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一个问题。局长可能并不了解人类。
否则她就不会带刚刚呕吐过的病人来吃麻辣烫，害得我只好点番茄浓汤。
拜托，很丢人啊。
我这么想着，狠狠嚼了一大口贡菜。
真香。
局长坐在我的对面，嗦着微辣汤底的土豆粉。
也没比我好多少。
当然她不是以那副惊世骇俗的相貌出来吃饭的。今天我第一次知道她也可以把膨胀的内脏收进腹腔里去，然后像小美人鱼那样变出人类的双腿。那对盘角羊的角也用逆向生长的形式缩回了脑袋里。
我看着身着黑色西装套装的局长，感觉稍微有点违和。好像还是半好半烂的一大拉内脏更适合她。那头各有各的想法的长卷发倒是梳了跟没梳一样，自由散漫地东翘西翘着，恐怕不知道的人得以为她是什么很不好惹的疯子黑帮成员——也可能只有我这么觉得，那种人设也太二次元了。
不过局长完全不抬头看我，该不会是因为我呕了一下生气了吧……女性应该是很在意体味的，是不是努力瞒着她更好呢……虽然当时那个情况，我是真的想憋也憋不住。
但是转念一想，局长自己不是大摇大摆地晃荡着一肚子柔软Q弹的人杂走来走去吗。本来以为她可能就斩钉截铁地长这样了，不过现在来看，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变成普通人，却还是保持着那个形态的样子。
我看着被她闭起的两只叠罗汉眼睛。摸不透她的态度啊……
就在我一个人东想西想的当儿，对面的人突然捧起碗来把汤喝了个精光。
“哈——”她灿烂地笑着，对汤底似乎评价很高。然后那蓝盈盈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怎么？不喜欢？还是……有心事？”
她歪着头看我，姿势好像少女漫中扮可爱的主角。一撮头发落到香颈之上，蜷曲的发尖一路滚进了骨骼构成的凹窝里。乌黑油亮的发丝衬得脖颈更是雪白了，还染上一层冷色的偏光。
要不是知道这家伙的性格堪称大功率电暖炉，真的会以为她是个冷美人。
我低头凝视着自己的碗，里面的粉丝开始鼓胀，露出水面的部分已有些干瘪。
我可不记得我有丢下这碗东西那么久。
“不专心吃的话，无论什么食物都会不好吃的哦。你吐的时候都只剩胆汁了，不好好吃点东西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啊，好歹是知道人类饿肚子就会死。不死也会严重患病。看来也不是那么不了解人类。
我没什么底气地抬眼瞄了她一眼，那小撮头发还是在脖颈上的小窝里。在这种骨感起来更美的地方，她真的很会长……
甚至能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在滑嫩的冷白皮上，血管竟然是这样的……美丽。
我尴尬地挪开了目光。古欧洲的贵族常以“蓝血”自居，因为比起需要参与生产的平民，整天闷在宅邸里的他们养出了一身白皙的肤色。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手腕上的青蓝色血管就显得十分明显；而风吹日晒的劳动人民皮肤黝黑，就算有血管也不显眼雅观。因此在古欧洲文化中，蓝血是贵族优雅的象征。我自以为皮肤还算白，但感觉手腕上的血管也没什么好看，尤其是在微黄的皮肤上，也没什么优雅可言。但局长脖颈上的血管算是让我get到了个中区别。她的肤色白皙，但与一般印象中的白种人不同，没有透着粉红的血色，而是仿佛浮着一层冷光，像久冻的冰层一般素雅却又绮丽，青蓝色的血管缀于其上，就装饰性来考虑，已经达到了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的最高境界。就算蓝血真的是贵族的象征，该当贵族的也是局长而不是那些仗着皮薄就趾高气昂的普通人类。
“……对不起。”我低下了头，就好像庶民在拜见贵族的夫人。
其实我还挺擅长通过用头顶对着别人来解决事情的，但像这样认真地道歉，已经是久远的回忆级别的事了。
但此刻我的头顶却没有任何声息，连一声爹味十足都长辈式叹气都没有。我心底的一种慌张感油然而生，并且立刻生长得漫山遍野。
我带着一点恐慌略微抬起眼睛，却看到对面的座椅上空无一人。
大概曾经的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路边小店内质感廉价的塑料椅背能使我如此的惊慌失措。
因为颈椎前倾的姿势，我向后搭在肩上的中长发开始滑落。现在我却没心情去管理。
