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与三哥有眼神交汇，我只敢悄悄地瞥向她。哇哦，见她是大小眼+高低眉+八颗牙且露虎牙笑容，便已知她是雌小鬼中的极品了。视野里三哥的手仿佛不会累地戳着四哥的胳膊，我无语凝噎地想要回忆起一些三哥还是狐狸状态时的言行举止。但一回忆就想落泪：回来吧我的正常妖怪三哥，我最骄傲的信仰。

虽说三哥以前也能被冠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名号，但是说话是正常的，不会一句话戴十个爱心五个波浪号九成九都是嘲讽；动作也是正常的，不会二话不说就对别人又踢又戳最后还要说一句嘿嘿喜欢吗就知道你是工口变态。他妈的，怎么顶多算傲娇的角色就歪成了这个样子？！……

……对，一切都是因为化形……没错，千错万错怎么想都是那个赐封人的错！TMD，到底是怎样的傻呗才能想得出来这种人设的啊……！看看本就行了，哥们儿二次元入脑了把这种就该被狠狠薄纱的人设拉到现实里照亮一盏灯给低血压患者是吧……！！选人设的时候就不能动脑子想想吗？你爽了其他人怎么办倒是给我考虑一下他人感受啊扣诺牙鹿——！

心中禁不住的咬牙切齿怒斥三哥的赐封人，怒斥他是否清醒选了这么个tag组合，脑子不要可以给我。然而三哥的一句话就把我从这种不共戴天的状态拉到另一个极端。

“哼~总之，就让我来给你个例子参考一下吧？毕竟干什么都不行的弱弱杂鱼四弟只对学习还有点能力嘛~嘛，对于我来说，我喜欢的对象就很明确，那就是我的赐封人呢~♡虽然那家伙就是个没用的不起眼杂鱼，什么地方都不行啦♡人家的喜欢简直就是奇迹呢对吧~”

喜欢的对象？很明确？就是你的赐封人？

“……啊？欸？”不知道是谁从嘴巴中漏出一两声代表疑惑的发音，又可能是在座除了三哥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回应。喜欢？谁？你？难道是……你？！

三哥对我们这种反应像是颇为不满，皱起眉头又是一通嘲讽：“什么反应啊？看到人家有喜欢的人就这么奇怪吗，哈？这么不受欢迎，赶紧和没有人喜欢的恶心阴暗阿宅呆一桌啦，真是的，影响人家的心情。”

“啊，不，不是，”这次说话辩解的是二哥，也只有成分如她的强者才能在此等战况中和无视敌友大范围开火的雌小鬼•小恶魔三哥号正面对峙。二哥拢了拢头发，脸上的表情也顺势变成一个明媚笑容。“只是很好奇呢~你是怎么喜欢上人家的？对方是怎样的人？你们平常是怎样相处的呢？二哥好想知道喔~”

“唔~既然二哥说想知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勉强告诉你啦~”很吃这套的三哥再次表演变脸绝技，情绪转换之快让我不由思考三哥到底是有个“蜀面豪杰”的称号还是重度双相。“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和你们说说吧，要心怀感激地好好听着唷♡”

“嗯嗯，心怀感激呢~。”二哥笑着，然而只能感觉到她毫无波动的棒读和 “终于让她能够把话题对准自己了”的释放疾呼。唉，人就是如此矛盾。

“哼嗯~他叫什么来着？……虽然很想说‘就管他叫阴暗杂鱼阿宅’啦，但是毕竟还是和家里人介绍，就勉为其难地说一下好啦~那家伙是男生，姓何，叫归荣来着。”说罢，三哥半捂着嘴，偏过头就夸张地抱怨：“呜哇啊——真是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要亲口说出来~讨厌讨厌，人家平时都不会说的呢~”

说到这里，像是怕我们接嘴，三哥一个激灵就打断了无意义的宣泄情绪时间，急忙为自己辩解起来，尽显自爆卡车风采：“可不是因为什么害羞之类的无聊杂鱼原因啦，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太土了而已噢，要本小姐念的话只会让人觉得掉价啦！不要误会喔！绝•对不要哦！”

你说得对，然而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不是此地无白银三百两是什么。然而没有人反驳，戳穿三哥可怜的伪装，因为我们四个人都麻了，没人想说话。

见无人发表异议，三哥满意地咳了咳，继续开始介绍：“……嘛，首先我和那家伙刚刚见面的时候，他还在上高中。区区高一学生就敢一个人来山上，真是不要命的笨蛋呢~一个人偷偷跑到山上装忧郁文青，以为自己超帅，结果还不是差点迷路~嘻嘻，难看的要死，超蠢♡然后呢，唔~反正在他说了那些什么要求后，人家就变成这个样子啦~虽然那家伙是个没用的杂鱼，但是我能这么可爱，勉勉强强算他有出力吧。在之后，这个色眯眯的家伙就说‘既然没有地方住那就先和我回去吧’，哼哼♡对初次见面的女生说这种话，超差劲的对吧♡”

原来如此，这个开局还挺常见的啊。估计算是某种定番吧，在山里相遇然后回头找上门儿然后报恩同居啥的。我点点头，果然报恩故事啥的刻板印象都是有依据的。

“嘛，不过也原谅他这一回~不用多说，我当然也知道那个家伙肯定也是喜欢我啦，不然怎么会在赐封的时候说那样恶心的话呢♡不过就算是恶心宅的幻想，本小姐也是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呢~”

“等下哈，知道他喜欢你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过吗？”脑子显然没转过来的大哥举手发言。三哥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开口：

“不啊？”三哥手指玩着头发，脸上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云淡风轻，“他只是说过‘还是更喜欢纸片人’而已。那个意思就是说喜欢的是照片里的我吧？嘛，毕竟是恶心阿宅啦，有些异于常人的癖好人家也不是不能宽宏大量地理解~”

？

等下。……那个意思不就是相当于，【我对你没兴趣】吗？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除了三哥外，我和大哥她们被扭曲、拉长、阴影遍布的脸在一片雷霆下震惊地摆在一起，惊惧地望向三哥。而她正在准备开始分享所谓情史。之所以是说“所谓”情史，是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个前提：以下所有事情中，那位赐封人，何归荣，都对三哥没感觉。唯一觉得自己在谈恋爱的人，有且仅有三哥一人。

也就是说，这是倒贴……不，比倒贴更可怕。倒贴还只是被迫接受没感觉的人的喜欢，对方还算正常人或能够以正常方式沟通的人，但三哥、三哥是……是TMD雌小鬼小恶魔啊……！

更可怕的是，何归荣还不能将责任推卸给任何人，因为这是他自己说的tag……虽说算不上好似，但也是无法避免的命运，实际因果报应•YINGAOHO……只能用“这是你开启的故事啊！”来为他上香了。

然而比这还要恐怖十亿倍的是，我们都不知道三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让我在“眼睁睁看着亲人傻不愣登地超难绷！倒贴”和“被迫和当装糊涂的大师分享自我麻痹和妄想症史”选一个更悲哀的选项，那种事情、做不到的啊……！

殊不知自己已然被笼罩在“悲剧”的聚光灯下，沐浴在判决之光下的三哥表现出来的还是那副莫名的自信。她施施然站上被告席，和我们讲述着口中的甜甜日常（存疑）——虽然那在我的耳朵里，已经变成那位赐封人的控诉：

“嘛啊，说起来，那家伙真的是杂鱼到不行，不仅没什么特长，长得也就那样，脑子也一般般~我会喜欢上他简直就是我自己有问题啦，哼♡”三哥抿嘴一笑，开始鞭子糖果的糖果部分。“虽说如此，但他还是有点~点优点，比如人很温柔不喜欢和人争执，打球的时候偶尔看上去也还行~嘛，虽然这点优点和尘埃差不多大吧？但是对他那种杂鱼来说也够到多余啦♡”

感觉不到啊，表扬的成分……！虽然听上去确实是没什么特点的一般路人但是也没到说人家的价值和灰尘一样吧……！

“哎呀——那家伙真的真的什么都干不好啦！就算是最普通的打扫卫生都慢的要死~还得是靠人家帮忙呢~看他那么辛苦就勉强给他了点福利，不过小色鬼就是小色鬼，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好笑死了♡没有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行，真心杂鱼♡”

