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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邱道长先送别了众位大人，然后把各大门派留了下来，说是最近武当山上新修了些演武练功的宫殿，再加上以前也很少对外开放山上的建筑，因此希望趁这个机会请大家参观。泰山派和嵩山派有人在比武中受伤，因此得到了特别的礼遇，由邱道长同辈的卢秋云和刘古泉两位大师陪同。
由于山路拥挤，各门派参观的路线并不相同。带着陈沛然和琼儿的是个叫王宗岳的中年道士，听说二人和张无忌有关，便带着他们来到山上一处大殿，指着门口的空地道：“张师兄很小的时候便在这里中了玄冥神掌，后来真人带他出去治病，这才有机缘遇上周掌门。”
陈沛然好奇道：“那你知道他夫人赵氏是怎么一回事吗？”
王宗岳摆摆手：“他们可还没成亲呢，这是你们张教主亲口答应周掌门的。赵氏当年是大元的郡主娘娘，带兵抓捕天下义士。她曾经带着手下打上武当来，真人被他们设计所害，无法出战，就传了张教主太极拳法。你现在站的位置就是他当年学拳的地方。”
琼儿道：“可这么说来张教主与周掌门早就有缘，为什么最后他们却天各一方，反倒是赵郡主这个敌人却一直陪在张教主身边呢？”
王宗岳道：“这个是你们张教主自己的选择，咱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依我看是因为周掌门当时误入歧途，干了些过于狠毒的事情。当年除了周掌门和赵郡主，还有几个姑娘喜欢他，后来他们出海的时候，周掌门就设计杀掉了其中一个然后嫁祸给了郡主。事情败露以后你们张教主自然要和周掌门保持距离。不过被周掌门杀掉那个姑娘也是命不该绝，竟然自己活了过来，张教主宽宏大量，也就从中斡旋让她们和好了。”
陈沛然不解：“居然还有这等事，那峨眉派为什么……”
“为什么没清理门户？”王宗岳笑笑，“这事情后来只有张教主和几个姑娘知道，兴许再加个张教主的义父。只要张教主他们自己说好，自然是没事的。”
“那你怎么会知道？”
王宗岳指指衣领上的八卦纹饰道：“你忘了我干什么的了？世间万物自有其八卦之理，我当然能知道。”
在山上转了两天，王宗岳讲起来也称得上事无巨细，杨陈二人总算是搞清楚了几位长辈的往事。等到终于要下山的时候，二人才发觉马上多了一个巨大的包裹。除了陈沛然拿到的奖品和赏赐，武当派也给张无忌和周芷若备了不少礼物。邱道长亲自把二人送到山口，二人辞别了一众道长，继续西行入蜀。

第十二章 山河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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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汉水谷地向西都是山路，跑不起马，只能慢慢走。到了紫阳县城，二人离开汉水转向西南，沿任水谷道翻越大巴山。这条路是宋朝时为加强秦岭前线的防御而修建，近年来已经没什么人气，因此走起来很困难，经常有枯树灌木拦路，好在二人身怀武功，一边开路一边走，倒也没耽误什么时间。
（注：任水谷道大致为今G65包茂高速陕西紫阳至四川万源段）
到了第三天中午，陈沛然终于抱怨起来：“姐，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啊，这么难走。”
琼儿道：“有好走的路啊，不过都有点绕远。在金州的时候继续往西北绕两三天有一条荔枝道，有不少商队，不用清理树枝，不过一样要翻山。怎么，这两天砍树砍累了？”
（注：金州即今陕西省安康市，翻越大巴山的这段荔枝道大致为今210国道陕西西乡至四川达州段）
“那倒没有，既然你觉得这里方便，那我就听你的。这荔枝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没见识了吧，荔枝不是地方，是一种好吃的水果。当年唐明皇为了给杨贵妃吃荔枝，专门重修了道路，从南方送荔枝去关中，几天就到了。”
