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和Q奶奶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她会带我们去参加这个片区的往者和家属集会，继续收集新的社会观察。而我直到和B匆匆跑到地铁站以防Q奶奶追上来把礼物再塞回我们手里才意识到，她并没有回答关于往者是否会死亡的问题。

一列地铁恰好在我和B下来的前一秒关上厢门驶离，看着电子屏上显示的下班列车在十分钟后到来的字样，我的懊丧被赋予了双重含义。“怎么就忘了呢。”自言自语，并不指望B给出什么建设性的回答。他也确实没给我惊喜，只是略以上扬的惊讶语调接茬:“咦咦？我还以为小H是故意忽略了这件事诶。”

“……并没有。忘掉了。”我承认自己的失误，可找找补还是有必要的:“等到集会上问吧，顺便也问问别人。”

B又把手搭在我肩上了，总觉得他最近和我的肢体接触频率有显著升高，或许死亡让他没有了安全感？不，不对，他连死亡都经历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联想到今早坐车的经历，答案便在心中成型:他也害怕成为异类啊。

所以就会用各种方法把我也拖下水。记得刚被B表白时我曾由于无法衡量利弊而求助研究部的各位，Y就评价“他那种危险分子整天给周围所有人找麻烦，爷建议赶紧跑”，现在看来，Y对B的印象其实相当客观也说不定。

可我讨厌他这样吗？又是不能当机立断给出答复的问题啊。

“呀，部长大人的电话。”B把手机拿到我面前晃了晃，看样子Z和D的调查也刚结束，但是为什么Z不是联系我而是联系B呢……算了，这没什么重要的，她大概只是随便打了一个。

“舒克舒克，我是贝塔～请问穿山甲救到爷爷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调查结束了？”

是D，D用Z的手机联系了B？隐约感觉有些奇怪，我选择保持沉默，交由B回答。

“结束啦，一切顺利！你们那边怎么样？”
“怎么说呢……”D还在措辞，Z学姐的声音横插进来:“我们也没问题的，那就明天学校见！”

电流中断，是那边挂掉的。B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他问我，希望我说出他的答案:“小H，你猜部长大人和副部大人怎么啦？”

“肯定是碰到麻烦了。”我回答，地铁到站前引发的空气细微尖叫已经开始，倏忽刺进人的话语。B在手机里翻找着之前讨论时定下的Z和D的行程表:“那我们走吗？”

走吧。当这个问题问出来前，他就知道我的选择了。

我在前往Z和D理论上在的地方时设想了他们的处境。从语气上判断，情况应该并不危急，大概率只是无法脱身。电话打来的方式是最值得怀疑的，很有可能是他们约见的对面要求联系B。为什么是B？因为他是往者？见面的两人中有一个也是往者……

传说中的往者极端组织。联想到了颇有些无稽之谈的可能性，虽然这种案例只在少数文献中有提及，但是危害性不容小觑。我只是不认为此类团体会在我们国家出现，人员数目上是可能更具动员的价值，然而执法机关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或者只是难为学生的社会人。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先把报警的信息准备在框栏里，远观若态势不对，那就直接铁拳出击好了。

可是发生了最没有让人想到的状况:我们在他们约见的咖啡厅门口和出门来的Z、D二人撞了个正着——当然不仅仅这些，他们身边还有Y。

“果然。你们背着我开始调查了是吧？”Y一见面就对B没有好话，只是今天扫射范围波及到了所有人。Z学姐想要开口解释，然而第一个音节还没说出口就被D阻止了:“等下再说，先撤。”

所以我和B就被同部的三人半推半搡地走进了人群中，一直到人来人往的城市广场里的僻静处才停下。Y与D又折返一次，这才完全确认没有人跟着我们。

而Z学姐向差不多是完全没有靠谱头绪的我们说明了他们采访的经历。一开始与对方见面时倒是一切正常，一男一女的两人相当守时，提前五分钟就到了咖啡厅，不过由于Z、D二人来的更早所以没有发生太过尴尬的事情。而在聊天的过程中Z学姐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说是能提供与往者群体接触的渠道，给出的信息却都是我们之前已经搜集过的，并不新鲜。此外，他们一直有意无意地打探我们研究部的情况，对B更是格外感兴趣。D用Z的手机打来的电话就是对方要求的，说是“想要确认你们是正经的学生社团，成员也不会泄露与采访无关的信息”。

