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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heodSO 2022-04-25 23:09:14
我男朋……朋友B死了,跳楼。从社团活动室的窗户跳下去的,由于我们社团本就没什么人,所以活动室位于学校最高的二十二层楼上。那里除了我们几乎没人在,连电梯都只通到十八层,剩下的四层要走楼梯才能到。

总之,从那个高度跳下去意味着完全没有任何活下去的余地。知道这件事后我虽然有些难过,但也还好,毕竟从认识他就明白,这家伙是那种不太可能善终的人。

唯一让我有点惊讶的是他身上竟然发生了“死而复生”的小概率事件。是的,他变成了往者。
ayheodSO Po 2022-04-25 23:48:58
B重新回到学校的那天,整个社团的人都去围观他了。不过就如前文所交代的,研究部——我们社团的名字——成员不多,总共也就七个人。

“哇~手感真的和普通人皮肤一样诶!”这是正部长Z学姐,她刚刚捏了B的脸,又捏了B的手,眼睛放光地在平板上记上几笔:“这下那篇成果说不定也能死而复生!”

然后Z学姐就被副部长D学长敲了脑袋:“你是觉得自己很幽默么?”他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部长,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对B上手了。Z学姐这才有所自觉:“对哦,小H你不要不高兴哈,我没有别的意思……”

小H就是我,我便说“没关系的”。这不是客气,而是真的对我来说没有关系。我和B的男女朋友关系是否还存在于我和往者B之间仍是个待解决的问题,换而言之,往者和之前的人是否还是同一精神?

哦,出于学术讨论的必要,还是先来确认一下作为常识的基本概念吧。这个世界上存在死去的人重新回到世间的现象,而那些人就被称作往者,意思是往复的人。往者数量非常稀少,但近几十年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人口的增长,即便所占比例仍然如旧,但数量确实也有增多。往者不需要正常的生理活动,尽管可以进食,但体貌也不会有所改变,食物的能量会以热量的形式通过他们的皮肤表面快速散失。除此之外,他们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皮肤呈现出灰白色,如同黑白相片中的人物。目前为止,关于往者生理机能的研究和他们在社会中所应该承担角色的讨论仍在世界各地如火如荼地进行。

“真厉害呢,不愧是小H。”B摆脱了Z学姐的魔爪,双臂越过我的脖子,轻轻地把下巴搁在本人的右侧肩膀上,对以上我总结的资料做出评价。“有小H的话,以后我也可以这么生活下去吧?”

不,很难的,关于往者引发包括但不限于劳务矛盾的社会新闻层出不穷。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迟到的Y的登场台词打断了:“看到导致研究部解散的罪魁祸首这么闲情雅致还真是让爷放心啊。”

说来也挺有趣的。即便Y和B是高中同学,他们之间的观点冲突也从未消停过。只要聚在一起,两人停止对对方讽刺的概率就微乎其微。B抬起头来,我知道他要以一贯的轻佻语气回击了:“而次次迟到的Y大人这次也同样一如既往。你不会在我的葬礼上也迟到吧?哇,好伤心~”

他成功膈应到了Y,很明显的,Y有个皱眉头的动作:“那种东西爷才没兴趣参加。而且也不是我一个迟到啊,A和C呢?”

Z学姐毫不留情地告诉他大一的A和C有讲座,所以Y就是最后一个人。
ayheodSO Po 2022-04-26 23:37:17
Y闻言只是耸耸肩:“反正我也到了。而且研究部因为这货的事情被取缔了。我们现在这种聚会什么性质?朋友聊天?”

“错!还是开会!”Z学姐雄赳赳气昂昂地想要用粉笔头制裁行为不端正的Y——他把脚翘上桌子,充分展现自己腿长的优势——却被对方“敢砸过来就暴打你一顿”的眼神吓住了,悻悻然将粉笔头扔进垃圾桶。与她同在讲台上的D学长打圆场:“行了都别闹了。今天叫大家过来就是讨论关于复部的事情的。Y你也坐好点,等下给A和C做个榜样好吧?”

Y坐端正了,实际上他在D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坐端正了,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也没见您俩给我们做啥好榜样啊。”D摇摇头想要让此话题到此为止,然而Z学姐来了兴致:“所以说都怪老W啦!就是他把我俩带成这样的!”

