺势蹭满了满身灰土,在快速的下坠中苍鹰仓促下爪划裂了蛇鳞,一直到靠近蛇尾部分才有几只尖抓扎进肉了,姜蒲仍旧有些许活动空间。
他探起身子一口咬在了苍鹰颈部,这畜生吃痛顿时止住了攀升,在空中不断扭动着想要去啄开缠绕的蛇,可瞎了一只眼,它无法看到位于盲区的蛇首,只能愤怒的不断在空中扑腾。
姜蒲以这样的方式尝试把控鹰的飞行方向与高度,他成功了一半,鹰确实降低了高度,可飞行的方向却偏离了,他原本想要牵制其飞到一处稍高些的山岭,旋即发动神通遁走,可这畜生执拗得直线扑飞,直直往平阳江方向飞,以目前的高度摔落,水面与坚石地面差别并不大。
只要高度再低一些……或许水中会更好脱身,沈家那群再手眼通天,也不能吧整条江截断来搜他吧?
姜蒲一边死死咬住鹰撕扯着发力尽可能影响它的飞行轨迹,一边奋力关注着下方不断穿梭而过的光景。
他正从空中飞速掠过苦蛇镇,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有些勤快的农户扛着锄头推开门走上街道,卖早点的阿婆早早开门挑起了两边塞满热腾腾馒头的担子,人们蚂蚁般在街道行走然后碰头寒暄。天空暗沉得有些湛青,日头在地平线探头,天幕里星辰已经隐去,只留下孔印般的月亮,日月对峙的中间,苍鹰破云划过。
平阳江就在前方泛动盈盈亮光,此一去,便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
7WeVU9sV Po 2024-10-10 21:37:16
第三十五章
“再找!再找!”
邹景之的怒吼在石壁间撞击回荡,几名差兵腰间扎好麻绳,这样有人在岸上牵扯才不至于被暗流冲走,他们跃入不断潜下又浮起,可是没有人带来邹景之预料中的回答。
不仅仅是暗洞洞口,连同河道邹景之都悄悄安排人布好了勾网,这种细密的网在粗线交错处遍布了带有倒刺的挂钩,在许多年前渔民用这种网来捕捉梭鱼,因为这种鱼鳞片紧密滑溜身体细小,但由于除了梭鱼,其他鱼类包括鱼苗被网住也无法挣脱,后来随着渔获日渐稀少官府也禁止了渔民们用这种赶尽杀绝的渔网。
这种网当然对蛇也适用,也算是凑巧,邹景之原本让几个老渔民改良这种网主要是为了困住下水的人又不至于伤其性命,这些改小了的倒钩会死死勾在人的衣服皮肉里,但不会困住阻止上浮的动作。
所以本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四五个水性姣好的差兵已经搜了整整一炷香,一无所获,邹景之只能抱手站在台阶上看着摇晃的火光映照在这些差兵的脸上,不断看着他们下潜后浮起换气后又下潜,这让邹景之感觉自己是个低贱监工。
邹景之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被扣跪在地的沈安:“你最好想想,那条蛇还能去哪里。”
沈安脸部轻轻抽动,小半边脸的烫伤此时才开始发起痛:“这个法术只能到曾经去过的地方,那条蛇我只带它来过这里!”
邹景之阴阴说:“最好真的是。”
蛇灾已经控制得七七八八,其余差兵都被安排到四处搜查,其中重点就是沈安曾经到达过的地方,这么多人哪怕是一寸寸翻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可邹景之犹为不喜等待,因为一些事情迟则生变。
邹景之沉下心感受,不知是否是错觉,此前有什么东西爆裂的一刹那,自己卡住许久的境界居然有所松动了。
身后忽地一整细琐响声,像是老鼠经过瓢盆,可这里是暗河,怎么可能会有老鼠与瓢盆?邹景之猛地转身,原先扣住沈庭奕的四名人已然瘫倒在地,火把在地上缓缓滚动后熄灭,长廊深处跃动的黑影明灭。
邹景之惊异,此前已经检查过沈庭奕的状态,那分明是重伤,所以只留下了四人看押,可沈庭奕居然还能够这么安静迅速的解决后逃遁,他果然还隐藏了什么!他想做甚?!
