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到了——他妈的，快拿来。”

猪头的脸砸在玻璃吧台上，发出的声响被巨大的音乐声掩盖。他遏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哼唧声，就像狼把他的气管给打变形了那样——可那声音太微弱，没有人会注意到。

气味已攫住了狼的心，他满脑子都是气味的源头。

“真的……真的没有……”

猪头挤出几声否定，而狼突然笑了。

“我是谁？”

“你是狼……狼。”

“你觉得我的鼻子会出问题吗？我闻到了那个味道。”狼恶狠狠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可您说的……真正的面包——早就已经没有了。”

“我闻到了。”狼不在乎，他只是轻而易举地提起猪头的领子。

“我们这里有更好的！更好的！”猪头慌忙解释，他的腿已经离开了地面。

“……面包？”

“不，是那个……镇上的大家都在用的那个，长条的。”

这一次猪头落地的声音终于引起了酒吧里一部分人的注意：或许是猪头砸中了音响，震耳欲聋的音乐扭曲了几瞬的原因。

狼知道晃动的彩灯里无数夹着“长条面包”的人都在看着他，但他还是向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最恨那个。”

他不看都知道那些在彩灯里亮起熄灭的面孔因为他而裂出巨大的笑容，牙齿烂黄。

“够了，狼。”

不够、不够。

狼的内心越发狂乱，他无法自控地想让自己的拳头打断猪的鼻梁骨，但他努力转头去看是谁要制止他。

和他自己相反，彩灯打在她身上，她完美地变化着不同的颜色：红狼、紫狼、绿狼、黄狼。

“白。”

他最后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要说什么。”彩灯打在狼身上，所有光都被他的黑毛沉默地啜饮，只有新鲜的血迹投出几处黯淡的色彩。

“你到底要什么？”

她明知故问。

他想要面包，而听她这么问，他也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想要面包的人了——

不过好在他闻到了面包的味道，就在这里。

“面包。但不是长条的、你夹在指间或者注进血液的那种。”

他报复性地用着“你”字，但白狼的表情没有任何动摇。

“没有面包了。大家都用长条的……”

“——而我他妈的闻到了！”

狼撕破了他努力凝聚起的沉静感，但那样的嘶吼是盖不过音乐的。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他离开猪头，向白狼步步逼近，而白狼没有要后退半步的意思。

“白，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找到了。”

他只顾着向那双血红的眼睛靠近，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短到令人不安的程度——直到白狼抚上了他的脖颈，他们的吻间只剩几寸。

“你疯了。”

在那一瞬间，狼觉得他可能确实是疯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他以为时间之神拨动了指针，带他们回到了上一个如此接近的瞬间——那时白身上映出的彩光是彩虹，不是魔球灯。

“世界上已经没有面包了。”

“我闻到了面包的气味，就在这。”狼坚持道。

“你闻到的可能是长条面包的气味。”白狼笑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白狼摆摆手，像是要把烟雾从相对的红色绿色眼睛前摆开，但不对劲，角落里猪头的血腥气变小了，而他转头发现猪头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流水般自然清理的雇员。

哦，这里的老大不是猪头，是白狼。他终于反应过来，而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还在冲他笑。

“因为你没接触过长条面包。”

这是一个肯定句，她一向都了解他。

“他们不可能味道一样。”他依旧挤出几句话为自己辩解。

“可你怎么知道呢——既然你没尝过长条面包。”

她的语气活像是建议他们接吻的那一次。

“它们不一样。”狼坚持道。

“是的——长条面包让你欢愉、满足，而面包则相反。”她好像在哄小孩，狼忍不住想。

“面包保持你的头脑……只需要一点面包，长条面包就会全部消失……”

“我很怀疑这一点哟。”她伸臂抚他的毛发，从脸侧到脖颈。

怀疑……？

狼一直认为如果再找到面包，镇上的人都会恢复理智，不再活在长条面包带来的虚幻快乐里——那种在某一天猝然死去的虚幻快乐里。

他一直这么认为，曾经白狼也这么认为。

至于他们到底为什么分道扬镳，狼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因为面包吗？还是因为一个吻呢？他真的记不清了。为了找真正的面包，他一直像个异类，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比那些活在长条面包里的人还不清醒。

怀疑。

他要怀疑他的鼻子吗？要怀疑那股攫住他心脏的气息吗？要怀疑面包吗？

他的意志摇晃了一下，于是下意识地想开口去问白狼，但那个能映出所有颜色的颜色已经消失在了他眼前。

不能——他不能怀疑。

因为他是也许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还在找面包的傻子了。

好一个童话[#ﾟДﾟ]，想看后续，gkdgkd！！

>>Po.44242
来力！居然有人看我大感动呜呜･ﾟ( ﾉд`ﾟ)

又来了，又来了。

那些人脸上裂开的微笑和他们的烂牙——长条面包导致的烂牙。

狼烦躁地在医院里踱步，他讨厌出现在人多的场合，人多意味着烂牙也多——一张嘴里有三十颗烂牙，两张嘴就是六十颗，十张就是三百颗。他不愿去想到底有多少长条面包。

那天在白狼酒吧闻到的气息还在他的鼻尖游荡，但他眼下没办法再去追寻那个气息，因为他救了人。

是啊，多讽刺——恶狼救人。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有着棕色的长发，灰色的裙子上看起来有鹅绒，她的生活应该还不错，也许只是醉倒在了街边。

