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回家，吃了买回来的外卖，躺在沙发上想玩点游戏，但又觉得没劲儿。想看点电视剧，翻来覆去都是无聊的偶像剧。看部电影吧，然而墙上时钟已经来到九点四十五。明早还要赶地铁，想了想还是洗漱睡了。

躺在床上，又是普通的一天。我想回想一下今天看到的夕阳，可老实说，实在不咋样。说红也不红，说黄也不黄，还是和平常那样。我翻了个身，顺便叹口气。上周刚过二十七岁生日，一转眼就要奔三。然而我到现在为止别说女朋友了，连妹子的手都没摸过。唉。

要是被我爹妈知道了估计会在泉下急得给我托梦吧，毕竟从我小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和我念叨以后要娶个怎样的媳妇——别和你妈一样，还有当个怎样的丈夫——别和你爸一样。

再次翻个身。老爸老妈，不是儿子不孝，儿子单纯不行啊。再说，也习惯了。女友啦，结婚啦，生子啦，先不说美不美好，但是对我而言也算个意外。

说句废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其实是不想要意外的。

不也挺好的吗？反正我的人生有一家三口父母死于车祸只有孩子生还这种意外就够够的了。不需要其他意外了。

……但要说有没有，倒也还真有。又翻了个身，眼前不禁浮现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那是郊外一个毫无名气的景区的模样。在二十七岁生日当天，我不知怎的就晃荡到了哪里，可能是想着回忆童年——我小的时候，我爸妈有时会因为“操练身心”而把我带到这片山附近。

然后呢？我感觉我已经要慢慢睡去。因为我能感觉到那片绿色已经要融化了，像一包冲剂，它绿色的颗粒撒进我睡眠的水里，还没搅拌就要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海里。我遇到了……遇到了一个意外……意外是……

……

……

……

咚咚——！

“呜啊！？”

我被门外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我整个人被惊吓地从床上弹起，被子都差点被我蹬到地上。我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咋回事？什么情况？谁？怎么突然有——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一声，又重又响。我仿佛已经看见一个魁梧大汉抡着拳头，仿佛那双手是可替换便宜义肢般毫不珍惜地狂砸猛锤。看来他要么真的很恨我家门，要么就是觉得我家门锤起来很爽。

我艰难起身，胡乱摸到手机，打开一看时间：星期五，凌晨一点四十五。

……怎么回事？

我糊涂了。我一没赌博负债，二没招惹人，三想不出来了但我肯定是纯纯的良民，怎么这个时间会有人这般气势汹汹地敲我家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被砸门声吵得头疼，被困意驱使的我朝门外的人亲切问候了一句又一句家人。拆尼斯粗口，这个时候敲拆尼斯粗口的门是不是拆尼斯粗口？是不是拆尼斯粗口？没看到现在拆尼斯粗口的几点吗？！老子明天还要拆尼斯粗口上班你是不是拆尼斯粗口赶紧给老子拆尼斯粗口远点！

我平时非常温和（自诩），基本上从不和人吵架（现实中），而且每次吵架基本上都毫无效果。所以我压根没想过我的优雅发言能有点实际用处。出乎意料的是，那声音停了。我长舒口气。

……然而和我预想的一样。只是停了几秒。

在可以被称为标准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后，传到我耳中的便是更密集更用力的敲——不，那根本不叫敲门，而是砸门！那个密集的程度，绝对是手脚并用吧！不对，甚至已经超出手脚并用了，到底是怎样的技巧才能把门敲成那样啊我草！

停止幻想门外的人大喝“门你便给我败吧！XX车轮拳”进行着攻击的幻想，我内心一紧。照这个势头下去，先不论能敲多久，恐怕再敲一分钟——不，十秒钟，邻居把我剥皮抽筋泄愤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然后邻居就会在业主群痛骂我三小时——我冷汗狂飙，而鸡皮更是密布。再然后——我会被方言骂上整整三天，然后被邻居乱棍打死，最后我扰民的罪责被公之于众，彻底社会死亡（物业群）。

但对我而言，只有一件事可怕。

被用方言骂上整整三天不可怕。

被邻居乱棍打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她在物业群里啊！

我的人设！我的优良形象！我从初中就开始塑造的健康人设！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不想在她面前出丑！我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很谔谔甚至说有点傻宝二次元入脑了，但只有她，只有她我不想让其看到我的丑恶肮脏的一面！哪怕是扰民都不行！

为了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人设不就此告吹，我连滚带爬地扑向房门，连平时最基本的瞄一眼猫眼、打开手机录像头都忘了。我毫不犹豫猛拉房门，全然不顾如果外面是个拿着斧头的杀人狂或拿着电锯的精神病的话，我的下场是会变成碎片冲进下水道还是变成肉酱被埋进花坛。

无所谓！我无所谓！就算外面站着的是德州电锯杀人狂我也认了！大哥你别砸我门了！我连高呼“我开门了开门了别砸了”的时间都没有，所有精力所有力量全都堵在我握上门把手然后往下那么一按上！撒这是我最后的力量了开启吧我的房门！

以毕生最快速度打开房门。然后我看到的是——

……多年以后，当王帆林在移动摊位守着吧台时，准会回想起他俩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遥远的深夜。然后他会对那个追问他的人这么回忆道：

“从小我很喜欢看鬼怪野谈，特别向往报恩故事。

“狐仙，鹤仙，田螺……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被来报恩的人外娘找上门来就好了。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

“来报恩的那位，她是把我家门踹开的。”

时间——丑时三刻。

地点——我家门口。

人物——我。

以及一个狐耳萝莉娘。

金色的头发像是黄金和阳光的混合物，一眼望去甚至还带点橘子的甜。水亮的大眼睛是帝王绿翡翠，绿色正浓得只让人心口发怵。皮肤粉白，是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就算她身上只套了个编织袋，也难掩她的俏丽。

嗯，总而言之，很可爱，很漂亮，那么可爱还这么漂亮。

嗯，要是她的右脸上没有那道深且凶狠（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的长疤，表情不像是刚灭了我家满门来追杀我这个遗孤的，那就更好了。

当然，她那一脚没踹在我身上，就是最好的。

我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计带着破风之声的踢击就砸在我的大腿上。当那只小雪糕降临到我的皮肤上时，我似乎听到了在耳畔响起的清脆声音。不是我的道德底线，似乎是我的骨头。这力道，我觉得我已经可以提前请接下来的病假了。

“哦，终于起来了。”狐耳娘微微一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让我可能要去医院拍片的罪魁祸首。我眯着眼睛，靠不断呈现的痛苦，我很确信这是现实。

没错，深夜时分，砸我家的门的是一个长得贼勾八可爱的金发狐耳人外萝莉。

Wait？What？狐耳萝莉？狐耳萝莉为啥？

我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要找我做什么吗？而且到底为什么要踹我？

“你……”

我本想是狠狠呵斥一番那人，但是看清对方是个狐耳萝莉娘后，我觉得还是应该以和为贵，以包容的心好好谈话。绝不是因为她实在可爱，而且表情实在凶恶。

我咬紧牙关，靠着曾成功day10强大的意志力遏制住我想要倒在地上打滚哭疼的欲望。开什么玩笑，就让你见识一下人类的觉悟！可能再坚持个十秒钟就不行了吧，所以现在我得珍惜。

“嘶，嘶，请问你是……”

“狐妖。”狐耳娘收回腿，上前一步，把我扒拉到一边，踏入我家。“来报恩的。在外面不方便说，我就先进来咯。”

敢情您来报恩的第一天就把恩人的腿踢折是吗？我捂住被踹的地方，开始思考找一个穿编织袋的狐妖讨要医药费现不现实。

但是，报恩——狐妖——狐狸——

我眨眨眼，努力过滤掉痛觉带来的影响。想起来了。对，没错，还是我的那个二十七岁生日。在我一边刷视频一边慢吞吞爬山的时候，我遇到一只野生狐狸。这儿怎么会有狐狸啊，我当时一口咬定，这一定是从动物园跑出来的，或者说谁家宠物走丢了。总之，我当即打算打电话摇人救助。

还没等野外动物救助电话打出去，我就听到有个声音问我你看我像不像个人。我扫了一眼那狐狸，突然想到网上的梗图，就随口把那张梗图上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等我把电话拨出去，听着嘟嘟声时，那只狐狸已经消失不见。可能是跑到树林里了吧。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给野外动物求助那边的人说了一声。再那之后，我也就没有心情继续爬山，直接回家去打电动了。

因为那个声音突然发出来，而且发音也不怎么标准，手机后台还挂着视频，我就还以为是后台播着的视频已经结束，轮到的下一个恰好是O真鬼畜呢。什么报恩，我完全没有往那边想过。结果万万没想到，我随口一说的事情还真就成真了。可恶！早知道当时就说温柔可人青梅竹马年上姐姐了！

为了避免突然刷新出来的暴怒邻居，我赶紧进屋，虽然一瘸一拐，但好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哀嚎。……可能漏了那么几声。

