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的苏是克苏鲁的苏

乌苏的乌是乌鲁木齐的乌。乌苏的苏是克苏鲁的苏。每一个新疆人都会把这个秘密隐藏在心里，拒绝你递来的每一杯酒。直到无法拒绝，故乡的酒味在鼻头蔓延，他们便会喝到烂醉如泥，再说出那句著名的呼唤古神的咒语：

“阿馕死给。”

深渊之主居住在拉莱耶的奇岩怪石之中，星际的风神在金星的尘埃中显现，印斯茅斯比深潜者更深处有亡命的呼唤者，痴愚之神阿撒托斯伸展着它的肢体，悄悄潜入你最癫狂的梦。

在那些比梦境还要沉沦，比幻想还要黑暗的地带，人的记忆与思维终于脱离他的物质大脑。这些只有禁忌古典中才会出现的名字一个个蜷缩成古老的文字流进心中。无比恢宏而恐怖的世界展开了它的大幕，醒来吧，那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每一个住在新疆的人都被这些梦境深深困扰。在百里风区，有人能听见哈斯塔的低语。在魔鬼城，有人看见奈亚拉提托普在层岩中潜伏。在吐鲁番，克图格亚的烈火从地心能融化冬日雪花，而在乌苏啤酒厂，有人说，这里就是拉莱耶被毁后，克苏鲁的新家。

传说克苏鲁住在乌苏啤酒厂那深不见底的窖池之中。一九五六年，它顺着星辰的指引落在了乌鲁木齐六道湾，从此被秘匿于此的眷族们守护了起来。六道湾被砸出了巨大的陨石坑，但为了掩人耳目，至今都被称之为煤矿塌陷区。

它的残肢断臂无所谓形状。即使是尸体，也仍是足以令常人陷入疯魔的离奇形状。眷族为了守护它，筑起了大大的铁柱。当年的他们认为，新疆地方偏远，乌鲁木齐不过只有一颗子弹那么长，表面世界的人们绝不会注意到这里的事情。

一九五七年，大规模援疆开始了。

有太多秘密被逐渐揭开：罗布泊的干旱与楼兰的消失是因为阿尔瓦撒的无尽贪欲，因而在这里试爆了当时最先进的原子弹进行消杀。各地的古神后裔从土壤中伸出触须，其怖状非常人可接受。于是解放新疆的兵团进行就地改编，成为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他们和国家秘密部门——旧日支配者管理办公室一起，承担了无数年来对古神的秘密教化。

于是克苏鲁的眷族——在新疆这个没有水的地方他们其实活的很艰难——在打消了把克苏鲁尸体运进天山天池的计划之后，决定和兵团进行接洽。

兵团十二师的精锐，意识到了这件事的恐怖。如果把克苏鲁丢进水体，那么只要等到群星归位，就会引发大洲级别的精神错乱。届时从土耳其到哈尔滨，整个亚洲很可能都要因为这个盘踞在亚洲中心的绿色大翅膀章鱼而陷入崩溃。

那么，把它彻底杀掉？别逗了，想当年班超出使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就是为了安抚这片大地上的诸多怪异存在。古罗马的葡萄酒被裹进大汉的丝绸之中，一团团的丢进沙漠中的洞窟，只为了它们不要苏醒。一旦连这点残躯都消失掉，它就立刻会在某片大洋的深处卷土重来。

果然还是兵团方面老成持重。他们找到了伊犁那边的农四师，借助古籍之中，人们用伊力老窖战胜星际吸血鬼的先进经验，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用古神来酿酒！

众所周知，黄金蜂蜜酒可以用来使人穿梭星际，在真空中呼吸。时至今日，它的另一个名字叫，格瓦斯。眷族和兵团的人们达成协议，参考格瓦斯的酿造工艺，取消糖分加大酒精量，让古神彻彻底底的沉醉在酒中。


这就是今天的乌苏啤酒。看见它，每一个新疆人都会叹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自己离开了古神，古神的注视，仍旧会被装进纪念祂存在的大绿瓶子，跨过千里之外，被无意之中听从古神指引的旅人和信使，送来自己的面前。

他们太明白了。新疆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祂们而存在。吃抓饭是为了补充胡萝卜素防止在黑暗沉寂者的降临中失去视力，做拌面是为了伪装成长着触须的古神后裔，大巴扎里买卖着旧印与猎户座星辰之辉，馕饼子是靠硬的要死的面饼分散注意力，而乌苏啤酒，则属于最后的宽慰：如果抵抗不了，就请拥抱它。

旧日支配者没有恶意。或者说恶意不配与他们的存在相提并论。人类不过是蝼蚁，高楼大厦则仿若千年中某个悠悠的幻梦。时至今日，在乌苏啤酒厂的窖池中，据说那位存在早已经在无数次群星归位中恢复形体。但祂并没有再度离去，这里就是祂的拉莱耶：一切疯狂混乱了无规则，却又熟悉昏暗，幽深宁静如深渊中甜美的漆黑。

据说当年第一个狂妄自大，啜饮克苏鲁汁液的狂徒，如今也已化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祂拜服于黑山羊母神膝下，却又转投鲍特·祖卡的蝎群之中。他狂揽二位旧日支配者之神力，于体内的克苏鲁力量祝福中成为了崭新的存在。如今，他已经可以和乌苏啤酒，这一克苏鲁的神赐相提并论。每当人们喝酒，就会想起他。他的名字就叫——

羊蝎子。


从八十年代开始，人们便意识到，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再需要面对古神时，那种提心吊胆的紧张。视若无睹，或者泰然处之，都不会造成什么后果。除去自己的身上缓缓长出别人看不见的触须，除去自己渐渐沉迷于乌苏啤酒的美味，而真的怀疑，它是不是克苏鲁的血。正如兵团和眷族都在被这个时代遗忘，如今，古神们也渐渐沉睡入大地之中。只有一小部分，还像百里风区的狂风那样在午夜呼啸。你可曾在深夜眺望这里的天空？你会有惊喜。你会看见一副宏大的面孔从天空缓缓靠近你，仿佛就要靠近你的面前。那是无名之雾犹格索托斯的亲吻。仔细聆听，它说的也是新疆话：

“阿馕死给*。”
注释：“阿馕死给”（有时也被表现为“哈牙姆”，“塔托克”，“哟喀勒”，“哀不来合”等形式）是二十世纪50年代由语言学家整理出来的咒语中的一条。它的意思是，“把伟大的馕饼献给沉睡中的死亡之神”。靠这句话，可以和藏在人群里的新疆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