姐啊，只是人家怕你来一句xsr然后顺着话题继续骂他所以才不想看你吧？说到底为什么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每天溜一遍《勇气》吗？

“然后呢，虽然嘴上说着‘还是想从朋友开始做起’，但是哪有一开始就把朋友挂进家里的人啊！欲望太明显啦~每天都避着我，心惊胆战的，生怕被我发现的样子真的有够好笑♡最后还是我大发慈悲，看他那么可怜，干脆就搬出去了呢~正好来一手欲擒故纵，呼呼♡这么坏心眼真是抱歉呢♡？”

只是单纯的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并且明显地开始抵触了吧，而且你竟然还搬出去了……！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点爱情啊喂……！哪里有女主角从同居到分局的恋爱剧啊，打牛头人标签的吗……！？

“哼……不过呢，弱弱杂鱼就是弱弱杂鱼，连这点考验都经不起。”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三哥原本得意洋洋的神情黯淡下来，面部表情终于头一次地像个正常人，半是忧心半是不满地小声抱怨。“最近他都对我都有点冷淡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整天和他的那个什么青梅竹马呆在一块儿。明明人家来之前他都没有怎么找她说过话……是不是有点起反作用了啊？我现在找他说话他都只是嗯嗯啊啊的，一点也不好玩。唔……”

我看了一眼三哥的发型。双马尾。哦这样啊，我懂了，败犬啊嗯。倒不如说姐你不是败犬真的很难让人接受啊。一般来说你这种定位的角色就该在中间地被杀鲸○拳狠狠鸿儒，最后当一辈子没力量的小鬼在阴暗的角落看着幸福的男主抱憾终身哇。

也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从四哥的替身文学变成三哥的败犬文学，但显然在座的朱军已经看到了反攻的曙光！嘿嘿，小鬼，这就是你要接受的惩罚了！

首先发动攻击的是忍辱负重持续蓄力的四哥，且看她自信发胶手的自信发言：“三哥，请容许我插一句嘴，或许你对待你家赐封人有点太严苛了。既然你真的喜欢他，那为何不直接一点，表达自己的感情呢？不必和我这个弱弱杂鱼一样纠结不已吧？”

“咕呜呜……！”已经进入吃瘪模式的三哥被这么一呛，连嘲讽回去都忘了，直接开启气鼓鼓model：“那、那还要你说吗！我又不是没有说过！别把别人当作跟你一样的没用笨蛋啊！”

“哦——那你是怎么说的呢？”接下来发动攻击的是二哥，和往常一样犀利且精准的打击，言简意赅地切入到问题的核心。

“……”三哥视线转到一边，语气微弱，终于不复之前嚣张气焰，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根本不能算是合适答案了：“……像你这种不受欢迎的阴暗怪味阿宅也只有我勉勉强强还能跟你共处一室建议你现在就向我献礼道谢喔……之类的……”

“哈哈，我草，真的吗。”大哥第一个绷不住，笑了。

见大哥呵呵笑了，我们也呵呵笑了。这下难绷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你那雌小鬼风格是吧。已经能看见多年后三哥在赐封人婚礼上咬指甲逞强飚两句狠话然后回家在洗手间嚎啕大哭悔不当初的抱憾终身结局了。

或许是我们表现得太明显了，不等我们故作正经，三哥双手就往桌上那么一拍，不仅人如和点火起飞的火箭直入云霄，面部监视器也立马红温。可惜的发声部位应该是出问题短路了，张开嘴，内容只是一连串细碎的无意义雌小鬼风格辱骂：

“哈、哈啊！？你们那是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笨蛋！这、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可是表达心意又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我也是有自尊的啊！再、再说了，虽然他肯定是喜欢我啦，但是、但是我也要考虑一下他的心情看看场合什么的吧，虽然那家伙也不需要什么尊严但我可不想被人穿小鞋在背后说闲话喔！？而且表白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让男生先来吧！哪里有让女生先表白的道理嘛！”

不，你就是笨蛋吧。而且看你的话怎么感觉你也不敢肯定人家是真的喜欢你啊。就算这样也绝不悔改，该说不说即使有这样的感觉还坚持自己的风格走↑我↓的↑路↓，三哥你究竟是败犬特有的粗神经还是败犬特有的自信心呢。

环视一圈，没想到大家的脸上都明显写着这样的话，哎呀呀果然是一家人。可惜的是身为咱们家一分子的三哥也轻松看出我们的露在脸上藏在心里的肺腑之言，马上又是一波言弹宣泄。哎呀呀呀这下感觉你是真的有点急了。

“可恶，你们不许那样看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就算用词是严厉了点，但是既然是他要求的，那就说明他肯定喜欢吧！何况、何况我……我、我，我也是因为喜喜喜喜……喜欢才那样做的……”三哥终于从被我们急得跳脚的急转变为急得要哭的急，站在原地终于像个（正常的）怀春少女一样羞涩地搓着衣角。“……人家只是希望看到他对我有反应嘛。”

……出发点是好的但落脚点完全错了吧。哪有希望得到回应就只会损别人然后什么都不干的。此时此刻，我开始莫名回忆过去，感觉自己已经见识太多风浪，在夕阳中回望成熟的一生：在经历过如此逆天后，真不敢相信十多二十分钟前我还因为四哥的替身文学而手足无措啊。

忽然，我感觉我的脑袋上出现三条波浪，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妖怪反应”——感觉得到，好像有什么要来了！但是会让我出现这种我根本没有的超能力的情况，究竟是什么？还来不及多想，似曾相识的一幕再再再次发生：一个陌生的声音亲昵地向我们搭话，并发表一通暴论薄纱之前的发言者。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平静的女声。干净透明，有些冰凉，没有起伏，但却能听出和声音一样透彻纯净的情绪：“阿三好奇怪——在想什么搞不懂——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要欺负他？”

“哈、哈啊……？！哪里算欺负了啊！”

又来了吗！这种既视感！我再次（不知道几次了）抬头看去，我去长发绫波丽和间桐樱！……啊不对，仔细看看没穿cos服，应该不是COSER。

而且再仔细看看，长发的那位与其说是绫波丽，不如说是可○性记忆的女主被画成长发绫波丽？头发也不是蓝色，而是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极浅、极浅色彩，眼睛则是蜜柑般的金橙。而间桐樱的那位仔细一瞧也能发现区别，因为她有一双绯色的双眼，脑袋上也没有缎带装饰。她一身OL打扮，正不好意思地向一旁的服务员道歉。

长发的那位面无表情地指向三哥，口中蹦出无感情的两个字：“笨蛋。”

“哈……啊……？”

OL急急忙忙加入战场，然而为时已晚，只能看着蓄力的三哥宛如吉娃娃的颤抖。她想上前安抚这只承担十万人愤怒的粉色犬科，却怕因此将她的怒火激发，只能有些懊恼地和长发女孩咬耳朵：“小、小六……！你别这样说，会惹三哥不高兴的！”

长发女孩偏偏脑袋，脸上是纯粹的不理解和不明白：“为什么？说实话也会让人生气吗？可是阿三就是笨蛋嘛。不然为什么会做出让自己赐封人生气的事情呢？虽然我只听到了最后一点。但是欺负人是不好的吧。阿三要和对方道歉喔。”

“咕……咕呜呜……呜呜！”粉色犬科咬牙切齿地接受了风水轮流转今晚颜艺到你家的命运，最后只得憋出一句：“那你倒是说说看，应该怎么做才对啊！”

“想知道吗？好啊。”长发女孩——身份已经显而易见是我的六哥——十分自信地挺起胸膛，两只手叉腰，毫不害羞地宣告终局：“那就让我来告诉阿三应该怎么做吧。用我和哥哥亲亲爱爱的每一天做例子呢。”

OL——用排除法可得知这是我的五哥——见大势已去，只能开始好言好语地劝泻了点火气的三哥和准备站着发表演讲的六哥先坐下咱有话慢慢聊。而我则在心里打出一行正楷粗体大号字横幅占据整个脑海：