“唐明皇是谁？他对杨贵妃可真好。”
“是个著名的昏君。当年大唐国力远胜现在的大明，你们西域那边都是大唐的国土，结果后来因为太宠杨贵妃，搞得差点亡国。”
“就为了吃荔枝？”
“可能是为了女人耽误了不少正事吧，我还真不知道杨贵妃干了什么别的事情。反正他们一说起来，就是为了吃荔枝开山修了条路，劳民伤财。”

陈沛然不解：“不会啊，修路怎么是劳民伤财呢？贴木儿在波斯那边为了收集财宝也专门翻修了不少道路，结果方便了很多过路的商队，几年下来沿路的城镇都兴旺起来了。你刚才不是也说有很多商队要走荔枝道吗？”
“那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反正后来北平一带有个大将造他的反，他抵挡不住。好在有个儿子替他收拾了残局，花了八年才安定下来，打那以后大唐就沦落到跟大宋差不多了。”
“那是他自己不行，干嘛要怪女人？不过说起北平造反的大将，那不就是燕王吗？”
“开什么玩笑，朱元璋可是燕王的老爹。”
“等他死了不就行了？要不然燕王私底下收编明教干啥。”
“人家也未必真的要造反啊。现在太子死了，他用明教的情报在朝中运作运作，说不定直接就把皇位给他了呢？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挺奇怪的，你说张伯伯他们把朱元璋儿子都杀了，怎么他还反倒要花钱给峨眉派重建呢？就算是个普通人，这口气也没那么容易咽下去吧，何况是朱元璋这种随手就能杀几万人的主。”
“我也觉得不对劲。那天晚上我跟几位大人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提起过峨眉派，似乎现在上面对峨眉没什么敌意。难道是周姑姑没有出面？”
“我听王道士讲的那个意思，朱元璋可是知道他们的关系的。而且就算他们谁都不露面，我估计朱元璋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毕竟是儿子没了啊，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呢？难道说……”
陈沛然赶紧打断：“你别瞎想，有赵姑姑在，他们不可能做出一命换一命这种蠢事。这回去应天本就是以小博大，要是再把谁赔进去，以后朱元璋反悔起来就更没人制得住了。况且他这种人，一旦没人能制得住，几乎是必定反悔的。咱还是别聊这个了，你跟我讲讲荔枝吧，那东西真有那么好吃吗？”
“我又没个皇上送吃的，哪知道荔枝什么味。据说那东西坏得快，除非皇上专门找驿站的人送，不然只能去产地吃。”
“那你知道那里产荔枝吗？咱俩一起去吃。”
“我祖上杨过大侠曾经写过四川一带就出产荔枝，他和夫人都挺喜欢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到了峨眉问问吧，四川荔枝熟得晚，肯定不会耽误。”
“想不到杨过大侠还挺喜欢旅游的。”
“杨夫人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下过终南山，后来又在一个谷底被困了十六年，当然需要多出来走动走动。不过据说她本人其实不太在乎，她一辈子不出门都无所谓的。”
“那你呢？”
琼儿哼了一声道：“我什么我？我出门开不开心，要看跟谁在一起。”
“ん？”

二人继续聊着天向南走，终于在傍晚抵达夔州府境内的太平镇（今四川省万源市），虽说尚未走出大山，但总算是进了四川地界。太平镇有竹筏可以沿河南下，不过二人觉得两匹马不方便搭乘竹筏，还是继续沿河边道路走到东乡县（今四川省达州市宣汉县），在那里搭船去嘉定州（今四川省乐山市），然后骑马到了峨眉县（今四川省峨眉山市）。琼儿是北方人，坐起船来总有些晕晕乎乎，好在陈沛然知道不少船家的学问，时常给琼儿按摩，到后来也便基本治好了晕船。