兴许是狐耳娘看出我的踉跄，她眨眨眼睛，双手合十，上下搓了下后就用小手摸上我的伤处。微凉的柔软让我精神一振。哦Jesus，我正在被金发人外狐耳娘摸大腿。虽然我不是炼铜癖，但该爽还是要爽的。我合上双眼，开始享受这一刻。

……啊，我好像下面只穿了条内裤来着。

“刚刚踢到了对不起哈，来摸摸摸摸。”狐耳娘一副哄狗的模样，“一二一二，一二一二。……好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不痛了？”

“啊？”我睁开眼。不痛了？我活动活动双腿，又用手戳戳那块地方，然后很诚实地摇摇头。“呃，对不起，还是有点。”

“唉……”狐耳娘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两只金灿灿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下去，“果然不行吗……”

“啊不是，不是，是有用的，我感觉是没有之前那么痛了。”我连忙解释，误会就不好了。“呃，就是之前可能会骨折，现在就只是有淤青那样。”

“所以还是有点用？”狐耳娘的耳朵刷拉一下立起来。我点点头，嘿嘿狐耳娘可爱。啊不对，狐耳娘真是好懂。听完我的解释狐耳娘点点头，脸上带笑，心情显而易见地好了。“那成，接下来就聊聊怎么报恩这事呗？”

“呃……”

我看看墙上挂钟时间。……还行，又不是没有睡过比这更少的时候。上班？可在我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狐妖人外娘啊！什么重要还需要想吗？！我看向狐妖人外娘。再说了，看她的眼神，如果我这个时候告诉她“我要睡了”，她会用刚刚砸门的狐妖车轮拳把我殴打至同意吧。保险起见还是提前自主同意为妙。

果断做出选择，在心里默默祭奠我那逝去的睡眠，我手掌一挥：“那去我卧室吧。我找件衣服给你。”

我搜索着衣柜（穿我的旧衣服总比穿编织袋好），还有鞋柜——基于人道主义，我得给狐耳娘找双拖鞋穿着。真奇怪，她这一身除了编织袋啥都没有，不是我说难道这些化形的妖怪不会自带一套装备吗？游戏还至少给条底裤呢。

搜寻良久，我递给狐耳娘一件T恤、一双拖鞋和一块新毛巾，并送她进了我家洗手间。我好歹也是正人君子，没有看着人家换衣服的道理。在她关门之前，我还特定叮嘱了下，记得洗下手洗下脚，要是喜欢冲下身子也行啥的——毕竟，我再说一次，狐耳娘身上除了一件编织袋外啥都没有。我没有那种爱好，就是喜欢一些分泌物的爱好。

过了一会儿，门总算开了。狐耳娘穿着我的旧衣服，吧嗒吧嗒踩着拖鞋走了出来。我的那件T恤在她身上仿佛是过膝裙子。狐耳娘兴奋地指指后面：“我草，那玩意儿能自己出水！按照你说的方式还真能调温度，想怎么调就怎么调，太牛了！啊，借我地方冲身子真是谢了哈！我用了你给的那毛巾，妈的真舒服，老舒服了！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好了！”

她指的大概是水龙头和花洒。我点点头，不多追究从萝莉嘴巴里听到粗口是该感到兴奋还是困惑。狐耳娘看看周围，用那块毛巾擦擦水哒哒的头发，“那我们就说说报恩的事情吧。你有啥愿望不？哥们尽力。”

“呃，要不先坐。”我向她展示了下沙发，“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我的，但我觉得你肯定是一路奔波，舟车劳顿，不如坐下说话，你……呃，对了，请问你怎么称呼？”

“什么怎么称呼？”狐耳娘一边走向沙发一边使劲揉头发，看得我胆战心惊，生怕她把自己的头揉下来，“问我名字？”

“啊对。”

“没名儿。”狐耳娘一屁股坐下来，老旧沙发微微发出咯吱声，“实话给你说了吧，大兄弟，我呢其实只是个野妖怪，所以从小长在山里，也没爹没妈没师父的，名字这文绉绉的东西没人给我取。嗯——但也确实，没个称呼也麻烦，我想想……这样，我底下有六个弟弟，我最大，要不你就叫我大哥算了？其他的我也不习惯。”

我去，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兄，我们各叫各的是吧。管狐耳娘叫大哥，我是在看什么上古管人吗。没办法，也没其他选择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敢擅自给别人取名字，只能就着狐耳娘的话应了一声“哎哥”，但话说出口之时我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哥？但是狐耳娘是……所以狐耳娘是……？

我看着皮肤粉白如花朵、五官精致如画卷、身形小巧如人偶的狐耳娘，很艰难地开口：“呃……所以你之前是……男……的？”

“啊，是啊。”狐耳娘的大眼睛眯了起来，一双绿眼散发莹莹光彩，配上因为受热而变得有些发红的伤疤，莫名给她的可爱增添了几分危险。“是男的。所以这身子还真不习惯。……这事儿以后再说，对了大兄弟，你叫什么？”

“呃，王帆林。”

“好，那我再问一次。王帆林，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我挠挠头，深更半夜的，脑子实在有点迷糊，这个时候说什么愿望，我总有种浪费的预感。作为失去童真的可悲大人，为了利益最大化，我请求狐耳娘给我点时间：“非得这个时候说吗？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成吗？”

可狐耳娘摇摇头，“道上有规矩，对不住了。啥事儿都能拖，这事儿拖不得，老天要看着呢。你要拖着，对咱俩都没好处。”

我去，修行界是什么黑恶势力的老巢吗？一点思考时间都不给的。我咽口口水，继续抓耳挠腮。愿望，愿望啊。

“等下，那我想先问问……你说的这个愿望是什么都可以吗？”忽然，脑子中闪过一堆某杯某黑泥某扭曲的许愿机。为了避免之后的悲剧展开，我立刻提前询问限制。“比如说，呃……世界和平？或者说，我想让你除掉一个人之类的呢？这会不会影响什么……呃，道行？”

狐耳娘挑挑眉，眼神仿佛在看神经病。“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话要说。我们这些化形的妖怪是不会在意你们赐封人——就是恩人的愿望的。你的愿望无论什么是都可以，像你说的什么世界和平，杀某个人，只要你决定是这个，我就会去做，毕竟这是你的愿望。你就负责许愿，然后我就负责报恩。中间的过程管他是打是抢还是砸，只要是满足了你的愿望、报了恩，那就成。符合规矩，懂吧？

“……不过，我不建议你选个让我杀谁的愿望。我们妖怪要是杀了人，老天要看我们的。”狐耳娘抬头看向我的天花板，仿佛上面的一块污渍是所谓“老天”无情而庞大的眼睛，正将眼神投向她的方向。“像你，也就是恩人，我们更是绝对不能杀，或是伤了。那样的话，老天绝对会降罚的。”

“嚯……”太好了，不用担心半夜被狐耳娘割叽叽或用任何手段报复失叽之仇了。

狐耳娘把视线收回，有点不好意思地撇过眼睛，避免和我直视。“而且……我先说一句，虽然很丢人，但我其实……唉，不怎么强，能力有限，你愿望是随便提没错，可要是结果不是很让人满意的话——就、唉，希望你理解，行吧。”

“啊？我以为能变成人形的妖怪都很厉害呢。”

“……”

似乎是为了避免过于尴尬，狐耳娘垂下脑袋，开始继续用毛巾搓头，边搓边念：“我也没想过真能化形啊。唉，这大半辈子我都打算就这样了，那谁知道呢？怎么我还成了呢，我也不清楚。就机缘这个东西，对吧，这个东西，你就完全，我说这个就是，唉你就不懂好吧，这个东西它就是，完全就是，就是说是这样的，你也不知道它是怎样，它就是……唉总之就是这样。”

“啊，嗯嗯，懂了。”反正意思大概就是一直摆打算就这样了但没想到真的上岸了吧。

狐耳娘清清嗓子，极力把凭我一语就要拐弯到打太极文化上的话题猛然拉回。“咳咳咳，啊总之——你的愿望现在能说了不？别太难就行，哥们儿一定给你完成咯，我绝对尽全力，保证结果杠杠的。没有一百分也争取给你赚个九十分！”

愿望……我看着狐耳娘富有节奏感的来回搓毛巾动作，思绪不禁纷飞四溢。既然如此，让我的爹妈复活是不可能了，狐耳娘显然没那么大能力。让我升职加薪估计也够呛，狐耳娘估计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最喜欢的动画出第二季？那岂不是我还得给狐耳娘买机票办护照，她能飞到对面吗？恐怕不行。那还剩什么呢……

愿望——换言之，也就是遗憾。而我的遗憾还有什么？……

不知是没睡醒还是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嘀咕了一句“那希望我能届到易姐”。

“易姐？女人？”狐耳娘来回搓毛巾的手停了，趣味盎然地看着我。“哦，你想要那个叫‘易姐’的女人吧。可以啊。”

我呃呃啊啊，想反驳但是却无话可说。抱歉啊我人生真是有够浅薄。但要说有什么愿望是既能满足我的遗憾又能在狐耳娘能力范围之内的，我觉得追个人不过分吧。更何况，她是易姐，我喜欢了至少十年的人。