请看下期，一个比雌小鬼还厉害的人！

惯例的那个
快到期末了！ddl！迫在眉睫！论文两篇！文献综述一篇！三千字砂仁论文！我杀了我！是我杀了我！

我现在和五哥在咖啡馆的吧台，和坐着我们一家子的那一桌隔了好一段距离。

看着五哥打完电话，我们靠在吧台上，都没第一时间说回去。吧台这边冷清，只有一个擦着玻璃杯的服务员远远地站在另一头。现在我俩远离着我们那一桌的喧嚷，看着她们喜怒哀乐，像是两个跳出六界的神仙，隔着一层云雾看着苍生百味。说白了，就是：太吵了想一个人静静。

我们的离开并没有让桌上的气氛冷却半点。相反，似乎是缺少了我和五哥两个相对来说比较正常的人，现在的局面已经如一匹重获自由，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草原的野马，在眼含热泪阶段逐渐加速。这个热泪不是比喻，因为我真的看见有几个在喊在叫时眼睛飚出几滴眼泪。一般是我大哥和三哥。

至于为什么会让事况发展到如此阶段，这一切都可以归因给那个独占另一头沙发，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的长发女孩。

“所、所所所以说！你这家伙要是该再说一遍那个词！我就杀了你哦，绝对杀了你哦！？”

六哥一边吸着水果茶一边静静听着三哥的全力全开杀意宣言，一边静静地望向对面脑门，一边静静地吐出几个字：“可是阿三就是败犬啊。”

“……我要杀了你——！！”

可怜的三哥当场化身某个温柔的老父亲，伸着自己粉晶晶的指甲就朝六哥方向扑过去，却被对方一个侧身躲了过去。Gouranga！好身手！多么厉害的反应速度！这就是六哥的实力吗，好可怕……六哥的气势就比雌小鬼强上五十万倍！

眼看着三哥出爪六哥躲的循环启动，我默默感叹：好刺激，能看到我最喜欢的女人打架好刺激。虽然要是一开始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ttk就更好了。一开始不还挺和谐的吗。虽然也不是那么和谐。……那么事情是为何发展成这样了？

我心里的探案区视频主以练就的专业口吻接上下半句：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半个小时前。

半个小时前，也就是六哥刚到，然后叉着腰无比自豪地要和我们汇报自己的当妹日常。我的内心是复杂的，毕竟谁能接受自己凭空添了个哥哥呢，虽然按照传统说法我应该叫他嫂子……不对姐夫……不对哥夫……算了总之就是那样。

因为一边沙发已经坐满，于是给新来的两人的选择就有且仅有坐我这边。我往里头挪挪屁股，五哥拉着三哥坐下，然后又拉着六哥坐下。五哥坐到我旁边，六哥则坐最外面——这样；两位选手才有面对面辩论的舞台。

三哥依然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面目狰狞得像极了那张流传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的吉娃娃表情包：“呵呵呵，好啊好啊，就让我见识一下口出狂言大言不惭的傲慢笨蛋六弟能给我些什么比看都不会看就直接丢掉的说明书更有用的例子呢~~！？”

六哥哼哼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三度弧度，完全不吃三哥的血压飙升激将法，一本正经地回道：“那当然。肯定超级有用的。阿三只要按照我的方式来肯定一瞬间就能摆脱败犬的。”

吉娃娃表情包加了个动态模糊和扭曲效果：“好~~~啊~~~？？！”

六哥点点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快要变成暴走初号机版的吉娃娃的三哥，自然而然地分享起来自己的生活，直接无视“你再嘲讽我tm弄死你这小比崽子”的潜台词，不知道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嗯——唔——首先，早晨起来的时候，我都会抱抱哥哥喔。因为抱抱很舒服。我最喜欢抱着哥哥了。”

“啊？嗯，嘿、嘿……”没想到上来就是重量级。拥有雌小鬼特有的高攻低防和嘴上功夫的三哥哪里接受得了这种猛料，本来的冲天气焰一霎消去半截儿，但奈何人又放不下架子，只能勉强继续维持攻击姿态。

“然后呢，我就会叫哥哥起床，我们一起洗漱，一起做早饭喔。哥哥做的煎蛋很好吃喔。”

“嘿……”三哥又散去半段怒气条，这下连要不要继续维持攻击姿态都把不准了。

“然后一起吃早饭，吃完的时候要对哥哥道谢，一定要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情才行。在这之后我喜欢牵一会儿哥哥的手，然后再手牵手地送他去车站。”

“嘿……”看来已经是要到绷得住的边缘了。

“然后每天都要亲亲喔。不论是出门的时候还是回来的时候，或者我想的时候。”

三哥张口闭口张口闭口，这下来一个“嘿”都挤不出来了。面部不知道是羞涩的红还是无法理解的黑，每个细节组合在一起，微妙地呈现出一方大师气派。她只能憋出几个类似“he……”“ha……”的音符，拖长了声音听着有点像丧尸片。

就当我们都等着三哥把这些话过一遍脑子，迅速（但也可能没那么迅速）放弃“我这样做说不定也成”的幻想，开始准备嘲讽之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咕哇啊啪叽叽噼啪嘎呱哇吔啊啊啊啊——！！”

好一声啸叫划破华北平原的黑夜！好一道爆响奏出远古音韵的风采！狂了，舞了！叫起来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仿佛是黄土高原上的后生激烈捶打的安塞腰鼓！仿佛是由他们打出的激荡阳光点燃惰性的热情演出！虽然我们根本不在华北平原也没打安塞腰鼓！

……率先破防的不是三哥，而是——在缩在座位上面目发黑发白发青发紫发红发绿总之就是没有正常颜色的——大哥！大哥的脸和三哥清晰淡雅的色调不同，她的脸上每一笔均是浓墨重彩，仿佛野兽派和后现代艺术风格的结合！那是灵魂的吼叫！是情绪的呐喊！

只见手抽脚抽脸抽抽的大哥哑声厉喊，像是cosplay某位正义の味方的名场景：“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混账东西强迫我家老六对他做那种事情！！我家老六、老六她……！！”

说着，她的面部也扭曲起来，凶恶程度有如修罗恶鬼，我第一次知道面部狰狞原来是一种传染症状：“——竟然被胁迫着做这些事情！！！我要是见到那小子一定给他把皮都拔下来……！！！老六你现在立刻马上赶紧告诉我他在那儿，老天没动作那大哥我就替你出手教训他！！！”

“不许！”连一秒钟都不到，六哥直接干脆利落拒绝，没给大哥一点介入的空间。“哥哥没有逼我！我是自己想才那么做的。阿大不许欺负哥哥，不然我就要讨厌阿大了。”说罢就气鼓鼓地瘪嘴，拳头还作势朝大哥比划比划。

然而这拳打在空气，痛在心底，大哥这下和之前的三哥一样直接动态模糊拉到满，上下抽搐着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已经抽象到变成简笔画面条人的大哥如筛糠般重复着“讨讨讨厌被老六讨讨讨厌因为那小子我会被老六讨厌”的碎碎念，连旁人一句安慰的话都听不进去。

六哥眨眨眼睛，看出大哥的情绪都又不大理解，歪歪脑袋就再发暴论：“阿大为什么要这样？我喜欢哥哥有什么问题吗。”

“你……你……！”大哥捂住心口，颤颤巍巍，如果她现在骑在马上，那我就能看见她气急而死跌落马下的结局了，“你……！你小时候就……！你长大也……！你性格还……！咳呃咳咳……！”

四哥见大哥是真快嘎了，顶多只能给出些选词填空的句子，立马出面承担首席翻译官的责任：“呃，这个，大哥意思应该是，六弟你小时候就不懂人情世故，长大了也不懂那些，性格还单纯没城府，所以大哥其实是担心你、怕被人给骗了。”

不愧是我们这儿最有文化的四哥，大哥一句话都没说完却依然能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揣测出意思。

六哥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所以阿大是担心我会被哥哥骗了吗？”

听到这句话，倒在二哥温柔怀抱里回复精神损伤的大哥虚弱而欣慰地点了点头。六哥微微一笑，小手拍拍胸脯，一本正经地保证：“那没问题，哥哥绝对不会骗我的！所以阿大你就放心好了。”