等二人在峨眉县找了住处放好行李，已经是过午时分。这两天四川一带烈日炎炎，酷暑难耐，游客们大多在清晨就已经上山避暑，此时正是最晒的时候，路上稀稀拉拉不见几个人影。山门的石碑倒是很显眼，不过考虑到现在还不清楚峨眉派到底是什么情况，二人也不敢太过招摇，于是装作游人嬉戏摸到石碑后面，悄悄在上面划了标记，然后便赶紧回了住处。
当晚二人都有些紧张，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入睡，等到醒来时早已是天光大亮。约定的时间是中午，二人草草吃了点东西，想着先在县城里转了一会，可又觉得实在不想等，于是干脆提早出了县城往峨眉山走去。
县城离山门不远，此时还没热起来，游人和香客挤满了道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地便有四个熟悉的身影守在山门处张望。二人也不顾周围游人众多，直接使开轻功从人群头顶的树梢上飞过，一头撞进长辈们的怀里。
张无忌稳了稳心神道：“先别激动，有什么事到上面再说，咱先去把房间退了行李拿上来。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
六人于是动身返回县城，赵敏看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打趣道：“沛然是没怎么变，你们家琼儿好像黑了不少。”
杨晓冉道：“出门在外，免不了的。我跟你们走这一遭，不也黑了不少吗？”
周芷若道：“你们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就会白回来了。别看这两天这么晒，四川出太阳的日子还是少，适合养人。”

六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客店，客店老板以前常被峨眉弟子帮助，见周芷若来退房，直接免了房钱，还想请众人留下来吃午饭。周芷若推说还有要事，辞别了老板，在山门处把马交给山下的弟子照看，让陈沛然背着行李上山去。山上游人如织，四处挂着彩带，凉棚也打扫一新，似乎是最近搞了什么庆祝活动，完全看不出两年前那场惨案的痕迹。
到了山上，周芷若找了个弟子带杨陈二人四处转转，自己去准备饭菜给二人接风洗尘。派中辈分高的弟子都已被杀，来的是个年轻的尼姑，见这对青年男女无论走到哪里都拉着手，颇有些不好意思。二人见状也只好松手站开一尺的距离，这才勉强化解尴尬。
在附近转了一会，杨晓冉来叫二人吃饭，当导游的小尼姑如释重负，赶紧自己回去了。此时山上的弟子们也大多在吃午饭，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影，几人穿过一片院落，来到后院的一个房间。里面已经摆了一桌菜，张无忌见几人进来，赶忙招呼各人坐下。杨陈二人入川以来大多在船上吃住，条件自然不如岸上舒适，现在商量峨眉山，总算是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可还没动筷子，张无忌就感觉出了异常：“有哪里不对吗？我怎么感觉你们俩的眼神怪怪的。”
陈沛然搪塞道：“没什么，路上没怎么吃好的，看这么多菜有点不适应。”
杨晓冉在一旁道：“琼儿，别装了，老老实实说，出什么事了？”
琼儿心里藏不住，只好道：“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路上顺便去了武当一趟。那边有个道士大叔跟我们讲了点以前的事情。”
赵敏正在喝水，听到这话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去，冲陈沛然道：“沛然，你知道当初在光明顶我跟你周姑姑为什么让你发誓了吗？”
陈沛然点点头，琼儿却一脸迷惑。
陈沛然见状对琼儿道：“没什么事，吃饭吧。”
周芷若也叫琼儿赶紧吃，琼儿仔细想了想，猜了个大概，也就不再追问，算是糊弄了过去。

杨陈二人边吃边把路上的见闻汇报给长辈们听。听完二人在北平的经历，张无忌道：“你们遇见那人是山西的坛主阎通，你当初直接猜的话也许不会这么被动。”