“不知道退休准备考研中的W前辈听说后辈如此大放厥词会不会从图书馆赶来正义执行。”B像以前那样和我小声地吐槽,将我的内心想法说出来。本想提议要不我们把这个消息放到几人共同的群里,可却被新到来者打断了:“哇!B学长现在真的好酷啊!”

是A和C,明显一路赶过来的两人还没顾得上多喘几口气,就甩下书包同样围过来。

“真的是往者……”
“学长学长,你现在什么感受?真的没有味觉了吗?其他的呢?吃饭睡觉拉屎都不需要了?”
“A,这样问不礼貌吧?”
“可是我的确很好奇啊!”

“嗤。”这是Y在笑,他和B两人乐意见到对方吃瘪。可惜这些问题完全没有伤到B的自尊心,实际上他在这方面向来完全不在乎:“没有啦!其他的也没有啦!怎么样,是不是很酷?想不想也当往者?”

他特意将灰色的手伸向AC两人,收获了意料之中的迟疑。“啊……”“这个……”

有时我也说不准Z学姐的情商在哪条水平线上,她时而读不懂空气揭开众人回避的事实,时而善解人意到仿佛能够读心。现在就是后者的时段,Z敲了敲讲台,示意最小的成员们安静:“先开会先开会!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研究部未来的重要会议,都好好听着!”

两个小家伙撤退了。我在桌下牵过B伸出的手。确实,我现在还没有办法证明往者B与和我交往的B在生理、哲学以及社会意义上的是同一人,奈何他依然同我那么相似。
ayheodSO Po 2022-04-27 23:38:18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能够预想的,由于出了B的事情,研究部现在是处于被停开的状态,并且大有直接取缔之势——Y就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现在只是还在走流程。但是对Z学姐和D学长来说,研究部是充满回忆的地方,毕竟当年他们入部的时候这里只有w老学长和一位现在已经毕业了的传说人物。是他们四个辛辛苦苦了一年做出了一点社团活动的成果,才使得当时就已经风雨飘摇的研究部不至于立马散架,甚至在来年招到了我们这一届的三个。

虽然Y是被B坑入部的。B当时借口搞丢原来的那份多要了一张申请表,然后就填了Y的名字和资料。他后来面对Y的拳头时也表示毫不后悔,还自比被狗咬了的吕洞宾:“要不是我你哪有机会来这么有意思的地方啦!”

这里很有意思,这倒是事实。我加入研究部的理由和B一模一样:被它的宣传词吸引。只有一句话:“我们研究问题,所有问题。”而这的确是研究部的所有社团活动,提出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所有问题都可以,只不过有些我们不一定解决的了。

回到眼前大家所处的研究部非正式会议中。Z学姐和D学长提出的复部方案是和之前那次一样,以部门的名义发表一篇完整的关于某重大社会问题的研究调研报告。他们询问我们的意见,我认为可行,B说自己是罪人所以任凭大家处置放弃投票,Y说允许摆烂的话他也OK。至于本届新成员A和C,他们已经在问下一步了:“那我们做什么问题的研究报告?”

Z学姐准备好了答案:“当然是研究往者群体的社会生态结构啦。正好就有——”

“你脑子抽了?那么危险的事情还搞!”不是D在教训Z,是Y。他猛的站起来,从动静判断膝盖一定顶到了桌子,可他并不在乎:“去年受的伤现在好了是吧?H都在……啧,算了。反正爷不同意这个题。”他又坐下,趴在桌上以示“我就这态度你说什么都没用”。

A悄悄伸头过来问我:“Y学长怎么这么生气呀?H学姐,当时发生了什么?”刚要解释,却被B抢过话头:“那时我们正好碰见极端分子在往者聚集的地点闹事喔,Y被打的可惨啦!”

其实最惨的是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而且听医生说刚被送来医院的昏迷期间还有过心脏停跳的现象,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了。我想了想,没有把这些事给后辈们说。
DmM4CVq8 2022-04-28 20: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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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heodSO Po 2022-04-28 23:45:03
Z学姐眨眨眼睛,她不太服气:“可是Y,你有别的更好的选题吗?这学期不剩几周了,要是到学期末都没有交上一份能看的报告,研究部就真的要散了!”