易姐是我的初恋。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的邻家姐姐，我的知心导师，如今还是我的职场前辈。她是我从小学一直喜欢到初中高中，大学，工作的人。同时，她也是在那场突如其来、把我的日常生活粉碎的灾难后，始终对我释放温暖、释放爱心、释放善意的人。我能活成今天的阳光开朗大男孩而不是一蹶不振的废人，没有易姐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始终都想靠她近一点、更近一点。近到突破那层隔膜，近到足够表达我的心情。但是，我知道她始终只把我当弟弟，当一个小孩看。

但我做不到只把她当作一个姐姐。我想告诉她，我不是那个被她保护的小孩。我想保护她，站在她身边最近、最近的地方，牵她的手，陪她走好长的路。我想给她在每个美丽的日子送一束花，我想看她穿我们一起挑选的情侣服，我想抚摸她渐白的头发，我想在我希望的所有时刻都能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

我想成为和她相伴终身的那个他。

现在，真的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要我去否定这个可能，就算它希望再渺茫，我也做不到。因为我之前根本无路可走。而我深知有路可走，对我来说何等宝贵。万一呢？就算是概率从0.0001%变成0.0002%，我也不想放弃增长的那一丝可能。

“……是的。我……我想和她在一起。”我低下头，对狐耳娘承认了我可笑的庸俗愿望。“她……她对我真的很重要，就算不能成，那我至少……至少也想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啊？你以前没说？”狐耳娘肉眼可见地做出鄙夷的神情。“啧，还以为你多能耐呢，结果就这？真孬啊。”

“什么叫结果就这！我又不是没说，虽然是委婉了点但我还是说了的，关键是人家根本就不信啊！”

“那你多说几次呗。”

“易姐是我很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来来回回地告诉她啊！你当这是砍价呢！万一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怎么办啊我草！与其被易姐冷处理还不如保持原样呢草！那种事情不要啊！我再也不能正常和易姐说话这种事……！”

狐耳娘看着仿佛化身成某知名漫画男主名场面的我，深深叹了口气，对我娓娓相劝：“那什么，王帆林对吧，我觉得呢，你就是想太多了。虽然没有年龄等于道行的道理，但是我好歹也是修成人形的妖怪，看过的见过的事还是比你多的。听哥一句劝，你现在呀缺的就是一个定。”

“定……？什么的定？”

“下定决心的定！”狐耳娘神秘一笑，举起一根小手指在我面前摇起来，“你嘴上说着什么做朋友就够了，但你既然提出了这愿望，那就说明你肯定还是想和她更近一步的。照你现在的样子，再婆妈下去，恐怕你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你那易姐落入别人的怀抱了。你希望吗？不希望吧？”

“不，当然不！”我的声音直接拔高一个音阶，因为发力过猛，甚至隐隐有破音的前兆，“我……如果易姐她自己选择了其他人，那我没意见，但我还是希望……”

“希望什么！来大声说出来！”狐耳娘小手一挥，已然化身在大操场上开感恩成功学演讲的导师，呼吁着我的决心、我的热情和我的眼泪。我顺着她手臂上扬的时机，再次坚定并大声地说出我的愿望：

“我希望能届到易姐——！”

哇，幸好我有注意房子的隔音问题，安了吸音墙纸，不然恐怕得刷新暴怒邻居上门骂街，那样就真样衰了。

“好，就是这个气势！王帆林，你说的那个易姐现在在哪里？”

“啊？这个，就在这个小区里，但是不住在一个单元……”

“那你是知道她住哪儿的，对吧？”

“啊，嗯。知道的。”那当然，毕竟我从小就去易姐家玩，她家的住几栋几单元几楼几号我闭着眼都能摸过去。

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狐耳娘莞尔一笑，站起身来牵住我的手。“走吧。事不宜迟，你带我去找。”

“？我们这是要去找什么？”我眼前迅速闪过狐妖小○娘，四○○日灵异事件簿，○色推销员的画面。……等等，后面那两个是不是有点怪？

“去找那易姐呗。”

“啊……？”去找她？现在这个时间点，去找易姐干啥啊？先不提半夜三更的，我现在衣冠不整的，带着一个同样衣冠不整的人外小萝莉，这个场面是不是有点诡异了。难不成狐耳娘是要用什么幻术把易姐洗脑了，让她喜欢我从而答应我的表白？不成不成，我是纯爱战士，这种只会在牛头人里出现的剧情我无法接受！

想到这里，我连连后退，频频摆手，用尽全身力气和全身动作表达我的抗拒，“呃，哥，哥我觉得这事不需要那么操之过急，要不今天先休息吧，这事我们明儿再商量……”

“瞧你那怂样！就你这样想追到别人不是八辈子之后的事！”狐耳娘牵着我的手猛地一拉，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可恶啊，力气这么大，萝莉的外表让我差点忘记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妖怪了。狐耳娘空着的那只手拍拍胸脯，振振有词地说：“听我一句，你就照着哥说的做，今晚就能拿下！”

“啊……？怎、怎么做？”我瞠目结舌，心中的冰冷与狐耳娘把我往门口拉的力气成正比。我实在想不到除了洗脑和催眠外有其他办法能让易姐在一夜之间爱上我。

“嗨，简单。”

狐耳娘打开门，说得理直气壮。

“既然你那么想要她，先把她办了不就完事了。”

一边写一边听歌，写到最后一段（或者改）的时候突然切到花之塔，太搞了[ ﾟ∀。]

我再吸了一口冰沙。死了？照大哥之前说的，似乎是病死。但好端端的人，怎么说病就病。再想了想，大哥又像是说她有责任。两者结合，最后得到的就是一个妖才能知道的秘密。

“是因为讨封？”我问。大哥点点头，手中酒杯已经见底。大哥摩挲着嘴唇，摸索着开口。

“老七，化形这事，不是毫无代价。它要在赐的人身上出。你在化形的时候也感到有种暖流在浑身上下流过吧？那股子能量就是从赐封人身上来的。”

“赐封人身上来的？那这岂不是很不公平？”毕竟，化形是我们妖怪自己的事情，按理说这能量也该从妖怪自己上出现，怎么就从别人身上得来。

“你想想看，赐封、赐嘛，自然是他们给。不然的话，话就不成立了。话就是规矩。规矩不成立，怎么还能有之后的事呢。”

大哥不是出生正经门派，说的话也并不严谨，像是她很早之前还在山上时的因无聊而产生的絮絮叨叨。但她的神情就不容我质疑。她是对的。我不质疑。

妖怪本是野兽，就算日后再有智慧，也逃不过原始兽性。因此妖怪比人更能感觉到和兽性一样古老的天地规则。这一种直觉、一种感觉就值得信任。对妖而言，不再需要多余证据证明。

“接着说。那股能量很强大，也很宝贵。妖怪化成人形，要从以前的样子真的变成人样，还要提升能力、开拓经脉、诸如此类的好处，所需要的东西多了去了。一般的妖怪化形，赐封的人给的东西就是点气运，顶多倒霉几年，但要是……”

大哥不说话了，一般这个时候就代表她不愿意接着聊，丢面子。我自然理解，接了下句：“不一般的妖怪化形，需要的气运就更多？”

这个不一般，不单指是好得不一般。在大哥身上，更多是指差得不一般。

大哥天资堪称愚钝，那套乱七八糟的缝合功法，我们六个人练下来或多或少都得益。但就只有大哥，这么多年一路从最初的残篇残页练到最后的残篇残页，除了年龄什么都没半点增长。她能开智，纯属奇迹。化形，则是另一个奇迹。

这样的大哥要化形，按照她的说法，那位王帆林不知道付出多大代价。

“气运不够，就只能拿寿命抵。”跳过这部分，大哥愿意继续说话。“气运这东西不能挖空，总得给你剩一点。但剩了一点后，该缺的还是缺啊。用不着钱，也拿不走智慧，那只能拿命。至于要多少，看着拿。缺的少拿得少，缺的多，那就拿得多了。”

不禁想到孟逢冬。我拿了他几年气运？还是又让他少了几年寿命？希望我没有那个能耐。

大哥将空了的酒杯摆在一边，脸上看不出表情。我感觉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人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是无用。命也已经拿了，想还也还不回去。大哥又摸了摸嘴唇，说：“说到底，就相当于别人把自己人的一部分给了你。在这之后，才彻底不是野兽。”

妖脱胎于野兽，但最终要超脱于野兽。要与野兽划分界线，就得有个人引荐妖到智慧的世界。某种角度上，大哥像是在说化形的本质。

若大哥只是个普通妖怪，事情便不会演化到这种地步。可惜大哥就不普通，她就需要那么多气运和那么多寿命，才能支撑起第二个奇迹。大哥会后悔吗？我偷偷看她，却被她逮了个正找儿。大哥的唇角勾了一下。就一下。

“他也问过。但是他告诉我，别后悔。若是后悔，接下来的人生必定不舒畅，我们约定好了。我说那就这样，我不悔，咱俩约定好了。”