“阿D那个傻子，一直还觉得他们很热心很靠谱呢。”Z吐槽，D没有多想，原本打算用自己的手机联系我的，好在Z动作快拨通了B的号码塞给D。她也终于通过这个方式暗示了D不要太过信任。“还想给你们传到消息不要过来的，怎么还是来了啊。”Z埋怨，但看起来并没有真的生气。

B的特殊本领就是随时随地都能开玩笑:“学姐真难为人——！就算是读心术也不能隔着屏幕读吧？”他看向Y和D回来的方向，挥了挥手。我则是接着问:“所以，Y又是怎么过来的？”

“爷倒霉，约会都能碰上这种事。”Y冷冷地接过话茬，他女朋友与我们不在一个学校，虽然是同一座城市。今天乘着休假，他俩人约好了出来看电影，电影看完想去咖啡厅坐坐，正巧就是Z和D与所谓“新联系人”的约见地点。见对方一再挽留已经提出离开意思的部长和副部，Y将女友先安顿好，随后就装作是来接二人离开回校的同学带出了Z、D。他眼神扫过我们四个:“你们最好用三分钟给我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等下还要去那边服装店接她。”

我和B看向Z，Z看向D。最后证明是D脸皮薄一些，叹了口气承认我们现在是瞒着Y进行关于往者的调查。

今日咕咕。

[￣︿￣]

出乎意料的，Y没有生气。老实说，我以为他会不管自己面对的是部长还是副部长，全都像妈妈教训小孩子那样把我们数落一顿——去年我在医院里就是被他的声音吵醒的，当时他在阴阳B顺便扫射攻击Z、D以及还没退休的W。但现在Y只是烦躁地把对男生来说略长的头发拢起深吸气，调节情绪。

“……反正就是一定要做这个题的报告，是吧？”

“嗯。”Z的声音有些心虚，但她毕竟现在的名头是部长，面对部员Y还是有底气的:“就做这个题了，你要是想现在参与……”

Y毫不迟疑地打断:“爷才不参与。”他放下长发，直直地盯着我和B，但实际却只在对B一人说话:“你确定要让H参与？去年的事情你是压根不在意吗？”

我烦了，在B开口之前率先回话:“我是我，B是B。参与这次的调查是我的选择，麻烦不要总是用B来代表我。”Y应该还是第一次被我怼，少有地愣住，语气也软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的Y大人是什么意思呢～”B得意了，得寸进尺地让他难堪。Y“啧”了一声，盯着我沉默了一两分钟，最后转身走掉，只留下一句:“你们晚点再走，免得他们还在外面。”

B夸张地挥手送别:“您慢走哇——！”收获Y没有回头的中指。D想要追上去劝劝Y加入这次活动，被Z拽住了。

而我在思考Y那段沉默的含义。为什么他表现的好像是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一样？无法短时间得出结论，B放下手后回身把我紧紧抱住，呢喃着说:“放心吧，小H。这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就算被B的大衣隔着音也能听到Z部长“闪瞎了闪瞎了”的起哄。

我们在广场呆了一个多小时。原本只打算停留个十分钟汇报一下采访内容就各自回去的，结果Z学姐从包包里翻出了一副UNO牌，然后四个大学生就顶着初冬的寒风在夕阳洗礼下完成一副打牌的风景。最后如果不是天暗下来后这里的灯光不行，估计Z还会拽着我们再来两局。

“今天真——开心！”这是B，他在Z和D慌慌张张地跑去赶回学校的车后才从圆凳上起来，舒展身体。冬夜的广场除了我们之外只有路人，没有行人，两者的区别在于经过和漫无目的地散步。B则像个游人，丧失公众道德地踩上圆凳，又以此为垫脚石踏上高出地面一米二左右的花坛边缘。他伸展双臂佯装艰难保持平衡歪歪扭扭，向我发出邀请:“H也上来嘛，高处感觉很不一样的！”

我在发呆，总觉得他那天从二十二楼跳下来前会和这幅大差不差。“为什么呢？”一旦入夜，温度就降得极快，即便我已经把手抄在口袋里尽可能地减小散热面积，说出口的话还是冷得发颤。要是有什么能回忆起来的温暖就好了。

B看着我，居高临下。形容为俯视着我也可以，不想使用这个词汇的唯一原因仅仅是我不喜欢。他最标准的营业笑容没有摘下:“因为风景好哇。小H，高处的风景是玩具城。”

