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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61Rk6OF 2025-11-11 01:48:40
替友人代发,如果阅读后有什么感受请尽情留下文评支持吧,一些夸夸和点评这对现在的她很重要,感谢肥哥们ᕕ[ ᐛ ]ᕗ
《天意》
E61Rk6OF Po 2025-11-11 01:49:23
文章前言:
上学期的生活/学术感想合集。灵感来源于上学期关于Randomness的一节Seminar的内容给我带来的感受:原来信息时代生活中我们一个看似简单的概念,背后其实竟然比我们想象得要晦涩复杂得多。文中一切内容不保证技术细节,因为你看我上Seminar都走神成这样了,当然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E61Rk6OF Po 2025-11-11 01:52:31
年轻人B在村里担任会计一职。所谓的会计,便是在村内流动执勤的、统计罪恶的职位。上至百岁老人,下至三岁幼童,村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需要日常遵循《天法》来生活,《天法》就是人们生活的最高指南,其中包含着种种不能被触碰的禁忌和罪恶——倘若一个人想要知道怎样成为极恶之徒,只需要翻开《天法》,从上至下一项项照做就是了。《天法》的内容大致如下:不可杀人、不可向兄弟动怒、不可奸淫、不可娶淫妇、不可背誓、不可指天指地指头起誓、不可与恶人作对、不可鸡鸣狗盗……不可饮血、不可上厕所之后不洗手、不可种花在墙上、不可在搬水缸前不击掌……不可说“天哪”、不可误用比喻……如此种种,归束着人的各方面。

若是一天没有任何人触犯禁忌,那下一日便将是一个吉日。那威严不可撼动的天闸就将放下吉水来、滋润大地,回馈人们的辛劳;相反,若有人触犯禁忌,那么下一日便会成为凶日,天闸便会紧闭,那么这一日将会没有水源。稻田将会枯竭、牛羊将会渴死,大地将会民不聊生、遍地哭嚎。该村已经遵照《天法》生活了上百年,而凶日此刻已经维持了将近一周,王二妈家的牛羊呜咽着死去,徒留伤心的妇人哭泣;家里的男人也被渴死了,接下来将没有人帮他耕地。就在这样一个日子,年轻人走马上任,轮值村里的会计一职。

会计需统计每日人们犯下的罪恶,着眼提醒人们遵循《天法》,并根据统计结果,宣布下一日是凶日还是吉日。在旱季的时候,会计的职位尤为重要。B比之村里的其他年轻人,没有优劣之处。他身强体壮、年少力盛,却也受干旱所影响,显得嘴皮发干、形容枯槁。若说他和其他年轻人的区别,那恐怕便是对于这轮值的会计一职过于上心、诚恳了。他拥有一颗悲悯之心,可怜王二妈的遭遇,还有柳大婶、张大爷家里也快枯竭的水源,他如此诚恳渴望着吉日的来临。于是从他担任会计的这一日开始、宁愿荒废了自己地里的耕作,不顾父母的诚恳劝阻反对,也要挨家挨户地拜访村里的人们,监督他们是否违背《天法》。他的行为是如此称职,以至于半夜闯入各家里偷看有没有人通奸、而被惹急了的夫妇用棒槌打着屁股赶出来;在任何人前去拜访另一家人时,他都会跟在后面查看那人有没有顺走东西。村民们很快不厌其烦、痛苦哀嚎:“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做吗?!”,哪怕是被他同情的王二妈,也在做菜时被他冒出来三番五次监督有没有多放盐,而抄起棒子怒而赶他出去了。
E61Rk6OF Po 2025-11-11 01:53:25
就在这样的一天之内,B惹了所有村民的厌烦。也就在这天的晚上,B作为轮值会计,骄傲且无比自信地宣布:明日将会是一个吉日!天闸将会放水!!

众人唉声叹气地离开了,对此不置可否。第二天吉时,B却忠实地在天闸之前守候着,等待验收自己了不起的成果。三声钟声敲响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同上帝的缄默一般,天闸持续着紧闭。

又是一个凶日。
E61Rk6OF Po 2025-11-11 01:54:43
村民们叹气着散去,打算用水缸里最后一点零星的水,看着能不能撑过这一天。B却如临雷击、站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他已经恪尽职守、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然而还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触犯了《天法》?会是谁呢?他抓着周围的人拼命询问,却无人关心。甚至根本无人谴责他的失职。毕竟会计的统计结果和实际情况有所出入是常有的事,谁都不知道会有谁在不知何处触犯了禁忌,追究过去的事情又有何意义呢?B却不肯轻易释怀,发了疯似的向所有人验证,几乎是揪着每个人的领子质问,你没有触犯《天法》吧?你没有吧?

无人在意B的发疯。这反而让B更大为不解了。旱灾已经持续数日,天闸是否放水和每个人的生命都息息相关,然而为何其他人能做到如此漠然,对于眼前这显而易见的矛盾视而不见?“天意不可揣测。”村里的老人、先知捋着胡子叹气道,摸了摸B的头,“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卸下重担吧。

“不!”B却高声说道,咬牙切齿地,“我一定要查出昨日是谁触犯了《天法》!”

