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狂欢节已经结束了，我们站在黑暗的阳台上，看着它的送葬队伍经过下面的街道。所有的骑手都下了马，数百人在他们后面慢慢走着，眼睛低垂着。没有人说话，唯一的声音是马蹄声和悲伤的脚步声。


当这一切结束后，400吨的橙子泥浆必须要送到市政堆肥单位。另外还得收集和处理50吨的水果箱。这项清理工作被称为垃圾行业的“橙色紧急情况”，需要用到扫帚、高压软管、15辆除雪车和5台配有刷子的拖拉机来刷洗街道。

在山下很远的地方，橙子像明亮的气泡，沿着多里亚河（River Doria）冰绿色的河水顺流而下。

第十五章 绿色黄金


1.
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透过飞散的雾气，我瞥见了一片湿漉漉的山景。最终，我们在一场温热的大雨中降落了，比米兰的冬雨要暖和多了。

2.
硕果累累，脆弱的树枝常常被这些富含精油的果实压断。
离开了它的地盘，它就永远不能正常生长，无法忍受寒冷和抵御强风的侵袭。任何从产自卡拉布里亚香柠檬种植带以外的地方的水果中提取的精油，品质都比较低劣。

3.
当我宣布我计划去那里时，我在意大利中部的一些朋友试图劝阻我不要租车。他们告诉我这条路特别危险，这是在暗指会有“黑手党”。
“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最后这样说，仿佛我要去一个遥远的大陆，霎时间，我也紧张起来。确实，卡拉布里亚一直被认为是意大利最封闭、最贫穷的地区。“黑手党”控制了这一地区，我在那里花了很多时间，听了很多关于政治阴谋和犯罪的事情。

卡拉布里亚北部的一位香橼生产商让我明白了这种腐败的政治气候对人们生活的支配作用。
当他开车载着我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穿过他的香橼林时，他对我讲述了那个迷人的、令人震惊的、细节翔实的故事，在他那辆老菲亚特500的雨刮器噼啪声和雨水拍打车顶的声音中，故事逐渐展开。我不能把他告诉我的事情写出来，因为他讲完故事后，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会写这些东西，是吗？”“不，当然不。”我说。突然，他的脚踩在刹车上，我们就停了下来。他关掉了引擎，在寂静中，唯一的声音是雨水的拍打声。然后，他转过身来对我说：“我已经81岁了。你不能对一个81岁的人撒谎。你到底会不会写？”
“不，”我回答说，“我不会写的。”

4.
香柠檬的历史与1685年出生在意大利北部皮德蒙特的乔瓦尼·玛丽亚·法里纳（Giovanni Maria Farina）的生活息息相关。

法里纳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芳香师，是蒸馏带有香水香味的酒精的艺术大师。
许多人蒸馏酒来饮用，但很少人懂得蒸馏纯酒精或乙醇的艺术。这种复杂的技术最早是由北非的阿拉伯人发现的，但是由于禁止饮酒，这种技术很快就被封禁了。然而，蒸馏技术在意大利南部继续为人所知，并经由西西里岛传到皮德蒙特，在法里纳家族的作坊里得到应用。乔瓦尼·玛丽亚·法里纳的祖母出身于一个香水制造世家，到乔瓦尼·玛丽亚14岁时，她已经注意到：“他把人分成两类，一类是闻起来香的人，一类是闻起来臭的人。生活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但他的鼻子和头脑一样敏捷。”
事实证明，他在蒸馏和将酒精与从水果和花朵中提取出的香水结合起来的艺术方面有着非常出色的技能。

法里纳年轻时就移居德国，追求自己的职业。1708年，当时他只有23岁，发明了一种以香柠檬为基调的香水。为了纪念他居住的城市，他把它命名为“古龙水”（Eau de Cologne）。

5.
香柠檬精油作为艾滋病的抗病毒药物和抗抑郁药物的研究正在进行中，这种精油还被用于制造治疗枪伤和刀伤、牛皮癣、水痘、油性皮肤、头皮屑、湿疹、痤疮和唇疮疹的面霜。它还广泛用作制作香皂、除臭剂、牙膏和沐浴露的香水。
此时，我已经被香柠檬所具有的各种可能性折服，而皮齐则开始解释他在香柠檬的近代历史中扮演的角色。

他似乎担任了香柠檬行业所有的高级职务。“我是三年前新成立的香柠檬企业联合体的总裁。”他一边说，一边沿着岔道飞驰，开上了高速公路。“我还担任香柠檬联合体的主席，这是我创建的一个香柠檬生产商组织。”
他向右侧身，看着我，就像一个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的人。


6.
第二天早晨，一阵凛冽的海风吹得圣乔瓦尼别墅街道上的棕榈树在灰色的云层中摇曳。我站在旅馆的门厅里，凝视着车站对面的广场。时不时会有一艘渡轮的顶层甲板出现在屋顶上方的天空中，就像一架巨大而笨拙的飞行器。

