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沛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本以为父亲的青龙鞭法一丈之外打落兵器已经足够精妙，想不到琼儿的悬铃索竟是如此出神入化。琼儿见陈沛然发呆，拽着他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有些着急：“愣着干嘛，就在这，抱紧我，赶紧跳。”
宫墙下漆黑一片，什么参照物也看不见，陈沛然心头一紧，不过眼下也只能信任琼儿，便任由琼儿抱着跳了下去。半空中又听琼儿一声命令：“蹬墙！”，陈沛然也没想是怎么回事，朝墙上一蹬，这一下力量极大，带着琼儿一起斜飞了出去。
琼儿抓住这个时机，出悬铃索挂住了远处一颗歪脖子树，用力一收。树干向下弯了一尺多，终于承受不住力量折断。不过这已经足够二人拿来缓冲了，二人落地后接了一个翻滚，毫发无损。
一阵箭雨很快跟来，不过黑暗中谁都看不真切，城上的士兵又怕烧了太液池周边的园林，没敢用火箭。二人三两下就躲开了几根飞来的箭矢，然后便跑出了弩箭的射程。
按照计划，二人先沿来时的路线向北翻出围墙，再顺着惠通河一路向南，目标是出城水门附近的一处芦苇丛。尽管宫墙里面已经一片紧张嘈杂，太液池边却依旧是清冷寂寥，王府卫兵们并不常备绳梯，只能绕到宫门才能出来。
陈沛然长舒了一口气，边追着琼儿跑边问道：“姐你这一手也太厉害了，咱们是不是别潜水了，直接跳到城外吧。”
琼儿没好气地接道：“你傻啊，没见我是找了棵树才下来的？城墙跟的树早就砍完了，就怕有人利用。”
陈沛然大失所望：“好吧。不过这回你总算信我了吧，那个所谓的好官郑和就是你家仇人，这家伙既然能把明教弄走，自然也能收买北平城的人心。”
琼儿道：“你都没见过他本人，怎么就这么确定了？万一他们说的那个神教另有所指呢？”
陈沛然见琼儿还抱有幻想，只好妥协：“看来咱俩还得再来一趟，不过这次回去要好好总结一下，怎么忽然就让人给发现了。”

说话间二人便接近了皇城围墙，墙边站了一个人。那人身形高挑瘦削，背着手似乎在等什么人，一盏灯笼放在旁边的地面上。二人心里奇怪，便放慢了脚步。
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二位就这样走了？”
琼儿道：“你想干什么？”
说罢抛出悬铃索，想着直接点穴了事，以免节外生枝。
老者转过身来：“想请你们回府！”
言毕扬手便是四枚飞镖。琼儿见情况有变，只好晃晃手臂，先把飞镖打偏再去点穴，想不到接触的瞬间反而是悬铃索被弹开，第一枚飞镖只是稍稍偏离了方向。紧接着第二枚飞镖直接在悬铃索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直奔琼儿胸口，后面的两枚飞镖更是封住了琼儿躲闪的方位。琼儿心里一惊，眼下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向后躺倒，脚下发力后退，把剩下的交给陈沛然来处理。陈沛然跟在后面已经看明白了局势，左手也扔出两把飞刀，顺势拉住琼儿往右一带，只听“珰珰”两声，右侧两枚飞镖落地，左边的一枚也被躲了过去。
还没喘上一口气，老者的剑已经攻到了近前。琼儿身体还没恢复平衡，来不及拔剑，只好继续轻轻点地向后飞去。陈沛然侧身闪过第一剑，随即拔出弯刀格挡。老者的第二剑果然接踵而至，正好应了陈沛然的预判，撞在了弯刀上。剑相交的一刻陈沛然大吃一惊，此人内功深厚，全然不亚于光明顶上的诸掌门，即便考虑到燕王府收编了明教，按照张无忌的说法，教中有如此修为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围墙破损的长度将近三里长，仅靠个别人值守根本无法掌控，能在这种地方也安排人手，足见燕王府内高手如云，还好刚刚撤得快，不然还不知道在里面会遇见什么样的围攻。
老者显然也惊讶于陈沛然的内功修为，愣了一瞬，不过马上回过神来重新进攻，此刻万万不可犹豫，每慢一拍死亡的几率就上升一分。陈沛然也凝神迎战，面对这种强敌，自创的梁木刀法显然不够格，现在正是拿出真本事的时候。二人过了十几招，陈沛然心里有了底，眼前的敌人和周芷若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只要再僵持一会就可以取胜。
老者似乎是觉察到什么，忽然横剑架住陈沛然的弯刀，问道：“契丹人？你们来这干什么？”
不等陈沛然回应，琼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老者身后，抬手点中穴道，替陈沛然答道：“你错了，是汉人。”