村里并没有所谓的警探的职位,B临时成为了这样的人。尽管大家鄙夷着每个被查出触犯《天法》的人,甚至可能会将他们贬为害群之马、逐出村庄。然而矛盾的是,对于过去每天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是确凿无疑有人犯罪,多数都无人追溯。当然,若有人当街触犯天法,必然会被村民们一拥而上、当街暴打,然而已经发生的事实却无人再关心。然而,B想,怎么可能,村里人人自危,水源只剩下零星一点,村民们都如此渴望着吉日的来临,人们怎会在此刻刻意触犯《天法》?是谁如此卑鄙,是谁如此不关心大家的死活,我定要将其追查出来!
E61Rk6OF Po 2025-11-11 01:55:51
于是B担任其侦探一职,在村里四处打探。然而无论他如何纠察,细到不能再细,仔细盘问每个人,都没有得到结果。为了迎接吉日,B号令村里的人两两一组、互相监督汇报,大家无奈地配合了这位年轻人最后的一次任性。然而所有人互相监督的结果下是无人触犯禁忌,第二日凶日却依然持续着。B心有不甘,他想此前夫妻、兄弟、父子互相监督,多有包庇之嫌,此次他号令大家监督村里关系最不好的人,严格观察对方每天所干的每件事、连一句“天哪”都不能漏过。

村民们本已无意配合B的任性,连日干渴,村民们都面色枯黄脱了形,更无力监督他人了。然而这次听到提议,大多数的村民却选择了配合,或许是心想能抓住仇恨之人的把柄也不错,或许是这是B执勤会计的最后一天了、大家都想快点把该人物打发了。铁匠李二柱自愿领命去监督从前看上了没能娶到的刘寡妇、田老二盯上了村里的恶霸徐大哥、吴三嫂紧盯着和她不对付的小姐妹徐二娘……所有人都监督着彼此的一言一行,这样过去一天。自然无人犯法。

B终于自信地、近乎哭号地张开双臂,在他轮值担任会计的最后一天,他从未如此自信、言之凿凿地宣布道:“明日是个吉日!”

或许是B的情绪终于感染了众人,第二天大家都来见证这样的结果。他们守在了天闸面前,端起碗干巴巴地等着放水。王二妈的身影不在人群之中,她已经缺水多日、或许难以起身。B曾想将家里的水分给她一些,但这也触犯了《天法》的禁忌,所以无从下手。他只能祈祷她能挺过最后的日子,前来天闸打水。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等待、渴望之中,天闸威严地、不可侵犯地耸立着。三声浑厚、庄重,仿佛要穿透天空般的钟响在村庄内一声声回荡着。不少村民已经张开了干渴的嘴,期待甘露的将临……

然而天闸依然紧闭。三声钟响消散,今日依然是个凶日。
E61Rk6OF Po 2025-11-11 01:56:53
村民们失落地散去,随后开始互相指责彼此监管不力、让犯法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然而吵了一阵子之后,他们终究还是各自散去了。连日滴水未进,众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指责彼此,唯有B长久滞愣在原地,呆若木鸡。他在晌午的时候才缓缓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无人太在意他缺席了上午的劳作,因为此刻饥渴的众人已经多数没有力气劳作。他推开家门时,发现家里的鸡又死了两只,疲惫地回到屋子里时,隔壁家的矮个子少年推门进来,宣布了王二妈的死讯。他呆滞地走出房门、来到隔壁家,看到把上半身栽进了干枯的水缸里,浑灰的双目失去身采、发乌的嘴唇干枯开裂,就那样死去了的王二妈,嘴角忍不住溢出了一丝低喃:“天哪…”

霎时间,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触犯了禁忌。他惶恐不安地想着,猛地拔腿跑回家里,把自己闷在了被褥里。在这个时节,无人再在意他的古怪,然而他却无声地、无泪地痛哭流涕了起来。作为会计的这段时间,他恪尽职守,极力防范着有人冒犯《天法》,多么期盼着一个吉日的来临。如今就在他卸下了会计职位的这天,他却亲自触犯了《天法》!在这个大家都苦苦求水的时机,他糟蹋了一切的辛苦努力。明日也会是一个凶日,新的会计没有宣布,他确信没有人听到自己那句低喃,然而事实已经如此、伤害已经造成!再也无法改变。明日,又会有谁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死去呢?巨大的罪责、愧疚将他整个人淹没了。长日的缺水让他憋不出泪,只能无声地闷着痛哭流涕。家里的水缸也只剩浅浅一层,他将会害死他的兄弟、父母吗?他惴惴不安、劳心损神。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他心想,要是不是在旱季,偶尔有人触犯《天法》根本无关痛痒。然而此刻,明日,若是有谁因此死去,那将毫无疑问是他的错……如果有人发现、如果新的会计发现了这点,他说不定会被震怒的村民们乱棍打死……