早晨的时光显得很漫长，但我想起了可以品尝香柠檬产品的酒馆。我走出旅馆，冲入狂风中，穿过破破烂烂的街道。乍一看，这个酒馆就像一个单间小屋，门窗上挂满了挂锁。一名持枪保安在隔壁银行的门前来来回回徘徊。

我走到马路另一边的一家书报亭。“这个酒馆营业吗？”我问。
书报亭店主说：“一直营业的。”
话音未落，立刻就有一辆车在酒馆门外停了下来，这个地方顿时活跃起来。我躲开重型卡车车流走了过去，门上的挂锁一打开，我就站在门边。


“我正在排队，夫人。”我说，她正在一大堆钥匙中摸索着。

当门打开的时候，我已经做了自我介绍，也知道了她叫苏菲。我说，我对香柠檬很感兴趣，她脸上露出了笑容。“Allora, ci scagliamo.”（那么，我们开始吧。）她说。这是一个我不知道的词，当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时，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
“你知道躺在阳光下的感觉吗？那时候你可能会说：‘Che sciallo（多么像披着披肩啊）！’”

她说着，深深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第十六章 独特的收获

很快我们就进入到米塞利的领地，经过了安东尼奥·米塞利的香橼林，他兄弟的屠宰场和他妻子的酒吧，然后突然向下开到了“皇冠上的宝石”——米塞利的农产品供应所、蔬菜水果店、五金店和园艺商店。你可以去那里买拖拉机零部件、辣椒、许愿烛，或是油漆、狗窝、链锯、新鲜的栗子和棕榈树，很多人都去那里购物，因此去商场的道路总是很拥挤。

柑橘年表
公元70年，柑橘首次传入意大利。犹太人逃离耶路撒冷，定居卡拉布里亚，他们将香橼带到了意大利。在公元9世纪酸橙和柠檬传入欧洲之前，香橼是唯一在欧洲生长的柑橘品种。
公元3世纪，卡拉布里亚南部和西西里岛东部的海岸，曾经是大希腊的一部分，现在已被罗马帝国吞并。
831年，阿拉伯人入侵西西里岛，带来了酸橙树和柠檬树。
1091年，诺曼人开始逐渐征服西西里岛，在1266年以前，他们一直统治着这个岛屿，他们在花园中种植柑橘类植物，并将其作为一种农作物。
12世纪，阿马尔菲柠檬已经成为从萨莱诺湾到阿马尔菲两岸的成熟作物。从近东归来的十字军战士们带回了一种略带甜味的橙子。
1194年，意大利北部小镇伊夫雷亚的居民反抗封建领主，在橙子大战期间，仍在纪念这一事件。
13世纪，方济各会修士们首次将柠檬带到加尔达湖畔。
1266年，安茹王朝的查理一世入侵西西里岛，杀死了诺曼国王，诺曼人的统治就此结束。
1282年，安茹王朝的查理一世在一次暴动中被驱逐出境，这次暴动被称为“西西里晚祷”。阿拉贡王朝的国王佩德罗三世成为西西里国王，标志着西班牙人对西西里岛400年统治的开始。
1495年，卡拉布里亚被西班牙统治，成为两西西里王国的一部分。
1498年，瓦斯科·达·伽马发现了绕好望角的海上航线，首次将甜橙从印度带到欧洲。
1500年，一位从越南回来的水手经利古里亚的萨沃纳港，首次将奇诺托橙带到意大利。
1537年，科西莫·德·美第奇在佛罗伦萨掌权，标志着美第奇家族对佛罗伦萨200年统治的开始，他委托人为卡斯泰洛别墅修建了一座花园，很快这座花园就成为欧洲最好的柑橘收藏地。
17世纪，甜橙首次从中国引进到意大利，第一批自然异花授粉产生的香柠檬树在卡拉布里亚出现。
1644年，人们发现在佛罗伦萨附近的一座花园里生长着著名的“比扎里亚”，一种嵌合体果实。
1646年，乔瓦尼·巴蒂斯塔·费拉里出版《赫斯帕里得斯，或金苹果的栽培和使用》，这本书对柑橘进行了新的分类，也是一本柑橘知识汇编，书中有关于血橙的第一个书面记录。
1699年，巴尔托洛梅奥·宾比开始画在托斯卡纳地区生长的各种水果，1715年，他完成了柑橘油画。
1708年，乔瓦尼·玛丽亚·法里纳发明了一种以香柠檬为基调的香水，他把它命名为“古龙水”。