陈沛然道一声“得罪”，便拾起散落的暗器，跟琼儿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二人在事先选好的芦苇丛中藏好，外面的官兵吵闹了一阵，但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等第二天白天再展开搜查。琼儿见危机过去，对刚刚老者的话好奇起来：“哎，你说，他为啥觉得咱俩是契丹人啊。”
陈沛然笑笑：“我师父是大辽皇族，刀法自然带了不少那边的套路。”
琼儿听了一愣，盯着陈沛然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没告诉我？”
陈沛然一脸无辜：“你也没问过啊，这样吧，等事情结束找个时间，你问啥我说啥。”
琼儿晃晃脑袋：“这还差不多。对了，你之前不是吹自己有多厉害吗？今天看来也不怎么样嘛，换做我哥早就把那家伙的剑法破了。”
陈沛然挠挠头：“我这不是用的刀嘛。我那套剑法除非提前约好，否则出招必见血的，今天这种情况没法收场。”
琼儿背过身去：“吹牛。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接着跑呢。”说罢自顾自地靠在陈沛然身上休息起来。
第二天一早，北平城内就展开了大搜捕，可城内街坊实在太多，燕王又不愿因借调人手耽误北征的事情，因此进度并不快，暂时只是根据目击证词向西北的积水潭一带搜索。通惠河上又来了不少货船，杨陈二人先观察了几艘，估计盘查的力度尚不足以发现船底藏人，接着便各自折了一段苇杆以防万一，然后悄悄潜入了一条过路船的船底。
这条船没有装太多货物，因此盘查进行的很顺利。很快货船便驶出城外，经过另一片芦苇丛时，二人又悄悄潜上岸，爬上了河堤。

不等站稳脚跟，琼儿忽然叫到：“有埋伏！”
陈沛然这是也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扎上了自己的手臂，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一指多长的银针。可刚刚明明没见到有什么动静，向来多半是早有人布置好了机关发射的。二人刚拔掉银针，还没处理伤口，河堤外便围上了一队士兵。情急之下二人只有硬着头皮迎战，可眼前的士兵似乎都身怀武功，难以速胜。
还没过几招，琼儿就觉得浑身瘫软，使不出力气，接着便昏了过去。陈沛然也感觉内力不断流失，好在有练了一半的九阳神功祛毒，暂时还能顶一会。陈沛然心知再过一会恐怕自己也要内力耗尽，不敢恋战，只是挥刀挡开各路攻击，抗起琼儿就往外跑，可还没跑多远，昨晚那个熟悉的背影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次老者可不愿放弃机会，第一剑就直奔陈沛然面门而来。陈沛然自知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是对手，忙使出保命的功夫乾坤大挪移，让这一剑直接插在了地上，自己则趁着这个机会从老者身边溜过，继续发足狂奔。
过不多久，后面跟着的就只剩下老者和几名骑兵了。琼儿此时终于缓过一口气，睁开眼睛，见后面还有追兵，对陈沛然道：“我怀里有一把金针，金色那头有毒，你拿去对付他们。”
陈沛然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小木筒，里面果然有不少金针，细如牛毛，也不知怎么才能使上力气，想要问琼儿，结果她这会又昏了过去。好在追兵们跟得紧，瞄准起来也不算困难。陈沛然试着扔了几根，追兵只能看见他手上的动作，却完全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暗器。很快就有马匹中针倒地，接着便有几个士兵也中了招，但老者却每次挥起衣袖阻挡。陈沛然不懂要领，发针的时候力道太小，金针被衣袖干扰后便威力全无。这样继续下去意义也不大，陈沛然只好把剩下的金针收起来，继续专心跑路。
陈沛然背着琼儿又跑了一会儿，确认不再有更多的追兵，于是决定先停下来对付老者。可刚刚的狂奔耗费了太多体力，真气再也无力限制毒素的发作，陈沛然刚刚举起刀，便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陈沛然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小院里，却并未被绑起来，也没有被点穴。琼儿在旁边靠着墙，眼睛瞪着自己这边，估计是被点了哑穴。另一侧坐着的则是一路抓捕自己的老者，旁边还放着赵敏给自己的那块教主令牌。
