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城市外围。

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没有走脱。怪物的爪刺围住了他，他手中还攒着一个棍棒和一个包裹。拉倒了，牙齿亮出来，他喊了声母亲的名字。

血溅出去多远，身子也还在抽搐——但脑袋已经没有了。
它们来了。

流浪者没有听信天空中飞机的通报，或者说，他们知道了，但下意识的还想带走些什么——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家伙和想要趁火打劫的人首先死在了这场动乱之中。

被隐匿于地底的眷族们如今得以现身，它们实在太久没有吃到活物。

理所应当的，大部分区域断水断电——整个中心城彻底瘫痪下来——但临时的庇护所里还是有热水和应急电源的。联合的士兵打着大灯围着这些建筑，希望有更多人能看见，然后来到这所建筑中去。

晚上九点的时候，有眷族出现在这栋建筑附近。巡班的士兵击毙了这只游荡的怪物。并向目前的最高负责人，中心城警备队队队长韦伯斯特报告了这个情况。

然而得到的却是不满的回应。

“眷族？不是你们不能处理的吧。”

不能处理的不是眷族，是难以安抚的情绪。

枪声是惊吓，飞机划破长空的声音是恐怖。整个中心城为数不多的汽车在避难所前堵起了长队——而即使出入中心城的口子已经被军队封死，再即使军队鼓励不要出门，还是有不知情的家伙还在想着逃离这座城市。

大量的行李被遗弃在公路上，此刻如果有孩子跑丢在外，那是肯定没法在找回来的。所以那些有孩子的父母都死死抱着自家的小孩，新生的孩子们没有见过如此的场景，好奇的听着城区里的炮火与枪声，就好像城里在放烟花。

通信断绝，交通断绝，联合彻底封闭了这里。没有人能逃离这座城市，哪怕你是什么身份什么人。这个时候许多人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灾变，谣言和恐慌迅速传播着并飞速变质。

守卫的士兵听到了一些对话，有一些人畏惧枪和暴力，即使吓破了胆也不敢与他们交谈。
“他们在攻击什么？”
“是什么袭击了我们？又是外神吗？”
“我要离开，我要逃走....”

这种情况下，反而是老一辈更加冷静些。
“这会在这里反而是安全的。别闹了，一切很快就会平息。”

大多人还是保持着理智，民众里有相当数量的联合党员，大家互相安抚着情绪。各种各样的物资开始分发，但部队运送的车子堵在了很远的地方——有人骑上电瓶就出去运送，回来时衣服被血和汗浸透了。

即使是城区外围也很危险，人们不断的刷新着手机上的讯息。而情况是还有许多人被困在城市的各个位置里。

这时，经过上级领导批准——搜救队在城市外围进行帮助和引导，本来不满的警备队伍重新回复到满员的状态，一些退役的士兵和消防队员参与了此次搜救，但他们不得进城——没人敢贸然进城，那里是正在交火的地区。

半小时过后，城区里的枪战来到了高潮。
一辆装甲车冲过关卡进入城市。

3
一辆装甲车冲过关卡进入城市。

它之前在简易公路上飚出了一百四十公里的时速，而现在这辆装甲车冲进了市中心的交火区域，碾过几只企图阻拦的眷族。铁皮的怪物旋转起来，车身侧面撞开了那些新教徒作为防御的掩体，同时那女司机推开车门，抱着白发的少女一跃而下。

连续的枪声响起，新教徒几处机枪重火力从各个隐藏的位置袭来，但似乎都打在什么坚硬的物体上。子弹在她们面前溅起一片火花。

“我到了，韦伯斯特。不过还请你继续代我指挥。”莉莉丝朝着对讲机发声。

身后的火力在长官的到来后停止，而新教徒们的攻势变得无法遏制。

可他们很快意识到进攻无用，所有火力倾泄，她却毫发无伤，最后子弹曳光的轨迹已然成了几道光束——这是在提醒他们必须更换子弹了，几百发大口径弹药足以把之前冲过来的车子打烂，但他们却攻不破这个女人的无形防御。