在这样的痛悔和恐惧中,B度过了一天。旁人只当是他仍沉浸在自己记账失误的痛苦中,未觉得奇怪。第二天清晨,尽管早就知道了结果,B依然拖拽着沉重的身子、艰难地来到了集会的广场,等待着那个他早已知晓的结局。他的目光已经如同死人一般僵硬、步伐如同枯木一般机械……带着那视死般的眼神,他抬头向着天闸望去。
E61Rk6OF Po 2025-11-11 01:57:48
三声钟响准时到来。

咚——B吞咽了唾沫;咚——B的手心冒汗;咚——B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伴随着最后一声钟响停顿,随之而来的,却是清脆淅沥的水声。B猛地睁开了双眼,如同新生。只见紧闭的天闸终于打开,银白色的、如同救赎之桥的瀑布悬挂而上,波涛汹涌地一泻千里,一时间飞珠溅玉、一落千丈。

村民们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欢呼雀跃声,大家纷纷拿起锅碗瓢盆、来到了天闸下新形成的小湖旁边舀水、向彼此泼洒着水,喜笑颜开、不亦乐乎。B也在兄弟们的呼喊声中终于回过神来,他恍恍惚惚、脚步虚浮地上前,膝盖一软、在小湖边跪下了。水没过了他的膝盖,带来了清凉的触感,他这才恍如隔世般环顾周围,意识到了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在他触犯《天法》的第二天,

吉日终于到来了
E61Rk6OF Po 2025-11-11 01:59:25
吉日过后,村民们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大家都得到了足以生活的水,此后吉日一连维持了一周,大家暂时都没有干旱的苦恼了,甚至还有多余的水去灌溉农田、维持生产。然而B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整日魂不守舍、念着不知所谓的话语,说着什么吉日与凶日和《天法》无关之类的无稽之谈。众人只当他得了失心疯,既然他已经不再担当会计一职,众人也就从此不再理会他了。

然而B却确信自己发现了荒谬的线头。仔细想来,这样的事早就有之。他记起以前有一日他亲眼看到徐家兄弟在争吵、前去制止,第二日却是一个吉日。在他担当会计的每一天,他竭尽全力维持监督,使得没有人冒犯《天法》,但是却是连绵不断的凶日。他真想对着天闸大声质问:“天理何容?”,却无人应答。

他唯一可以问的,只有村里的先知。先知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是村里最老的老人,也是《天法》原本的保管者。须知人们对于《天法》有任何疑虑,都可以咨询先知。

B怒气冲冲前去找到先知,将证据有理有据一条条陈列,怒斥对于《天法》的遵守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但先知只是淡然捋着胡子说道:“噢,你有这些疑虑,不是因为《天法》出了问题,而是你对《天法》的认知还不够深入……”

“胡说!”B反驳道,他列举自己从小就是最好学的那个,是同龄人之中最先对《天法》倒背如流的,因此在他走马上任会计时才如此自信,自己慧眼如炬能辨别所有的罪恶。若说别人可能因为记不清《天法》的细节而误犯,然而B却绝不可能。

“唉,你读的,只是表层的天法……”先知却如此告诉他道。他缓慢地起身,来到柜子前,拿出那本厚重的、堆积满了一整层的灰尘,纸页枯黄到仿佛就将要断裂的大开本书,徐徐捋了一下胡子,翻到了中间……“噢,对,是这样,前面的是《天法》最基本的正文。这后面的是阿蓬迪克斯,那才是真正的《天法》的精华所在……”

B感到世界观仿佛遭受到了冲刷。从小他就熟读《天法》,却并不知天法后还有这么多其他的内容。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质问先知,先知却说:“喔,是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熟知《天法》的前半段来说就够了……然而如果你心中怀有这样多的愤懑和疑惑,或许你应该读阿蓬迪克斯,这样你就能更深入了解《天法》,从而知晓其中的道理了……”
E61Rk6OF Po 2025-11-11 02:00:47
“为什么此前不告诉我们?”B质问道。先知却只是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了解前半段的《天法》就够了……像是你这样好奇的年轻人,我也是多年没有遇到过了……”

于是B从那天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和兄弟们去田埂路上玩闹、不再去勾搭隔壁的张小妹、不再和狐朋狗友插科打诨斗鸡……他每日沉闷地干完活,就去先知那里阅读《天法》的阿蓬迪克斯。其中的内容果然不同于前半段,如此晦涩、高深难懂,多数乍一看都不知所云,然而B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勤奋,日夜勤读,终于逐渐开始通晓其中的含义……

阿蓬迪克斯中的内容收录甚广,几乎涵盖世间所有事物。和前半段不同、它不会再教人怎么做,而只是教人体会其中的道理……地理、气象、科学、物理、生物、化学……甚至还有些极端抽象、却极度晦涩困难的符号学。通过这些知识,B开始通晓以前并不了解的现象……他开始能解释日升日落、春秋四季的变化、雨落天晴、人的生老病死……甚至知道了“阿蓬迪克斯”的意思是Appendix,即为附录……他开始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包括在抽象领域的一切。他开始通晓美术,能够画出美丽的画作;他开始引经据典,说话变得和先知一样条理清晰又高深莫测;他开始以科学的方式强身健体、逐渐成为了村里最强壮的年轻人……

