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机接口
早在四十多年前，人类就不再拥有自己的脑子了。
第六次科技革命时，生物学家和计算机工程师便已实现了将人脑与计算机相连的技术，此之谓："脑机接口"。
不过研究者并不止步于此，而是试图跳过人脑，直接将计算机与人体相连。后来，他们成功了，不过出于传统，他们还是沿用了"脑机接口"这个名称。
当USB插线代替了错综复杂神经网络，装在头骨中的手机和计算机代替了原本的脑组织，电流串代替了脑内信息素……人类终于实现了长久以来的夙愿——在他们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刷手机。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面前的警官挂着微笑问我，"进入联合政府，还是装上‘脑机接口’？"说罢，他抖落香烟的烟灰。
我拨开眼前的浓烟，看向面前的警官。我很肯定他现在正在脑袋里刷着视频。
"没有更好的选择吗？"我不耐烦地问道。
警官温和地回答："你已经问了四次，不过你的选择仍然只有两个。"
"......"
"我需要时间考虑。"
"那好，我们会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不过明天，"警官顿了顿，"你必须作出选择。"
"现在你可以走了。"他说完就闭上了眼，脸上依旧是那副虚伪的笑容。
于是我立刻逃出了警局。
在很久之前的一次人口普查中，国家就已开始鼓励全民装上脑机接口。后来是亚洲，再后来是欧亚大陆，最后，整个世界都已基本装上了脑机接口。而我因为种种原因，迟迟未能参与其中。不过，就在刚刚，我还是被官方警告了一番。

我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路人或笑着，或哭着，仿佛世间一切情感溶解在这条街上，唯独缺了一份淡如水的冷静。但我知道，他们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刚好用维博刷到了某条新闻，亦或在抖乐看到了某个视频。
闪烁的电子信号代替了他们的喜怒哀乐，而其他人的喜怒哀乐却又替代了自身的情感。
不知不觉间，我已走到了与朋友约定好的位置。
"大概就这些。"我简单说明了情况。
"你想好了没？"朋友端着一杯白开水问，"听说政府里的人都没装脑机接口。"
"还没。"
朋友吸了一口白开水。
只有她会关掉娱乐软件后专心与我交谈，尽管我看不见她的颅内，但我确信如此。
"装上这东西也没什么不好，挺方便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非是沉醉在娱乐的麻醉中，仅此而已。"
"也许吧。"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正好想找些生活的乐趣。"
她也回馈一个阳光的笑容，然而这笑容却与那警官别无二致。
"那看来你已经想好了，"朋友微笑着说，"那下次再见吧。"
我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啊对了，"她突然叫住我，"这奶茶挺好喝的，你可以去街角那家店试试。"
看着她手中的杯子，我僵硬地回答："好。"

与朋友分开后，我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坐着休息，周围只有一对小情侣在卿卿我我。也对，现在是46:784，离社区关闭互联网只有一会，自然是没人。
我看了看旁若无人的他们，打算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可这时，一辆满载乘客的公交车撞了过来。
没有丝毫迟疑，我向身旁纵身一跃，躲过了这飞来横祸。突如其来的惊吓之后，我摸了全身上下，万幸，我还是完好的。
然而当我回头看向车站，却只看见只剩上半身的男人，以及一地肉泥。至于刚才的公交车？它早就不见踪影，只有肉泥上的两道车辙印才能证明它来过这里。我迅速爬起来，踉跄地扑到他身边。
"先生你还活着么？？"我一边掐他的人中，一边用电话和医院诉说这里的情况。
几秒之后，他醒了。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时，他却又像刚才一样，微笑地看向身边，倾诉着他的爱意。
我顺着视线看去，那里只有一个变形的黑盒子和破裂的眼球。
我又摇晃他的肩膀，大声呼唤他，然而他却一直重复这无意义的行为，仿佛他超脱于这个世界。
最终，这个可怜的人没能撑到救护车赶来。
不过他临死时脸上仍挂着微笑，如同那位警官一样的笑容。也许在互联网麻醉下死去的他并不会太痛苦吧。
我坐在家中的办公桌前，这样想到。

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社会，我打开了办公桌下上锁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支哑光的手枪。
在这个可以直接探索别人思想的时代，古代警方所积累的刑侦手段全都被抛弃了，我也因此得以轻松地保留了它。不过说来讽刺，这个小技巧居然是我在某个短视频平台看到的。
这支枪是警方的现役装备，它黑色沉稳的外形并不会因五彩的霓虹灯光而改变，沉重的质量也不像如今虚无的社会——真是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我温柔地地地摩挲着枪身，对着它说："其实我早就明白我只有两个选择，加入他们，或者不。"
良久，回想完自己短暂的一生，回想完今天发生的一切，我做出了选择，属于自己的选择。
然后我轻轻闭上了眼，那位警官仿佛又出现在我面前，不过这次他严肃了许多。
"加入这个社会，或者不？"
枪声代替了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