我现在知道大哥的心情了。大哥不是无情之人，但大哥看重约定。她没做过多少约定，但做了就绝不毁坏。因此她与王帆林的这个约定，也看不到一点破坏的缝隙。大哥把杯子举起，像是要把挂在杯壁上的酒也舔走。

“事情就是这样，你也知道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我忽然产生一个疑问，没多想就说出口。“那王帆林……王先生许的是什么愿？”

“这个啊，女人。他说他想追一个人，青梅竹马、邻家姐姐、职场前辈啥的。”

“哦。最后成功了吗？”

“没，人家早结婚了。”

？啊？

大哥像是看出我的困惑，笑嘻嘻地解释起来，气氛一下因为她甜美又恶劣的笑容缓和如初。“易晴晴——就是那个女人，只扯了证，没买戒指，也没到处说，人老公在国外。后来她老公回来，两个人才补办了婚礼。”

“啊这……”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什么BSS，王先生你好可怜。

大哥人靠在沙发背上，眼里闪过怀念的暖色：“唉，说来也挺好笑的，你大哥我那会儿刚刚来城市，也不懂人间的规矩，差点酿出大祸。”

“啊？什么大祸？”

“嗨，”大哥摆摆手，沧桑眼神在给自己点烟，就差一句“别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就，当时王帆林不是说想和她交往吗，我就想着那直接把她办了不就成了，所以差点把他直接拉到人家门口。”

我不知道拿什么表情面对能把“把她办了不就成了”轻松说出口的大哥。

……不知为何，一个面目模糊、不可名状的绿色条状物体在我的脑海中无法遏止地浮现，它似人非人，仿佛植物的身体上有着明确的生物特征。而此时这个可怕生物在我的耳边用尖锐的声音喃喃“恶臭郭楠不把女人当人看真下头”。呃啊啊啊，我以后真的再也不看答辩了。

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普法教育。我痛下决心，痛心疾首，希望大哥痛定思痛，痛改前非：“那啥，大哥，雷普是犯法的啊。我国婚姻法第一条规定就是废除包办婚姻，现在提倡自由恋爱，而且你这先上车后补票是要被抓起来的，这不明显雷普吗？关于雷普我国法律定义为——”

“哎呀行了行了行了知道了，这道理我又不是不知道，人王帆林当天就给我说过了。”大哥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普法时间，“再说了，我那时哪儿清楚啊。咱们那会儿，山下的老爷们娶娘子不都这样吗？那小媳妇在花桥上哭得嘤嘤的……”

“人家都哭了那还能学吗！”我当即叫起来，这已经超出郭楠的范围上升到某解放斗争了喂！

“那她们都说是高兴的……”大哥又补充一句。“再说，你马子哥，狸子哥，都是这么讨媳妇的啊。你大哥又没碰过女人，就只能照搬了呗。”

合上双眼，心里不知道是要感谢解放运动还是要感谢清朗行动。心里只有两个字：忠诚。

为了避免在这令我俩都尴尬的部分纠缠，我接着问了下去：“那……那之后怎么样了？”

“之后？还能怎样，帮着他追人呗。唉，不过也不怎么顺利。”

我决定忽略询问大哥是怎么帮助不曾谋面的王先生追人的，如果她是用马子哥和狸子哥的方式的话。不过转念一想，难道还有其他可能选项吗，都自己承认不顺利了。

“最后磕磕碰碰的，还是让他成功表白了。就只可惜没表白成功，人家下周就补办婚礼。”

再次合上双眼，感情受挫，给你当红娘月老爱的丘比特的还是我这个下头郭楠土老帽大哥，最后不负众望地败犬，王先生你真的好惨。明明我和王先生素未谋面，但我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阵酸涩，这经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哥忽然噗嗤笑出声，接着就像个风箱一样一边抽抽一边鼓搞手机。从她断断续续的抽风声中，我隐约听出她想说的话：大哥要给我看王帆林当天表白失败并得知自己暗恋对象早就结婚且下周举办婚礼的事实后的发疯实录。

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哥的手指点开那个熟悉的蓝天白云头像账号，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指往下翻动，眼睁睁地看着她点开某个视频。而我能做的只是在大哥外放的前一秒把耳机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当当之势插进耳机孔里。大哥用的是老款手机自带耳机孔真是天赐恩惠。

王先生啊，你原谅我罢。

看着狂笑着又叫了一杯水的大哥，对接下来将被分享黑历史的王先生，我戴上耳机，在心中默默向他道歉。

我看着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里那个脸上胡乱涂满了面粉，嘴上胡乱涂满了口红的男人看着我。

男人的背后，是无人的街道。

只有灯光与黑夜默默伴随。

男人吸气。

男人喘息。

男人张口。

男人嘶吼。

“铁子，你想看的山，已经有人爬过了！！你想看的河，已经有人游过了！！你想去的地方，也已经有人去过了！！你爱的人，也已经是其他人的了！！！然而！！！！你tmd还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接过来一瓶打开的啤酒。

“姑娘！！！！人生很长，爱的人很多！！！如果哪天我从你的世界消失了，那么，也请你理解！！！！！”

男人，把啤酒浇到头上。

全部。全部。一滴不剩。

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流下来的所有东西污染。

面粉。口红。啤酒。泡沫。眼泪。鼻涕。口水。

痛苦面具。

“再见！！！祝你，一生幸福！！！啊————”

男人，开始后空翻了。

男人，带着一头的泡沫和啤酒，开始后空翻了。

男人，带着一脸模糊的面粉口红混合物，与一头的泡沫和啤酒，开始后空翻了。

男人，翻了还不到两个跟头，摔倒在地上了。

男人，摔倒在地上，开始边嚎哭边打滚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像一条泥鳅在地上摇摆。

男人，像一根琴弦在地上拨弄。

“为何？！为何！？为何会这样！！！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我付出了一切！！却得不到我想要的一！！点！！爱！！！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他的头发被滚乱了。

男人，他的拖鞋被甩飞了。

男人，他的痛T被弄脏了。

男人，他的眼泪没有停过。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哼哈啊啊啊啊啊！！！！！！！！！！你一定要幸福！！！！！！我最爱的女孩！！！！！！！就算！！！！！！！你选择的他不是我！！你也要、也要幸福一辈子啊啊啊啊啊！！！！！！！”

男人抽动。男人嚎哭。男人在把他的最后一点灵魂和最后一份爱意宣泄。男人在宣泄。毫不知天地为何物地宣泄。宣泄着爱。宣泄着痛。宣泄着悔。宣泄着妒。宣泄着一切一切。

在男人最后一声嘶吼和全损音质的悲伤bgm下，视频结束了。在这个视频从头再次播放前，我飞快地退了出去，太害怕那个男人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抬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缓缓将手机还给了大哥。该说什么呢。在你看了一个令人尊敬的逝者亲自出镜拍摄的标题为“视频标题：小伙夜半痛哭，竟是为了……转发给你爱的人！！”的啤酒浇头土味视频，播放量还正好到令人感慨的2.33万时，你很难说你是什么心情。可能最准确的词汇是乐吧。

“怎么样，拍得好不好玩？”疑似幕后主使的大哥没有丝毫悔过之心，依旧笑嘻地问我。我不好当面拒绝大哥，也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被乐到，只能干笑两下。大哥手机继续上下舞动，一边划手机一边说：“唉，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一个普通人身体里有这样的力量呢。给你说，当时他回家还人模人样的端着，到凌晨三点就爬起来把屋子里能翻到的所有酒全喝了，在冰箱前一边喝一边吐一边哭。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想和他说说话吧，结果他就要把酒往头上浇……然后我就把他拉出去拍视频了。”

大哥摇摇头，语气中还有一丝遗憾：“唉，这个账号其实就他这个视频播放量最高。我之后叫他多拍几个他都不肯。”

“……人家不愿意就不要强迫别人嘛。”已经放弃和大哥讨论继续拍这种视频的可能性是有多他妈离谱，我干笑着应和。

“没勉强没勉强，你看后面都没有这样什儿的了。可惜啊，拍的确实好，你看你二哥她们都说好。”

“……二哥，她们？”我心里立刻涌现出不详的预感。我仿佛看到“2.33w”的红色数字指标上显示了一个无情的“+6”。

“对啊。”

大哥终于停止手指翻飞，递来手机，扬扬下颚示意我看。“喏，这不是，我还找了一会儿呢。”

我怔怔看向屏幕。一个微信聊天群的页面亮堂堂地呈现在我面前。

群名：温暖山窝窝
老大哥：
小伙子头一次尝试拍视频，不错［微笑］［咧嘴笑］［玫瑰］
老二：
呵呵，小伙子精神真好 介绍一下？
老三：
哈啊，虽然也就那样啦 真够难看的w 但也挺好笑的呢
鼓励一下吧（笑）［鼓掌］
老四：
大哥拍的？嗯
不错
老五：
大哥也渐渐熟悉人类社会了呀，真棒［拇指］手机用的真好［笑脸］
老六：
棒［拇指］［拇指］［拇指］

哇哦。竟然是极刑之拍摄的丢人视频被传到家族群供人观赏，大哥当真不是天然黑吗。我在心中不自禁又做了个合掌祈祷的动作，仿佛已能看见在天上的王先生痛苦皱眉哀叹不已的样子了。