“散就散呗。”Y闷声回答。这句话真的让Z学姐生气了,脸色骤然变冷,语调也不再轻松:“那你就不要参加。这次活动不强制,想参加的参加就好了。就算只有我和D,我们也会想办法做完的。”

第一次见Z这样。我和B不由得坐直,A、C更是直接吓得连悄悄话都不说了。一时间,声音只有窗外入冬的寒风。即便是最硬气的Y也没有反驳,一言不发地盯着Z部长。

打破尴尬的是D学长,像往常一样当好人。“行了行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他说:“和往者相关的选题确实难度太大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做。主要是时间紧,而且之前也有半成品基础。”这是在给Y解释理由。“要是其他合适的选题,我们也可以做的。是吧,Z?”

“这是台阶。”B轻轻在我旁边说,空气中的凝结总算缓和下来一些。Z学姐恢复她往常的营业笑容:“……嗯,是的。你们副部说的对啦!要不,我们先讨论下选什么题合适?”

接下来就是各自的踊跃发言环节了,往往会把大家想法全部记录到黑板上,再进行更细节的讨论。研究部的日常。

只是今天没有得到好的答案。毕竟是关于复部的大事,平时那种譬如“校园内公共自行车如何摆放最为合理”的议案实在是没有我们部门的特色,但是过于独特的选题又往往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时间恐怕会持续到寒假,那就太晚了。何况由于刚刚的不愉快,AC两个新成员有点畏畏缩缩的,实在不能算是非常有效的讨论。

最后时间太晚,Z学姐只好宣布先到此为止,大家回宿舍休息。我和B在教学楼下与大部队分别,晚上由前辈送后辈回宿舍一直是研究部的优良传统,至于我们,走读。

又要恢复和B的同居生活了。前段时间一个人在B的房子里,我偶尔也会胡思乱想如果他不再回来,是不是要考虑搬回宿舍住的问题。不过现在看来,胡思乱想仅仅是胡思乱想。

当我们走过时,路上的行人免不了侧目。我牵着B的手稍微有些勉强,并不是说讨厌被异样注视——当然也不喜欢,原因在于初冬夜晚的凉意似乎能够渗进每一丝缝隙,而往者B的手,再也不可能像他活着时传来温热的体验。

B想必是真的不在意路人的目光,他抬头看月亮,任由我牵着他迈过砖块。“真稀奇啊,大家居然都不问我那个问题。”他的语调漫不经心。“什么问题?”不想思考的我,顺着他的话说。

“为什么要跳下去。”
ayheodSO Po 2022-04-29 23:29:39
连我也愣住了一瞬,略微有些后悔刚刚不该让思维漫游。然而如果非要聊这个话题,倒也不是不行:“出于对事实的避讳吧。毕竟,你确实是死了。也许大家认为再去追究你的死因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已经快要走到B的房子了,本来离学校就不远。B的家境相当优渥,可以直接给他在学校附近购置一套房产,只因为B不习惯与合住的生活——我认为他当时找的理由挺蹩脚的,考虑到现在我和他睡一张床上。换而言之,若有人说我是占他便宜的拜金女,我也的确无法从常规意义上反驳。

B与我同样认为爱情是人类本能趋势产生的幻觉。我们之间的关系,虽说可称作男女朋友,可在当事人本身这里却要打问号。

“那么,小H呢?”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我进来熟门熟路地换鞋。B则站在门外问我,没有要打算进入的意思。楼道中鹅黄色的灯光并不能照亮他灰暗的皮肤,仅仅是让那里更加了无生机。“小H为什么不问我呢?”

我叹气,拉他进门,而这人和以往一样在耍赖皮,暗暗使劲站着不动。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很轻:“回答我吧。”

我想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同样站到门外:“因为我觉得不是我的错。”我说:“虽然我在那天晚上是说了那种事情要死了才能知道,但我不认为你是会自杀的人。所以,即便你真的从部门活动室的窗户跳下去了,我也不觉得是我的错。”

我说完了,咬着嘴唇等他的回复。他却只是稍微有些惊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吗?我完全想不起来了。呀,不好,门!”