大哥两眼一闭倒在二哥怀里。四哥在一旁静静解释：“这是说了那么多等于都白说的意思。”

“为什么？”六哥再次不解地发问。我小的时候听六哥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为什么”，好像什么都不懂一样。哦不对她本来就不懂，毕竟人家是记忆全丧失。好在我们不是那种不可描述的限制级作品，不然六哥的常识安全度岌岌可危。

大哥吹胡子瞪眼，要是她真的有胡子那恐怕已经要翘到她发际线了。四哥叹口气，无奈地继续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大哥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你的那个哥哥不会骗你？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你被骗了，到时候你伤心，大家也都伤心啊，大哥这是为你好啊。”

“唔……”六哥再次沉吟，便不改其坚定地回答：“我相信哥哥不是那样的人。虽然哥哥一直说自己没用，但是我知道他是非常好的人。我很清楚他有多么优秀喔。”

“……这是说了等于白说，第二次。”四哥看着变身为活体拉风箱的大哥，意识到在这么对话下去也只是一个死循环，便主动成为变量，没再翻译大哥的“呜呜呜呃呃！呃呃呼呼呼呜！啊啊啊啊”是什么意思，向六哥说道：“六弟，我也说一句，不是大家不信任你——看到你有喜欢的人，我们都很开心你长大了。只是……毕竟大家都不知道你的那位赐封人是怎样的人，所以有点担心你而已。更何况你又是那种一心一意的个性，所以我们也不会说让你们分开，但……”

四哥抬手捋了下头发。“你也不希望你的‘哥哥’毫无防备地知道你有我们这样一群家人吧。毕竟如果是这样，婚礼……可能会很麻烦呢。”

“欸！会很麻烦吗？为什么？”六哥精神一振，显然一下子被这个问题勾住了兴趣，把大哥“棒打鸳鸯”的那茬给忘在脑后。

“当然，因为这是两家人共同的工作啊。六弟，你想想看，要是你第一次遇到一个陌生人，然后告诉你他你哥哥的父亲，你会相信吗？”四哥顿了顿，看看六哥表情才继续，“你不会，对吧。人与人之间需要时间才能够信任彼此，总不能头天晚上两家人才见面吧。再怎么说，也需要提前熟络一下，对不对？”

“……嗯。”听罢四哥一番道理，六哥乖巧地点点头，看样子是服软了。“那我就告诉阿四，哥哥的名字和地址。”

“好啊，不过没有电话号码吗？”无视在一边呼麦一边跳摆手开○舞的大哥和她这些好似精神病患者恶疾突发行为下的含义，四哥继续循循善诱，“要是有电话的话，就方便多啦，要是见面也能商量下时间。”

“我没有手机……”六哥摇摇头，“但我可以下次问了再告诉阿四。”

“嗯嗯，就那么办吧。”四哥从包里掏出一本小巧的笔记本和圆珠笔，摊开到干净的一面后让六哥告诉她“哥哥”的姓名和地址。在经过六哥的确认后，这位名叫“顾淼仁”的男大学生就这么无情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被我们开盒了。

“顾淼仁是吧……华电科大是吧……安碧小区是吧……”

大哥对着笔记本那行子用耗尽自己毕生识字量的程度看了许久，像反派一样桀桀桀地笑起来，一面搓手一面拿出手机将信息拍了下来。搂着她的二哥娇嗔道：“真是的~大哥可不要对顾同学做什么不好的事啊？”

“哈哈哈。怎么会。”大哥摆摆手，然而嘴巴弯弯眼睛却一动不动，她那张脸违和得就像被两张截然不同的画拼在一起。“只是和那小子见一面就是了……我可不会做些什么啊……”

言下之意就是绝对会做些什么吧、恐怕是已经读出话外含义的二哥四哥对视一眼，就开始商量什么“哎呀哎呀咱们一家人要去就一起去嘛”“哈哈哈说起来和我读的学校很近嘛到时候我带你们进去”“哎哟哟不好我手机去哪儿了大哥你手机借我一下”来否定大哥和顾同学独处的可能性了。至于六哥和三哥开始叽叽咕咕地咬耳朵讨论婚礼的细节并且要在上面争个胜负。

而当了半天阿卡林的五哥在让服务员收走空盘子、帮六哥和自己点了两杯水、掏出笔记本电脑写完了报告、和被频频尖叫而来的服务员道歉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大家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吗？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就带小七去把身份证之类的手续办了吧。晚上再一起吃个饭，就当是给小七庆祝一下。”

正在谈判的聊天的比个胜负的都暂且停下手中的活，非常同步地“啊~”了一声，然后纷纷对这个安排表示赞同。因为大家都懂，这句话其实不是在发问询问大家是否真的有时间，而只是单纯的宣告一下。毕竟，大哥虽是家里的老大，但安排计划、收拾东西、扫地除尘、忙于幕后、给我们兜底的一直是五哥。

可以说，如果我们是一盘散沙的话，五哥就是负责装着沙子的那个盘。大哥负责精神上的凝聚，五哥则负责肉体上的凝聚。她没什么特色，也不怎么给人留下印象，大家对于她的种种，早就当作日常的一部分习惯了。有些时候，甚至会产生理所当然的感觉。要是把性别换一下，五哥可能就是那种最典型的不求回报的老母亲吧。

……虽说现在已经变性了。

不过，即使是变成了都市职场女性，五哥给人的感觉也一点没变。我想在我们家，一点儿都没变化的，除了精神莫名强韧的大哥和向来我行我素的六哥，剩下的就只有一直都那么温柔的五哥了。

五哥点点头，像平常一样，非常自然地开始询问大家晚上想吃什么。大哥说找家家常菜随便吃吧，二哥说我知道有一家火锅味道不错，三哥想的是找一家精致点的餐厅给下次约会踩点，四哥觉得都不好要不我们再喝点茶，六哥只说我想吃肉。

五哥无奈地笑笑，最后将这些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想法统一为：“那就吃小七想吃的，大家没意见吧。”自然，大家都举手赞成全票通过。

五哥将手机递过来，想让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店比较喜欢。然而在大哥和我唠叨“记得别整那么贵的”，二哥提议“最好能人多点”，三哥正在想怎么询问能兼顾需求和嘲讽之时，非常恰到好处地起身，轻轻拉着我先离开了座位：“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这次就让小七自己做主嘛。我和小七先到一边选，马上回来。”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我对着手机屏幕琢磨，五哥看着吧台后摆放的工具琢磨。

我上翻下翻，对于选什么完全没有头绪。但要是再磨叽下去，大哥她们估计会很不爽吧……怎么办，要不问下五哥想吃什么好了。

偷偷看了一眼五哥，却发现对方的视线早就在我的身上。我吓得一个激灵，惹来五哥的阵阵轻笑：“呵呵，你是选好了的意思吗？”说着，她微微靠了过来，看向手机屏幕。“哦，烤肉？小七想吃烤肉吗？”

“啊？啊啊啊……啊挺想的。”差点没反应过来五哥在说什么，急忙将视线往下一瞥才看到我的手指不知什么点进一家烤肉店的页面，我嗯嗯啊啊地解释：“那个……六哥不是说想吃肉吗，然后二哥又说想找人多一点的，呃价格也还成，就……”胡诌的同时我顺道看了一眼评分，还挺高的，真幸运啊。要是点进一家评分低的店，想糊弄就有点难了。

把我递出来的手机拿在手里，五哥又自行检查了下那家店的信息，滑着手机，若有所感地说道：“小七还是和以前一样，做决定的时候总想着其他人，乖得很。要是你变了性子，我恐怕还得头疼呢，我可舍不得我家的乖小七。”

“嗯……嗯，五哥也是，没怎么变啊。”我讪笑一下，说起来五哥好像是什么“温柔甜美贤淑后辈”吧。除了后辈属性，其他方面完全就是本人啊。这么顺利，该说不说，莫名有点羡慕是怎么回事。“啊，而且六哥也感觉没变化。”