再等也是无果,邹景之身形一闪也随之跟上去。
远方天穹,黑点极速飞掠。
违和感……
姜蒲心中越发凝重,这一切都太过于顺利了,总觉得有些不对,他在心底对残魂传念呼应,对方反复已经消散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姜蒲稍稍思索,心中念头急闪而出:“沈安你个****,还想阴你爹!*****!还有沈庭奕你个****,沈氏就是***,有本事就来找你爹啊!到头来还不是要吃你爹的洗脚水!***!”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这是沈安传来的念头,而沈庭奕一如既往沉默着。
姜蒲心中巨震。
果然!残魂还在,而且还拥有残存的灵气!【祂心通】是残魂使用灵气发动的神通,持续期间仍旧会消耗灵气,而沈安发动神通使用的也是假丹灵气根本没有消耗残魂的!
姜蒲忽然想起曾经短暂的凝炼了假丹作为内丹,心底不安越发放大。
该不会……即使不作为内丹,它也有法子可以影响自己思维行动?谢特!
姜蒲不敢赌残魂是否拥有这种神通。
现在瞎眼鹰已经带着他飞到了平阳江上方位置,这畜生已经有些挣扎的脱力,姜蒲能够感觉到高度正在不断降低,过不了多久就能直接发动神通遁走,可现在走了又如何?依旧逃不过被操控的命运。
姜蒲莫名想起了曾经有只猴子也是这样翻腾,可怎么也翻腾不出那五指掌心,可如果猴子从头到尾都知道还处于掌心中,他又怎么会停下呢?他一定会龇着牙一直前进直到死去吧?
“啥啥皆可抛啊!”姜蒲心中感叹,忽然松嘴,放开了缠绕瞎眼鹰的力道,吐舌嘶鸣起来。
瞎眼鹰脱了缰,激动的颤抖翻飞,原本因力竭下坠的趋势陡然攀高,带着姜蒲直冲天际,发出一声高亢的清鸣。
牢城,邹景之一脚踏出长廊的阴影。
天际蒙蒙发亮,稀拉的光线投在一片狼藉的塔顶,邹景之紧盯停驻在城墙边的背影,缓缓踱步靠近,手悄然摸向佩剑。
他一路紧随沈庭奕到这里,对方终于停下了。沈庭奕所展现的速度远超邹景之预料,已经几乎能够与自己全速匹敌,可完全不是一个后天武夫该有的,更何况此前还是重伤状态。
除非……沈庭奕的功夫补全进度隐藏了,他还有突破,可以达到后天后期甚至先天的实力!
邹景之并不惧怕,他先天已久,况且沈庭奕所学的所有功夫邹景之都有所保留,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可真正看向那个背影的时候压力却悄然碾过来,黑袍染尘的背影遮住了初升朝阳,拖长的影子如利剑般刺过来,他的背影消瘦得有些锋锐,十年时间足以将一柄钝剑磨砺为神兵,邹景之这时候才忽然发觉其实沈庭奕也即将年近三十,远不是少年了,可这个背影为何消瘦得一如当年?
不对劲,邹景之手掌轻按腰间,却摸了个空。
低头看,腰间空空如也。
抬头看,城墙站立的背影已经撇过身,自己的佩剑在对方手中轻捏,似乎在掂量重量,微微侧过来,脸上的面具缓缓破碎,碎片掉落,低垂的眼帘下一双泥潭似黑瞳,眉目清秀端的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几千米外的高空,一直在关注环境高度的姜蒲蛇瞳一缩。
要逼迫残魂动用仅剩的灵气,就要用自己的命作为赌注!
阉割版【溯洄游】,发动!
鹰爪下蛇顿时消散化作光点与此同时过往的轨迹高空位置,光点缓缓汇聚浮现。这是一处暧昧的高度,从这个高度坠江如果顺着平缓江水切入还有机会活下来,而若运气不好碰到了翻腾的暗流则必死无疑。
从夺得龙珠后姜蒲总是会给自己留有余地,从未像这样正切的直面死境,这就像是场没有死缓的枪决临行,执行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唯有赌那把直指眉心的破枪卡壳。如果如残魂所说那样自己是唯一可以飞升的生命,那它就必须耗费最后的灵气用来保全自己。
姜蒲并不知道残魂究竟还剩下多少灵气可以使用,但这些灵气无疑是十分珍贵的此前哪怕是被困在城楼残魂都没有动用,如果残魂真的拥有能够影响心智行为的神通,能够逼迫其消耗使用灵气从而削减也是极好的,如果残魂剩下的灵气确实不足……那便算作倒霉吧,无非一死耳。
眨眼间光点汇聚完毕,失重感传来,而后是迅速的下坠,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在姜蒲心底油然而生。
“先天!”