村里人为B的改变感到了惊讶和漠然——反正也就是帮田里多收几斤庄稼而已。而且B说过的话开始越来越文绉绉、绕圈子,变得少有人听懂、他和其他村民朋友之间的隔阂便也越来越深。他每日都埋头于自己的研究,嘀咕着谁都不懂的内容……尽管,村民们对B有着诸多的成见,却不可否认而骄傲地认为,他成为了村里最好、最博学的、最能干的年轻人。

然而B却无法感到丝毫的骄傲。

他当然懂得了许多,但《天法》的后半段只包含原理,却没有一项能解答他的疑惑:天闸到底因什么而放水?他潜心观察天闸放水、村民触犯《天法》的规律已经数年,依旧没有从其中发现更多规律,更像是没有规律。他懂的愈多,心中积蓄的疑问和困惑也就愈多。Appendix没有帮助他让事情变得更简明,反而只是让事情变得成倍的复杂了,然而最初的疑问还在那里,丝毫未有进展:天意究竟是什么?
E61Rk6OF Po 2025-11-11 02:02:07
终有一天,他已经通读完《天法》Appendix的所有内容,忍不住前去与先知对质:为何《天法》里仍然没有解答?为何天闸放水的规律,遑论他提出多少种假设、进行多少建模,都是如此不可捉摸?

先知只是依旧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像是以往一样,捋着胡子说:“那是你对《天法》的参透还不够深入……”往常听了这番话,年轻人自会不甘地默默离去、继续苦读Appendix。然而或许是自尊与自信终于让年轻人达到了能够驳斥先知权威的地步,他高喝一声:“够了!”

先知停顿了下来,静然地望向他,两只灰浑却又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只见B握紧了拳头,双目中迸发出如炬的焰火,这个曾经碌碌无为的年轻人从未如此坚定、如此狠戾,仿佛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从今天起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村民。他高声宣布道:“天道不公,那我就要亲自去那天上、向那诸神询问天意!我要去亲自讨问他们天闸的规律究竟几何!”

先知已经老了,他无力阻止一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劝阻无效之后,他只得每日看见年轻人更为刻苦、勤奋地锻炼身体,增强意志,他开始逐渐变得牛高马大、肌肉有如铜浇铁铸,面容精烁好似天神下凡。他似乎就要将自己修炼成一位天神,因此能向诸神发问、控诉天道的不公。有一天,似乎是觉得时机已到。年轻人开始等待。他开始日日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千锤百炼的精实肌肉、坐在了广场前,等待天道宣布之时,又孤身离去。村里的老人都开始看不懂他在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吉日来临。三声钟响之后,银白色的瀑布自天闸上倾泻而下。

众人举臂感谢天道,就此欢呼不已。

正值此时,年轻人忽然一跃而起、纵身跃入了那银白之中。

在众人的惊呼中,他扑腾起双臂、逆着瀑布向上泳游,像是飞跃过龙门的鲤鱼,奋不顾身、飞蛾扑火。他的身影在巨瀑之中显得如此渺小、飘零,在众人都以为他就要坠B落而亡之时,在天闸关闭的最后一刻,那身影终于抵达了天闸所在,沿着那狭窄的、最后一丝缝隙,年轻人的身影从此消失在了村民的视线中。此后,许多年,村民们都再也没有听说过B的消息,当旁人问起,他们会说:

他上达了天闸,前去亲自询问天意。
E61Rk6OF Po 2025-11-11 02:03:12
去睡一觉等醒来继续发ᕕ[ ᐛ ]ᕗ,后面还有
E61Rk6OF Po 2025-11-11 11:44:30
B,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只见没腰的水池后,有一道门扉紧闭。他涉水而过、来到门前,惊讶地发现了门上的密码,和几道解密的暗示。想必这些就是对他抵达诸神所在仙境的最后考验。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密码,这几乎穷尽了他毕生所学、所有的智慧,包含地理、气象、科学、物理、生物、化学、美术在内的一切知识……但终于,他解了出来。于是门扉打开,满怀期待地,B走入了他以为的仙境。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土筑的蓄水坝,以及田埂、稻田、泥土房子、畜牧的鸣叫声……——一个村庄。这是一个看起来与B的村庄差不多、不过条件仅仅稍微富庶了些的,普通的村庄罢了。

B感到大为困惑。他以为自己已经抵达仙境,来到的却只是另一个村庄。他走入村庄内,抓着人就问起仙境何在、天道何在?然而被他抓住的无辜村民,看到一位这样壮硕的青年武力相向,只得哆嗦着跪地大哭求饶。在村民们上句不接下句的讲述中,随着观察,B才开始明白一切。