陈沛然心中大为疑惑，问道：“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老者道：“你是我的阶下囚，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说，你这块教主令牌从哪来的？”
陈沛然反问：“这令牌是我的东西，你抢去做什么？”
老者语气有所缓和：“今天早上你躲我剑时用的是乾坤大挪移，按规矩修成者即为明教教主。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所以才搜了你的身。”
陈沛然道：“你是明教中人？那你见了这令牌为何不跪？张前辈两个月前刚刚传了教主之位于我，你面前的便是明教第三十五代教主。”
老者冷笑一声：“你信么？”
“有何不信？以张前辈的武功，若非他主动把令牌传给我，谁能抢得去？”
“那我问你，江西分坛的坛主是谁？”
陈沛然这下有些尴尬，张无忌之前确实交待过北方各省明教的联系人，让他试着找找，可眼前的老者上来问了一个江西，这就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仍硬着头皮道：“去年年底，我教中原各坛均已失踪，光明顶连个信都没收到，哪里还有什么江西分坛？怕不是都已经死了罢。”
老者一瞪眼：“你…”
陈沛然道：“所以你还是不肯承认我是教主了？”
老者道：“少装蒜了，是张教主派你们来调查各分坛失踪一案的吧，他怕你们两个孩子出事，才把自己的令牌给你们，对不对？他自己为什么不来？难道光明顶也出事了？”
陈沛然见谎话被拆穿，面前的人似乎对自己也没什么敌意，开口道：“张教主去南方调查了，把我们派到北平来看看。”
老者问：“那你们怎么跑到王府里去了？要不是这块令牌，现在你俩应该在大牢里等着问斩，知道么？”
“一个多月以前你们去终南山干了件事情，还记得么？”

老者沉吟片刻：“原来是你们，怪不得。你、教主、周掌门，还有一个女人是谁？是郡主吗？她不是发誓不来中原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要是再不来，难道眼看着明教消失不成？”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们了，毕竟是我们对不起教主，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查到了。去年年底，郑和郑大人配合锦衣卫行动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他们要对明教下手，所以派了人前来通知我们，提出为我们转移隐蔽提供一切帮助。条件是我们脱离总坛，转而为燕王效力，否则就通知锦衣卫提前开始行动。”
“那你们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哪怕去西宁留个记号也成啊。”
“当时时间紧迫，我们也没办法，来不及请示总坛。过年前刚刚转移完毕没几天，锦衣卫就动手了。我们一边躲着锦衣卫，一边又不能把燕王暴露出来，哪里还有精力维持通讯？就怕一旦送信被跟踪连你们也要搭进去。我想你们应该也查过了，大部分联络点后来都被他们查出来了，我们就算留了记号，也肯定会被清理掉，反而会害了大家。如果你们不这么心急，等风头过去，我们肯定还会去联系你们的。这个解释你接受吗？”
“朱元璋派人去光明顶找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都不怕，你们替我们担心什么？再说你们在中原不是本来就应该提供预警吗？”
“这次不一样，听郑大人说，朱元璋这次派的是凉国公蓝玉，现在大军应该已经到西宁了。蓝大将军的威名你应该还是听说过吧。再说大军行动肯定瞒不住你们，我们去送信反而容易被追查到。”
“我怎么觉得是郑和先把你们查出来，然后一边捅到上面去，一边拿上面威胁你们呢？”
“如果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拦不住你。我们理由是，他们在吸收明教之前没有这么强大的情报能力。很多秘密据点只有锦衣卫能查的出来，当初撤退的时候燕王府的人并不知情，但还是被锦衣卫找到了，所以燕王应该是真心想救我们。”
“以及利用你们。”
“随你怎么说吧，现在中原明教上下都被燕王救了一命，给他一些回报也是理所应当。”
“那江湖上其他失踪的门派，也是燕王他们救的？”
“你觉得还有别人敢在朱元璋眼皮底下动手吗？”