“小六吗？”五哥笑了一下，眼里是柔柔的怀念，“对啊，她一直都是那样。刚刚和大哥说话那会儿，她一口一个为什么的时候，差点以为我们还在山上呢。”

“是啊，她一直都那么……天真烂漫的……”感觉这个词从我这个做小弟的家伙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啊。五哥轻轻捂住嘴巴，眉眼的弧度微妙的带着点无害的调笑。

“而且还是有点傻里傻气的，是不是？” 她的话有点怂恿我附和的意思，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啊哈哈”敷衍了过去。面对这句话，我只能表面装作不好回答，心里却对此表示赞同。有一说一，六哥还确实是有些许傻宝在身上的。

六哥，我们中最独特的一个。没有记忆，因此没有过去。没有记忆，因此也没有未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其脑内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识与认识，所以她在生活中的行为举止，主打一个入微调查。她看到任何东西都会问一句“是什么”，解释之后就会说“为什么”，并且会在你的每一个解释后再问一个“为什么”。有时候，我都感觉她不是在问为什么路边的草会是草并且长在路边，而是苏格拉底附体，追问我们宇宙万法的那个源头。

然而就算是大家呕心沥血、悉心教导，说的话完全可以编一本新百科全书了，六哥也只是从十万个为什么进化成了一万个为什么。好了，有基本的常识了，接下来就进入到批判辩证阶段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不能是那样？

又是一番呕心沥血，这个阶段才结束。在这之后，终于进化为完全体的六哥开启了她的终极模式：你说你的，我做我的。至于我们的想法，对她基本没什么作用。好像她脑袋里有那么一张网，能把所有除了自己的想法全捞走。说好听点这叫一心一意，说难听些，这不是又倔又傻，还能是啥。

虽然六哥还没到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的程度，但其成熟和刚刚能说话的一岁小朋友只隔着一线之遥。据大哥她们说，六哥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喜欢乱翻乱吃，别人是睁眼看世界她是张嘴嚼世界。后来好不容易治好了乱吃东西的坏习惯，结果因为我来了又暴露了给别人乱喂东西的坏习惯。

我被大哥捡到，家里多出一张嘴。而这就意味着得多一份食粮。见六哥也懂事了，因此本来是留在家里看着六哥兼打扫地面以及预防外人的五哥也放宽了点心，加入了寻食找水的打猎队伍。于是，照顾我的重担就落在六哥身上。六哥第一次近距离看比自己小的东西，兴奋又好奇，照看我和玩玩具从此变成同义词。

那时的记忆已经不清晰了，留给我最完整的是我此生最心有余悸的经历：有一天正是吃饭时候，六哥把我的饭拿过来，坐下来在我身边一起吃。我啃着干粮，六哥吃着果子。我吃得好好的，忽然有一种清新甜香的水润香气冒出来。我被那味道吸引，看了一眼六哥手里的果子，就走不动道了。

那股香味我闻所未闻，简直是要把所有神智全部迷走。那枚水果的每个细节，在我眼中都放大了一百倍：鲜亮的果皮像是把所有火焰加在一起才有的红；柔软的果肉晶莹剔透，像半透明的玉石，被咬下时还能看见丝丝纹路，散发出的诱惑比肉还大；果汁淡黄，刚咬出来的像露珠一样圆润可爱，然后它们缓缓下滑，在果皮上勾勒出甘美的痕迹……这些都把我的心给吸进去。时至今日，我都没再遇到过那样吸引人的水果。

眼馋万分、心痒难耐，吃不到果子我是浑身难受。所以我往地上那么一躺，开始拼命打滚撒娇，让六哥也分我一颗吃。六哥很干脆，还莫名地有点开心，大方分了我一整颗给我。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果子搞到手，我惊喜得能蹿上天。

在美滋滋地捧着我的胜利果实端详了会儿后，我这才依依不舍却又激动无比地开动。那颗果子鲜红的身影至今还在我的脑海之中。当时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吃到这果子，哪怕只吃一口，我死也愿意呀。然后非常如我所愿，我吃到了，而且我差点也真死了。

因为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果子就是家里人经常告诫我要远离的，“只有你六哥才能吃”的果子。

不能吃的原因——一言以蔽之，这玩意儿有毒。吃那么一口就能让人高烧不止、上吐下泻、呼吸困难、神志不清，而我吧唧吧唧了还不到一分钟，直接把一整个都吞进肚里。

我不是没有见到过那种果子。但是之前，以及事后我再悄悄去看的时候，那玩意儿都是呈紫红到粉红渐变的、小小的果实。要是用水果来打比方的话，大概就是被PS上了一层渐变映射的小番茄。然而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看到的果子是鲜红的椭圆形，是一种像苹果那样的水果。

可当我把这事告诉哥哥们后，他们都一致认为，我肯定是因为吃了那果子后产生幻觉记错了，连六哥都承认那天她吃的是我平时看见的渐变小番茄，不是我所看见的“苹果”。在这之后，我也再没看到过那样的果子出现在家里——可能真的就是我的脑子在欺骗我，毕竟谁能证明我看到的就是真的呢？

再后来，六哥就不再给我塞任何吃的东西。就算是我再怎么游说“这东西真没毒”“大哥说我真能吃”也不给我。她一心一意地认为，她是不能够把自己的食物让给我的，因为那肯定会伤害到我。就算其他人再怎么解释那只是个巧合，六哥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固执己见、丝毫不让。

想到这儿，我不禁望了下我们那桌。估计一会儿叫六哥让我尝一下她的饮料，她也不会答应的吧。不知道是正好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还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从而触景生情，五哥竟然也提到了那件事：“说起来，你小时候发生那件事后，小六就一直坚持……”

说到这儿，五哥停了下来。或许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气来在当事人的面前提及那次致命的意外。她垂下眼睛，有些为难地在停下回忆，转头向我道歉：“对不起小七，我不该提这些的。让你感到难受了吧。”

“不不不，完全没有，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我摇摇手，急忙反驳。虽然说完全不在怕的是假话，但岁月确实能冲刷不少恐惧和后怕。更何况在垂头丧气的五哥面前，总不能接着她的话说，让她更内疚吧。“而且比起难受，应该是要先谢谢你们给我找解药呢。欸五哥，当时是给我吃了什么药啊？”

这倒不是找借口，我真蛮好奇我是怎么被救回来的。关于此事，我一点头绪也没有。那会儿我天天烧得像锅炉，做的全是混乱模糊的梦。我唯一一点的记忆就是，我好像被灌下一种又腥又辣又苦的水，喝到感觉已是天荒地老才停。那种腥不仅仅是来自药草的腥，更有一种铁锈的腥，不知道她们是真的加了铁锈屑进去还是加了什么动物的血。过后我问她们，她们都说不知道。如此整齐划一，让我一点缝隙都找不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那个啊……”五哥想了想，“一个土方子。其实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按照这个方子做出来的药有没有用，但实在没办法了，只有试一下。”

“哦哦……那这个方子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也不能这么说吧。”五哥这个时候笑笑，“还是有的。这个方子最特别的一点就是，需要血作为药引。不过也不是那种一命换一命程度的需求量，只要几滴就够了。”

“那我当时喝到的腥味……就是血喽？怪不得总觉得一股铁锈味。……啊，这么说，是因为担心我害怕所以才不告诉我这点的吗？”我恍然大悟，难不成当时哥哥们对这药三缄其口的原因就是怕我落下心理阴影？嗨呀，我又不是现代小朋宇的家长，看见一丁点血相关的东西就闹麻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五哥竖起两根手指，“我们担心让你知道了，会伤害到小六。”

“咦？六哥……这么说，献血的人是她？”

“嗯。……这件事，小七你受到了伤害，但与此同时，小六也是。”五哥将手指收回，双手交叠于腰后，抬头看向天花板。她紫色的发丝向后脑的方向微微滑落，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朵仰头开放的紫罗兰。“她性子单纯，你是知道的。她拥有的情绪是单纯的高兴，单纯的喜悦，但同时，她也将拥有单纯的痛苦和单纯的悲伤。而那是无论怎样都无法被缓释或者冲淡的。

“当时小六她给我说，听到你也要吃的时候，真的好开心。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着和大家不一样的东西好寂寞。可是，却让你陷入到几乎要丧命的地步……她愧疚到什么地步，小七，你能想象到吗？