一枚闪光弹在街道上炸开，整个黑夜亮的如同白昼。一名【执行者】忽然用晦涩的语言下令：【动手！】

远程不行就强攻！几位【执行者】从藏身的建筑里四面八方扑过来。也只有他们胆敢在战场里把身影暴露狙击手——两百米的距离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同时，两百米的距离对神猎来说也不算是什么。

一名【执行者】持着转轮大机枪从高楼跃到那装甲车的车顶，这是【执行者】中最为暴力的一位，身体的变异让这个本就高大的人看上去有了尸体一般的巨人观，面罩下的眼球凸起，整个身躯呈现出一种令人恶心的力量感。

他发现之前的人都没了踪影，于是他将机枪做为棍棒——管状大机枪不只是用来射击，如果有人胆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它也可以把那人砸成肉饼。

然而空间中，一抹白色笔直地跃向他，它穿过另外几名执行者就如一道闪电，而一柄短刀瞬间没入他的肚子。

“将军。”伊芙琳说到。

但女孩错估了她这一击带来的伤害——对于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壮硕【执行者】，这显然远不足以致命，管状的机枪顷刻砸下，几吨的巨力倾注——

这次攻击本避无可避，但他也错估了他那一击。
【？！】

机枪砸在了更为坚固的东西上——他和少女之间宛然存在着一道透明的墙！

伊芙琳掏出了手枪和第二把短刀，在下一个瞬间墙壁解除了，一枚小口径的蚀刻弹和一次刀刃的划伤留在巨人的身体上。他咆哮着想要做出第二次锤击，但他又一次撞上了墙壁。

原来这墙壁不是那女军官的能力，是这女孩的能力。那【执行者】幡然醒悟。

风卷起来，伊芙琳再没有说话。

白色的头发旋转，少女做着芭蕾舞中的回旋，这一次她把枪收好，只用刀刃对付面前的巨大人形——这样的斩击完全重复，彻底放弃防御，只在乎于每一次旋转中力道的加持——乒乒乓乓的声音越响越密，最后她像小陀螺一样旋转，而只有在刀刃触及敌人的瞬间她才解除无形墙壁的防御,而对方在压迫下不得不放弃攻击，她所有的力量打在机枪的铁管上，火星稠密如织。

莉莉丝教给她的技巧能让她在旋转中准确攻击而不受晕眩，而伊芙琳本身的能力弥补了这种舍弃一切防御的进攻手法。

绝对的防御，绝对的进攻——那无形墙壁不动如山，眼前的刀刃越斩越快，最后连斩的数字已经失去了意义，大公短刀的锋利寻常物件无法阻挡。

““大熊”被杀死了！”随着那枪管的断裂，巨大的身躯倒下，有【执行者】惊讶的喊叫。

然而一种更为精密的力量拉扯了几位分散了注意力的【执行者】，之前他们发现了莉莉丝的位置，前仆后继的向这个穿着军装的女人发出挑战。但他们在无形的力量下一个个飞了出去，撞在地面或者墙壁上——

【执行者】本可以稍微抵御一下这种力量，但在惊讶之中，莉莉丝的能力一瞬间压倒了他们。

披着黑红的军装的女性跃上伊芙琳所在的车顶，手中持着一根黑石短杖——就像是以前电影中的魔杖——而有了克洛托设计的增幅器，【聚集】的无形线绳能轻易的被操控起来。刚刚她就是这样把伊芙琳以一个极快的初速度甩出去的。

“训练成果不错，伊芙琳。”莉莉丝夸奖道。

她向白发的女孩伸出手，女孩也接住了她的手。她们一起下了车顶，直直朝着前方行进，谁能阻拦她们？狙击枪无效，机枪步枪无效，手雷和炸药无效，到底要怎样才能打碎这无形的屏障？

风哗啦啦的扬起，尘土中，白发的少女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射击过来的弹幕上。天空中的月亮再一次潜入云端，黑夜的天空中有什么东西闪着光——

“飞机。”她指着说。
“是我们的飞机，现在用那个吧，伊芙琳。”
“好。”