“哦对，老七，你把你微信给我，我拉你进群。”大哥手机翻着忽然一拍脑袋，“你有微信的吧？”

“有的有的。”

亮出二维码，大哥手机发出“滴”的一声，下一秒我的手机就弹出了来自大哥的好友申请。我看着那个虽然换了个名字但依旧熟悉的蓝天白云青山美景，安慰自己海阔天空总比狐阿哥好听。

大哥有些追悔莫及，懊悔不已，一边叹气一边好声好气：“唉，本来你来之后第一时间就该把你拉到群里，大哥都忘记了。对不住咱们幺幺哈。”

“没事没事，理解大哥……刚刚那么多事情嘛……”我扫了眼已经加入的微信群，还没等我发言，二哥三哥等人已经开始齐刷刷地刷起“欢迎七七”“欢迎没用的笨蛋七弟”“欢迎七弟”“欢迎小七”“欢迎阿七”的欢迎词了。不是，你们能不能统一下啊。

“哦，你二哥在问我们在哪儿。她们好像是想来看看你。”大哥看着手机，对我转述二哥的发言。我看着屏幕上一边穿插讨论我的黑历史一边穿插询问地址的发言，感觉有点谔谔。我微微张口，声音像刚跑了四千米的大学生一样，如鬼魂爬出来：

“啊，这个，我还没准备好……”

“嗨，你担心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嘛。再说了，这儿有你大哥给你担着呢！她们要笑你，大哥我就抽她们，啪啪啪！”

大哥似乎是被那杯爱尔兰咖啡和土味视频的回忆给整乐了，脸上的疤痕都开始泛起一种粉莹莹亮晶晶的红。她小手猛扇空气，嘴里配着音效，已经提前在收拾我二哥他们了。哇，多么温柔，多么仁慈，我真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见情况已不可挽回，但我仍想力挽狂澜力创奇迹开辟道路总而言之奇迹快出现吧！毫不犹豫，我立刻动用我能想到的一切，以我的妖修思考speed搭建了完美的excuse•借口，其优美程度足以在我的妖怪•neuron中回响emotion•暴风。虽然有点对不起老孟但我要拿你背锅了！就决定是你了出来吧我得赶回去收别人买的生鲜冷链快递！

“谢谢大哥，但……”

然而与我澎湃燃烧的热情期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哥如同寒冰般锋利而干脆的话语。

“好咧，我把定位发过去了。……哦，很快嘛，你二哥说她们大概五分钟就能到。”我话音未落，大哥的手指噼噼啪啪，已经把位置分享到群里了。然而我准备的话语脱口而出的时间还不到半秒。

不容置疑，没有退路。话语•word的落下，就如同刽子手没有慈悲•no mercy的刀刃一样，将我还没出生的excuse•借口斩落……

我看着群里一片的ok手势和黄豆表情包，只感觉自己在生活的深渊中下沉。败了。已败了。再不能有改变。……再不能。……

……意识到这点后，我不由得大喊了一声撒由那拉，感受自己无形的soul爆发四散的碎片切割心灵。破裂的究竟是什么的soul呢？恐怕是过去的美好回忆和暖色滤镜之类的东西吧。

“欸，我刚想到，咱们要不在她们来之前，干脆先把她们的东西点了吧？不过也不知道她们要什么。嗯，还是先点些小吃，肚子有点饿了。”

“嗯……啊……哦……”

恐怕是看我跨着一张脸仿佛世界毁灭、封心锁爱、再无挂念，大哥探出大半个身子，好不容易够到我，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老七，那么久没见她们，肯定是有点紧张，我也理解。但你想想，大家生活那么久了，都是一家人，总不会因为你变成这样看不起你，那大家不都半斤八两的对吧，别怕哈，船到桥头自然直！——哎，妹子，大妹子，你这儿有啥吃的套餐没？”

看着继续发动服务员召唤术的大哥，我戴着假笑面具，心口发怵。

大哥啊，我不是没准备好被她们看到，而是没准备好看到她们啊。

日常的那个
不知道为啥每次更完后刷新都看不到自己帖子[ ﾟ∀。] 有点吓人啊说实话

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小吃拼盘里的薯条，突然萌生了一种错觉：那里面逐渐减少的番茄酱不是番茄酱，是我为数不多的理智时间。当番茄酱见底时，我的理智也会随风而去，彻底化为只会“呱我不要看他们的惨状啊”的retard吧。

毕竟，拉一排性格各异tag不同从低到高从大到小的美少女到你跟前，然后告诉你“嘻嘻这是和你朝夕作伴互相扶持相爱相坑底裤都被康光光的family哦”，谁都会感觉崩溃吧。就算再怎么回忆过去的温暖时光，我也只会觉得诗人运用了对比的手法以乐景衬哀情。

毕竟，之前还没下山的时候，大家都是雄性啊。这下一化形，裆下还有牛子的就只有我一个了，这叫我怎么和以前一样对待我那几个哥哥啊。世界上真的有如同性无能亚撒西后宫男主的人，面对亲密度天生拉满的各类零距离感美少女还能无动于衷只是红红脸吗？更何况我还不仅红脸，我脸也得青一下白一下——黑历史太多了私密马赛。

我喝下一口至今为止仿佛毫发无伤的冰沙，努力关停脑中自动播放的4K杜比全景音Hi-res音质IMAX场黑历史。

当柠檬的酸味在舌尖上绽开时，仿佛被这天降刺激而惊醒，我的脑海中瞬间闪出一道雷电特效。

……等等，黑历史这东西，仔细想想，也不正是我的武器吗。就好比现实生活中青梅竹马往往只能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太过熟悉对方而无法产生爱情一样，我也正因为太过了解我的哥哥们，所以根本产生不了什么“特殊的悸动”。只要我能知道我的哥哥们还是我的哥哥们，无论她们的美少女滤镜再怎么厚，也无法蒙蔽我的那双锐利的眼！

管你是什么美少女美少妇美萝莉，只要你是我哥，我就只会感到幻灭！

毫无疑问，我赢了。我已经将这份诅咒，化为力量！暗暗握拳，我心中所存在的恐惧现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盈满的决心。就照着这个势头顺便打探一下情报，给自己来两针预防针吧。这样想着，我搅动吸管，装作不经意地向大哥说道：

“说起来，不知道二哥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唔，都挺好的吧，我想想……你二哥现在是家庭主妇，老三老四都去上学了，老五在上班，老六……”大哥的脸色变得微妙了起来，微妙的难看。“你六哥现在在给别人当妹妹。”

“妹妹这是能当的？”怎么听起来有点不正规呢。

“不知道。我也说过。但没用啊。”大哥一只手捂住脸，真怕她下一秒就要释放尘封的力量。“唉，你六哥那个认死理的倔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跟个石头似的。除非她自己想明白了，谁来说都没用。”

我点点头。懂了，意思是我六哥要给别人当一辈子妹妹了。我去，虚空添哥恐怖如斯。

“那，说起来……”我调整坐姿和表情，头部微微下垂而视线上扬，刘海遮住一半眼睛，双肩缩起表示羞涩，装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她们……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性格吧？”

大哥：“……”

？“……还是和原来一样的性格对吧？”

大哥：“……”

等下，不要像某个四字二游的开服剧情一样只会用省略号啊。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要被你这沉默三连轰散殆尽了啊。外貌已经翻天覆地的变了，性格再不还原一点，我要是真拿了“从此你不是我的哥哥而是一个单纯的女人”这样的剧本那不就完蛋了吗。

大哥扣扣脑壳，像是想了想，然后义正言辞：“嗯。都差不多。”

虽说是义正言辞，但视线完全没有交汇上呢。我恳切地请求大哥实话实说：“大哥，你说实话，我真有点怕。”

“哎呀！大哥怎么会骗你呢。”大哥你骗我的次数还少了吗。而且你根本没有在看我啊。“你二哥她们完全没有变，真真的！你得信我嘛。”还没变呢，那群里查重率0%的欢迎词都是谁写的啊。“就可能，不是和原来一模一样，毕竟变成女孩子了嘛！但大体上是一样的，就是就是、你这个、其实你根本就分不出来，但其实也能稍微分出来，不过也不是，哎总之就是这样。”

深吸口气，吐气，合眼，睁开。我笑了。

“完全没有一点说服力啊。”

“……唉……”

大哥眼看是瞒不住了，终于放弃了宛如马戏的游说。她双手交叉握住，放在桌子上，稍显沉重地缓缓告白：“算了，既然你都看出来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装的。你二哥她们……确实有点变化。但，变化的程度不太一样。”

“比如？”

“比如你四哥，五哥，六哥。她们三个和之前性格没什么两样，只是可能喜欢的东西变多了。像是你六哥，喜欢上了吃洋点心；你四哥，有时会看看香薰、画展啥的；而你五哥最近迷上了捏泡泡纸。顶多就是这样的变化吧。”