这扇门打开太久没关上就会发出高频率的警报声,我们回来的太晚了,如果吵到邻居会被在小区群里骂的。
ayheodSO Po 2022-04-30 23:43:48
大部分文献都会告诉你往者们有缺失部分生前记忆的现象,但是对于其缺失程度和缺失内容的分析往往会因为难度太大而无法开展。即便是活着的人也不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直到他真的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之前。

B在我洗澡的时候敲门询问能否进来,我同意了。他看到当时正在洗头发的我自然而然地凑近,拿过淋浴头替我一边按摩头皮一边冲洗。他那身衣服大概是明天要换,所以我也不提醒他屋内的潮气。我和B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觉得彼此已经意识到的事情,就不会说。

“是在我跳楼的前一天晚上是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他问我。好吧,我是猜到以B的好奇心他不可能不问,可重新讲述两人共同经历的事情会让我有些厌烦,单纯觉得多此一举。不过往者B的确有知情权利,我便努力为他复现那晚的事情。

应该是他先醒的,在床上轻轻握上我的手沉默,静听夜晚的声音。然后我也醒了,在尚未确认是否是现实之前就先调整了姿势,和他对视。

B说:“小H如果死了,我会怎么样呢?”

而在梦境和现实边缘的我只觉得他的皮肤触感模糊,完全凭着本能在回答:“B不会怎么样的。B还是过他的生活……也许会更疯狂些……”

然后他大约是笑了,我不知道,晚上的一切都朦胧轻飘。B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小H会怎么样呢,如果我死了?”

如今复盘,当时是我离现实更近些。“不知道……要等你死掉才能知道吧。你是那种……现在就会死的人吗……”我闭上了眼睛,任由困意将意识拽回去些。温热的气息临近,B的额头柔和地贴上我的。有一句呓语,不能确定是来自梦还是他。

“也许我是。我会怎么死掉呀,小H?”

往后的事情,大概就是我睡着了。B听到这样不能算得上负责任的故事结尾并不失望,他仔细地把手里头发上的泡沫冲掉:“只是我们平常的晚上诶。难怪会忘掉。”

又一次达成一致。完成最后的冲洗后我将淋浴间让给他,到洗漱台前边看手机边吹头发。Z学姐发来一条消息,询问我能否和B一起先帮忙进行往者的调研采访。
ayheodSO Po 2022-05-01 23:09:19
今日咕咕。
ayheodSO Po 2022-05-02 23:36:21
她语气陈恳且理由充分,让我有拒绝的选择却又没有拒绝的余地。首先像今天这样的讨论实在是没有什么效率,接下来如果再定其他选题走流程肯定是来不及在研究部解体之前完成报告的;其次,之前那篇半成品报告的采访部分主要就是我和B在做,原本同样参与其中的Y在会议上明确表示态度后是不可能再参加的;最后,B现在本身就是往者,在与这类群体的接触上就有了同类优势,我们不会像先前那样碰壁。

“当然,H一定是学业为重。如果实在不麻烦能够在课余时间辅助我和D完成这篇报告拯救部门,作为部长,我万分感激。”

于我个人而言,答应Z学姐的请求并不困难。有时我的确会有些多余的好奇心,何况搁置的项目不去完成总归会有些不舒服。至于B本人大概率也是会答应的,不过我有义务把这份请求转告给他。

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B擦干身体赤条条地出来了。灰暗无生机的皮肤果然在任何颜色的灯光下都会显得刺眼,从黑白相片误入彩色世界的人。往者的身躯是从原身体上衍生出来的,目前为止报告中所研究的往者都是非自然死亡,尸体也全是不完整的——至少以我们的渠道接触到的资料中,没有一例往者生前是自然死亡。

突然感觉没有亲眼见到往者B从他四分五裂的身体上诞生有些可惜。二十二层楼的高度,殡仪馆的人恐怕也没给他整理遗容而是直接送去火化了吧。不知为何有些莫名其妙的好笑,B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只和他说了Z学姐的请求。这么缺德的事情都能笑出来,B会拿这事讽刺我的。