“那就是说，你想让我陪你玩。”我解出谜语。

他不笑了，露出真实的面无表情。每次看到这样毫无掩饰的B，我都很难不想起第一次——他抱着我突然停下了动作，头埋进我的长发里，哭声从若有若无到呜呜咽咽。后来等他再抬起头时月光刚好照亮了床上的这一角，他就是这幅表情，格外清晰。

他说:“所以可以吗？小H。”

他说:“陪着我吧，一直陪着我吧。”

我说不行啊，你是往者。你已经死掉了。

那天晚上后来没再发生什么。他只是笑笑，从花坛边缘跳下来。接着我们搭乘地铁回到他的房子，洗漱休息。B大概是陪我睡了一会儿，等以为我睡熟后，起身去书房看书了。这点是我事后推断出来的，因为书房的桌子上摆着我推荐给他但之前一直没时间看的书。

到和Q奶奶下次约定的见面日期之前度过了相当平淡的几天。期间的唯一插曲就是Y在研究部的群里提议我们给W做个考研的慰问视频，而Z学姐直截了当地表现了她的惊讶，连发好几遍“你是谁你把Y怎么了”。

Y:……爷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B:没人性的代名词:D

B居然在看群啊。我没有想到，当时恰好是他有必修课的时间，以前他都不太在上必修的时候看手机，除非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半开玩笑地，我回了个“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的表情包。

B:但是我已经死掉啦:(
B:往者也要认真听讲吗？

他果然还记着我那句话的仇。但的确是我失言了，无话可说，只能发个谢罪的表情。

D:慰问视频有点形式主义吧，把W喊出来请他吃顿饭怎么样？
Y:？考研人真的会有时间出来吃饭吗
Z:就一顿饭肯定有时间！
Y:行吧，那你喊W
Z:诶诶诶？为什么是我？？？
Y:你是部长
B:你是部长～
A:你是部长
C:你是部长

学弟学妹们也冒泡了。Z部长应该不差我一个完成队形的压迫，所以我仅仅是看着。一般这种时候，她就会把锅甩给D。事实也果真如此，部长@了副部，完成食物链上的绝杀。

Z:@D 你说的要吃饭，你上！
D:淦

最后，D发通知宣布研究部聚餐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他多半是为了大多数人的方便，选在了我和B去采访的那天。

好吧，希望我们不会迟到。

今日咕咕。

我其实一直都不适应人多的环境，虽然也可以勉强自己带上社交的面具去混的如鱼得水，但在那之后总是累得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往者家属的聚会，听上去也是B这个往者更多发挥的舞台。

所以我在聚会上只是坐在角落里，观察记录整体的氛围情况。Q奶奶事先已经给参与者们打过招呼了，何况成员比起去年来并没有变多少，他们还是认识我和B的。偶尔有一两个比较自来熟的，还会坐过来和我聊聊天。

但眼下这个陌生人过于自来熟了。说其是陌生人不仅相对于我，更是相对于这个聚会。似乎是街道居委会那边过来确保集会正常的人，但这位小姐的谈吐举止给我感觉更像是之前有所演练和设定，与寻常人漫无目的地纯好奇交流方式不一。她从刚刚一位往者的儿子谈及自己父亲时就在我们周边站住，现在终于通过提问，成功加入了对话。

“现在大学生搞社团活动都那么专业啊。那是录音笔吗？”她指指我放在桌上的设备，明知故问。为了确保不有所疏漏，Z把她的“得力助手”交给我了。一开始她说让我好好照顾“得力助手”时，我还以为D也会跟着一起来。

结果还是只有我和B，部长和副部课业实习。我点点头，想请家属继续讲述照顾往者父亲的种种，可好奇小姐紧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们做这种活动学校允许吗？会不会耽误学习啊？”

往者家属识趣地走开了，她便坐在他留出的位置上。我摇摇头，告诉她我们的活动都是经过学校批准的，当然这是假话，但何必在此刻叙述真相？她不在乎这个，她一定是想问我别的。

“哎呀真好啊，要是我以前也有这种社团活动就好了。”客套话，还不进入正题就有些拖沓了，仔细听她的下一句吧。

“那边那个和其他人聊得很开心的往者小哥，是你的男朋友哇？”

“我们是同学。”这是既不否认也不确认的回答，通常都是被我归类到废话辞令里的。面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交际方式，本人和B的一致法则。

她笑容可掬，继续攻擂:“这样呀。你们关系很好吧，这样的社团活动就只来两个人，会不会有些勉强？”

我也不想只来两个人啊……在心里默默谴责了Z和D，然而他们又确实有考试，属于是因不可抗力事件而缺席。回到眼前来，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必对她提的:“还好吧，兴趣使然就不会。”