原来这里也不过是一个依仗着天闸放水的上游村庄罢了。倘若是一个吉日,那么下游的大坝也会打开,从而也像是B的村庄放水。B来自的村庄,与现在他身处的村庄,不过都只是这不知有多长的链条上的一环罢了。这下,B终于了然明白了许多:为何他兢兢业业值守会计、确保无人触犯《天法》,吉日却仍未来临?原来吉日是否来临,不仅是取决于B的村庄,还有这条链条上不知多少个村庄的人们。B曾经的多少辛劳痛苦和迷茫,最后都不过是用错了方向的无用功罢了。
E61Rk6OF Po 2025-11-11 11:45:41
若是寻常人,在了解到这层真相后,大概就会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村庄,过上与平日无异样的生活吧。然而B却不甘心就此罢手。就算是吉日不来临的原因可以解释,那吉日来临的原因又如何解释?倘若这不知道多少个村庄里,只要有一人冒犯《天法》,凶日就会持续,那他们的村庄早就该干涸而亡了。或许天法并非绝对不可侵犯,而是侵犯的人数到了一个比例,才会降下神罚?无论如何,B还想弄清楚这背后的真相——即使如此,他也做不了什么。凭他一人之力,想必不可能成为会计,统计这许多村庄每一个人遵守律法为否。但此刻,B的所有努力、仿佛这一生存在的所有意义,都已经成为了为了弄清真相而存在了。他不可能就此罢手,他势必要问清楚天意,如果村庄的链条永无止境,他就要抵达最上方的水的源头,那里想必会有仙境。

B找到了这个村庄的先知。惊讶、却不算太超出意料地,获得了一本大致相同,却有些许不同的《天法》。看起来,这个村庄里的禁忌比B来自的村庄稍微少一些,而Appendix的内容却更为丰富。在B所了解的知识以上,还额外拓展了不少内容。更加丰富、高深却又抽象。远离生活、却显得接近真理。

于是,就像是上次一样,B开始帮助村庄里的人干农活以混口饭吃,同时苦学起Appendix的内容、并苦锻身体以备挑战去往更高的大闸。在不知多少个日夜后,B告别先知、再度启程,他在村民们的惊呼声中逆着水流而上、来到了下一阶的大坝上,解答了更为复杂曲折的密码,最终来到了新的村庄。

就这样,B重复着对着天闸发起挑战。一阶、又一阶,每一阶都比上一阶更为高远、险峻,每次所需的知识也更为广阔、刁钻。历经了不知多少个锤炼的岁月、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B仅仅为了这一个目标,仅仅是目着着那最高处的一点,而不知疲倦地发起冲锋。仿佛人生中就只剩下这一件事、仿佛活着就只剩下这一个意义——寻求终极的答案、终极的解。B从未如此确信,他来到世上,在村庄里诞生,就是为此而活。他要拨开荒诞和无序的面纱、揭开真正的规律,从而为每个村庄的每个人、建立能够带来永远延续的吉日的真正的秩序。为此,他必须要问清楚那终极的规律:天意,究竟以何为标准,释放水源?
E61Rk6OF Po 2025-11-11 11:47:49
直到有一天,B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高远、威严的闸门之下,他深吸一口气,逆流而上、向着最顶端发起了挑战。

拨云见日之后、视野一片开阔。

B终于抵达了仙境。

再次千钧一发地穷尽毕生所学,解答出他有生以来所见的最复杂的密码、B推开了那道仿佛无边无际般宽大、无比威严的大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大片洁净如镜、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如同大海般宽阔,仿佛见不到尽头的蓄水库。和他正踏身其上,浩浩荡荡、宛如神明鬼斧神工逐渐的大坝。年轻人所来自的,只是其中一条小到几乎寻不见的、其中一个的出水口。然而这一切之中最令人惊叹的,还是在不近不远处,遥遥环绕着水库的,他从未见过的——高耸入云、鳞次栉比罗列的高楼大厦们,崭新的玻璃大楼们。

——城市。

他惶然无措地在如海洋一般、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水中游泳,最后自最近的岸口上岸。从旁边的小亭里走出一道身影,一个身着他从未见过的、光鲜亮丽而整洁制服的守卫拦下了他,例行公事般昂首道:“这儿不允许游泳,请你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B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回答。守卫则有些许不耐烦地打探着他,拿出一沓小本子翻着页,漫不经心地问道:“住哪个片区的?身份证号报一下。”

“片区是什么?身份证号?”无知的年轻人将疑惑摆到了面上,他踌躇了一会,随后茫然地指向身后的大坝,犹豫却有些难掩期盼地问道:“……我是从那底下游上来的。请问这里就是仙境吗?”