来，让我们猜猜她是谁。狼自言自语。

灰姑娘？好像不对。牧鹅姑娘？也许吧。

无论如何，狼决定在三秒内离开。如果她不醒来，他不打算让自己摊上一个陌生人的医疗费。

而就在狼这么想的时候，女孩的眼皮向上翻起，露出和头发一样棕的眼睛。

“呃……”

咕哝声从她喉咙伸出冒出。无意冒犯，但像极了猪那天发出的声音。狼这么想。

但就在咕哝声出现的瞬间，狼的鼻尖似乎被熟悉的气息扫过。

他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演好见义勇为的好狼形象。

“你还好吗？”

“噢……”

女孩的头转向他，目光却散漫得不像个活人——至少没有聚焦在狼的眼睛上。

该死，他从不知道宿醉过后的眼神会这么可笑。狼暗暗决定减少他的啤酒摄入量。

就在他要开始怀疑女孩是不是什么“哑巴公主”一类的人物时，女孩涣散的目光终于聚到了狼身上，仿佛这才意识到这里坐着一头大黑狼。

“我在哪？”

“医院。”他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耐心，“你晕在了路边，我把你送过来了。”

“噢……”又一个语气词从她的嘴里冒出。她是不是中了女巫什么该死的不能说话超过三个字的诅咒？狼烦躁地想。

“呃……谢谢？”她听起来很迟疑。

迟疑……这些人比狼没礼貌多了。

“医生刚给你做了抽血检查，不过要我说你可能是喝酒太猛所以才晕倒。”狼忍住给她一次礼仪教育的念头。

她像是想说什么，但首先出场的是一个嗝——这让那阵气息又飘了出来，骚扰着他的鼻子。

“喝酒……哈哈。”她的笑声不像是嘲讽，但让狼肯定了他的猜测是错的。

“你很好心。谢谢你。”她终于像是恢复了正常，正式地向狼道了谢。

“没关系，”狼控制着不让自己的问题脱口而出，“不过是为什么？”他很快失败了。

“什么为什么？”女孩听起来很疑惑。

“你倒在街边——你昨晚接触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吗？”狼解释道，而女孩开始以让人不舒服的眼神看着他。

“‘危险’——是的，很危险……”

她咂着嘴，像该死的森林里的巫婆，让狼想一拳打向她的胃，看看里面那股像面包的气息是从哪里来的。

“你是新来的吗？”她突然问。

“不是。哪个新来的角色会长我这么一副样子。”狼烦躁地甩了甩有些打结的毛。新时代了，没有人再讲黑狼的故事。

“这样啊。”她又咂咂嘴，将目光投向远方——这让狼几乎快装不下去了，他只想逼问出那股气息的出处。

蓝胡子的出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冲拳的念头，一份报告被放在女孩膝上，然后蓝胡子看向狼，脸上是奇妙的表情。

他想笑，我知道的。狼想。

他想笑，然后裂出那一口烂牙。他妈的。

就在他在感到莫名生气的几秒内，女孩将报告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跳下了床。

“等等——那是你的报告。”狼有些猝不及防，他只能踢踢垃圾桶引起她的注意。

“嗯？我知道。”女孩又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开始穿她的鞋子——那鞋上也是鹅绒。

“你不看看吗？”狼奇怪道。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晕倒，也知道自己活不长。”女孩系上绑带，在地板上跺了跺脚。

“……你得病了？”

“唔……照你这么说，大家都得病了。”

狼没有明白——起码在他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没有明白。

“如果你也想得，就去伍尔夫（Wolf）酒吧，得个痛快。”

然后她冲他笑，那样的笑容恰如其分，简直就是一个童话角色该有的笑容。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酒吧的主人呢，狼先生。”
狼一阵眩晕，但他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你是谁——牧鹅姑娘吗？”

“牧鹅姑娘？”女孩大笑，“看来我的裙子是该洗了。”
她笑得浑身抖动，连带着灰色的鹅绒在阳光下颤抖，划出千万道细小的弧。“我是天鹅公主，狼先生。”

这下能清晰地看见她的牙——没有彻底烂掉，但黄黑色的垢已经像菟丝子一样缠了上去。

“你的哥哥们——”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的六个哥哥，没有阻止你去那里吗？”他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那六兄弟了。

“阻止？”天鹅公主像是学到了什么新词一样兴趣盎然地看着狼。

“大天鹅病了, 二天鹅瞧, 三天鹅买药, 四天鹅熬, 五天鹅死了, 六天鹅抬, 七天鹅挖坑, 八天鹅埋, 七天鹅坐在地上哭泣来, 十天鹅问它为什么哭? 七天鹅说, 六天鹅一去不回来！”

然后她唱了起来，诡异而混乱的歌词让狼头脑发胀。“你们家没有十个孩子，只有七个。”

“没错。所以你猜猜我哥哥们的阻止和后三只天鹅有什么共同点——他们都不存在。”

天鹅公主笑嘻嘻地说，抖动着身上的鹅绒。

“他们都走了吗？”狼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不过他们还陪着我。”天鹅公主又笑了，在狼的面前旋转起来。

无数灰色的天鹅绒在阳光里划出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