要打车回去吗？不知道局长走的时候付账没有。就算没有我也不会怪她，毕竟是我不好。但我只有50元现金，付完这两碗的钱的话，我甚至没有自信坐得起回去的公交车……
一只白皙骨感的手挽起我就要落进汤里的发丝。
我的头发被轻轻整了整，随后被身后的人麻利地分成3束，交错着编起麻花辫。
这种温柔但有力的感觉我再熟悉不过。
“大概我是能猜到你在为什么道歉……但你这也太蠢了吧。”
局长的声音柔和平静，听不出愠怒，反而还有一丝憋笑的感觉。
“无论谁都会有这个反应的吧？那是没办法的事啊。谁让我不够强，在地狱的时候被群殴受伤了，还被狠狠咒了两下。虽然我自己是习惯了，但你才刚认识我，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编着头发的手扯到了一个发结，揪得我头皮一紧。
“话……话是那么说。”我小声嘀咕着，仿佛生怕她听见。
“而且恶魔本来就惹人唾弃，即使不了解情况，光我那副身体理论上就够人吐的了，你已经对我很好了啊，沈小姐。”
“局长，这里人这么多……”
她是真不把人类当外人啊，直接在公共场合就说起恶魔的话……
一根手指贴上我的唇珠，形成了一个“嘘”的动作。
“我们就在这闲聊，你猜有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就算听到了‘恶魔’二字，人们也不会就惊呼‘恶魔真实存在’的。鬼鬼祟祟藏着掖着才会引起怀疑。”
很是anime的发言啊，局长。
虽然说得不错。
“啊，你这根头发分叉了……这根也是！”
大概是因为局长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了分叉的头发上，编起的麻花辫自己旋转着散开了。
“啊——搞砸了！”
“噗……”实在是难以憋住。
我笑得肩膀都耸了起来。
“啊——还笑，你真坏！坏孩子！……噗。”
在佯装愠怒的3秒后，局长也破了功。
这下好了，在担心被恶魔文字杀死之前，恐怕得先考虑一下被路人当成神经病的问题了。

我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肤色和发式与我印象中的自己别无二致，普通的黄白皮和亚麻色的搭肩中长发，硬要找出什么特色来的话，也就只有因营养不良夹杂的黄毛了。我眨了眨眼睛，注视着自己身上的洋装。
棕色的群体和奶白的里衬……洋娃娃一样的泡泡袖，裙摆和袖口的蕾丝都充满了贵族范儿，细腻的白丝小腿袜上还有一个个小熊脑袋的图案，圆头小皮鞋上闪着亮光。
配上我枯草一样乱翘的头发和平庸的长相，无论局长有多么乐在其中，反正我是不忍再直视下去了。
于是我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局长欢天喜地地递来的做成小篮子形状的斜挎小包。
“这就是您要向我鼎力推荐的工作服吗？”我自以为努力地进行着表情管控，尽管如此我仍能感觉到我的眉毛在跳跃，“局长？”
此刻估计是个人都能察觉到我黑里带青的脸色了，但很可惜局长并不是人。
“是啊，我觉得色系很合适啊~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一定很合适了！”
镜中的局长两眼冒光。她不会是为了让我穿这套衣服才把我救走的吧？
“……”在局长的硬塞下，我的肩上又多了一只做成野餐篮造型的斜挎小包，“你还记得3分钟前你自己是怎么说的吗？”
“记得啊~‘穿着中学制服在工作日外出太危险了，而且你上的学校离这边有点距离，很容易被当成离家出走的小孩送回去’。”
她倒是还记得啊。
“……虽然本来就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就是了。”
“一派胡言！你现在是我们LIP一位光荣的员工！”
3分钟前，服装店门口。
“……综上所述，你需要一套便于工作的服装！”
听着倒还挺有道理。我吃下关东煮杯中最后一串北极翅。
“那具体需要什么？现充的私服吗？”
“关于这个，我已经有一个完美的推荐了！”
考虑到她带肠胃病人吃麻辣烫的前科，我决定先对她的自信抱一个半信半疑的态度。
事实证明，信的那一半都太高看她了。
在被迫戴上浅卡其色的贝雷帽和两个一粉一黄的叉叉状发夹之后，我不得不出口打断一下兴致勃勃的局长。
“我说，换一套吧……”
“诶？”局长疑惑地看着我，湛蓝的双眼中充斥着狐疑。可能她真没察觉到她挑选的“工作服”的问题所在。
“这套小洋服，太鲜艳了我觉得不适合我这点先不谈。”我用看宿敌的眼神看着镜中的自己，“这种衣服比制服显眼合不便于行动太多了，这算哪门子的工作服，你要是觉得可爱喜欢的话大可以直说。”