4
漆黑的云层被剥开，几架银色的战机轰然而降，照明弹像流星一样在市区上方横空划过。

这次不是配备简单武装的旋翼机了——用于对付外神的航空编队被莉莉丝调了过来，飞翔的机体在楼房之上做着一次又一次折返与盘旋，能发出致命光线的喷口居高临下对着这条公路。
这样的攻击姿势极其危险，也会有相当的可能性会被击落。

事到如今联合是不可能有一点仁慈的，可为了防止进一步的破坏，联合还是选择了警告。

【这里是雅特高原中心城航空编队，如果这里不是市区，白磷弹已经落在了你们头上。联合的部队已经赶到，而如果你们还敢反抗，集束光线会蒸发这里，装甲车和坦克会碾过你们当中的逃逸者——我保证你们会感到后悔。】

【你们有五分钟时间投降，不要考验我们的耐心。】

枪火声全歇了下来，莉莉丝带着白发的少女光明正大走过这片交火区域。暗处的敌人视她们若无物，他们看不见这两人——此刻她们已经完全处于观测之外了。

而藏在建筑中的新神教徒，此刻突然冒了出来，并手持扩音器，他想用他们自成一派的语言对这街道大喊进攻的口号——
但伊芙琳的子弹在他发声之前贯穿了他的脑子。

“这还真的能够完全不可见闻啊。”
“不是那种低级的东西”白发的少女纠正。
“好，好，你说是那就是，不狡辩。”

集装箱打开的声音在寂静里清晰可闻，怪物的嘶吼从楼房里传了出来。与此同时，从街道的各个角落，很快就出现了大量眷族。

首先撕毁声明的理所应当是新神教这边，这样的警告是吓不到他们的——

利用着高低起伏的建筑群和狭窄的街道，如果装甲部队敢开进来，只能行驶于主干道上的车辆根本就是活靶子。各式各样的汽车炸弹和路边炸弹会让部队难以推进。而鳞次栉比的高楼为防御方提供了坚固防御点，不仅能够抵御火炮和航空部队的猛烈打击，也能在倒塌之后成为天然的掩体。

也就是说——只要你隐蔽的好，不贸然开火，再强的火力都拿你没有办法，更何况联合本身就束手束脚。

“那这声明有什么意义？”伊芙琳问到。

“这当然有意义，即使失败了它也拖延了时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对付他们，这里需要正式的联合军队进行建筑的内部作战。”

地方自卫队在军队的正式赶到前撑了很久，而他们比起新教徒既没有装备差又没有身体优势——这些士兵在【执行者】的刀刃下如同砍草一样倒下，所有的冲锋枪的怒吼也不能击杀那些怪物，而一切的牺牲只是为了掩护民众的撤离——在剿灭开始之前新神教甚至主动挑起了进攻，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你自以为这是你精心的设计，而对方显然比你更殚精竭虑，比你想的更远。

莉莉丝早就意识到在伊比尔被绑架之前一切剧本就已经写好了——新神教意识到了被联合扼杀的未来，于是他们决定拉多一些人陪葬，而这次陪葬的是整个高原中心城。

中心城的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少有新教徒，更多的是普通民众和自卫队员。而一只眷族正在啃食死尸，炸弹把那个人形摧毁得看不出模样，残肢和肉酱铺在地上。在死前的上一刻他或者她可能还在奔跑，想要回到自己爱着的人的身边...

“要赶路了，抱紧我。”她说。
别去想那些事。她想。

【牵引】的力量让她们从地面弹射，顷刻间她们就已经飞起来。以前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这样危险的行为，但这次，她很急。

快一些，再快一些，得比时间还快，你才可能改变故事的结局。

莉莉丝知道自己来迟了，一路上各种的情况耽误了太久，远远超过和昂斯特原本约定好的半个小时——她可能救不到那女孩，但她的介入为军队的到来争取了时间。

5

没必要的。昂斯特心想，这个女孩的死对他无关紧要。

一挺机枪在狭窄地方的作用是毁灭性的，而他摧枯拉朽顶着那火力一路向前冲。

子弹早就撕碎了他的衣服，打碎了可以用来防御的一切掩体和道具，皮肤上留下灼烧的痕迹，但比这更热的是他的身体。

“去死去死去死！”