“这样……”我默默忆起她们仨之前的行迹性格。仔细想想，这样的变化本来就不算是什么变化吧？六哥本来就喜欢吃东西，她爱上吃什么我都不奇怪；四哥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宠物，品味高雅一点怎么了？而五哥是老•老妈子，现在又是社畜OL，压力大点沉迷解压游戏也是正常。这么说来，至少我这三个哥哥是没怎么变的，属于safe area。

那剩下的两个……

果不其然，仿佛就是为了印证我的担忧一般，大哥在下一秒就唉声叹气：“你二哥和你三哥实在……变得有点多。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有时候感觉明明过去算是那样的吧，可又和另一个人似的……”

我想了想她们的tag，又想了想她们之前的性格。这二者间的相似程度，只能用正规流程泡出来的英国红茶与小狗狗暴风吸入好喝到跺jiojio的加珍珠加芋圆加红豆加脆波波加布丁加薏米加奥利奥加西米露的奶茶来类比。不能说毫无关系吧，但到这个地步，除了一个“茶”字外，也基本上没啥联系了。

我二哥确实喜欢沾花惹草，我三哥也的确长了张爱损人的嘴，可是她们……

“——在聊什么呢？”

如同美酒般散发出的气息，一股醉人的甘甜香风靠近了过来。陌生的声音，陌生的香气，我下意识抬头看，视线还没有来得及聚焦在突然出现的来客身上，先感到的是一股微凉。如软玉般的手指，轻捏住我的脸颊。

我睁大了眼睛。

一双温柔如甘露的狐狸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是个女人。并且，是个美丽的女人。年纪明显不能让她被称作少女或女孩。形容她，最好只用女人。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纱质白色短袖和一件牛仔裤，但是被布料勾勒出的弧度和撑起的空档却比脱光了还让人面红耳赤。像水墨一样流淌的黑发被松松扎起，有几根还紧贴在她洁白无瑕的皮肤上。五官生得含春妖娆，而她眼角旁那颗让人我见犹怜的泪痣中和了妩媚带来的锐气，让她的美醒目而不锋利，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这个女人就像一颗不断发出香气的饱满成熟果实，引诱人们去品尝。

我第一次见这个人。但关于她是谁，我已经有了头绪。我试探地问，语气迟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希望得到肯定的、还是否定的回答。

“……二哥？”

美人对我露出有毒蜜糖一般的笑容。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张开来，露出湿润的口腔。我的耳边回荡着的是媚得让人骨头发酥的女声轻笑。

“哎呀，七七还是这么聪明。”

美丽妩媚的来者——或者说，我那化形的二哥，施施然在我大哥旁边落座。整理了一下头发，她又问了遍刚开始的问题：“两个人刚刚在说什么呢？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在讲悄悄话。”

之前和大哥说的话题当然不能直接说给二哥这个当事人听。灵活灵活、变通变通后，我举起一根手指：“啊，这个——二哥还记得王先生吗？”

“王先生？”

二哥红唇微翘，玉指缠着一缕墨发，眼睛如一双晶紫葡萄，水光流转，顿时散发出一股魔性的魅力。这身段，这属性，这发色瞳色，面对此般美景，我在心里暗叹：不知道助二哥化形的人是不是叫本○雷太。

“啊，嗯，王先生。刚刚正在聊他的事情……二哥见过吧，呃，应该？大概？”

“王先生的话，见是见过……”二哥手指捂上嘴唇，深思模样。“唔……不过是哪个王先生呀？”

“啊？”什么叫是哪个王先生？难道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王先生存在吗？

“嘿嘿，见过太多王先生啦。”二哥吐舌一笑。“一个一个哪里都记得起来呀？本来就只见过晚上那么一面，要记也是……呵呵，不能说、不能说了。”

……我收回前言，助二哥化形的人应该是水○敬。

大哥咋舌，出言提醒：“哎，就那个啊，王帆林，我的赐封人。前两年死了的那个。”

“可死了的也……”

“哎呀，你头一次来找我的时候见到的那个。”

二哥愣了愣，双手一拍，方才恍然大悟： “哦——！就是那个只穿了一件内裤还晨勃就来开门的那个人呀。”

……感觉是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情了。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王先生，今天回去我会给你献祭贡品的。

“啊对对对，就他。我现在和老七聊了会儿他的事情。”

“哦——关于赐封人的？”

“嗯，差不多吧，之前嘛聊了会儿大家的近况，顺便就拐到那儿了。毕竟报恩对象，人品咋样还是有点必要讨论下的。哦对，老二你也来说点啥吧，别在旁边干坐起。”

“嗯……说点什么事吗……”

二哥又是苦苦思索好一阵子，最后只抚脸叹气：“唉，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呢，最近的生活有点平淡哪。我家那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一天突然去世了呢。”

“哈啊啊啊啊？”

大哥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二哥。我也略带困惑地将视线投向她，难道说二哥赐封人也和王先生一样折寿了？可是二哥天赋不算拔尖也算中上，还没到大哥那个只能再活两三年的水平吧？

似乎是发现了我俩过于露骨的眼神，二哥又叹口气，解释道：“不是啦，好像是因为过劳猝死了……他是个看上去就很疲劳的人，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精神点，但是由于身体渐渐不行了，所以有时他会把一些人带回家来做，有时候在我们还在做的时候他就让他们参与进——”

“不不不，我不是惊讶那里啊！”为了保护我和咖啡馆所有未成年人的纯洁，大哥在回忆部分一转NTR私车公用大作前阻止了二哥的继续讲述。“你不是结婚了吗？而且你老公不好活得好好的吗！”

“啊，那是另外一个人，不是我的赐封人啦。”二哥说到这里忽然莞尔一笑，“哦——说起来，我能和他认识还多亏了那位……王先生的福呢。”

“……”不知为何总有种接下来要讲的话题会变得很没有米线很不论很不道德的感觉啊。

“他葬礼那天见到一个超级棒的人，说是他的朋友——呵呵呵，平时明明又懦弱又温吞的，但是变成侵略者的时候很厉害呢！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每次他发火的时候，那个表情真是让人按捺不住呀，嗯嗯……！”

……我去，你来真的？酱紫展开？努力克制住心中冒出类似“丧服是最好的礼服~用浊白玷污纯黑色的人妻”之类的迷之标语，再顺便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一天到晚想这些不过审的东西，想象力那么好干什么了！

大哥以一声极大的咳嗽声盖住了二哥的亲密生活回忆录。就算是老色批如大哥（原版）也忍不住闭上双眼了。“可以了，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在人家灵堂前搞上的。”

“那个时候交流也不多啦，我们都是之后才聊上的。”

“之后？”

“大概两天吧。”

大哥无语地扶额，小手呱唧一声拍在自己脸上。“幸好人家早升天了，不然我都要帮着他弄死你们俩。”

“欸，讨厌啦，其实人家一开始的目标是那个易晴晴来着……”

“你小子还搁着玩双刀流呢！？而且人家结婚了，懂吗？！直女，已婚，有老公！哪里还容得下你啊，你你你，你真是，唉，真是，唉！”

二哥张口又闭口，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唇，浅浅一笑。

一女三吃，那不是更好吗。快进到成为朋友然后先勾搭上老公随后被撞破和老公偷情但告诉她其实自己是被强迫的借此和女主培养感情最后让女主自己哭诉我们为什么不能三个人在一起呢最后组成开放式关系家庭全剧终——

再次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头一次为自己的解读力感到痛苦和悲哀。

“真是，一会儿再好好说你。”大哥狠狠剐了一眼二哥，喝了口水平复心情。

“大哥，我也想喝水~”

“自己点去！”

我看着不动如山的冰沙。大哥看着手机。二哥此刻翻着菜单，晶莹剔透的肌肤在咖啡馆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毫无感情地感叹一句“真养眼啊”，但该有的心境波动是一点没有。

按理说，我这个时候应该在内心大呼“人妻＋萝莉组合好耶此生无憾”，或者至少也该有点这样的念头才对。可现实是，我不仅连这种想法的半毛钱都没有，甚至感到一丝丝、一滴滴、一米米害怕。

因为变化实在太大了。不是说外表——虽然从一只狐狸变成一个魅惑人妻确实可以说变化太大了——我指的是某种气质。就是这种气质的改变，让我产生的感情不是好奇、不是惊讶，而是害怕。但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害怕，我还尚不清楚。

二哥身上的那气质的改变，具体而言，应该是什么的改变呢……

“好了，我点好啦。”二哥笑着说话的声音将我老神在在的状态打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服务员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留下一个照常潇洒的背影。二哥笑盈盈地看着我大概来了十秒，我才后知后觉地哦哦两声，尔后又挠挠后脑勺，还是没有想到二哥什么意思。

“呃……”这次干脆装傻，以退为守，“那个，我脸上不小心沾了什么东西吗？”

二哥捂嘴噗呲一笑，“怎么会呢？没事儿，二哥就是看咱们七七好看，多看一会儿了嘛。怎么，你害羞啊？小姑娘似的。”说着，二哥紫水晶般的眼睛翘了翘，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和一个冷汗津津的我。