陈沛然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最近得到的信息太多，在脑海里横冲直撞，他不得不静下心来捋一捋头绪。

良久，陈沛然终于睁开眼睛，开口道：“我明白了，终南山的事情是你们最先查出来的，但锦衣卫也在查这些失踪的门派，而且有了进展。这些门派相互关联，最大的节点就在终南山古墓，所以你们干脆出手做掉古墓，拖慢锦衣卫的节奏。反正事情是联合行动，锦衣卫只觉得你们立功心切，其他门派慢慢查也来得及，就干脆给燕王和秦王做个人情。而你们则赢得了时间，把相关的门派也吸收到燕王府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古墓里各门派的书信被你们偷偷拿走了，白云洞的人也在你们这里，对不对？”
琼儿在一旁狠狠地挣扎了一下。
老者叹了口气，道：“教主果然没看错人。”又转过头对琼儿道：“这位姑娘，你再稍等一会，等我们说完话就给你解穴。”
陈沛然又问：“是燕王的意思还是郑和的意思？”
老者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古墓里来报仇的吧。我想你也明白，无论真相如何，我都只能说是郑大人的意思。不过我还是要说，有些事情上面只要有一个模糊的方向，自然会有高明的头脑去完成，其中造成的损失，恐怕上面的人也未必清楚。”
“古墓上下二十余口，到你这里直接一句‘损失’就完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相比于救下来的上千号人，这已经是相对能接受的结果了。”
“燕王为什么要救这么多人？有些事我想他终究难以取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还是要试一下的。”
“你们不怕他学他爹卸磨杀驴？”
“燕王是徐大哥的女婿，也算是自己人。他这个人最怕老婆，只要王妃在他心里还有位置，我们就是安全的。再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未必还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情。退一万步讲，我们的命都是他给的，真的要杀，也便给他杀了罢。”
陈沛然有些泄气，不过还是问了一句：“看来琼儿姑娘的仇我是报不成了，对吗？”
“只要郑大人还在中原，我想我们不会坐视不管。如果哪天他跑到别的地方，你们再想报仇，我不拦着。”
陈沛然轻轻笑了两声：“他一个太监，还能跑到哪去？也罢，你给琼儿姑娘把穴道解了，问问她的意见吧。”

老者起身给琼儿解了穴，琼儿听两人此番交谈，也知道报仇之事已然不再可能，只好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听你们的。”
老者道：“姑娘如果能这样想，老夫感激不尽。只是老夫有几个手下被姑娘怀中的金针所伤，不知可有解药没有。”
琼儿摇摇头：“我们的毒还没解呢。”
老者道：“这个我也是没办法，这种毒的解药在燕王府上统一管理，我总不可能说拿来给了两个夜闯王府的贼人吧。一会我出去找个郎中来给你们看看，这种毒不致命，可以慢慢恢复的。”
陈沛然道：“没关系的，我可以运功排毒，过一阵子就好了。琼儿姐你还是把解药给他们吧。”
琼儿道：“这解药需要找终南山上的蜜蜂讨要，现在终南山都让你们烧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反正我这毒也不致命，最多也就浑身麻痒几个月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
老者道：“好吧。对了，教主还有什么话要带给我们吗？”
陈沛然道：“教主和郡主考虑过这种情况，教主说，你们要是觉得这样好些，他也不拦着你们，毕竟这几年让你们转入地下工作，受了不少苦。反正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干脆放手算了。不过如果你们决意自立门户，我劝你们还是派人送个信到峨眉山去说清楚。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我们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难道翻过围墙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了？”