邹景之胡须有些颤抖,他衣袍鼓动已经运足了内息,源源不断的内气萦体而生浓郁得几乎能够肉眼看见淡青色的气幕,同时踏地爆鸣身形急速后退,鞋履刮擦地上砖石发出一声刺耳摩擦。
只一瞬邹景之就明白自己不会是沈庭奕的对手,就在对方探手的一刹那先天的萦体内息已经有所察觉并且凝实,可仍旧慢了一步,如果沈庭奕刚刚出手要取自己性命,起码护体罡气的会被破的轻而易举。
邹景之眨眼跃下台阶逃入长廊,他心底明白对方不可能随时都保有如此高速,否则此前何必被自己尾随?他一边逃遁一边高呼试图争取时间:“沈庭奕你不能杀我!我是大宗高徒!”
他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据《武徒斗战全一览》统计记载,晋入先天的武夫身心通彻而内息源源不绝,几乎永远处于高感知、强战斗的内息充盈状态,肉体活泛异常割肉三两半日可长全,俗人长称其仙人或战神。也因此,先天境对决的胜负往往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可决出,先天们的高感知在一息、一眨眼就可能察觉出相互间的差距,但要真正杀死一位先天却很难,他们可以一日行千里的速度逃遁数日,甚至半月不吃不喝。
沈庭奕并未追赶,撇过一眼后收回目光,忽然的他闭上眼,口鼻间似有淡淡的白色气线涌动吸入。流云停滞,追逐的飞鸟扇动的羽翼顿止,凝结焦炭楼宇的晨露滴下静止在半空,一切都停止了。
在停止的世界里,沈庭奕转身的轻而缓,可却好似有千万大山压迫,空气中仿佛有无数只手禁锢住他,随着他的转身,被手撕拽的衣袍崩裂,布织残屑也顿在半空。他托剑身的手微抬起,收回后剑仍悬在空中,而后沈庭奕以掌伸出,按在剑柄轻推,这一推似乎把所有的力量都灌入了,失去了这股力量,沈庭奕也被困入了停滞的时空。
在整个停止的世界里,只有这柄剑还能够活动。剑尖原本好像抵着的什么被刺破了,剑仿佛有了生命般嘶吼着化作一道线影直刺天际。
流云攒动,飞鸟滑翔,晨露坠地炸开,时间开始流动。
沈庭奕看向面前蔓延向远的锋利的似乎要划开世界的线,心念暗传。
“看剑。”
一声平淡又冷漠的念头响在姜蒲心尖,陌生又熟悉,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谁的念头,这道念头再次带来了绝望。
有剑自西来。
即使方向感随着空中倒翻已经错乱,但姜蒲仍能分辨出又什么东西带着大恐怖过来。
这是剑?这是导弹吧!姜蒲心中破口大骂,难怪那只破鸟迫不及待逃离牢城,难怪飞得发抖,敢情是怕的!
没有理会不断响在心中的谩骂心念,沈庭奕回身走了三步,一跺脚,脚下砖石破碎成圆蔓延至周身直径五米,瞬间化为齑粉,沈庭奕直直下坠。
牢城高塔共有九层,邹景之并不打算到第一层走大门逃离,以他先天的实力从第三次高台跃下自然无忧,开始已经临近了高台大门前,大门上方忽然倒塌下来,竟是开了一个五米空洞,尘土漫飞好似有无数袋沙子从上方空洞里倾倒下来,抬头看去甚至能够一直看到微微发亮的天空。
邹景之隐隐察觉到了不对,脚步微挪的瞬间,满飞烟尘破开了,是被什么东西撞破的,飞沙迷眼,在一眨一睁,少年表情平淡如水,如若是游舟采莲有了些许困倦。
余光里少年的手已经摁在的自己的胸膛,没有感受到如何内气,就好似好友间推搡的玩笑。
可是……自己的萦体内气怎么……破溃了?