守卫先是蹙紧眉头,上下打量环顾了他一圈,环视着这位年轻人:赤裸着上半身、衣衫褴褛,裤装布料简陋而破碎,头发也被激烈的水流冲得凌乱,看起来仿佛是未开化的原始人……他的目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落到了那恢弘的大坝上,而后逐渐瞪大了眼睛。忽地,他一把热情地揽住了年轻人:“噢,你是下面来的‘乡村脱贫者’啊!这都多少年没有见到过了一个了,真难得……”

乡村脱贫者?陌生的名词惹得他一惊。还未等他从这冲击中反应过来、做好准备,守卫就已经热心地揽着他往屋里走,热情絮叨着说道:“没事,你通过了层层的考验,现在你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了!我会介绍你去市政厅办理身份证件,他们也会帮你安排临时住所、给你介绍工作……”

“真是不容易。”他的肩膀上落下了坚实的触感,守卫宽厚地望着他,诚恳而欣慰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也是‘城里人’了。”
E61Rk6OF Po 2025-11-11 11:50:00
B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城里人、也并不想成为所谓的城里人,领取那些身份证件、去找什么工作。他并不知道守卫对他的欣慰和激动从何而来、又为何重要。什么叫做一样的人?他们不本来就一样是人吗。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于是他问出口了:

“——天闸什么时候放水?是以什么作为参考规律的,是按照人们遵守《天法》的比例吗?”

作为“脱贫者”的一员,费劲千辛万苦来到了城市,这似乎是个奇怪的问题。守卫蹙着眉头、古怪地看了他几眼,而后说:“我不知道,我只是管理水域进出的。不过据我所知吗,那好像是随机的吧。”

……随机?

随机!

多么奇怪的一个单词、多么奇怪的语调,随,和机,顺从事情发生的枢纽……这是怎样的一个意思?B瞪大了眼睛,他开始调用他毕生所学的一切知识,思考起这两个字所可能代表的含义;他思考得太过专注认真、太过深入,偶尔被他假想的概念给吓到,乃至于时而脸色青白、时而青筋乍现,时而双唇发抖、眉头紧蹙。以至于他被守卫带到了市政厅登记时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稀里糊涂办好了身份证件,当业务员开口问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他立刻脱口而出:“何为随机?”

业务员大为感动、随即感到赞赏不已。不愧是千万个人里挑一,从贫瘠的乡村努力做题而来的人、这是要成为计算机算法的天才啊!在这个信息发达的年代,连三岁孩童都知道什么是随机,但想必如此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想要了解的一定不止是表层的含义,还有背后深邃的道理。于是他立刻拿出教科书布道起来,自算法诞生以来,人们就发现了随机的存在……

“随机性,我们通过通常随机序列来定义,一种典型的定义是康托尔空间里的无限二元数列……受大数定理的启发,理查德·冯·米泽斯给出了第一个算法随机性的定义,由0和1构成的无穷数列具有‘频率稳定性的特点’,也就是说,0的频率趋进于1/2,且该数列的每个‘以适当方式选取的’子数列也都没有偏差……”

年轻人还未做好准备,便霎时间被抛入那些抽象的计算概念里,被卷入计算和数列的迷云之中。对于这一连串的定义,B直感头晕目眩,但还是认真听了下去。……好在他在Appendix里学到过康托尔空间,多少能够跟上这些定义。

他那经历了无数历练的大脑此刻开始转动、逐渐将那些抽象的概念化为实际。而随着他理解得更深入,就更为脸色煞白、难以置信。
E61Rk6OF Po 2025-11-11 11:51:37
业务员停顿了一下,见对方一脸苦思冥想,于是变得更加兴奋。他拿起马克笔,在一旁的白板上画起了公式:“柯尔莫哥洛夫给出了较为规整的定义,随机数列的特征在于其规律不可能被压缩进更短的描述内:一个包含了0与1组成的、长度为n的数列,其‘熵’的大小为这个数列的最短描述的长度和n的接近长度,字符串的复杂度越接近于n,它也会越随机……”

熵,他在热力学也学过这个概念。事物混乱的程度……宇宙混乱的程度。宇宙中不断熵增,但是生物的存在意义就是带来熵减,使得事物变得规整……然而,与存在相符程度的熵,那会是什么?完全的无序、无法抓住任何事……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如果世界的熵等同于世界本身,那么世界将不会存在任何规律,一切都只是混乱且蛮荒地、以超脱人们想象的方式发生……不会有规律、不会应逻辑,不会有数学,遵循《天法》亦是无用的……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B感到满头大汗。然而现在他被告知了,这种数列确实存在!混乱程度与自身相当的数列,本身便混沌的存在……那会是怎么样的……

“有趣的是,根据马丁-洛夫研发的测试方法,也就是构造可计算的统计概率测试,对每个测试层级n进行逐集检验,寻找是否存在满足拒绝域的条件。假设{U_n}是一个递归可枚举的开集数列,如果U_n的最大测量小于等于2^-n,对于所有自然数n。那么随机数列则必须不出现在所有这种数列的交集内,也就是说避免了任何这种属性的性质。”随着业务员勾勒的算式变得越来越复杂,B的脸色也随之越变越为难看。