“啊,好呀。要做吗?”
“我课不算多,用周末时间去采访还是可以的。你现在应该比我空吧。”
“不不不,这是两个话题啦。往者的调查我肯定会做的。”
“……不是说没有生理反应吗?”
“H说过手更舒服一些吧。”
“没有生理反应,心理上也会想要吗?”
“只是征询H的意见。不做早点睡觉也OK~”
“可是真的好奇怪。人类有繁衍本能,所以有生理和心理方面的需求。但对于往者来说,这种行为还有意义吗?”
“是孤独吧。继承自人类的孤独。”
ayheodSO Po 2022-05-03 23:43:34
与往者同住的日子果然还是有许多不一样的。且不说他实际并不需要睡眠,在床上陪我躺到三点多后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去书房看书却还是把我吵醒了——没办法本人一向睡得浅——这件事,单就社会关系这一层,就相当不好处理。

“没有必要吧,我才刚回来一天啊。”B把我的早饭端到桌上时正在打电话:“妈妈你很忙的不是吗?这周末我也有社团活动,不一定有空陪你呢。”

我并不对他话语中的塑料感做出评价,B和他家人的关系始终如此。或许富有家庭中最真实的只有资源?B也是他们的资源之一,从大学毕业后再送出国读个研或更高些的博镀金,回来接手他家产业的一部分。如今他坠楼成了往者,价值要打折扣了吧。关于往者在法律上的权利义务仍有许多待争议的部分,能否做法人、纳税几何等等等等,更别提那帮反对往者享有和人类同等地位的极端份子,恨不得以抢占劳动岗位(资本怎么会放过不会肉体劳累的工人呢)的名义把他们从社会上除名。

但以B家的财力,这些其实都是很遥远的事情。没了B他们也还有B的哥哥,从这个角度来讲,B死掉成为往者是从那个枷锁中逃出来了也说不定。可惜的是,永远都还有名为亲情的绑架。

“……不。我还没和H分手。”B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我则安心吃他做的培根三明治:“知道了,我会说的。再见妈妈。”

电话挂断,B拉开椅子坐到我对面,装作丧气地撒娇:“怎么办啦H,他们又让我和你分手诶?”

我自然不吃他这套PUA话术式调情:“那就分啊。从他们的角度来说,我的确是配不上你的,可以理解。”

“喔,不过这次她倒没有这么说耶。”B的语气恢复他的常态,带着微微上扬的得意:“她说现在是我不行啦,毕竟我是往者嘛。让我不要耽误你之类的。”

“那你还不和我痛快提分手,玩这套欲擒故纵也太屑了。”我直接指明他的逻辑,想必他就等着这般发展,而果不其然,B抬起头笑得灿烂:“没办法,我就是烂人呀。得缠着H直到我觉得不好玩了为止。”

“你该不会连成为往者也是这计划中的一部分吧。”吃完了,味道和他之前做的别无二致,总算是把我从前几天自己泡面的境遇中拯救出来。我把碟子拿去厨房洗干净,还以为水声会盖住我的嘲讽:“真不愧是B,连这都在预想之内。”

然而并没有,B在餐桌边嬉皮笑脸回话:“当然啦,这可是我啊。”
ayheodSO Po 2022-05-04 23:48:45
接下来一直到周末的时光都是忙碌且充实,要上课、要再看一遍往者的相关资料、要拟定采访问题。接触往者群体的途径是Z和D去打通的,B虽然也成功进入了一些往者们的网络社群,但从虚拟跨越到现实的那一步并不好走,他还在摸索和他们相处的模式,处好关系。

“是有两个新的联络人愿意让我们去看看,但说实话最靠谱的可能还是Q奶奶。”D把Q奶奶的联系方式着重标出来,“我已经和她联系过了,她还记得我们呢。问H身体最近好不好,有没有后遗症之类的。”

之前我们能够深入往者社群的一大功臣就是Q奶奶。她不是往者,但她儿子是。为人热情的Q奶奶自从儿子意外去世成为了往者就一直活跃在相关的群体中,和其他往者家属们一起建立互助体系,致力于呼吁让往者和普通人一样享有平等的社会地位。所以当有大学生社团说想要采访调查往者的生活时,她痛快的答应了,带我们参与了三场小会议。只是可惜在我们很期待的差不多全市往者的大集会上发生了暴力事件——反对者们冲进来在现场打砸,殃及了去采访的我、B和Y三人。