老者道：“我是见到府里的信号才去北边等你们的，至于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对位置，你要知道你所设想的一切方案，我们也都想过，自然清楚你们最有可能走哪条路。不要以为王府的卫队都是傻子，就算你们养好了伤再闯王府，一样会被我们的人抓住，到那时我可未必保得住你们。我劝二位安心养伤，这里很安全，每天会有人送饭来，等风头过去我会再来通知。”
陈沛然道：“多谢了，既然都说清楚了，我们也没必要再去一趟，那样对大家都没好处。不过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老者道：“你不知我，我不知你，这样挺好，免得出事。”言毕便离开了小院。
琼儿见老者离去，问陈沛然：“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呆着吗？他可不可信啊。”
陈沛然道：“他要是不可信，咱俩早没命了。反正现在出去也到处有人盘查，咱们就在这里歇一阵吧，刚好把毒排出去。”

二人就这样在小院住下。这里处在一个小村庄里面，村口有个小酒馆，到了傍晚果然有伙计把做好的饭送过来。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也还算相当不错，白水面条里有不少青菜，甚至附送了一些花生米。伙计是个干练的年轻人，一脸的笑容：“二位差人，您就放心在这养伤，大人都吩咐过了，每天三顿饭，饭钱不用您操心。今天实在是仓促，我们这儿没啥油水给您的，怕您不满意，专门炸了点花生米，您要是想吃啥尽管说，我给您进城买去。”
陈沛然摆摆手：“不用不用，这就挺好，不麻烦你了。”
伙计一听乐了：“哎呦我可太谢谢您了，您不知道吧，最近城里可出了大事了，来了两个契丹人的探子闯了王府，告示都发下来了。据说他们长得跟恶鬼似的，阎王爷见了都怕，可吓人啦，我可不想进城撞见，咱就在这村儿里边儿猫着挺好。诶看您二位这架势，不会是让那两个探子伤着了吧？”
琼儿在一旁搭话道：“还能是啥事情，今天早上我俩跟着大人出城抓探子，结果中了他们的毒针。要不是大人相救，我们恐怕把命都搭进去了。这毒针可不好治，估计这阵子要给小哥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姑娘，可得好好伺候着，不能让契丹人给伤着了。您就安心在这儿住着，不麻烦，不麻烦。”边说着伙计意识到陈沛然还在一旁看着，赶忙告退出门，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过了十多天，二人已经基本恢复，老者再次到访，对二人道：“二位如果恢复的差不多就可以离开了，现在已经没有了搜捕令，对各门派的追杀也已经停止，外面彻底安全了。”
陈沛然问：“出什么事了？”
“太子不在了，皇上下诏终止了追杀，请天下武林门派各自重建。”
陈沛然知道多半是张无忌等人得手，又问：“那这些门派都回来了么？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
老者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大部分门派选择相信皇上，至于为什么，你去峨眉山问周掌门吧，皇上亲自赏赐了一大批财宝给峨眉派用来重建，不过你们出去以后不要声张，上面的意思是等峨眉收拾好了再公告天下。”
“这个我懂，总不能在废墟里办活动嘛，那你们怎么办”
“我们的密信也给峨眉山送去了，连带着也写了你们两个的事情，教主他们见到信也就不会担心了。”
“多谢老先生。不过眼下的情况，即便太子不在了，我还是觉得你们希望不大。这种事万一失败可就真没命了。”
“事在人为，不劳烦公子担心。老夫告辞。”言毕老者便飘然远去。
陈沛然转身去和琼儿收拾东西离开。琼儿问道：“你们说话怎么神神秘秘的，他们想干什么啊？”
陈沛然嘿嘿一笑：“太子不在了，燕王也是个皇子，你觉得还能有什么事？”
琼儿哼了一声道：“你呀，以后少关心点这些有的没的，知道的太多不好，容易出事。”
陈沛然也不回答，默默收拾好东西，陪着琼儿走出门去。
村口的伙计见二人出来，也上来打招呼：“二位这是修养的差不多了？怎么没跟大人一起走啊？”
陈沛然拱拱手：“多谢小二哥这几天的照顾，我们还要去南方办点事，就不跟大人一路回北平了。”
伙计笑笑：“哎呦，这个我懂，机密任务是吧，不该问的不问。这阵子那两个契丹探子好像没什么下文了，二位路上可要小心，哦我明白了，您二位是南下抓探子去的吧，那我就祝二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陈沛然也不置可否，冲伙计笑笑，便拉着琼儿离开了村子。