测试方法、是为了什么,随机,为了不符合任何规律……规律,一切皆有规律!一切皆应遵循《天法》啊!B感到了惶惶不安,他们到底想要找出什么。普通来说,统计学中测试的目的是为了找到规律,但这一次,竟然是为了排除一切的规律。一层又一层,直到没有能留下的规律……倘若没有规律……倘若一切都是蛮荒和无序的,那么《天法》又为何而存在?在Appendix里总结出这样多自然的规律、算法,人们将规律的壳子套上世间万物,那么又为何要寻找没有规律的事物……

但是随机自算法出现就存在,为什么?算法是人们规整世间万物的工具,算法应该制造的本该是最能被理解的、表达的,可枚举的才对,然而为何会有这样拒绝规律定义的数列存在!创造他们是为了什么,是谁想要将人们好不容易规整的事物——数列变回无序?!
E61Rk6OF Po 2025-11-11 11:55:18
“香农的定义则强调不可预见性,我们需要找到康托尔空间中的鞅:一个鞍是针对某个0-1序列的对赌策略,如果一个无穷序列是随机的,那么基于不可预测性的观点,应该不存在它所对应赌局的对赌策略,因此不存在上获胜的递归可枚举鞍,根据图灵-论题,也就是其不可被计算……最终这三种从不同角度出现的定义被证明是等价的,即为马丁·洛夫随机性。”

没有任何胜利法。他的全身颤抖了起来……这么久以来,他所做的一切……学习这么多知识、强身健体、增强智慧,解出一道又一道复杂的难题,奋不顾身、向上游泳穿过一道又一道瀑布,终于来到这里,成为了所谓的“城里人”,为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渺小而朴质的愿望:为了家乡里不会再有人死去。

“通过这些定义,我们最终也可以衍生出一个关于随机性的谱系,定义不同标准的随机,例如马丁··洛夫随机性强于香农随机性,马丁·洛夫随机性是弱-1阶的标准随机性,弱-2阶的随机性则更强,是在马丁·洛夫测试中去掉U_n的最大测量小于等于2^-n的前提条件,这种数列将属于所有最小测量1的Σ^2_0类……” 业务员最终将介绍留在了这里,B却已经没有再听了;他此刻脑内一片被泥石流洪水冲刷过后般的狼藉。

他多么希望能破解天闸的规律,从而找到让天闸每日都放水的办法。就算这需要统一沿途上无数的村庄、甚至是成为他们的国王,制定无比严苛的法律和暴政体系……他读了许多政治学的内容,已经在脑内有过相关构想。这么久以来,他想了无数办法。无论天闸放水的规律是什么、无论条件达成将会有多么苛刻。他都想要去努力尝试、只要有一线可能、一点希望,他都会去达成,让那美丽的天水银白瀑布每日从村庄上方流淌……如此一来,父母就会夸赞他、乡亲邻里们便会理解他……更重要的是,不会再有人受苦、再有人渴水而死。

他的一生经历了无数苦难。他达成了世人难以想象、无法达成的壮举,闯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在规则内走到了这里。他已经想象到能达成条件可能是无法想象的困难,即使如此他也发誓了一定要去做。然而……此刻,业务员的话语将他彻底钉死在了这张座椅上。没有胜利的对赌策略,这就是随机。没有任何办法能破解,因为这就是随机。因为这就是熵达到了极值的产物。

顺从着事物发生的枢纽……——怎会如此、竟是如此?!
E61Rk6OF Po 2025-11-11 11:58:10
“那么天闸放水的规律,只是跟从单纯的随机数指示?”B脸色发白、指尖颤抖地问道。

“噢,大坝开闸的规律吗。”业务员果然比守卫懂得更多几分,他敲了敲桌子,“据我所知,似乎是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每天随机放水。不过具体的算法,你就要问大坝工程运转负责的程序员了。”

B感到世界观被前所未有地冲击,他从小崇尚、学习、追求的一切——他脱口而出:“那么《天法》呢?天闸放水,又和《天法》有何关系?!”

“《天法》?”然而,业务员却对这个他从小就熟记于心、背了千百遍,视为圣典和精神指南的东西似乎并不了解,B身体前倾、急切地按着桌子背了起来,那些他曾千百遍诵念、艰苦卓绝监督村民们个个恪守的,条条如大剑悬于天空、紧箍咒压在额上的:“不可杀人、不可向兄弟动怒、不可奸淫、不可娶淫妇、不可背誓、不可指天指地指头起誓、不可与恶人作对、不可鸡鸣狗盗……不可饮血、不可上厕所之后不洗手、不可种花在墙上……”

“噢。”听到一半,业务员不愧是通晓所有工作的杂学人士,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说《乡村道德规范指南》?那是为了让他们每天有点事琢磨、不出去惹事而已。”

有点事琢磨?B感到恍惚不已。他从小到大,费尽心思遵循的、迫使他人遵循的,唯一的天的律法和准则,竟然只是如此?“既然如此,”他大拍桌子,据理力争道,“既然有着那么多的水,既然并无遵循《天法》的必要,何不天天放水?旱季的时候,我们的村子民不聊生……”