那只素白手掌指节微弯呈爪,竟是直接将护体的内息勾拽出离,邹景之满脸惊骇,嘴唇微张,鲜红的血染上白须。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居然是《通身法》的真意!
“宗……”
姜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刺到眼前,修为尽数散去,灵气全无,他再没有任何躲避方式。那已经不能说是一柄剑了,在极速中剑身早已承受不住沿途一路崩解,姜蒲只能看见是一杵黑杆,黑杆穿破了层层叠云在面前忽然停住了。
没有等邹景之说出口,沈庭奕原本微微脱离的手又再次摁上,一声轻吟。
“破。”
邹景之整个人飞出去,砸到墙壁的却只是一缕轻飘残布,他整个人在半空就被消解了,如同水滴入大海。
沈庭奕一甩手熄灭了残存内息,转身打开门,走上台阶。
立在高台远眺,远天稠云被开了一个空洞,朝阳从其中投映出来光芒,苦蛇镇里冒出炊烟,几艘小船靠江。
原本心念中不断传来的来自远天的恐惧情绪瞬间消散。沈庭奕试着给沈安传念,没有任何回答。
此时沈安等人刚被差兵押着到达了三层,他呆呆的看向高台上的人影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灼瞎了眼睛,那人影回望过来,亦如从十年前走出来那般越过了时光。
差兵们被气势压迫着后退,生灵的本能告诉他们整个时候需要畏惧。
“你……”沈安说不出话,身后被缚的陈俊亦如是,蒋硕把头磕在地上。
噗呲!血泥飞溅沾上了沈安侧脸,侧看,陈俊项上已无头颅,无首尸身倒落血泊。
“识人与你父亲一样不明。”沈庭奕漠然道,仍是负手俯视,没有能够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蒋硕,去传封信回京。”沈庭奕说,“就说沈氏多年心念皇帝,要回京以报圣恩了。”
“是!”
沈安呆若母鸡看着蒋硕跪地行礼后离开,他如今才知道蒋硕还能够写文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束缚自己的绳子也被斩断了,啪嗒掉在地上,可沈安还是觉得自己难以动弹,面前的人山一般压过来。
“收拾收拾,准备回乡。”那人怜悯似的说。
其实沈庭奕只是瞟了一眼。
7WeVU9sV Po 2024-10-10 21:37:31
第三十六章
时间倒回至半炷香前……当时那把剑离姜蒲喉咙只有0.01公分,好吧那把剑诡异悬停的一瞬,姜蒲的身体开始灵气化泡沫般消散,连带着视野也变成了一片白茫。
“你赢了。”
这时候空旷的心念响起,白茫的世界里,金光汇聚呈一个人形。
“你果然还有余裕。”姜蒲说,自己此时分明已是进入了【溯洄游】的挪移状态。
“龙珠归你了,探入灵气就可以获悉相应神通与修习法门。”残魂机械式叙述,仿佛录音机在播放遗言,“龙珠本源灵气已被封禁,想要解封吸收炼化走修行捷径,完成相应条件即可。”
随着残魂心念闪过,白芒的视野里缓缓浮现黑色墨迹,最终汇聚成两段文字。
其一是化龙超脱修炼路径:共需要修渡天、地、生三魂,化形、化指、化心、化鳞、雷、脱胎六劫,若按照正常生灵修行速率需要一千五百年至两千六百年不等。
其二则是残魂所说的条件:击杀*或其因你而死,解封灵气至化形劫后。人名模糊不清无法分辨。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
“信不信随你,一切皆有天定。”残魂依旧冷漠,“【祂心通】已将你们连结,十年后,望月楼高台,你们自会相逢。”
“不用十年,我定会拆了那楼。”姜蒲说,“无论在算计什么,我都不会如你所愿。”
残魂没有理会姜蒲的狠话,如播完的游戏过场动画般,画面忽地黑下。
……
咕噜咕噜得水泡破裂声。
姜蒲迷蒙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网住拖出水,竭力睁眼,太阳散发出刺眼光晕。
远处传来嘹亮的叫嚷,带着些方言:“赖麻子!甭费劲啦!俞家千金早没影儿啦!你晚来了一个礼拜,还不如多打打鱼!”