五哥又叹口气，苦笑着说：“我当时给她说要一点她的血，她伸手就往心口捅……要不是及时拦下来，恐怕你和她都得死。所以，事后我们都不想让你知道太多。孩童天真，总喜欢问个究竟。可有时，知道太多，也会伤害到他人。我们做不到让她放下，只能试着……让她遗忘。”

我哑口无言。要是真的早些知道了这些事情，我恐怕之后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六哥吧。是惭愧？是感谢？还是其他什么？不论是哪个，都没有一无所知来得轻松自在。这么一看，这个结局是最好的结局，皆大欢喜。

五哥把自己的身子往前面一台，双手重新放到身体两侧。她的右手拍上我的肩，发出细微的噗的一声。我转头看去，五哥一双绯红色的眼睛闪动着淡淡光彩，像是一层水光浮在赤色的湖上。

“这件事要对家里其他人保密喔。你就当这是我们的秘密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或许她已经看出我刚刚的所思所想，对告诉我真相而感到些许后悔吧。我立马拍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说漏嘴。

“当然的事！好，刚刚说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我闭上眼，两只手摁上太阳穴，以第一次做眼保健操的小学生的用心程度在上面打转，“啊咧咧，晚饭要我请客吗，可是我没有钱啊，我没有工作哇——”

五哥看我装傻充楞的样子先是一愣，然后扑哧笑出来，忙把我死亡按摩的双手拉下来。“真是，不会叫你请的啦。小七你也是，这么漂亮，不要做些怪动作哦。”

乖乖放下手停止动作，我再“啊哈哈”一笑，当作回答。作为一个实打实的伪娘，完全不知道被女孩子夸漂亮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啊。为了避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思考过多，我顺势说道：“啊哈哈，五哥也很漂亮啊。啊不，应该说那个……大家都很漂亮？”

“是吗？”听到这句话，五哥饶有兴趣地发问，“那你觉得哪个最漂亮？”

我一脸懵逼。不是，按人设来讲，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二哥或者三哥来问吗？五哥你这是ooc啊。想必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五哥给自己解释了起来，面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粉：“啊，不是，那个……我就随便一问，没其他意思……我最近在看《这样与人交流让你在职场上有朋友》，里面就有关于类似的情节，不知不觉就按照书里的台词说出来了……”

不，谁家好人会真的把书里的句子搬到现实生活中用啊，这感觉是负面案例吧。而且听你这么说，怎么感觉五哥你这是要把整本书背下来的样子啊。不过职场加OL，五哥的赐封人是社会人吗……话说五哥你已经到要看这种XX的说话之道这类书的地步了吗，大人好可怕。

要是五哥的赐封人是大学生或者高中生的话说不定五哥就不用上班了呢……迅速甩掉诸如此类的想法，现在应该是随便找个人说结束这个话题然后再迅速回去，感觉四哥已经往我们这边看了至少有两眼了。再看一眼，她估计就要走过来叫我们回去了。我嘴上嗯嗯啊啊的应付，视线迅速扫过桌上的每个人，决定找映入眼帘的第一人当答案。

而一个人坐在长沙发上的六哥的身影，是那么显眼。

“啊……啊，那个那个，我觉得最漂亮的应该是六哥吧。”我开启小作文模式，一边抒情一边叠甲，“啊当然不是说其他人不漂亮的意思，其他人也很漂亮，只是我觉得在这之中怎么说呢六哥的气质，啊气质是最独特的，呃比如……比如她的头发……是……？”

是……

我眨眨眼，吸上来的一口气卡在胸口，迟迟没能将它吐出来。

六哥的头发是啥颜色啊……？

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我脑袋里一个恰当的词都没搜到。我找不到相关的颜色，来形容六哥那头在阳光下散发着金橙暖色，与周边色彩截然不同的头发。怎么说，独一无二？世间难寻？想了这么多，可到最后，我只能嗫嚅地说：“是……是淡淡的……头发。”

“淡淡的能用来形容头发吗？”听了我的解释，五哥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哈，要是让你四哥听了，非得让你读百八十本书，来让你纠正什么措辞语感。”

我不好辩驳，这话我自己听都觉得我是什么第一次上汉语班的外国友人。有点难为情地挠了下头，既然没什么好补充的就不说了，赶紧润了。没有台阶，我给自己创造台阶：“说的是说的是。啊啊说到四哥，刚刚我注意四哥好像在往我们这边看……要不我们回去了吧？我们在这边呆的久了，她们也会奇怪。”

“好啊，毕竟晚饭已经决定下来了嘛。就吃烤肉咯？”

“嗯嗯嗯。”我忙不迭点头。见我没有异议，五哥就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处理好晚饭的事宜后，往前走了几步，示意我要回去了。我也不磨叽，跟在五哥身边往回走。可我的身子动了，心还停留在刚刚的违和感上——我怎么会找不到形容六哥头发颜色的词啊？我作为堂堂二次元（被军训出来的），什么颜色的头发没见过？不论是粉毛还是蓝毛，是黄毛还是红毛，甚至是那灰毛紫毛白毛……

……

……欸？我刚刚想到哪里了？不对，我刚刚在想什么？二次元……啊，说起来今天有什么新番要播来着？有没有我在追的啊，怎么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行好在意，一会儿回去拿手机查一下播放时间表吧……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五哥轻轻的一声笑和一道低语忽然闯入我的耳朵。它们像一阵风吹进了我的脑袋里，让我感受，却不留我思考的时间。

“幸好小七没变性子呢。”

我看向五哥，她的侧脸上是不改的温柔。她绯色的视线向我瞥来。然后，我记得的就只有她脸上的这份温柔了。

对了，晚上要吃烤肉。我忽然有点兴奋起来。这感觉之前是没有的，它们让我觉得如此好、如此兴奋、如此心潮澎湃。因此当我回到我们那一桌时，我就迫不及待地对众人大声宣布：“晚上我们要吃烤肉！”她们笑我，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烤肉。我的确是。

惯例的那个之
喜报！ddl延期！死！缓！

上b岛来稍微倾泻一下负面情绪…毕竟估计这贴已经属于树洞板块了也没有人看所以safe…[ ´д`]
po我啊，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po误会考试时间了…结果没有考成，这门课铁定fail了吧…
就有种很难受的感觉，虽说可以重新修，但是就总感觉，自己的努力全部因为这一件小事付诸东流…[ TдT] 再加上po一个人在外面上学，基本上被住在一起的小团体孤立+冷暴力，明明是一些小事加在一起给人快要整崩溃了，真的太可怕了 妈妈啊，这里待着一点也不开心，我好痛苦…可这是我的罪，我应得的…
这件事只和po的朋友说了，还没有给父母说…po手上还有一篇3000字的论文，但根本写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我要是当时理解正确时间就好了，真的好痛苦啊[ ´_ゝ`] 一个人看着正在烧水的烧水壶，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第一句喃喃自语就是“好想死”[ ´_ゝ`]
好痛苦啊，但生活本来就很艰辛 不更努力点是不行的吧…

眨一眨眼睛。扭一扭脑袋。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在又揉了揉不知为何有点莫名发痒的眼角后，人总算舒服了一些。我在此沉重忏悔我的作息规律以及饮食习惯，虽然我觉得错不在我而是在隔三差五就对我说“哎我想吃披萨点外卖吧”的孟逢冬。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外卖，是因为大哥正在语重心长地教育着五哥的作息规律和饮食习惯，沉重告诫五哥种种添加剂的可怕。而她所用的知识和论据，估计来自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三流营销号。可能是之前做营销号时所积累下来的“财富”。唉，不知道谁能说动大哥少看点诸如“突发！官方下令严禁这几种食品进口，共同点是反式脂肪酸”或者“转发给你的家人，这几种食物搭配吃等于吃砒霜”的文章啊。