赵敏道：“这些事情前一阵子有个信使来给我们报告过了，他们现在秘密重组，改称日月神教，总坛在平定州（今山西省阳泉市平定县）附近，你们从真定府（今河北省石家庄市正定县）顺着滹沱河进山就能找到。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跟你张伯伯商量过了，由他们去吧。”
陈沛然道：“那明教怎么办？”
赵敏道：“你这个见神就拜的家伙怎么还关心起这个了？明教这种教义，想要人人当圣人，一路走到今天纯是因为当年乱世中能给人个希望。现在是盛世，哪还有人愿意守这些规矩？到了该消亡的时候，你拦不住的。”
陈沛然问：“那光明顶怎么样了？我听阎坛主说四月份的时候蓝玉将军带着大军往西去了。”
赵敏笑笑：“这是他们又让燕王忽悠了。你也不想想，蓝将军现在是大明的第一号猛将，为了西域一个山头上千把个武林难民，至于让他亲自出马吗？他这次西征主要是对付青海那几个蒙古王爷去了。不过毕竟徐妃是自己人，燕王骗他们多半是想让他们安心留下来，倒也没什么问题。”
周芷若道：“峨眉的信使已经去通知光明顶了，估计大部分门派年内都能重建。”
琼儿问：“这不会是朱元璋使的诡计吗？”
赵敏道：“不会，发出去的圣旨没那么容易改。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江湖事，大明朝的军国大事多得很，为了一点点小事败坏皇家的信誉不划算。”
周芷若道：“为了让大家放心，朱元璋专门拨了一大笔钱用于峨眉重建和遇难家属的赔偿，蜀王府也出了不少力。外面的那些彩带就是前一阵子开工庆典的时候挂的，当时估计你们才进四川。这些事用不了多久江湖上其他门派就会知道了。等完全建好了估计还会搞个更大的集会，让天下门派都来。”
琼儿继续问道：“可你们毕竟杀了他儿子，这件事真的能这么过去吗？”
张无忌摇头道：“他儿子不是我们杀的。当时在应天，我和你姑姑把侍卫缠住，周掌门进去给太子背后贴了张字条而已。”
陈沛然问：“什么字条？”
张无忌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杨陈二人从武当道士那里听过这几句，当时只当是讲倚天剑和屠龙刀的，没想过还有其他的意思，因此都好奇地看着张无忌。
张无忌继续解释道：“这几句是说朱元璋虽然有号令天下的权力，但武林中依然存在能够监督他的力量。太子侍卫不乏高手，但仍被人贴了纸条，这就是我们跟朱元璋谈判的基础。”
琼儿问：“以朱元璋的为人，他干嘛不干脆派大队人马把你们解决掉？你们只有四个人，几百个弩手就能找到机会了。”
杨晓冉道：“他派了。但我们有好几个住处，一部分是明面上做给朱元璋看的，另一部分才是自己住的。锦衣卫把明面上的都搜过了，暗地里的也有几个被发现了，但还是没找到我们，这才留下信息让我们进宫商议。我们也怕是陷阱，我和周掌门都在外面，只有教主他们两个进去了，等见到他本人，他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陈沛然问：“所以朱元璋为什么要灭掉这些门派？”
赵敏道：“还是他那套治国的道理嘛，所谓侠以武犯禁，虽然武林人士号称行侠仗义，但总归每年都会闹出不少事来。所以留下武当正一他们几个给朝廷培养人才，剩下的峨眉崆峒这种跟朝廷没什么关系的就直接灭掉好了。”
陈沛然道：“如果是这样，那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周芷若道：“你都说到这里了，我们还能不让你讲吗？”
陈沛然道：“我们回来的时候路过白洋淀，那里本来有个土匪窝，后来也建起个门派。朱元璋这次大赦，把土匪们也放过了，他们杀了一村子的人，好在不知哪里来了个高手把他们都杀了。我们两个当时就在想，费这么许多力气把他们救了，合适吗？”
赵敏道：“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大赦的原因。”
陈沛然道：“为什么？”