（注1：朱棣燕王府的具体位置存在争议，主流观点认为王府并不在大元皇宫，而是在太液池西边的太子宫。由于史料缺失，史学研究者提出了大量牵强附会的逻辑用以佐证。笔者这里决定采信当事人的说法，燕王府就是皇宫，这一说法也与当时朝鲜使臣觐见燕王时的描述相吻合。且史料明确记载燕王府的规格高于朱元璋在南京的皇宫，且与元朝皇宫一致，朱元璋曾专门表示燕王府规格太高，但考虑到节约民力不必改建，太液池西侧的宫殿均没有这样的规格。由于元朝皇宫的规格记载在元人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中，并不属于一般的明史资料，笔者推测可能是一般的研究者忽视了这一重要线索。
注2：朱棣后来在营建紫禁城的时候把太液池靠近宫墙的一部分填平，补上了这一安全漏洞，今天这一带是北长街的一部分。）

沛然也太强了吧，金庸先生的主角基本都“有缺”，有点期待沛然之缺⊂彡☆]]∀`]

第十章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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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先去镇上买了马，果然镇上不见抓人的告示，接着又来到之前藏身的破庙，这么多天下来，土地爷后面倒还是没人动过。琼儿掀开木板，打开下面的包裹，衣服、银两、地图，还有一本《武穆遗书》，该在的都在。现在明教的事情已经查清，找郑和报仇绝无可能，继续在北平呆着也没多大意义，那就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陈沛然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姐，你这《武穆遗书》是讲什么的啊，怎么老见你当个宝一样？”
琼儿道：“这是讲兵法的，我一直当睡前故事看，可好看了。你想看吗？”
陈沛然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瞧你看了这么久的兵法，好像也没比我聪明。”说着就觉得头上又挨了一下，于是没再继续说下去。二人进城找了家绸缎庄补好了悬铃锁，接着便向南进发。
这天到了雄县地界，有路人说再往南便是白洋淀，烟波浩渺，势连天际，其中产出一种特别的红心鸭蛋。琼儿觉得好奇，便拉着陈沛然去水边逛逛。
（注：雄县在今河北省雄安新区，关于白洋淀特产红心鸭蛋，详见网页链接）
前方就是一个村子，二人刚要进村看看有没有养鸭的农户，突然后面冲过来一队人马，把村子包围了起来。被挤在路边的陈沛然一头雾水，小声问琼儿：“姐，这帮人也不像是官府的啊？”
琼儿点点头：“多半是土匪，可哪有这么大白天明目张胆出来闹事的？接着看看吧。”
只见为首那人骑着高头大马，绕着村子叫骂，骂了半天，总算有个老先生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只听为首那人道：“老东西，是不是你们把老子出卖了？这些日子老子躲锦衣卫躲得好苦，现在苍天有眼，皇上终于把哥几个的追捕令撤了，现在是时候找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算账了！”
老者声音已经有些发颤：“大侠饶命，我们怎么敢出卖大侠呢？那锦衣卫神通广大，我们也不知情啊。”
那人又道：“哼，你倒是说说，是锦衣卫厉害还是我们哥几个厉害？那锦衣卫凭什么就知道我们的营地？还不是你们这些狗东西带的路？”
老者已经几乎说不出话：“大侠厉害，大侠厉害，可我们确实与锦衣卫无关，我也不知道谁带的路啊。”
那人道：“你不知道？很好。今天我就把你们都杀了，你们去阎王爷那抓叛徒吧！”说着举刀便砍。

二人实在看不下去，琼儿挥出悬铃索，直接将那人的大刀击飞。
那人转过身来，怒道：“是谁这么大胆子，也不问问爷爷的名号？”
琼儿冷笑一声：“在下过路人而已，看你欺负老人家，出来管管闲事！”
那人哈哈大笑几下：“好一个过路人！我看就是你们两个一直跟我作对吧。说！是不是你小子给锦衣卫带的路？”说罢手一挥，几十号人便围了过来。
陈沛然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劝你赶快带着手下滚远点，锦衣卫自有锦衣卫的办法，哪里是你们这种蠢货猜的出来的？”
那人干脆不再理会，一挥手，道：“弟兄们给我杀！”
四周的人纷纷举刀向二人冲过来，琼儿看他们功夫稀松平常，胆子倒是不小，心中觉得好笑，随手挥出悬铃索，一阵叮叮当当后，围过来的几十人已经没有一人手上还握着刀，全都捂着虎口喊疼。