我对那场集会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只是听Y说他在一片混乱中再看到我和B时,我浑身是血被B抱在怀里。而B关于这件事的说辞是我被闹腾的人群从高处推搡摔下来晕过去,他拼命把我救出来了。

随他怎么说,因为我完全不记得。回到和学姐学长们的讨论中,我们决定不管为不为了完成研究报告,出于礼貌也应该再去看看Q奶奶。Z学姐又在我的提问提纲上加了几点,她希望我们能够问问关于往者“消失”的问题,“这是W的提议”。

B笑嘻嘻地问她是不是去图书馆给W学长负荆请罪去了,收获了学姐的白眼,因为就是他把Z学姐的言论转播到了我们共同的群里。在做缺德事方面,我是思想派,B是行动派。

但W学长本身的想法倒是有些意思,我也曾想过。如果往者真的不会死亡,那么历史上从往者出现到现在为止,怎么都应该是个累加的数量而不该有均一的比例。统计学上消失的往者们,去了哪里?
ayheodSO Po 2022-05-05 23:46:34
“但这个也不好问哪。”B凑过来看Z加上去的提问方向,自顾自地开始推演:“问他们认识的往者数量是否在有规则的增加?还是直接问知不知道没有踪迹了的往者?可即便是人也经常有失去联络但是人家也好好生活着的熟人啊,不能证明些什么吧?何况关于统计规律,如果每段时期新出现的往者数刚好是和增加的人口总数呈正比,那么总体比例不变也不奇怪呀?”

我觉得他在故意抬杠:“可是你听说过有从古代生活到现代的往者吗?假如往者真的不会消失,这种人的存在怎么都是有的吧,而且作为亲历者,对历史研究会很有用的不是吗?”

“可是H不能证明这种人不存在。”
“你也不能证明这种人一定存在。”

我和B的争执进入了死胡同,D尝试调解:“两位别玩亨佩尔的乌鸦了,就直接问问Q奶奶有没有听说过往者消失的事件不行么?本身我们这次统计就是现象的个例发觉。”

“确实。问一下就好啦。”Z学姐煞有介事地附和,然后开杠D学长:“但亨佩尔的乌鸦悖论不是指他们说的状况,而是归纳法上的一个逻辑谬误……”

D学长扶额,他本意并不想听Z聊这些形而上学的抽象内容。幸而有人及时拯救了他:“哇!Z部!D副部!还有H学姐和B!”

是下了课的A,恰巧在食堂看见私下开会的我们了。她也顾不上去买饭,蹦蹦跳跳地跑来这边:“你们在干什么?和部门活动有关吗?Y学长怎么不在呀?”

“喂喂喂,只对我一个直呼其名是什么态度啊。”B假装不悦,逗A玩:“走开啦,我们大人开会小孩不要参与。”

A搬来凳子坐在我们旁边:“你又不会长大了,喊你名字不是挺正常的嘛。”她无意间说出了有些伤人的话,这个学妹算得上天然黑?Z和D都有些尴尬,于是一直在解场的D又走在了解场的行为模式上:“我们在聊关于往者的事情,A学妹有什么相关的问题想问吗?”

我看看B,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意刚刚A说的话。结果B借势撒娇抱住了我的胳膊:“学姐小A欺负我你快帮我打她~”只好无奈地让他继续演戏,用这种自嘲的方式来掩饰,B大概是因为那句话有些不高兴了。

不过这些和A都没有什么关系,她意识不到的。这会儿,我们亲爱的小学妹正积极地想知道往者会不会繁衍。
ayheodSO Po 2022-05-06 23:07:15
今日咕咕。
ayheodSO Po 2022-05-07 23:35:23
“往者没有生理反应的。”D回答她,又补了一句话来问我:“是不是这样的,小H?”我迟疑地点点头,的确是没有生理反应不假,但是从心理需求衍生出的生理行为么……

A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没有生理反应和会不会繁殖有直接联系吗?病毒都不算生命,可病毒也能繁殖复制呀?对了对了,有没有可能往者就是一种病毒?它就是由传染的方式繁殖的?”