“妈的!就知道那帮狗娘养的没憋好屁!”姜蒲听见头顶有人骂道,“这鬼天哪还有鱼!他妈还有条死蛇!晦气!”
哐镗一声姜蒲被和着网抛到船上,他本是重伤,被这一抛一撞顿时又昏过去。
……
剁剁剁剁剁……菜刀剁响木板的声音不断响起,夹杂着一些植物根茎被切碎的嚓嚓声,似乎不远处有热源,散发着阵阵暖意,热水咕嘟作响。
身体被拿捏住得有些发痛,自己似乎被摁在了粗糙木板上,极度接近死亡的危机感霎那涌起,姜蒲猛地睁眼,自己赫然被按在菜板上,一柄磨得雪亮的菜刀横在蛇首下方比对,面前这个黑煤炭似的干瘦小孩似乎在犹豫要从哪里下刀。
孩子也被蛇的突然苏醒惊吓到,许是害怕被咬,慌乱中一刀砍下,姜蒲扭动蛇首险之又险避开了枭首一刀,菜刀贴着蛇鳞砍进木板里为之一震,一刀未中,孩子恐惧得放开掐住蛇的手连忙后退。
其实他委实不必这么害怕,哪怕是乡野农夫也能看出来这条蛇已经筋疲力尽了,连身体挪动得都异常缓慢。
强忍困倦,姜蒲飞快扫视一圈环境,柴门黑瓦土灰地面,铁锅烧水咕嘟响。
黑瘦猴子似的孩子挡在大门前害怕又警惕的看过来。
看起来好像是到人家厨房,晚饭准备已经做好,食材却诈尸了。
出口……窗户已经关严实了,唯一可以离开的地方只有大门,但是小孩守在那,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锄头。
“爹!爹!”小孩把着锄头守门,一边喊道。
尼玛这是否有点?一想到自己大费周章结果是送过来给人当下酒菜姜蒲就感觉到无限悲凉,奈何现在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至于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太虚弱了,修为尽失仅能维持灵智,灵气全无身体还重伤。
真是操蛋!姜蒲狠狠一头撞在菜板上发出咚得一声。
忽然的,孩子叫喊声停止下来,姜蒲抬头,看见愣住的孩子,一人一蛇对望。
“你……你在磕头吗?”孩子还是有些害怕,声音微颤,“你是妖怪?”
姜蒲顿时明白是这番极具人性化的举动恰好救了一命,于是玩命磕头撞击菜板,一连串咚咚咚响起仿佛急速敲击木鱼,哪怕是得道高僧看到也不禁为之落泪感慨此蛇与我佛有缘。
“我放你走,你……你别咬我!”孩子微微撤开,声音越来越小,“也不要下咒梦里吞心什么的……”
姜蒲连连点头。
吞心?孩子你是觉得你的小心肝儿会比烤鸭鱼肉好吃么?哪来的谣言,不过真是感谢传谣者十八辈祖宗!
在孩子紧张的目视下姜蒲缓缓爬下门口台阶,直到他爬远了才敢大口出气。这让姜蒲觉得自己好像前世明星走红毯什么的,但天地良心他只是真没什么力气了。
出了门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简陋农家小院,院墙篱笆边还种了些菜,不过离湖边很近,柴房是半支在湖边的,一条板船被绑在傍边,白色的鹭鸟支立在浅水与一人高的莞草齐平,偶尔低头啄食小鱼小虾。湖水凌波泛影,几艘画舫飘然小渡,对岸依依可见成排的高低参差的房屋,有妇人支起窗户往湖里倒下白色的舂米水,天上白云悠悠颇有些白日青空味道。
姜蒲以物理上的连滚带爬钻出篱笆缝隙,在柴房下方的水边阴影里打了个简陋的洞,淤泥层层覆盖身体只留下一通气小洞,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在昏迷时被白鹭戳吃了。
“嚷什么嚷什么?!”
熟悉的声音,是之前在头顶上叫骂的人。
“没……没什么。”孩子声音颤抖的更厉害了,看来比起妖怪,还有更为之可怕的东西。
这是姜蒲最后听到的声音,在终于些许获得了些安全感后,他终于昏厥过去。
是否立即朝美国发射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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