还没等琼儿再开口，领头那人一拱手：“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之事得罪了，撤！”言毕头也不回拍马就跑，周围的人也都一哄而散，追也没法追。
二人见这群盗匪的狼狈样，不禁相视一笑，下马来到老人家面前，扶着他向村里走去。琼儿问：“老人家，这些人什么来头，跟锦衣卫又有什么关系？”
老者道：“他们都是些淀里的水匪，为首的几个会些武功，后来不知道上哪招揽了些人物，打通了官府的关系，结了个什么‘芦花寨’，号称要开门收徒传授武艺，实际净干些为祸乡里的事。后来终于有锦衣卫要来剿灭他们，他们听到风声躲了几个月，可不知道为什么，前一阵子上面又传下话来，把他们全放过了，这不就又出来闹了？你们说这皇上怎么那么糊涂啊。”
二人越听心里越凉，这事明显是被张无忌他们刺杀太子影响的。陈沛然扭头看向琼儿，琼儿赶紧摇摇头，意思是“我家跟这帮人没关系”，陈沛然耸耸肩，又指了指北方，意思是“多半是燕王搞的鬼”。二人把老人扶进了家里，村民们也都前来道谢。大伙七嘴八舌说了半天，又给二人塞了一篮子咸鸭蛋，这才放二人离开。

辞别了村民们，二人又走了一阵，然后把马拴起，顺着水边散步赏景。眼前是个不大的水塘，里面游着几只白白的鸭子，身后还有一群小鸭排着队跟随，煞是可爱。转过一个弯去，另一侧的水塘边长满了一人 多高的芦苇，穿行其间，刚好可以遮阴。出了芦苇丛，眼前是一大片荷花，此刻正值花期，万绿从中冒出满眼的粉色。
琼儿拿出一个咸鸭蛋，在剑柄上敲开，剥去外壳，里面是嫩嫩的蛋白，深红色的蛋黄隐约可见。她举起咸蛋递到陈沛然嘴边“来，吸一口。”陈沛然用力一吸，满嘴都是红油，香醇中带着点点咸味，惊得他“呜”了一声。
琼儿笑嘻嘻地问：“好吃吗？”
“好吃，为什么里面是油啊？”
“我也不知道，好吃就行了嘛。我跟你讲，中原好吃的东西多的是，以后我带你去吃。”
“好啊，我们波斯也有不少好吃的，我还听埃罗爷爷说，伊斯坦布尔城有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以后我们一起去吃。”
二人来到水边坐下，琼儿望着远方开阔的水面，道：“你说，我姑姑和张教主他们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恐怕这会儿还在回峨眉的路上吧。话说你知道张伯伯和那几个姑姑之间是怎么回事吗？他们一直不跟我细讲。”
“我也不知道。听爹爹说，我姑姑年轻的时候偷偷喜欢张教主，但是两人没见过几面，一直没有挑明，后面就三十多年不能见面，不像我们。”
陈沛然道：“不像我们什么？”说完脑袋上便挨了一下。
琼儿继续道：“这次他们几个去应天，倒是救了不少武林人士，可看刚才的阵势，有些人真的值得他们救吗？”
“我也不知道，但你们家，还有周姑姑他们，总是值得救的吧。”
“你说朱元璋想杀了这些江湖中人，会不会是因为他遇见过这种土匪。”
“谁知道呢？这种事我们还是去问赵姑姑吧。”
陈沛然头上又挨了一下。
琼儿把手收回来：“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前几天跟那个老家伙讲话的时候你不是挺聪明的吗？”
陈沛然反问道：“不是你让我少管点闲事吗？”
于是陈沛然挨了今天的第三下。
琼儿拾起脚边一块扁平的石头，用力朝远方扔出去。石头在水面上弹了几下沉入水中，琼儿转过头来：“今天那个村子里的年轻人也太不像话，把一个老爷爷推出去见土匪。等我们把土匪赶跑了反倒一个个跳出来感谢，他们早干嘛去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但我怕你不想听。”
“你倒是说啊，你还没说我怎么知道想不想听？”
“这村子里啊，年轻人以后日子还长，都怕死的很，只有老人活够了，不怕死，这才敢出来。”

琼儿瞪了陈沛然一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信不信随你，这村子要是团结，肯定是壮年的出面拼个你死我活，要是平日里勾心斗角，那就跟这个村子一样，搞不好还有很多人盼着土匪把邻居杀了自己好占空出来的田地呢。”
琼儿不服：“你这想法也太阴暗了。”
“不是阴暗，你要是知道波斯明教是怎么一步步衰落的，你也喜欢往坏处想。”
“那我不许你往坏处想。说，你现在在想什么？”
“既然你不让我往坏处想，那我就什么也没想。”
“那你还是往坏处想了，你老实告诉我，又想到什么事了？”
“我在想，我们帮了他们一次，可不能每天护着他们，那帮土匪要是明天再来一次，这村子不就没了？”
