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章 涌动
某校三楼，二班教室。
不知道是哪一科的老师，端着课本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
台下的学生好像也没在听。诺大的教室回荡着老师一人的声音，偶尔能听到没公德心的人的按动笔头声。夏日来临，烦躁的心情在每个人心里打转。
而此时，坐在最后一桌的李灰宏没时间想这些冷不冷热不热的问题，心里只重复着三个字：
完蛋了。

还没人发现，还没人发现！
李灰宏的红发浅浅遮住了他的眼睛，以至于别人看不出他的眼睛从正常的褐色变成了深蓝。他的瞳孔渐渐不正常，圆形化出了棱角，俨然变成了长方形。深蓝从虹膜晕染开，眼白变成了深蓝，如果有人看到了，准会被吓一跳。
异变不只发生在眼睛。李灰宏的手指不听使唤地变化，总是会趁他不注意变成一根根深红的章鱼须，四处甩动。李灰宏被迫用没异变的另一只手压住它们，直到它们变回原样。
异变、压制的动作一直循环，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章鱼触手的生长就像暗流涌动，从一开始的手指蔓延至手腕。咕叽咕叽的蠕动声就像水流的声音，越漫越高。
视觉已经开始崩塌，李灰宏发觉他看到的世界越来越蓝了，一切就像海底。
再这样下去会被周围的人看到的！
李灰宏面色一沉，他可不想从这个学校滚出去。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
李灰宏四处瞥了几眼，瞄准了教师的后门，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他没敢和老师报告，因为这样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在老师遥远的“李灰宏同学你怎么了”的质问声中，李灰宏迅速拐进了男厕所。
关上厕所公共大门，以防万一，李灰宏还一个个推开了隔间的小门。确认厕所没有任何人时，李灰宏才放心地坐在了第三间厕所的马桶盖上。
坐下的一瞬间，李灰宏就放了心。随着李灰宏的放松，先前的触手就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李灰宏的四肢全都肆无忌惮地化作一丛丛章鱼触手，身体是触手的核心，一条一条地绞成粗壮的枝干，撑得李灰宏的衣服爆裂开来。李灰宏的脑袋从天灵盖开始，裂开了四条缝，随后像花一样绽开。
这时的李灰宏，看着就像一颗火红的、充满生命力的树。
四瓣“脑袋”组成的“花”暴露在空气中。它们看着像触手，表面却不只有吸盘。一颗颗小眼球不规则地镶嵌在吸盘之间，一动一动地朝周围张望。而中央的“花蕊”，是被许多倒刺小牙排满的、正在伸缩呼吸的口器。

狭小的隔间对李灰宏来说有些拥挤。方才释放的畅快之后，留给李灰宏的是一片担忧。
现在这个状态可不是他能自己恢复的。如果他要变回人类的样子，他需要些许糖分。但是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糖分给他！
正当李灰宏要做出最坏的打算时，头顶传来了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李灰宏，要帮忙吗？”

第一章 一糖之交
是谁？
一瞬，“我现在这个鬼样子怎么有人叫得出我名字”的疑惑与“不要看我”的恐惧交织，李灰宏仰起了他花一样的脑袋，用他滴溜转的八颗眼珠观察那个不速之客。
只见单薄的厕所门上趴着一个人，煞白的灯光被人影割成不规则形状。极差的打光让人看不清来客面孔，只能隐约看出这是一个短发戴眼镜的年轻男性。
“你是不是需要糖分？”他就像没有看见漫了半个厕所间的触手似的，自顾自地问起来。
“对！”
李灰宏变成怪物后的口器依旧能发出人类的声音，只是其中混杂了咕噜咕噜的水声，听起来极不美妙。
“那就行。”不速之客微微点头，放下一只手在约是上衣口袋的位置摸索了一番，取出了一包巴掌大的保鲜袋装着的白色晶体。毫不客气地，下一步他稍稍使力，脆弱的袋子破裂，晶体像冰雹一样落下。
李灰宏的触手外侧光滑，内侧则布满了倒刺似的牙、散乱而不规则的眼珠和一条触手一个的口器。李灰宏在狭小的空间里挣扎着，将触手上翻，尽数接住那些白色晶体。
甜味从各个口器传来，李灰宏由味道明白这些白色晶体是白砂糖。
按李灰宏平常的品味至少吃的也是酒店散装的薄荷糖，白砂糖的味道实在是太单纯又太难吃了 。不过没给他细细品味思考的时间，李灰宏的身体又如开始时一样，开始快速地变化。
殷红的触手像马桶按了抽水键，以李灰宏为中心涌动，形成一个漩涡，飞速退去。李灰宏原先裂成四瓣的脑袋终于能受控制，合在一起，缝隙在完美贴合中消失。李灰宏从上一秒骇人的怪物变回了先前毫无存在感的、相貌平平的红发普通人。
看到李灰宏变回来，年轻男性松开门板，跳到地面上，敲了敲厕所门，“开门吧。”

李灰宏检查了一下厕所大门是否反锁，然后靠在了厕所的瓷砖墙上。
离开厕所隔间之后的光线才变得均匀起来，此刻李灰宏总算看清了来客面貌。
对方是一个年轻人，站在厕所中央，不靠一点墙壁。一头稍短的黑发，头发顶部、发旋位置显出一点天蓝色。他戴着一副细边黑框眼镜，眼镜后的双眸无法看清，只透出大致的轮廓。这个人李灰宏实际上并不陌生。

他是李灰宏班上的学习委员齐鹰。齐鹰平日一直是一副冷脸，从来没关心过班务以外的其他事情，课余时间更是来去无踪。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东西是我？”李灰宏率先打破沉默，提出方才使他震惊的疑问。
齐鹰平淡的神色没有改变，“你的那种形态我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
“你在学校出现这种情况不止一次。不过，以前你好像都能有效控制住。有时候我会看到你手指在抽屉里变形，你吃了水果糖后又快速变回来。”
的确。李灰宏皱了皱眉，缓缓点头。只能说学习委员眼力惊人，连这种细节都会被他注意到。片刻的思考后是李灰宏疑惑的问话：“你不觉得那个样子很恐怖吗？”
齐鹰双手搭在胸前，面无表情地晃了晃脑袋，“有点怪异，但也不是很吓人。”
“……那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挺强。”
齐鹰摆了摆手，“比起学校怪者俱乐部那帮人，你还算正常吧。毕竟是能在海鲜市场看到的。”
“确实。”李灰宏也深知自己和生鲜市场水缸里的章鱼像近亲，没什么能驳回的。然后他脑中又闪过一个字眼，“怪者俱乐部是什么？”
仿佛已经知道李灰宏的疑问，齐鹰眨了眨眼，“像你这种拥有奇怪能力的人，在外人眼中都是怪物。”
“确实。”
“但是那些能力强大的人，即使别人说他是怪物，因为他们恐怖的力量，也完全不用理睬。
“就是这群强大的人，常戏称自己为‘怪者’。”
李灰宏点头，表情没有波动，“行，我明白了。”
然后谁也没说话，厕所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齐鹰托腮想了一阵，然后下定决心似的，问道：
“你要去学校的那个怪者俱乐部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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