“兴趣使然？你对往者很有兴趣吗？”这位小姐挑了挑眉，仿佛在用双引号强调某个关键词。仔细想想，选择参加这份社会调查倒也不仅是为了研究部复部，甚至也不是因为是去年没完成的待续作品。最能信服我自己的答案，目前的确是因为是往者相关。奇怪，我从什么时候对往者这么感兴趣的？比对其他的有趣迷题更有兴趣。

总不能是因为B吧。爱屋及乌在我这里是不存在的现象，何况我和他之间的感情，算得上爱情吗？我很确定我和他都完全不知爱情的本质，最多是或许优秀的模仿者。

我便只能点点头。不知不觉中，被她抢去了问话的主动权，感觉不妙。居委会的监管小姐好似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地在和我交谈:“你知道吗，和往者靠太近不好的呀。往者的周围总是伴随着死亡。”

如果仅仅是反驳这种程度的无稽之谈，我还是做得到的。我可以用手上的数据和逻辑把她这句话归为迷信，再顺便指出她在往者及其家属们的聚会上说出这句话非常不礼貌，作为监管人员有失职业素养。

可是她的语气连带之前交谈的方式都在向我传递一个信号:“不要质疑”。直觉在问号处打上代表危险的红叉，她在等着我问呢，她要告诉我什么？是一件对我来说，非常危险的事吗？

只好笑一笑。只能笑一笑。

“你好呀，监管小姐姐。”B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专门搬了个椅子坐下:“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交流呢，现在总算可以啦。”营业笑容，但愿他能和她过过招吧。

我得趁这段时间思考出来她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和我聊天？好啊，我很乐意帮忙。也是采访的一部分吗？”

垫话套话。她是谁？她一定不是居委会来的监管人员，否则没必要一直在乎两个来做社团活动的大学生。是反往者的人？不对，那样Q奶奶怎么也不会让她过来……

“是呀。小姐姐每次都来监管这样的会议吗？有没有看过别的区域的呀？是不是接触过超多往者？和我们聊聊这些可以吗？”

B把自己和周围环境温度无异的手盖到我手上，略微打扰了我的思路。他笑着说:“说说看吧，我和H很有兴趣呢。”

她并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倒是说了一堆居委会内部的闲杂事。虽说B有在引导她聊聊工作中见到的往者社群的话题，却总能被其用俩三句话拐回来。连B都有些加快语速了，我竟然有些幸灾乐祸，你也有今天啊。

但实际上这对我们的情况相当不利。B要是实在扯不出更多的话题，接下来这位小姐就要打听和B有关的事情了，已经若有若无地有了些预兆:“诶，我看你好眼熟啊……你该不会和XX集团的老总是亲戚吧？长得有些像。”

B的父亲。说明她之前对B有所了解。说明我们被埋伏了。说明一定有什么不对的事情在发生，或者发生过，和B有牵扯。我想现在还是先脱身为妙，等和B独处时再详细商议。

这一幕颇有些熟悉，之前Z和D是否也是陷入了这样的光景？这位小姐不会和来套话Z、D的是一伙人吧。警惕心狂吠，我佯装看日程安排:“诶？聚餐时间原来不是七点是六点吗？遭了B，我们得走了！”

“对哦！哇呀真的有些来不及了……那小姐姐，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B心领神会，准备和我一同撤退。没想到她也一同起身，收拾起东西来:“我也差不多该下班了。你们去哪？要不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吧？”

期末了，咕到考完试
不过反正也没什么人在看

这已经不是来者不善可以概括的程度，这位小姐摆明了要从我们这里得到更多东西。上了她的车，被带到哪里可就不一定了。

“不麻烦小姐姐啦。我们原本就有车来接，跟司机说一下提前到就好咯。”B微笑，搂着我向外走去，顺便和Q奶奶告了别。监管小姐拎着包跟上，仍旧是不急不慢地跟我们聊天：“私家司机吗？你不会真是XX集团老总的儿子吧，大学生哪有这种消费……”

疑虑越来越深了。可我怎么也想不出她要传递的危险信息究竟是什么，难道真是表面上的“往者会带来死亡”？不对劲，绝对不对劲。B还要和她聊多久？不会有车来接我们的，得想个合适的理由脱身——

“嘀嘀。”