局长对着我，用手指比着相框。她突然把左眼贴在手指相框上，像看相机取景框那样眯起右眼，那两只叠罗汉的小眼睛反而悄悄地睁开了，眨巴眨巴地看着我。
也不知道她那多出的双眼睁开或闭拢，所见的视野会有何区别？
“虽然确实有觉得可爱的成分，但对于工作服的选取我可是很认真的。”局长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再嬉皮笑脸了，“你想，我总得负责员工的基本行动安全的。”
哈？
我真心以为她会“诶嘿”一下萌混过关的。
不过仔细一想，她确实没有靠卖萌解决事情的习惯，往往是我自顾自被萌中……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嘛！
“我来这附近有一段时间了，据我观察，经常会有你这个年纪的孩子穿得很可爱在街上玩儿。而看起来正经的人类看见他们，就会一脸不爽地走开。”
啊，炸街的人嘛。
确实就算是有爱心到会冒着被诈骗的风险去尝试帮助街边穿着制服游荡的孩子的人，看见炸街的不良基本也就望而却步了，回头去和亲戚朋友吐槽一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地球要爆炸已是天大的应对行动，然而在这类奇形怪状的年轻人频出的繁华地界，恐怕就算那么说了也只会被家人呵斥少见多怪专心吃饭。
“所以，只要伪装成炸街的人，就等同于有了闹市的迷彩服，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被想‘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无法理解了——’这样。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出现了，基于莉可丽丝做出的概念改进。（？）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但作为让人望而却步而言，这套还是太过可爱亲和了。”我一把撩开被局长放到胸前装可爱的头发，“而且绝对会妨碍行动。”
“诶——我可是因为方便行动才看上这家店的诶，你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吧……”在我的意料之外，局长好像真的很委屈，“这里有很多在我老家是便服甚至军装的服饰啊，你身上那件也是能穿着出去郊游的级别了。蓬蓬裙摆对下半身活动的便利很有帮助的！”
《我老家》。
我奋力克制住想要狂笑的情绪，抬手示意正从局长身后接近但因听见了她刚才的话而神情逐渐复杂的导购员离开。
看来现实中的地狱和刻板印象中一样是旧欧式风格的吗……
“时代变了，局长。”
我顺应着内心的欲望讲出了那句台词。
“而且，”我扯起内衬衬衫的吊牌给局长看，米色的硬纸牌上是棕色的淡雅印刷字迹，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光这玩意儿就五百，底下的裙套我看了上千。你一个开……小公司的，就别来这种店消费了吧。”
局长脸上的认真逐渐转化为尴尬，纤长的手指开始频繁地抚摸西装裤上装着皮夹的那个裤兜。
莫非她以前没看过这家店的标价吗……？
啊，我懂了。从人类的视角来看，这当然是一家高档的Lolita洋服店，但对某种意义上来自500年前的局长来说，这些和T恤牛仔裤一样都是普通的衣服啊。
而且由于一些文化的参差，军lo对她来说甚至可能是免费的。
毕竟就是军装啊。
“欢迎您下次光临~”
在脸色一会儿蜡黄一会儿煞白的导购员的欢送中，换回了制服的我和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局长走出了洋服店的自动玻璃门。
“太悲伤了……原本只要3颗恶魔头就可以换到那样一套衣服了啊！”
“那……那幸亏你没真拿出人头来付。”我在心里替局长捏了把汗。
“这我当然知道不行！！”

放个长大之后的沈小姐，这是大学生形态[｀･ω･]旁边那个画风迥异（？）的帅哥是朋友的摸鱼！

生异形的局长[=ﾟωﾟ]=其实码住的地方没什么，但是没有衣服所以为了保护我最喜欢的吐痰饼（？）码了。
一开始传了好几次传不上，给我显示3个问号，去相册截图手动压缩后传上了……

好有趣好可爱[ ´ρ`]σ[F5]摩多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