学妹把书包抱在膝盖上,期许的眼睛看着我们,等待着她的前辈们给出一个满意的回答。

“学者们做过相关检测了。往者现象不是病毒,至少没有发现疑似任何毒株的存在。”Z摇摇头:“虽然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最新的调查结果啦,等下我再找找看相关领域的最新研究。”

B没所谓地开起玩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报复的心态:“或者我们等着小A认真学习研究找到往者繁殖的方式?学长的终身大事就指望你啦学妹。”他双手合十,拜菩萨似的向A祈祷。对方毫不意外地露出被吓到的表情:“H学姐管管你男朋友哇!”

我便也只好装模作样地让B别闹,好好规划这周末的采访。本以为他会得寸进尺,却不想竟意外老实地安静了。
ayheodSO Po 2022-05-08 23:35:10
我们坐地铁去拜访Q奶奶。我们指的只有我和B,Z和D去和新的两位联络人见面了,来确定靠不靠谱。他们其实有提醒我们最好还是打个车去,但由于我比较喜欢地铁,没有听取。

略微地有些后悔。我喜欢地铁的一大缘由是这里可以看人,每一站上来下去形形色色的人,从各自的世界到来此地汇聚,又在几站后分别,像是人生本质的隐喻。曾经我和还活着的B用一整天的时间把几条地铁线都坐了一遍,交流所发现的或是有趣或是奇特的人。

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在看我们——准确来说是B,我是因为被他把手搭在肩膀上才牵涉其中的。议论声即便再微小,在封闭的空间内也终究会传递到所有角落。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我们的异样,尽管在B还活着的时候,我和他也是或多或少地模仿旁人的行为模式抹去自我色彩的怪胎,可那是仅有自己所知的。此刻,我和他的周围被人们自动建造了空气墙。

“往者啊,还这么年轻……”
“自杀的吧。”
“学生吗?现在的学生真是毫无抗压能力。”
“不一定,好像惨死也会变成往者。”
“离远点,晦气。”

必须要承认我有从B臂弯里挣脱出去随便在即将达到的不管哪一站下车的冲动,可是责任感又挂住了我。这有些奇怪,我何必对B抱有与之同行的愿望呢?他大约自己都是不在意的,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装作不在意也是不在意,至少是心中是明白这对他的实际利益没有瓜葛的。

可他在乎我,我就这么离开,B会伤心的……吗?他真的在乎我吗?假设他在乎我,那么不可能不会想到自己跳楼会对我造成的影响。暂且不论情绪损害,因为确实没有多少;只谈我与他的关系,世人眼中的男女朋友,他的死必然会将我扯上人们口舌的风口浪尖。我讨厌过度关注,他是了解的。

说明他不在乎我,起码没有在乎他自己那样在乎我。他能够跳下去只能是出于自身的愿望,并不考虑其余任何人的心境。这个结论让我有些郁闷,从等价交换的原则来看,我确实没有理由陪他在这里一起被当做娱乐表演了。然而脚下依然迈不出步子,直到我们到达该下车的站,B亲了我的额头,搂着我穿过人们的关注。

他还笑嘻嘻地说“今天地铁不挤真是太好啦,小H。”
ayheodSO Po 2022-05-09 23:37:28
Q奶奶家在市中心的老小区,被光鲜亮丽的购物大厦挡住了不少本就狭小的阳光照射空间,于是这里一天之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黯淡的,唯有傍晚夕阳落山时余晖慷慨相授。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往者们格外青睐迟暮气氛的此处,大约四五户人家中有往者成员,算是中高的比例了。

即便去年来过很多次,可复杂的楼房排列构造还是难住了此时的我,望着相似的分叉口不知道向哪里走。倒是B方向感好,成功找到了目标的房屋。他得意洋洋地抢在我前面敲门,在听到Q奶奶“来了来了”的招呼声中口型宣告自己的胜利——“我就说是这里吧。”

我点点头没所谓地附和,夸他真厉害。里面的门打开了,Q奶奶出现在我们面前,还隔着一道防盗门。她看到B也同样不出所料地先是愣住了:“怎么会……”

B先发制人,笑脸相迎:“奶奶还记得我们吗?X大的B和H,去年受了您不少帮助,前段时间我们学长还给您打电话来着。”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Q奶奶回过神来,把防盗门也打开:“H气色真不错啊!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向她打招呼,B将手里拿着的礼品递过去,Q奶奶却怎么也不肯收:“哎,你们太客气了。我哪能收呢,去年带你们去会议发生那种事。不能收不能收,你们回头带回去自己吃啊!”