赵敏道：“你真以为靠武力就能逼朱元璋下圣旨？这次他要是屈服了，以后那些人但凡有点功夫就都会想着闯皇宫了。”
琼儿道：“那倒也是，我要是朱元璋，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赵敏道：“我们这次去，实际上只是提醒了他一个道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灭不完的。现在他倒是靠着锦衣卫强行压制下去，可结果呢？有逃到国外的，有就地隐蔽的，有疏通关系假意服从的，尚且不能完全消灭武林。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锦衣卫如何持续保持压制？这锦衣卫可还有不少别的事情要做呢。再说你们只看到这些土匪门派现在杀人，却没看到他们起家的时候要经历多少混战，搭进去多少人命，那可比你们所见惨烈得多。现在把他们除掉，还想让新一批门派再来一遍吗？”

琼儿道：“那些无辜的村民就没办法了吗？”
赵敏道：“我也没办法，朱元璋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那些村子里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打打杀杀的，放任不管的话不出十年就会有新的帮派产生。要想解决除非你能派人控制住每一个村子，但朝廷出不起这个钱，百姓更出不起。”
陈沛然道：“让村子里自己组织起来解决掉这些帮派不行吗？”
周芷若道：“你这不就是搞一个官方的帮派对付江湖上的帮派吗？问题是他们凭什么就按照你的想法行事？自古以来地方豪强勾结当地官府欺上瞒下的事情数不胜数，管不住的。”
琼儿道：“也就是说那些村民白死了？”
赵敏道：“不是有人替他们报仇了吗？我想如果没有那人，你们多半也要出手吧。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朝廷管不到的地方便由江湖来管，虽然江湖规矩不见得让人满意，但总比没规矩强。”
陈沛然道：“所以这次朝廷出钱重建峨眉，是想让峨眉也来维护江湖的秩序？”
赵敏道：“算是吧，我们总得找朱元璋讨点赔偿不是？可惜崆峒派的运气就差一些，朱元璋太小气，只让我们选一个，那就只好是峨眉了。”
陈沛然道：“的确可惜，能多要点就好了。”
周芷若道：“你也别太担心，我们已经送了钱去崆峒，峨眉家大业大，官兵们当年根本没有仔细搜，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手的。你接着讲你们的故事吧。”
琼儿道：“不对啊，既然是这样，那太子是怎么死的？”
赵敏道：“听朱元璋说，他自从被贴了字条之后就总是疑神疑鬼的，没两天就生了重病，后来就死了。”
琼儿道：“那不还是相当于…”
赵敏道：“宫里太医们水平都很高，怎么可能治不好，这是有人想让他死。朱元璋已经杀过一批人了。”
陈沛然心里一惊：“难道是燕王的人？”
赵敏道：“你看燕王现在有事吗？想给朱元璋使绊子的人不在少数，就凭他用锦衣卫监视大臣这一点，朝堂上恐怕有一大半都只是表面上的忠臣。如果能利用太子的死让他也悲伤过度生场病，不就能彻底解决问题了？”
周芷若道：“死了也好，朱元璋把殷姑娘都杀了，该他遭报应。”
杨陈二人不到一个月前刚知道殷离早年从周芷若手中死里逃生的事情，虽然那个道士说这些全是他的推理，但讲得头头是道，不由得旁人不信。此刻听周芷若这么一说，二人也不敢继续问下去，继续讲起路上的经历来。
几位长辈都对二人在武当的表现赞誉有加，也说有机会一定要见见罗定和马雪两个年轻人。赵敏倒是对比武的规矩多评论了几句，认为让小门派场外厮杀的做法是个好主意，只是对武当邀请门派的标准颇有微词，觉得有些不讲底线的门派没必要用邀请名额来保护，直接放出去厮杀便是。