这，这明显不是口误，而是明显有意说出来的……难道说、我的伪装！我的伪装被二哥看破了吗？！难以遏制眼神中的惊异，我能做的只是尽力低下头，避免暴露更多。然而这样只是更加映衬我的做贼心虚，从二哥那里传来的视线魄力越来越强了啊啊啊。

反观大哥，对着是个有点推理能力的人都能解出来的谜题却毫无知觉，大哥你是天然大老粗真是谢谢你。没察觉到半点不对的她皱着眉头，很是奇怪地反问二哥：“又不是在山上那会儿，什么叫小姑娘似的？老七又不是男的。男娃娃还穿她那样的裙子啊？怎么可能。”

“嗯~说得对。七七……怎么会是男孩子呢？”

然而嘴上这么说，二哥还是眼睛眯起，一只手轻撑着脑袋，用她看穿一切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告诉我——我的秘密已经被识破了。由于二哥坐在大哥身边，若不是刻意去看二哥的脸，只能看到她嘴角翘起，所以大哥自然没发觉她眼里的深意。

看着二哥嘴角含笑，良心受到谴责的我跟着一起笑。在内心，我已经开始在“噜噜噜噜”的凄凉bgm中跪地流泪，背对夕阳用湾湾腔忏悔“我本来不想的，是他逼我这样做的”。可恶，二哥是哪里来的碧池人妻名侦探啊，要是有这样的推理小说作者早该被骂死了吧，有个上○荔枝就已经够了吧这种擦边球人设。

正当我腹诽并思考二哥到底是怎么修得这样的神奇能力时，大哥忽然起身离席。我用眼神追问大哥这是要干嘛去，大哥摆摆手：“我上个厕所，刚刚水喝多了。”说罢，扭头走人，以她的脚步来看大哥所言非虚。而她走后，坐在座位上的就只有我和二哥。

时机之合适，原因之巧合，让我怀疑大哥是不是在演我。好在我知道谁都有可能，就大哥没有。我搓把脸。长痛不如短痛，拖下去也只会夜长梦多，不如我现在就趁机问个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do it！Just do it！

想通后，和那个在我脑里坚定大吼的绿幕素材不同，我艰难开口：“……二哥……”

“嗯？”

“那个……就是那个……呃，你是不是已经……？”我眼睛左移右移，上飘下飘，声音的音量和音调也和眼神如出一辙旋转跳跃。和我的拖泥带水不同，二哥倒是非常干脆，眨眨眼睛笑眯眯：

“嗯，知道啦？”

“果、果然……”我拍上脸，不知道该懊恼于有人知道了还是该庆幸于只有一人知道了。要是此时再多一个人，我都是不会直接询问的。在两种处于不同方向的感情中纠结的同时，我也不禁发问：“唉……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这个嘛，虽然很像女孩，但是从轮廓和骨头还是能稍微看出来的呢。然后就是……”二哥对我比划了下手势，妖艳的媚香再次从她唇角的鲜花中散发出来。“我有足够多的经验，和被经验培养出来的——看男人的直觉呢？”

“啊……”我的身体忍不住向后靠去，经验——直觉——啊。我感到长沙发的靠背对我的背部传来了些许坚硬的冰凉感。正因如此，虽然时机不太恰当，但我终于明白那个“具体的改变”是什么了。

二哥她，是“碧池”人妻来着。所谓“碧池”，或许已经不需要多的解释。重点不是这里，而是——经验二字。这个词背后代表着什么，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或不想去多想。

先套盾叠甲，我对别人的生活方式和男女或女女关系怎样处理没有任何看法，也不会因为她是我二哥就去说三道四，反正别得病就行。再说，二哥本来就是喜欢，呃，这类活动的妖怪，也就是怪谈故事里最喜欢用在书生小故事上的那种淫妖魅精。但问题出在……

出在二哥过去上。

二哥过去是一个喜爱、热爱、深爱沾花惹草的家伙。二哥，是一只用生命来验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真理性的狐。虽说现在从牡丹花下的鬼变成了牡丹花。

她爱美，漂亮的女人去招惹，漂亮的男人也去招惹，来者不拒、荤素不忌。因为这爱好，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摘蜜”。

大哥不在意名字，取什么名字、还是没有名字，她都不在意。但觉得这爱好不好，于是要她早点戒了。二哥能听进去，但时间特短——长就一次阵雨，短则一次掀风。

大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急也没用，二哥从不领情。毕竟她也没有那个领情的责任。和那些宗派的世家子弟不同，我们不过是一派野修，没有规矩、没有资源、没有血缘。就连大哥二哥之类的称呼，也不过是依着那先来后到分的。

所以，二哥对大哥的管教和关心并不服气。她不服大哥这个人人都能看出的废物就当了老大，还端着老大的架子，对她指手画脚、管这管那。要不是为了活，也为了寂寞，说不定她早走了。

大哥知道她不服气，但依然当作没发现似的，该管还是管，该爱还是爱。然而什么方法都试过，二哥的一副花花性子还是没啥变化。要不是她拉不下一家之长和做大哥的面子，估计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早就干了百八十次了。

后来大哥也放弃明着管了，只是偶尔让她别老是在外面过夜。这下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缓和不少。

那时五哥下定决心，拿出祖传的残篇断简，和三哥四哥在一片压抑中研究那本缝合功法；六哥刚来，年纪尚小，懵懵懂懂，只会吃、睡、玩，在泥巴里打滚。而我未开灵智，亲生爹妈可能还活着，一无所知地等着父母意外双亡、然后在哪个旮旯角里被大哥捡到的未来降临。没有一个人出来改变，及能改变现状。

据四哥说，那时大哥常告诫二哥迟早要遭殃，再这样下去要还果的。表情异常严肃，足以吓到最不信鬼神的人。二哥信鬼神，但明显不信还业债的说法，听过就忘。于是依旧没有任何改变：每天变成人形，藏起不对劲的地方，下山找美的女人男人。

说白了，她就一男女都碰的采花贼。这就是二哥和现在形象的相同之处——但也是唯一的相同之处了。

因为二哥过去犯的一个错误，已经偃旗息鼓，从这纵欲的恶习中洗手脱身多年。

这个错误是她惹了不该惹的人。一个女人。一个闯进大山的女人。

当时，她只当对方是个浑身发光的小美人，摸摸手摸摸腿摸摸胸摸摸脸蛋，和对方半推半就地做一次，也就过去了，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那档子事做完后有点奇怪：这荒凉的大物山，怎么会来个这样水灵的漂亮姑娘？几天后，她知道为什么了。

山脚下出现了一小群人，规模不大，但莫名如激流之水，浩浩汤汤。

这群人身穿的是高级的丝绸衣服，腰间挂着的是精致的香囊玉佩，手上拿着的是缠着灵气的法宝，刀刃雪亮。为首的那个最是金光闪闪的公子，屁股下面是毛发光洁、汗水发红的高头大马，在大物山不像动物，像一尊惹不起的像。一个惹不起的符号。

鬼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鬼知道他们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买来，花了多少资源打造，花了多少精力找寻。怕没人知道，于是为首公子旁的狗腿子就扯着嗓子，像在集市上叫卖，搬出一个个不菲的头衔作为商品。

什么派多少多少代传人，什么城四大世家，什么教的座上宾，什么负家主之命寻觅奇境，因奇境就在此地周边因而寄宿于此，诸如此类。

最后得出结论：他们是一个很厉害的门派，来自一个很厉害的世家，在找一个不得了的奇境，而奇境大差不差就在这块地附近。他们在大物山附近城镇里的休息时，有东西逃了出去。

原来那天的那个小美人，压根不是人。她是一个从这支队伍中逃跑，结果误入大物山的宗门公子的鼎炉。鼎炉是东西，有血有肉有主人的东西。

他们今天上门来，就是要求个道歉——还有赔偿。他们说，鼎炉虽是抓回来了，可现在因为二哥，一好端端的鼎炉被生生糟蹋，体内灵气混浊，再用不了了，只能忍痛舍弃。言下之意，也就是杀了。不过对东西来说，不用就是舍弃，舍弃就是被杀，这没什么两样。

他们说，让鼎炉逃跑，是他们没看守严格的问题。可这么一件贵重东西损失价值，错在此处吗？若二哥他不曾出手，安生与鼎炉共处，不做那龌龊之事，就不会白白搭上一个宝贵资源。毕竟鼎炉难找，资源有限，总会有比他们更“需要”的人抢先去。

狗腿子又说，只派他们这些人前来，是老爷仁慈，不愿以势压人；公子带头，是带来威信，保证此事属实，免有人不信。

实际上，谁都能看出为何这只队伍为何短小精干，因为怕人多耳杂，被人说出去。

养鼎炉从来就不光彩。自古以来，除了自诩外道的魔教中人，其他的找都要秘密地找，丢也是秘密地丢。人人都道自己是正人君子，可又实在难以舍弃这实在的好处。如今灵气日渐稀薄，各门派世家被迫做点什么，保证后人实力仍旧强劲，无可厚非。但这的确又是件开脱不了的恶行，于是所有人都睁只眼闭只眼。