B一口答应着先将礼品放下,反正这种社交辞令他也是熟的,等真的要离开时假装忘记就行了。我们进屋,里面的陈设比起上次到来毫无改观,我甚至怀疑桌上篮子的糖果都还是之前那些——不,还是换了的,口味不一样。

真奇怪,记忆力总是用在不重要的地方。能比对出糖果的不同却找不到来的路,我偶尔对自己的这种脱线感到无语。Q奶奶让我们先坐下歇歇,去厨房切水果忙碌。她也同样是一如既往地亲切呢,甚至连声音都让我无比熟悉。
ayheodSO Po 2022-05-10 23:31:09
Q奶奶端着果盘过来又和我们寒暄了几句,然后场面就陷入了一段话题未衔接的尴尬。我想拿出采访话题直入正题,可奶奶看看B又看看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最后,她还是问了。

“……小B啊,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我跳楼了。”B轻松地回答,仿佛所谈论的并不是自己。Q奶奶倒也是和往者交流多了,看到B自己并不避讳,语气也常态起来:“怎么会跳楼的呢?唉,你多半也不记得了。”

我替B点点头,就从这里拐到我们的采访上来吧:“他确实没印象了。奶奶,你知道的往者当中自杀的,是不是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Q奶奶给出否定的答案,但这回答有几分犹疑:“不是的……嗯,怎么说呢。他们也会明白大概是因为压力欠债家暴抑郁等原因走上这条路,可自己也会觉得好像没有必要这么做。就是说,已经变成了往者才后悔。”她的视线给到B,但B只是礼貌性微笑以对。我于是接上下一个问题:“我记得去年这里有五户往者家庭,对吗奶奶?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ayheodSO Po 2022-05-11 23:20:48
今日咕咕。
ayheodSO Po 2022-05-12 23:48:05
“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几家。”Q奶奶回答。“这样啊。奶奶,您帮助往者争取权益已经有十多年了吧?”

我在设法把话题绕到“有没有消失的往者”上来,其实直接问奶奶也未尝不可,但那是Y的风格。受访对象沉思片刻:“嗯,对……十多年了。”

这稍微有些超脱我的估计,还以为一向热情的Q奶奶会展开一段回忆的画卷,可她看上去没有深谈的意思。只好单刀直入了:“这么多年,您有听说过有往者消失的事情吗?”

“消失?”她下意识地重复了话语中的关键词:“消失……是说失踪那种事情吗?啊有过的有过的,听说边远地区的往者会被拐走去煤窑挖煤。不过那都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应该没了。”

B替我解释:“Q奶奶,小H不是这个意思啦。我们社团有些好奇往者会不会‘死亡’,就是说从世界上消失?”他问话时经常做手势,我觉得这会干扰受访者的注意力,B却振振有词地说这是在帮助他们形象化理解问题。然而我们无从得知Q奶奶理解这个问题没有,因为B的话音刚落,就被开门声无情拦截。

“妈,我回来了。”灰色的肌肤如同灰色工装服的衍生,Q奶奶的儿子J将钥匙从自家家门上拔下,塞进紧夹着的帆布包中。他抬眼看到我们,略有警惕地站住:“这是?”

“X大的B和H,去年来过做采访的学生。你不记得啦?”随着奶奶的介绍,我和B也向他打了招呼,“叔叔好。”此称呼略显奇怪,若除去J的灰色肌肤,他看上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说是同龄人也无可厚非。但实际J比我们早出生将近二十年,从社会经历上来说,应当叫叔叔。

“哦哦。你们好。”J进家门换鞋,看了我们两眼:“你们聊。我去房间。”他背着帆布包,慢慢趿拉着步伐走开。Q奶奶帮忙解释:“刚下夜班,可能想安静会儿。”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中我们轻言轻语地进行完了采访,中午还在这里蹭了一顿饭。J加入了我们的午餐,他似乎是属于那种会继续按照常人作息生活的往者。我已经很久没看见B吃东西了,今天他出于礼貌,假模假式地品尝饭菜。
uhXDJ9DT 2022-05-13 01:40:48
怎么没人回呢
是否立即朝美国发射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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