大哥小手握在一起，语调严肃，眼神沉静，如果换上一身正装背景再贴个虚拟演播室，录下来可以直接当营销号视频用。标题就叫“萌娃告诫你：这些食品绝对不能吃”。

“所以说老五，你知道吧？油炸的东西对身体的肝脏危害有多大。那油炸的东西就是会产生这个……这个，反正它是致癌物啊！你知道吧？致癌物怎么能随便吃呢？就算你是……”大哥本来想说“你是妖怪也不能吃”，但顿了顿，看了看四周，硬是把话改成了：“你身体再好也不能吃。”

五哥笑着，笑得很无奈，无奈得像一个读食品营养学专业的研究生被迫听家里最老的长辈给自己科普教科书上早就背烂的知识点，问他是哪里知道的他告诉你抖动音上看的，一看账号名字是阳光营养师张XX，个人简介写着“国家级十年营养师拯救3000个家庭幸福长寿产品加wx领取折扣优惠”，末了长辈还逼你关注不关注不准走。

这样的五哥的回答自然也是和面对如此状况的研究生一样，想要顺从但理性却执拗地让他们做出那一点反抗的愚蠢挣扎：“嗯，大哥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但是有些时候跑外勤确实没时间，只能将就一下嘛……”

“那也不能天天吃嘛，你看看你，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赐封人第一天就把你领到金拱门吃东西？老五你是不是这样说过？”

“啊……我有吗……”五哥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哽咽，大概是因为她确实记得自己说过，就在话题一下子转进到喜闻乐见的说教环节前没十几分钟。显然五哥不是金鱼精，因此她的记忆并没有五秒钟，还没有达到能够自信地进行自我否定的地步。

“欸你看看，自己都心虚了！你说过吧？你大哥我又不是年老昏花到啥都不记得了。你别以为我年纪大就记性不好，我可记得清楚呢，那专家说了，这种油炸食品里面富含了超量的油脂，吃进去就会堵塞血管的！你回去也跟你赐封人说说别让他一天到晚吃那些垃圾食品，一年吃一次尝个味道就行……”

五哥继续嗯嗯好好知道了，脸上写着“想变成聋子的风还是吹到了咖啡馆”。不知道在面对大哥的絮絮叨叨时的五哥，会不会想起过去十多分钟前应和众人话题的自己那没心没肺的笑意。至于话题是什么，呵呵，鬼知道为什么我家里人就那么喜欢逮着“哎XX你赐封人怎么样啊在哪儿认识的啊之后的交往啊不报恩浪不浪漫啊”不放。

因此当我和五哥回来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垫就被聊得上头的一家人热切咨询这个话题，我是一点都不惊讶呢。我嘿嘿地开笑，五哥玩起了手指，用各自的方式演绎装疯卖傻和装聋作哑。应该是看这样下去问不出什么，于是她们精准了一下问题，这下矛头直指五哥了。至于为什么不是我，我将此归功于我憨笑的样子看上去的确傻不拉几，可能是遭到嫌弃。

被直接点名的五哥一顿，手指缓缓放下，姿态也随之变得扭捏，全然一副情窦初开小女生被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调戏的模样。唉，世风日下。不像我，要是被问到的是我，我恐怕只能做出史上最正义凛然的拒绝黄赌毒海报主角的手势了——no gay，朋友，no gay。

非常遗憾的是，真的变性了的五哥对这个话题所表露出来的态度顶多算是羞涩。她的状态也只是张张嘴、红红脸，然后像朵含羞的花一样慢慢吐露芬芳一样，慢慢地把自己的经历吐露出来。这朵花声音细弱，导致连她说话像是一股柔风拂面：“那时……在大概半山的地方，我遇见了他。不知怎的，刚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有种‘就是他了’的感觉。我也没多想，就向他讨了封，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哦，那他是对你说了要你变成——”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想开口问问是不是那位哥要她变成间○樱的，但一想到这样说像个眼里只有二次元人物的傻卵萌二，我斟酌了下用词才问：“就是……呃……有固定特征的样子的？”

“不，没有，他就只说了几个词而已。大概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五哥似乎是有点兴致，追问了一句，“怎么想问这个，小七你想到什么了吗？”

“啊不不，没有没有。”我连忙挥手想让五哥继续话题好继续隐身，不料却被一旁嚼食物嚼个不停的六哥补刀。她微微侧过脸，暂且停下了模仿某个粉色恶魔的绝招“比遁•暴风吸入”（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吐出来的话能让我后背上冒出来的冷汗浇灌五万里荒地：

“阿七这么问，是因为自己是这样吗？讨封的时候，被人要求变成固定的样子？”

可恶的六哥，直觉这么好干什么了！“……啊、啊——不是，我只是对这方面突然想到了——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是不是有什么神秘力量把我们的脸和身材捏出来了啥的呢，我我、我只是一个求知者——”

然而三哥手指触碰嘴唇后发出的一句嗤笑，把我本就千疮百孔的辩解打倒在地。“才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聊蠢心思呢~是吧？连撒谎找借口都超级烂的杂鱼七弟~”

咕，杀了我！我垂下头，心情第一次和咕杀女骑士同步到这种程度。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和这种角色共情。最可怕的是在我眼神微低时，我所看见的东西——是兽人，不对，是笑！她们在笑！

“嘻嘻，真有意思。”她们在笑……。

“一会儿可得好好问问。”她们嚷嚷……。

一抹不详的阴影涌上心头。等下，按照这个架势，岂不是五哥说完就轮到我？这……我抬起眼皮，隐约能看见那把名字贼长之剑就在我头上晃晃悠悠，还用它闪亮的剑尖跳踢踏舞。
我意识到这无可避免的事实：再这样下去，被拉入这个话题是迟早的事。

在那之前，我最好抓住机会开溜。溜到哪里无所谓，躲不躲得过十五也无所谓。现在重中之重，就是把眼前的这初一给躲过去。

虽然有一万个不同意三哥的NT说法，但我的确是不擅长说谎的弱弱杂鱼。所以让我现编什么甜甜蜜蜜恋爱日常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实话实说我成替身了也不是不行，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大哥脑子抽抽“要找那byd算账”提刀去找孟逢冬了咋办？万一，我二哥神秘一笑“这简单让他堕落不就行了”把孟逢冬仙人跳了怎么办？万一……这一系列可能性我想到后面，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哈人。

关键是，我也实在不想让孟逢冬难堪。这也是我的一点儿私心——倒不是喜欢啊爱啊啥的，而是看在面子上——以及应该能算是友谊的感觉上。我和老孟现在，真还算是朋友吧。虽然他没口头承认自己是脑子有病精神有问题心智不健全情绪控制不恰当才干了这档子破事儿，但我能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出来，他真的有在表现自己是多么闹弹、多么猪鼻，让人不禁想要因为这惊天动地的低能而体谅他。再说了，孟逢冬这猪鼻再怎么傻呗，他也是我恩人，总不能背后捅人家刀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把替身这事儿完美摘出去，只保留生活琐事，那也一样没话说——谁想听两个萌二日常玩梗说废话的无聊同居生活啊？讲太多也不行，要是被她们见缝插针地问什么“恋爱烦恼”还逮着小细节不放（就像之前她们拷打其他人那样）的话，我怕我真的要开闹了。我只是伪娘，不是通讯录。

越想越恐怖，越想越觉得没有退路。不行，我真的得润。我必须抓紧时间安排如何恰到好处的发出“天啊我太想要证件了”的感叹以此转移所有人注意力的时机。想到这儿我连忙开始看手机，开始我的暗中规划。所幸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到我的小九九，继续向五哥追问下文。大家问得热切，五哥没法推脱，只好按着脸红心跳继续回忆。

“然后……唔，我身上……唔……”五哥张着口，实在没办法把“光着”这两个字说出口，只得快速用眼神向众人滑了一圈，暗示她们自己没说出口的句子含义。见她这样姿态，什么话都不必多说，狐狸们风格各异又心照不宣的嬉笑就体现了全部理解。

哦，除了见其他人笑嘻嘻而不自觉表露出智慧的茫然的六哥。“阿七，她们在笑什么？阿五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只能和她咬耳朵：“五哥意思是她化形那会儿，呃，没衣服。她们是在笑她害羞像小姑娘。”