1737年，吉安·加斯东·德·美第奇去世，由于他没有子嗣，他的妹妹安娜·玛丽亚·路易莎不得不将美第奇家族的全部财产遗赠给了洛林公爵弗朗西斯一世，包括柑橘收藏。
1747年，詹姆斯·林德进行了首次用柠檬汁治疗坏血病的对照治疗试验。
1749年，林奈将柑橘纳入他新发明的国际植物命名体系中。
1750年，卡拉布里亚开始大规模种植香柠檬。
1753年，詹姆斯·林德出版了《论坏血病》，这是一篇关于他用柠檬汁治疗坏血病的实验报告。
1765年，托斯卡纳公爵彼得罗·莱奥波尔多继承美第奇家族的柑橘收藏。
1775年，佛罗伦萨自然历史博物馆（斯佩科拉）建成开放。展品中有美第奇家族柑橘收藏的蜡制模型和石膏模型。
1796年，拿破仑入侵意大利北部，逐渐控制了半岛的大部分地区。此时，加尔达湖畔的柠檬屋中已经开始以商业规模种植柠檬了。
19世纪，香柠檬精油开始被用来赋予伯爵茶独特的香味和风味。到了19世纪中期，香柠檬开始在卡拉布里亚以工业规模种植，弗朗切斯科·卡拉布罗发现香柠檬精油具有防腐和愈合伤口的特性。
1803年，英国海军部指定马耳他和西西里岛作为供应地，为世界各地的英国海军提供柠檬汁。
1806—1815年，西西里岛在英国统治之下，这鼓励了许多英国商人前往西西里岛定居，并涉足柑橘产业。
1807年，第一批柠檬运往美国。
1811年，乔治·加莱西奥出版《柑橘的特性》，他是19世纪早期发展柑橘分类的领军人物之一。
1821年，在巴勒莫植物园的目录中，首次记录橘树在意大利生长。
1832年，美国取消了对意大利柑橘的消费税，柑橘出口量剧增。
1840年，为了保护加尔达湖畔的柠檬种植者不受无良中间商的压榨，加尔达湖协会成立。
1843年，西西里岛发生第一次橘子过剩。
1844年，尼古拉·巴里拉发明了“卡拉布里亚机器”，这一发明彻底改变了香柠檬精油提取工艺。
1860年，加里波第带着一千名志愿者组成的军队抵达西西里岛。他为使该岛摆脱波旁王朝统治的斗争是意大利统一运动的一部分。英国海军部抛弃了他们在西西里岛的柠檬汁供应商，并在西印度群岛签订了向整个海军提供加勒比海青柠的合同。尽管如此，柑橘种植仍然是欧洲最赚钱的农业活动。黑手党式的活动在“金色贝壳”的柠檬园中展开，在那里，一种潜在的致命疾病——流胶病侵袭了许多柑橘树。在利古里亚，奥古斯托·贝西奥开办了一家制作柑橘蜜饯的工厂。

1862年，第一次用汽船从西西里岛向纽约出口柑橘类水果。
1867年，费米耐劳柠檬园被切断供水，迫使柠檬树第一次在8月结果。
1876年，莱奥波尔多·弗兰凯蒂和西德尼·索尼诺在“金色贝壳”和西西里岛其他地方开展关于黑手党社会活动和犯罪活动的调查。
1914—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生活在加尔达湖畔的人被迫撤离该地，柠檬屋都被弃置了，在冬天保护柠檬屋的木材被征用，用作前线战壕的遮板。卡斯泰洛别墅柠檬屋被改造成军事医院，安置从前线回来的受伤士兵，美第奇家族柑橘收藏被移到室外。
1917年，美国化学家詹姆斯·柯里发现，如果给黑曲霉菌株喂养葡萄糖，它们会生产出柠檬酸。
1932年，沿着加尔达湖的西岸修建了加尔德萨纳路，第一次为利莫内小镇带来了游客；圣佩莱格里诺饮料公司发明了奇诺托汽水。
1937年，阿尔伯特·森特—哲尔吉因发现柠檬汁中的抗坏血病成分是维生素C而荣获诺贝尔奖。
1939年，生长在西西里岛恰库利和克罗切韦尔德贾尔迪纳橘园里的“阿瓦那”橘树发生变异，第一次结出了珍贵的新品种橘子“恰库利晚橘”。
1956年，严重的霜冻摧毁了里维埃拉大部分的柑橘树，卡拉布里亚的奇波利纳小镇重新命名为圣玛丽亚德尔切德罗，以纪念它周围土地中种植的香橼。
1969年，美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向毒品宣战，法国的海洛因提炼厂被关闭，这赋予了西西里岛的橘子种植业新的重要性，因为在巴勒莫郊外格雷科家族的橘园深处，建起了许多毒品提炼厂。
1986年，卡洛·彼得里尼创立“慢食运动”，这是一个致力于保护和促进当地食品的运动组织，包括奇诺托橙和“恰库利晚橘”。圣佩莱格里诺公司推出了一个新的奇诺托汽水饮料品牌，名叫奇诺。
1994—1997年，“生命工程”组织重新开垦耕种西西里岛恰库利和克罗切韦尔德周围的橘园，目的是振兴生产，将橘园改造成一个城市农业公园。20世纪90年代中期，意大利政府废除了保护柑橘产业免受进口商品影响的管控措施，意大利市场由此充斥着从国外进口的廉价水果。
1999年，纯正的高品质卡拉布里亚香柠檬精油被授予DOP（原产地名称保护）称号。
2000年，莱奥卢卡·奥兰多辞去巴勒莫市长职务，“生命工程”组织解体。
2003年，奇诺托橙被选为萨沃纳城市的象征。
2004年，奇诺托橙被提名为presidio（卫戍），“慢食卫戍”是“慢食运动”为保护濒临灭绝的传统产品而设立的小型项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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