众人吃完饭便随意聊天休息了一阵，陈沛然和琼儿也刷完了碗。峨眉派刚刚重建，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周芷若给陈沛然和琼儿演示了一套峨眉派入门的拳法，让他们带着新来的弟子们练习。二人武功造诣都不浅，看了一遍就明白了其中的精要之处，下午便都去给新弟子们传授武功。几位长辈也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众人直到晚饭时分才终于再次坐到一起。
陈沛然终于抛出了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郑和怎么办？”
张无忌道：“琼儿，你们姑侄俩跟郑和的仇最大，你又亲自去北平看过，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琼儿犹豫着道：“我知道他与我有杀父之仇，可我总觉得他是好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把自己和陈沛然在北平茶馆里听到郑和不用劳役反而花钱雇力工挖地道的事情讲了出来。
陈沛然道：“可我觉得郑和这是在拿民脂民膏收买人心，他未见得是什么好人。”
赵敏道：“做官的事情你不懂，就不必在这里瞎想了。郑和确实是个好官。”
陈沛然不解：“为什么？”
赵敏道：“说了你也未必明白，以后你要是有机会统领一帮人，你可以试试到底是完全放任好，还是找每个人收点份子钱拿来给这帮人办点事情好。再说这燕王府里的钱也未必就是找北平的百姓收的，北平地处燕山前线，每年都要填进去不少人命，江南这些人不能光顾着安逸，总要给北边拼命的人一点报酬不是吗？啊，虽然我本人是不大赞同老朱家这样每年跑到蒙古闹事的。”
张无忌道：“我倒觉得不管郑和这人怎样，日月神教的人都是我的老部下，他们现在护着郑和，我也不好插手。以我这帮部下的能力，如果我不出面，你们再去也很危险。晓冉你有什么想法没？”
杨晓冉道：“我也不知道，眼下这个情况，有日月神教护卫，我们恐怕连见郑和一面都难。我想不管他是好是坏，总要问问清楚才是。不知张教主能否安排我们见一面？”
赵敏摇头道：“这样不妥。眼下日月神教的存在还是个秘密，我们几个却都是明面上的人物。这会儿安排见面，我担心把他们暴露了，这样对各方都不好。日月神教请求我们不在大明境内动手，我想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张无忌叹口气道：“看来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了，只能等万一哪天形势有变才行。不过要想让一个太监离开大明国土，那可太难了。”
杨晓冉道：“等就等吧，我们杨家历代先人死在朝廷手里的不在少数，有些事我也没什么办法。”
琼儿道：“我也觉得等等比较好。看现在的局面燕王恐怕还会有动作，郑和肯定也要办不少事情，刚好可以观察一下。”

事情议定，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陈沛然突然又抛出一句：“赵姑姑，朱元璋应该知道你发誓不来中原的事情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赵敏笑了笑道：“快吃吧，我让他在给峨眉的圣旨里加了一句，把我这个誓言免了。天子代天牧民，圣旨可比我发的誓有用。”
晚饭过后，周芷若又带着众人来到给陈沛然和琼儿安排的房间。房间很宽敞，各式家具都齐全，二人的行李也早就被弟子运来。陈沛然这才有机会拆开包裹，把武当邱道长给张周二人的礼品取出交给他们，其中还有一封信写明了张义博的近况。陈沛然又把自己在武当比武得到的奖品请众长辈一一过目。众人又聊了一会，长辈们才起身回房休息。
临走时周芷若交待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不乐意分开，所以只给你们安排了一间房。不过有一点你们要记清楚，你们还没正式结婚，不要搞得太过火，琼儿肚子大了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你们可能不在乎，我们几个其实也没那么在乎，但无论是官府还是江湖上都有不少人在乎。峨眉好不容易有机会恢复元气，我不希望它的名声被你们搞坏了。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再给你们办婚礼，到那时候也不迟。”