无字规矩立下：做，不让人发现，那就当是没做。可天下人居心难测，手里多一件能扳倒对方的把柄，何乐不为？于是各家的探子多了一件任务，找出对方养了鼎炉的证据。不是养了美人、添了丫鬟的证据，而是实打实的鼎炉的证据。

因此此次行动，意义重大。要快，要安静，要秘密解决，毕竟没人想平白蒙受损失之痛，更不想双手把自己的把柄献上。手里添一条命，倒是次要的。

总之，总结一下，就是：一个有钱、有名、有背景的门派找上来，因为二哥害他们损失一宝贵物品，要道歉，要赔偿，还要罚。

后来我在其他哥哥们那儿偷听这事时，四哥偷偷告诉我，那些家伙说着有很多财富，极高地位，但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大富大贵。她以前给名门贵族小姐当宠物的时候看过比这更多的华贵物件。五哥沉默一会儿，也告诉我，他们说着自己是那个什么派传人，可要是真的按他们说的那样，基本上世上得有一半高手前来讨个说法。

所以他们其实不厉害咯？我问。三哥无奈地点点头，又无奈地说，可当时在大物山，没人比他们更厉害。

四哥以前是贵族小姐的宠物，但小姐的钱不是她的，她没钱去比。五哥以前跟过师父，懂点门派教会斗争是非，但这些争来争去的权也从不属于她，她没权去压。六哥身世神秘，可太神秘了，谁都不晓得她以前是干吗的。剩下的三个，都是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野种，前半生和钱、权都不沾边。所以到最后，还是他们最有资格趾高气昂。

坐在大马上的公子抽抽鼻子，眼神厌恶地看着被叫出来对峙的二哥。他说，本来想着一定要抽骨扒皮，把二哥的皮当作屁股垫，才解心头之恨。可现在他改主意了，要三根骨、三块肉、再要一整颗内丹就成。

要骨、要肉，是为给二哥肉体痛苦；要她内丹，是要断她后路，让她不仅再无缘仙途，还无半点返生奇迹——没了骨肉，或许还能靠妖力撑一口气到生机复苏；没了内丹，可能抽出第一根骨头时二哥就要一命呜呼。至于为什么不要皮，可能是因为公子实在看不上。

还能怎样呢？只能接受。没有拒绝的选择，也没有拒绝的可能。二哥点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有多少理由辩解，在公子带来的人、他们的衣服兵器和宝马的面前，这些理由毫无作用。

可二哥已经走到这帮人面前了，却被大哥拦了下来。大哥站在二哥前面，没给她一点留一点空间露给公子看。大哥说：“是我管教不方。这罚，也有我一份。”

说着，大哥就猛地把手插入自己腹部，硬生生拽出三根肋骨，撕了自己胸口三块肉，抛至公子面前。

“我原本想，大宗大派的正派人士，哪来什么采阴补阳、以人补人的鼎炉之说？没想到是我见识短浅！山间野种没有见识，实在给各位赔不是！我现在替我二弟，把您要的骨肉给了。至于这颗内丹，劳烦你们自己来拿吧！就当是拿我这条贱命，给这位毁了人肉鼎炉的公子赔不是了！”

大哥口鼻呕血，气息奄奄，还是腰板挺得笔直，笑得坦荡。用了妖力发出的声音格外亮堂，回音荡漾，响彻了整个大物山。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这声音传出去极远极远，据说连山脚下的住户都听得清清楚楚。也正是那个时候，我剩下几个被严厉命令待在家里的哥哥们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而作为修士，公子怎么感知不到这种力量的传播。他急忙驾马奔至视野开阔的地带，运用法术，朝有人烟的地方望去。

人群汹涌，今天正是举办集市的日子。此刻，好几支商队正在因为天空中飘荡过来的声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是陌生面孔。

正要喘一口气，马上看见眼熟的家伙。是其他世家的人，盯上奇境的不止他们一家。而此刻这些人在扯下的布条上写字，然后放飞白鸽，任它们飞往不知何处的远方，消失于天际。随后他们分散开，不同的人或笑或怒或哀愁，缓缓靠近那些商队，和他们说起话来。

大哥不知道用了办法，竟然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若大哥没有把这事说出去，他大可在这两个低贱妖怪献上骨肉内丹后，再把所有妖怪杀了。他不怕，也不需要怕。因为信息现在在死人脑中，是死的。信息从来只在人多的地方是活的。

而现在，公子看到的是一条过于生动的大鱼，面目狰狞地在人的潮水中迅捷如雷地游动。

公子现在不敢取了。如果日后有人找到这些妖怪，得了证据，就做实了他们不仅养了鼎炉、还迫妖怪剔骨剥肉取丹的事情。眼下还有机会，还有时间，此事事关家族名誉，必须立刻处理。没工夫去应对这些疯狗，把他们杀了只会浪费更多时间，再说还可能存在其他妖怪，不可能一个个揪出来。……难道放了？

不，绝无可能。不仅因为所谓家族威信，还因为礼节教育要求他一定要做个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公子就不允许自己言而无信。答应好的事，一件都不能少。

取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权衡利弊，公子出手抽去二哥一根骨、挖去二哥一块肉，再叫手下的人按着，让她看着已没力气还手的大哥被这帮人打到濒死，自己带着剩下的人骑马离去。接下来，他还要忙其他的事，实在无暇欣赏这个环节。

临走前，公子留下一块剔透玉饰，当作对二人深厚感情的感动体现，以此证明他绝非什么铁石心肠之人。二哥不要这玉。她觉得是侮辱，死都不要。

大哥豁出最后一股力气，把玉饰塞到伤口的肉里。命要没了侮辱有屁用，这玩意儿值咱们不知道多少顿饭钱。大哥说完这句话就两眼一闭。

再然后，天降暴雨。

之后的事情，三哥她们也不知道了，因为大哥的记忆就到这里。但我知道。我是从马子哥、狸子哥那里得知的。

平时总是一副嬉皮笑脸，轻浮做派的二哥，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在雨点砸得能让人骨头作痛的水帘里，抱着几乎毫无气息的大哥，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他们的寨前。二哥身上的伤口可怖，被雨水冲去血色的肉中，森森断骨更如白雪，但她却一声不哼，只是跪倒在马子哥狸子哥，求求两人救我大哥。

从那之后，二哥便再也没有招花惹草过。从那之后，二哥的名字便成了斋弥。

自我被捡到之后，我印象中的二哥就一直是个表面轻浮，实际不近女色男色兽色的家伙。二哥用了许久的说话方式已刻入习惯，谈吐仍带桃色味道，但相处那么久，我就没看见过二哥真干过。而如今，二哥又告诉我所谓经验和被经验培养出的直觉——这下她真干了。

我不会觉得二哥把那些事情忘了。毕竟经历过那样的事，再怎么说也该有个教训。我也不会去质疑那位过劳死的赐封人的XP，毕竟每个人的XP都是平等的。只是……

只是，恰好是变成魅惑碧池巨乳人妻的妖怪，正好是我二哥。正好是因为有过类似爱好，但却招来惨痛结果的二哥。这真的……好吗？

我看着二哥面对端上饮品的服务员小姐道谢的模样，那丝没来由的害怕也终于在回忆结束后浮现真容。——很明显，我在害怕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害怕我认识的那个二哥会变成我从没见过的二哥，然后像过去一样沉溺在肉体关系的乐趣中，再然后……

再然后，让那样会导致失去某人的惨剧，在我的眼前再度上演一次。

“……”

但仅此而已吗？这样矛盾的组合，仅仅只有二哥一个人吗……

——再深入点。再深入点的话，我还害怕的是……

“……那个，二哥。”

“嗯？是想尝尝我的饮料吗？可以哦，给~”

二哥说着就把自己吸管递过来，淡淡的口红痕迹在透明的吸管上格外显眼。我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我是有事想问你。”

“噢，是吗？好啊，只要是我知道的就都可以哦。想让我帮你介绍男朋友？还是女朋友？不论是什么样的人都能给你找到哦，不是人也能努力努力找找哦~”

二哥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哼哼笑着，叉腰挺胸，其自信程度完全可以拿去当作红娘事务所的广告。

“不，不是那方面的……”再次摆摆手，我彻底打消二哥有关恋爱方面的遐想。吸口气，像是之前问大哥那会儿那样，我说道：“我想问问……三哥、怎么样了？她……性格之类的……”

果不其然，二哥与之前的大哥一样，露出了一个很是无奈的苦笑。她将饮料搁到手边，抚摸着杯子的曲线，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啊……老实说，那个样子很不适合她呢。唔，其实，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和过去一样喜欢损人，但总感觉，”

二哥的指尖触碰杯壁边缘，精致的浅色指甲敲击出清脆的一声。“完全是另一个人呢。”

心中传来微微沉重的感觉。而这就是我还害怕的事。

看着逐渐靠近的大哥，和她身后跟随而来的身影，在察觉到那股害怕的面貌后，越来越强烈的预想在我脑中愈发挥之不去。我还害怕的是，变化后的三哥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做到什么程度，以及招来的结局是什么，这是无人能够提前知晓的。

毕竟谁能知道，这种萌点只会出现在二次元里的tag组合放在现实生活中，究竟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