通道尽头的人不停的在咒骂，弹药为什么打不死这个人？ 钢铁的墙壁都被子弹剥开了，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坚硬过钢铁吗？

子弹只能让他后退，而新教徒停火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没必要的。昂斯特倒下又爬起，冲击力让他的前进停止下来。但这个男人倒下，又再一次做出突刺。

懒得再去思索什么招式动作，他在起身的一瞬连续开枪。也在没有什么准度可言了——战斗中子弹只要能命中就算成功。

受伤的部位正在快速的愈合，对于昂斯特和对手都是这样。而自己的愈合速度相对更快，所以有没来得及清理的蚀刻弹片留在了身体里。这样的损伤积累下来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感觉到疼，为什么自己要拼命到这种程度呢？

对手呻吟着，哀求着，投降着——他结果了刚刚子弹没能杀死的那个最后的新教徒。然后捡起那把轻机枪，从那还在抽搐的尸体背后摸出弹链上好。

好累。拜托让我休息下吧。

但昂斯特扛起机枪，离开这里，前面或许仍是新教徒或者是更难缠的【执行者】。

新教徒们是鬣狗，人多势众。而即使是昂斯特也同样双拳难敌四手——令人庆幸的是狭窄的地下空间给了他以一敌多的机会。对于一个没有觉醒能力的神猎，他还算做得不错——可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他从不自诩善良，对于不关心的人他只表现一定程度的友好。若不是枢机卿的关系，他也不会和切斯特的孙女产生任何联系。伊比尔不是他生命中什么重要的人，在一开始他甚至无比讨厌这个嘴欠的孩子。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来就不知道如何正确的待人处事，她本人沾染了枢机卿一系列的臭毛病而不自知。从来不为别人着想，在她的世界里她从来都以自己为中心。

在地效飞行器起飞前，昂斯特还记得自己一开始同她搭话时甚至对自己不理不睬。伊比尔只是围着白发的女孩转，从来就把自己当做空气——直到自己的问话避无可避，她才冒出一句——
你寄吧谁啊？

想到这里，昂斯特的步子慢了一瞬。超忆症就是有一点不好，什么事情他都记得太清楚了。

两三颗手雷从脚边滚过来炸开，昂斯特的机枪甚至还没来得及开火，就又卷入了火焰的暴风之中。

（好累[ -д-]，休息一下

6
“天哪...他终于死了！”一个新教徒跳出来说。

地上只见一片血肉模糊。艰苦的战斗之后，几个教徒的埋伏终于让这个疯狂的杀戮机器停下。原本准备销毁行径的汽油和火药在现在已经彻底被用作了致命的陷阱，火焰和热风席卷整个通道，燃油流动过的地方长达数百米。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其他古老者的使徒吗？”

没有新教徒见过这样的普通人，然而那个人却又看上去和普通的人类无疑——唯一可能解释的是那是一位神使——他们的认识中只有【最高执行者】和这个男人一样，但为什么神之使者要对自己的同胞同室操戈？

所有活下来的人议论纷纷，大厦将倾倒，十二礼”之下的狂欢总算来到了结尾。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杀人者会被杀，所有的罪孽都会有因果报应——相信这些的家伙都逃走了，他们摇身一变，洗去污点，又成了千万普通市民的一员。

此刻留守在这里而没有离开的只有虔诚的教徒。只有他们知道痛苦是永恒的，而活着才是折磨——

唯一了结这一办法的最终目标是让无知和虚妄的化身再次降临大地，古老的众神会让所有的一切回归初始的混沌，而只有那样生命才能获得永恒的幸福。

地下的房间埋藏着数不清的秘密——人口买卖，眷族，性虐，死亡，禁药...为了践行十二礼从而得到回报，一切非人的行径都被做出来了，那些被明文禁止的愿望被教会一个个达成。你杀不了的人，【执行者】会代你杀掉。你所渴望的肉体，教会会帮你夺来，在地下室成为你的专属▇奴隶——这一切都是为了加速众神降临，【二十一礼】只要完成到一定数额，只要完成到一定数额——

神便呼之即来!

但此刻，这些新教徒再坚定的信仰都在近百人的死伤之下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