二人赶忙点头称是，这才送走了长辈们，结束了忙碌的一天。
这一年的下半年，众人都忙于重建工作。招收弟子、传授武功、疏通官府、联络江湖，各种事情千头万绪。由于预定要开武林大会的事情，周芷若又请工匠修了不少房舍。四川人多喜好玩乐，太平日子里峨眉山的游人本就是一年比一年多，周边的客店早已不够用，这些房舍修好后很快就都派上了用场。
重修峨眉的不少物资都来自蜀王府，周芷若知蜀王博综典籍，素好风雅，因此命人在山环水绕的清音阁专门修亭以供蜀王来时的仪仗之用，此亭后世多次重修，传承至今，名为“接王亭”。
杨陈二人这段时间除了帮忙处理派中事务，也常被周芷若派往周边做信使。每次出发时周芷若总会告知二人一路上的风景名胜和特色美食，二人也趁此机会领略了云贵川一带的各色风土人情。杨过留下的游记果然所言非虚，蜀中荔枝不愧是收获杨贵妃青睐的上品。

洪武二十六年（公元1393年）的新年总算是能过得安稳，众人在山上过了年，又在周芷若的带领下下山拜访蜀王。蜀王朱椿和杨陈二人年纪相仿，满身的书卷气，听说陈沛然去年夏至刚刚在武当比武中夺魁，对他的经历颇为好奇。二人聊得投机，蜀王便带着他在成都游览了几日，周芷若也趁此机会与蜀王和一众谋臣把武林大会的事情敲定妥当。考虑到不少门派刚刚重建，上半年恐怕依然事务繁多，比武的日期便定在当年的重阳节。
商议完细节，周芷若把杨陈二人叫进来，铺开一张地图，又塞给他们一个装满请帖的包袱，道：“你们两个今年就负责送信，上面是你们要走的路线，附近该去的地方我都标注好了，还是老规矩，不急着回，多转转。每个门派两份请帖，一份是王府的，另一份是峨眉的，你们看清楚别弄错了，明白吗？”
陈沛然不解：“为什么有两份？”
周芷若愣了一下道：“啊，忘了跟你们说了，你们的婚期就定在重阳节后，峨眉的那份是喜帖。”
二人听了激动万分，蜀王和众大臣纷纷上前道贺，反倒弄得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周芷若把路线规划得相当合理，一条环线串起了大明国土上大部分重要地区，只是想要在重阳节前返回，时间并不充裕。蜀王特批二人使用大明驿站系统加快速度，以便留出足够的时间游玩，条件则是二人承担驿站的费用，并且需要将一路的见闻整理成书送交王府。其余的门派则通过官方渠道通知。全部安排妥当后，蜀王也离开成都，启程顺江而下前往应天向朱元璋本人汇报。
（《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二十五》：洪武二十六年二月……乙酉，蜀王椿来朝）
杨陈二人并未回山，直接北上，一路共同见证了黄土高坡的千沟万壑、塞上江南的沃土遍野、雁门绝壁的杨家故地、沧海碣石的魏武遗篇，又转头南下，观泰岳日出，访运河古渡，赏秦淮艳色，感姑苏烟雨。
接着二人去了泉州寻访陈氏大宗。陈家已不做海商多年，并未听闻陈沛然的亲戚们十几年前从波斯前来投奔，或许他们也遭了意外。不过对过家谱后陈家仍确认了陈沛然的身份，为了迎接这位远方的亲戚，很是热闹了一阵。不过陈家不愿参与江湖事，因此只备了厚礼相送，并没有派人前往峨眉。

辞别了陈氏大宗，二人继续按照周芷若的指示南下两广。最后一个请帖被送给了天涯海角的南海派。这里地处偏远，人口稀疏，与中原武林来往也不多，基本只能靠前来隐居的世外高人传授技艺，高深的武功几代之后便往往失传，以至于现如今南海派只剩下些平庸之辈。可南洋上海盗盛行，海南岛上的黎人也不好打交道，就连山里的野兽也时常会出现在村子里，南海派的弟子们和当地驻军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护住百姓，生活不可谓不艰辛。二人商量了一下，在南海派停留了十天，总结了一些实用的招式，一边教给派中弟子们，一边整理成册以免失传。