“水库的蓄水也是有限的嘛。”业务员只是一脸轻松,无所谓地说道,“不可能天天都放水,根据评估,大概四分之一的天数放水能让水库里的水停留在稳固的水位线,所以就按照随机数来了,再颁布那……嘶,我记得,应该是一个兼职大学生当时随便写的《道德规范指南》,也让下面的人有点事干,瞎琢磨规律去了,不惹是生非就好。对了,现在你来到城里了,可别再按那个来了。”

他说着,就翻箱倒柜找起了资料,顺畅地从这不重要的闲聊切到了下一个话题,“城里的规矩多了去了,你拿着这本《民法典》好好学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了一声,“当然,也有很多事不用遵循了,比如不能和邻居家的老婆通奸什么的……噢,还有不可说‘天哪’,那似乎只是那个大学生的个人好恶,他们那的人太喜欢把事情夸张化了……”
E61Rk6OF Po 2025-11-11 12:01:08
B此刻已经神色恍惚、听不见任何的词句,他呆若木鸡,盯着那些白板,思考着那些数学公式和背后的含义。即使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只凭借一身少年意气兢兢业业履行会计业务、相信就此便可以改变世界的年轻人。但他依旧相信……《天法》,这些比起Appendix里的万千内容,看起来更为简单、直接的生活指导,他却相信那是天境的人们研究过无数规律之后,凝结出来的智慧的结晶、不可违抗的天法。然而并非如此,这只是打工的大学生随手写的《乡村道德规范指南》。它没有任何效力、违反了也没有任何所谓。

只是和天闸放水一样,只是,

——随机而已。

B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市政厅。他也不知道最后业务员为他填写了什么工作,他只是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地在这繁华的、钢筋水泥高耸入云,可怕且威严不可撼动,壮美却不属于他的城市里,双腿无助地四处游荡着。到了夜晚,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那满天的霓虹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瑰丽耀眼,但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不知不觉,他的脚步开始往霓虹消失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他又回到了大坝边,在那里坐下了。城市让他感到害怕,他的前半生、他在乡村耕地、放鸡、播种、煮饭和打扫,那一切在这景色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仿佛正在逐渐淡去。而他这一生所追寻的所有……不过是这里的城里人,一个随机落子的无心之举。仅此而已。

城里的水库纵横千万里,然而此刻下流的村庄或许也有人缺水渴死,这里光鲜亮丽的人们根本不会知道,也漠不关心……他背靠在大坝的工程上,一时间痛哭流涕、泪流满面。为自己的渺茫,也为自己久年的追寻最后落到的虚无。他一时间扑倒在了大坝上,去喝那水库里的水、拼命地,不顾喝得过多而呕吐的……仿佛想因此弥补自己前半生的饥渴,永远无法停止,他喝着、吐着,边喝边吐着,要把胃部都呕出来……

意识模糊之际,他终于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于是他抬起头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和他约莫差不多大的、面容憨厚的中年人。他发现已经来到了早上,而那人穿着一身工服对他说:“你就是新来的吧,这么早就来上工了啊。”
E61Rk6OF Po 2025-11-11 12:02:22
他茫然地跟着那人走进了大坝旁边的建筑物。这就像是他现在能做的所有了,他来到城市里之后所做的不过只是这个……茫然地跟着他人的指引走、被别人推着走,仅此而已。他在村庄里从来是最有主意那个小孩,他所做的事情惊世骇俗、脱离主流,然而在城市里,他仿佛失去了一切的主见,只能随波逐流……顺从事情发生的枢纽而已,随机。幸运的是,不知为何,他依然得以存活,他的每一步恰好都去到了他过期取得地方。城市似乎自有一套奇异的运转机制,总能将他解读。不似是在村里,一天不干活就活不下去,人们在蛮荒之地靠着自己的双手存活。

那人热情地跟他介绍着他的工位,和他的工作。他这才知道,或许是业务员看他对大坝有兴趣,将他分配到了大坝管理的岗位。“你先做着实习的工作,也就是端茶倒水、处理处理杂务什么的,你是脱贫的乡村考生嘛,这些对你来说肯定大材小用了。”那憨厚的年轻人摸了摸头,爽朗笑着说道,“我听说你对算法有兴趣。我是这儿的程序员,主管大坝程序,你有空跟着我学学编程,以后可以接我的位置。”

霎时,B停住了。

他定定地回过头、从随波逐流中脱离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人……就是他了,他心想。看起来平平无奇、憨厚朴实,只是城里最底层的一个打工人、一个齿轮而已,然而就是他……决定了城下千千万人的生死,用他的程序……不,但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城市这个巨大机理的一部分。

似乎是被盯着太长时间,对方有些尴尬,正当他想说什么时……B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问题。他毕生追寻的那个问题……终于要得到答案的问题。一切的的答案。他想过自己即将知道时的激动、狂热,他曾想象自己大跑大跳、捶胸放声大笑、扑入水池游泳……然而此刻,他只是近乎脱力地、气虚而仿佛耗尽全身力气般,低声问出了,那个他已知道其实并无意义的问题:

“大坝……因何规律而放水?”
是否立即朝美国发射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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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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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香槟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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