还好我声音够低够小，才没有招来五哥的眼刀。她没在意我和突然脸蛋红红头上冒小蒸汽的六哥，含笑说道：“我还没什么感觉，他倒是惊讶起来了……急急忙忙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我记得他给我一件衬衣，一件外套。因为没有多余的下装，他就把外套拉起来。他比我高大，衣服刚好能遮住我半边大腿。然后我们两个挨着，拉着手，一起悄悄从山上下去。

“我记得那天刚好黄昏。因为我刚化作人形，还没熟悉两脚走路，走得很慢。他牵着我的手也一点一点地走，我能感觉到他手掌发烧……大概是因为紧张吧，他走着、看着，一刻不停地环绕着四周，怕有人过来。看他那样，我也紧张起来，告诉他要不他先走，我到时候有办法找到他。可他不同意，说我这样太危险了，不安全……可我明明是妖怪啊。”

想到这里的五哥不禁笑了，眼里流淌的情感被她绯色的双眼烫了一遍，热得旁人也觉察几分暖意。“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近的接触，一时心慌，把这件事忘掉了。他就当我是个寻常女子，要在我面前当个男子汉呢……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竟然什么都没说，就低着头和他手牵手一直走着。难道真是被他的背影吸引住了？……”

说到这里五哥停下，往窗外看去。现在将近正午，从窗外打进室内的阳光像早已准备好的聚光灯一样，把她脸上恍惚的神情照得清晰。“我记得……他的背影像是一片海，红色海……天上的火烧云染红他的背影。”

说罢，五哥喝了一口摆在面前的茶，空空地看着漂浮在杯子里的茶叶，一言不发。她的那副神态好像僧人入定，竟然透露出一股隔离感与透明感，仿佛坐在此处的只是一个漂浮的幽灵。我看着这样的五哥，心口莫名发憷，也不顾什么有的没的，轻摇了下五哥的手臂让她继续：“后……后面呢？”

五哥似乎是被我这么一动给摇醒了，睁了下眼睛，含笑摸了摸我的头，总算回过神来：“后面……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这么跟着他一路走下山。他说自己是打车过来的，看着我支支吾吾，我知道他是担心我这样子没法见人，就干脆变回原型，让他抱着我回了他家。再后面，就是很普通地和他住在一起了……本来只是照顾他，但后来看他每天那么辛苦，我也想出一份力，就也找了个工作。”

我悄咪咪瞅了眼放在五哥身边的手提包，想到她刚刚就我们嬉闹声中默默处理表格数据，我就忍不住心酸。我已经知道，那里装着的不是笔记本电脑，而是用来打破时空限制的资本主义魔爪。而我们的五哥，为了她的赐封人，甘愿自降身份向资本主义出卖灵魂，从妖怪变成社畜妖怪……

“我现在就是在和他一样的地方上班呢。要说还有什么……”看样子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双眼与双眉都弯了起来，“那天第一次到他家，他给我找了几件宽宽大大的衣服后，就说着‘你肯定也饿了’，拉着我去吃快餐呢。我记得那会儿已经夜深了，他拉着我，在像是点了一万盏灯的夜色里……”

“——你说什么……？”自动检测到关键词的大哥，愤怒了。“你刚刚说快餐？你刚刚说了快餐对吧？”

仿佛被某个发型炫酷（存疑）的超能力高中生附体，大哥双手交叉，眼神微凝，就差把背后快要变成替身的严肃感叫出来了。

“啊……欸？怎、怎么了吗……？”显然是不理解为何大哥突然神色一变，还在回忆温馨的五哥猛地一愣，面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冷汗就自个儿滴落一滴。她僵硬地扯出笑容，企图缓和在餐桌上蔓延开来的凝重。大哥叹了口气，名为“威严”的旧日荣光重新降临在这个娇小的身躯上。

“老五，看来大哥今天不给你上节课，是不行的了。”

于是，大哥便对五哥——不对，准确的说是我们所有人，上了一节长达二十多分钟的营销号小课堂。我的神啊，青年○学习都没你这么折磨，大哥你是懂怎么让人痛苦不堪的。但好在课总会上完的，黑暗总会过去的，大哥在喝了一口水后，终于停下了其“对以麦门为首的快餐行业的一百条控诉”。

“唉，大哥说这么多也是为了你们好，对吧，不然怎么会和你们说这么多呢？哎老五，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赐封人是个……什么？上班族？”停下对快餐行业的评判，大哥转而将矛头对准了五哥的赐封人，“那上班族就更得注意了，每天昼伏夜出的，有时还要加班加点，身子骨虚成什么样子你不敢想的！要是整天还吃些坏东西，迟早要生病的！”

听到这句话，二哥在一旁罕见地沉了沉语调，脸上被一层忧伤微微浸润：“就是啊，上班族身子真的很弱的。精气也很虚浮，千万要小心……”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止住了话语，只用一双眼微微抬起看向五哥。五哥显然是会意，羞涩一笑，摆着手解释：

“二哥别那样想我和他，我……我们之间还没到那种地步。”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叫你看着点他，给他做点好的补补身子的意思呢。”二哥脸上表情又恢复了如玩笑般的媚态。听到这句话的五哥抚了抚脸颊后，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时间，所有人无言的关切质问投向了她。五哥又看了一圈众人，自知已没必要藏着掖着，索性向我们全盘托出。她一改之前温温和和笑着的姿态，眉宇间带上了点忧虑。

“其实……关于补身子这事，我、我想问问大家，求个意见。”五哥的手指不自觉又交缠在一起，被她无意识地按压、绕转，“我家那位，他身体确实很虚。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去帮助改善，能做的我也都做了。可是怎么做，都不见起色……”

“你都做些了什么？”四哥伸出手，轻轻握住五哥眼看就要陷入量子纠缠状态的一双手，暗示她冷静下来。“没事的，你一点点说，我们大家都在呢。”

刚被握住手的五哥像是个被斩断发声渠道的意大利人，双眸中闪过一丝紧张。但随即，这份紧张又消散开去，浮现而出的渐浓的安稳。五哥点点头，“嗯”了声后，慢慢地将自己的尝试罗列出来。

“唔，比如说调整饮食，还有督促他要经常运动之类的。那个……我们自己的，”她是指“我们妖怪的”，“一些方法我也试过……但都没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每次都只是气色好了一点点，可是他整个人还是非常疲惫、非常虚浮的感觉。我也想过，是不是因为他平时都不太爱说话……在家里，他话也蛮多的。但在公司里，他话就变少了。”

五哥顿了下，等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明显微弱许多：“……他之前和我说，在公司呆着很难受，他总觉得气氛……很压抑。他说，他不喜欢公司，也不喜欢外面……”

“为什么啊？因为空气不好吗。”大哥皱了皱眉，不解地反问。显然对老一辈跑山妖来说，职场压力这个词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五哥摇摇头，显然她也不大清楚。

“原因，我只能想到……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他在公司里的时候，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和他不是一个部门的，所以他的工作环境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有时看到他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个人处理工作时，我的心总会揪一下……

“我记得有一次他和我说过，他以前有一段时间人非常低迷。至于是什么，他也没和我细说，就只是说‘家里的一些事，还有工作上的一些事，总之当时一股脑全过来了’。他当时表情……”像是不忍再看到那张脸一般，五哥合上眼睛，“……表情明明是在说，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遭受着某个我看不见的东西的折磨。可是，我却……”

五哥微张开眼，手慢慢抽回。在她低垂的目光中，我又感受到了一份清晰的沉重。她知道，她是无能为力的。她清楚自己的赐封人面对的东西是什么，但是正因如此，才没办法说出来——身体上的虚弱固然可以通过外力弥补，但精神上的虚弱，外力又能够发挥几分效果？那位不知名的赐封人先生所面对的压力，恐怕来自整个外部世界吧。

我捏住下巴，思维控制不住地发散。我毕竟没有见过五哥的赐封人，而从五哥的描述中，我顶多只能描绘出一个精神衰弱的单身社畜，因此我无法设想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这样一个平凡到近乎透明的人遭受如此的职场压力。想到这里，我不禁想到某个可能性。

——该不会那位赐封人，曾经遭受过……不，说不定直到现在，都遭受着职场冷暴力，甚至是霸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