返程路上的门派都已被蜀王府直接邀请，大多已经提前动身前往四川。二人倒也不急，一路沿漓江北上，拜访过长沙、岳阳等处后才返回峨眉。
回山时已是八月底，不少门派已经来到峨眉周边。依布政使司衙门的命令，游人们正逐渐把山中的客房让给各门派居住，好在嘉定府一带古迹众多，各县城给游人常备了不少住处，此举并未引起太大的混乱。
二人跟随弟子来到后堂，正见马雪和罗定与众长辈在一起。原来这二人已经在两个月前结了婚，当时来峨眉送喜帖时杨陈还在外面，二人的路线也并不经过开封，张无忌和杨晓冉便代为出席，顺便把这二人也带回了峨眉参加武林大会。
又过了两日，华山掌门蔡和远带着众弟子及杨煦风夫妇也到了。杨少侠早就从马雪罗定那里听说过陈沛然，此番亲眼相见，对这个妹夫颇为满意。琼儿在一旁鼓动哥哥跟陈沛然比比武艺，然而杨少侠推说自己练习独孤九剑时间不长，并不熟练，不愿比武，琼儿也只好作罢。
武当邱道长去年年底积劳成疾，已于今年早些时候仙逝，而当时和陈沛然比武的郭进已经应征去应天为朝廷效力，这次也没有来。武当带队的是卢秋云道长，他早年曾师从终南山全真一脉，此番从杨晓冉口中得知后山的古墓派也毁于大火，唏嘘不已。
崆峒派马氏兄弟、昆仑派詹春苏习之夫妇也都带着弟子们前来。光明顶的门派们大部分还是熟面孔，只有太一门的独苗李尔苟回中原后见师门已经被彻底破坏，无力恢复，只得另起炉灶，对外称“太二门”，自任掌门。周芷若见状特许李尔苟以掌门身份出战。
少林也一改封闭的姿态，由悟真大师带队前来观礼。一起到的还有丐帮史红石，不过此时丐帮衰微，史帮主只孤身一人前来会会旧友，无心参与比武之事。

注：据回忆录记载，陈沛然近四十年后（1429年左右）还见过这位武当弟子郭进。彼时郭进刚刚升任吏部尚书，是朝廷重臣，每天忙于朝中事务，身心俱疲，武功也荒废了许多。由于回忆录中这一部分主要为走亲访友四方游历的老夫老妻日常，与本文主线关系不大，因此笔者不打算将四十年后的故事详细写出。但回忆录中的三言两语显示郭进的人生同样精彩，笔者在比对明代史料后决定大致讲述一下他的人生。
《明实录》中有关官员任免的记录并不全面（比如笔者就没有找到陈沛然的相关记录），郭进的记录也有颇多残缺，只能根据每次出现时的官职推测；《明史·郭琎传》干脆省去了郭进在地方任职的经历；《国朝献征录》的记载与回忆录基本吻合，但其中郭进二十四岁出任福建布政使司参议（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厅级干部）的记录与其他资料中郭进的年龄似乎有所矛盾，笔者推测可能是郭进修习武当内功使得容貌较为年轻导致的误会。以下关于郭进的介绍大致以陈沛然回忆录为准，望读者自行判断其真实性。
郭进出生于1371年，与郑和、蜀王朱椿同岁，比陈沛然大三岁，新安县（今河北省保定市安新县，是雄安新区的一部分）人，幼时家中饱受白洋淀水贼的困扰，因此被家人送上武当山学艺。后来白洋淀水匪被杨陈二人阴差阳错地解决，周边各县被纳入日月神教的势力范围，反而安定了不少，再无后顾之忧。因此郭进在武当山比武后被邱道长推荐前去中央学习，在户部实习后又被派往福建任职。建文年间朱棣与中央军的主战场在长江以北，郭进在福建幸运地躲过了战火并在战后调往山东任布政司参政（大致相当于副省长），后进入中央担任工部右侍郎。
1412年，朱棣寻访张三丰未果，隆平侯张信奏报武当出现祥云，故朱棣命其率500大小官员和20万民工大修武当。武当出身又在工部任职的郭进自然成为了工程的实际负责人。工程耗时12年之久，竣工后郭进转任吏部左侍郎（相当于现在的中组部副部长）。1429年，前任吏部尚书蹇义告老，郭进接替其职位。明英宗（即堡宗朱祁镇）正统六年开始郭进逐渐被卷入政治斗争并不断被弹劾，至正统八年（1443年）其子郭亮受贿事发而被勒令致仕。据陈沛然回忆录描述此事很可能是政治斗争的结果而非普通的受贿案。四年后郭进去世，享年七十七岁。

可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