灯光向我们打来时我还没有在意，以为只是路过的行车。直到鸣笛声径直劈开空气传来，而B揽着我走向那辆越野时我才发现，原来这就是来接我们的车。

B联系了他家里。但这样不就意味着……

“我们走啦，监管小姐。另外你说的对，我父亲确实是XX集团的总裁呢。”

若说我们在车上一言不发也不尽然，B将聚餐的餐厅地址给了司机后就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而我在疑惑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出此下策。对B来说现在最不想扯上关系的应该就是他家里了，他父母一定又会借题发挥一番让我们尽快分手。虽说实际上我完全不明白他仍旧和我在一起的理由，假设是我处在他的位置上，大概也是会往家庭的方向多偏一些。

我们的亲密关系起初只是出于好奇的游戏，即便发展到现在也最多是同类惺惺作态般的相惜。他为了孤独的麻痹剂损害原本悠游自在的优裕生活，得偿如何相抵？

也许我完全不了解B。我不了解他埋在我发间流下的泪水，不了解他从二十二层楼跃下的破碎，不了解他一再的、真诚难辨的乞求。

陪着我吧。一直陪着我吧。

可我该如何陪着你呢？你已经死了。

仅仅是作为谜题而存在着，我未所知、难可知的谜底。

明天要早起实习，今日咕咕。

考完试了好耶，随便gkd

B和我是同类这件事，是在我和他第三次见面后判断出的。他那时应该已经察觉到这点，所以才对我发出一起探索问题的邀请：“那么，我和你做爱试试怎么样？”

当时还不是部长和副部长的Z、D一脸“认真的吗”的难以置信表情，而还是研究部老大的W清了清嗓子尝试让大家的注意力回到以“大学生理知识普及”为主题的来自学校团委调查的问卷内容上来。只有被B坑来研究部的Y跟我说：“你别理他，他神经病。”

我做了什么呢？我尴尬地笑笑，委婉地回绝了B，将其判为一句玩笑话：“对不起，B同学。我是比较保守的人，性这种事情还是不想随便的。”

“可是H刚刚不还说有些好奇人为什么会有性的本能吗？以及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接吻？这都是H提出来的问题哦。”他拿过Z学姐的平板，修长的手指把学姐记录的会议内容精准地圈起来：“而我说好巧，我也很好奇。那么我和你做爱试试怎么样，这有什么问题吗？逻辑很清晰呀。”

逻辑上确实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种问题不是社会规范下可以拿出来讨论的吧。就算研究部的宗旨是“研究一切问题”，可作为成员的人不可能不拘泥于规则中。总觉得学姐学长们的眼神里出现了看异类者的色彩，我面红耳赤，只好说：“不行，那样进展太快了。”

B把平板还给Z学姐，手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坏笑：“噢——我想我明白H的意思了。”对，他就是从那之后开始追我的，用所有我其实并不需要的铺张浪费大张旗鼓的浪漫。

面前的车门突然打开，B伸出灰暗的手牵我下车。一直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到达了聚餐的地点。

“结果我们反倒迫于无奈来的最早——哇！Y！你是终于被外星人放出来了？”

在餐厅门口站着抽烟的Y毫不意外地对胡扯八道的B竖了个中指。

“你原来抽烟啊。”B去和司机交代向他家里的说辞，我被暂时留在门口和Y一起。Y稍稍愣了一下，应该是没想到我会和他闲聊，掐灭了烟：“……只有心烦的时候抽。”

不清楚Y本人对于心烦的定义如何，要是以我的角度来看待他的情绪，这句话就等同于宣告“老子一天二十包”。就不吐槽他了，这种事一般都是B会做。我看着B扬扬手目送越野离去，转身到我身边来依旧是搂过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始他和Y的日常不对付：“别抽啦，这样抽是抽不死人的。”

“别和爷贫。你俩来这么早，采访不顺利？”
“为什么不可以是太顺利哇？H，Y他看不起我们俩呜呜呜呜……”

Y盯着我们——或者只是我？B和我贴的太近了，没法准确分辨——后移开自己不悦的眼神，“啧”了一声后打开烟盒又抽出一支烟，打火机点燃：“你们先进去吧。爷等下来。”

明显是临时买的烟，连塑料包装都只是草草地开了一半，留出能弹开盖子的空隙。B推开门进入餐厅，向前台服务员报出D的号码。餐厅玻璃门渐渐合上的生锈呻吟声引得我向那边看去，发现Y正对着门内的方向恶狠狠地吐出一口烟雾。

Y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从他的日常举动里可以感受出来。但同样从他的日常举动里能够读出，Y真碰上问题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