琼儿一听有点担忧：“那我们帮人帮到底，去把他们的寨子端了，以后不就没事了？走，先去村子里问问那个芦花寨的位置。”
二人出来找到了马，正打算回村，远远地便望见村子的方向升起一股浓烟。二人心中暗叫“不好”，赶忙拍马赶去，可最不愿见到的景象果然还是出现在了眼前：烈火之下，全村没剩下一个活口。
二人怒从心头起，在村子周边仔细搜索了土匪留下的线索。陈沛然在军中时早就对这一套驾轻就熟，土匪们也完全没做哪怕最基本的伪装，因此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准了方向，拍马便追了过去。
不多时，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血腥味。二人以为土匪又在前面杀人，赶忙加快速度。转过一片小树林，却见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看装扮正是那伙土匪。陈沛然下马翻了翻，刚刚领头那人的尸体也在。从伤口上判断，动手的人剑术不低，内功也深，想必是个高手。陈沛然长叹道：“所谓天道好轮回，也不知是何方高人替我们了结了这帮土匪，走吧。”
琼儿点点头。二人被今天这些事情搅得思绪万千，谁也没心情说话，默默地上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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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紧不慢地向南走了十多天，两人边走边聊，陈沛然的底细被琼儿问了个干净。这天到了封丘县境，琼儿道：“往南过了黄河，就是大宋的旧都开封。我们杨家世代忠良，除了一个不争气的叛徒，都为大宋流过血。不过我也没去过开封，你陪我一起看看去。”
“那个叛徒是什么情况？”
琼儿骑着马不方便打陈沛然脑袋，就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们杨家那些忠臣吗？”
“可我听埃罗爷爷说，大宋的皇上都是窝囊废，你们家干嘛非要当大宋的忠臣？”
“你那个埃罗爷爷有什么资格说大宋的皇上？”
“他说他是大辽皇族，我想既然都是皇族，总该有资格评论两句的吧。”
“难怪。大辽和大宋是世仇，他当然看不起大宋，你不要听他的话。”
“依我看，如果你们家祖上都是杨过大侠那样的人物，那这大宋的皇上是挺窝囊废的。如果他们和你差不多嘛……我觉得大宋一直打败仗可能是因为朝中无人。”
悬铃索出手了。
陈沛然脑袋被砸了一下，还是继续道：“看来你祖上个个都是大英雄了？那怎么保不住大宋？”
琼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杨过大侠以为是朝中奸臣太多，结果他杀了一个又一个，大宋一点起色也没有，后来就不想杀了。”
“既然对大宋这么失望，他干嘛要杀蒙哥汗？”
“那是蒙古兵作恶太多，杀了不少中原百姓，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为什么不把忽必烈也杀了？”
“本来是想杀的，可等他赶到襄阳城下，襄阳已被攻破，郭黄二位大侠已经战死。按照蒙古人的规矩是要杀了襄阳全城的，可忽必烈却放过了襄阳百姓。后来他潜入军中查看，发现忽必烈手下有很多汉人士兵，将领也有不少是汉人。那些人里还有不少以前给大宋朝廷效力的，都说忽必烈待他们比大宋好得多。换作是你，你能怎么办？”
“也许只是忽必烈收买了他们呢？”
“谁知道呢。当时忽必烈军中有个叫刘整的大将，与杨过大侠是旧相识。当年他在四川带兵，打得蒙古人望风而逃。杨过大侠回来之后说，谁都有可能被收买，唯独这位刘将军不会骗他，他与刘将军谈了一夜，实在是没法对忽必烈下手。”
“好吧，那我确实没什么办法。”

“从那时起，我家就干脆避世不出，替郭大侠他们保存兵法和武功，等着有一天汉人重整旗鼓。后来忽必烈子孙不肖，搞得天怒人怨，明教义军四起，我们才重新出来。”
“所以你那本《武穆遗书》就是郭大侠他们送给你家的？”
“没错，我手里的只是副本，原本在黄大侠的老家桃花岛上，后来被周掌门拿到，我姑姑又把它给了张教主，张教主后来又转交给了徐达将军，就是那个燕王的老丈人。”
陈沛然追问：“可我听张伯伯他们说徐达将军也被朱元璋逼死了。这汉人重新得了中原，反倒是这个结局，连你家也几乎被灭门，你后悔吗？”
“我不知道。你没见过当年百姓的惨状，我也没有，可听我姑姑说，如果不是朱元璋带着义军把蒙古人赶跑，不知道天下还有多少人在受苦受难。”
“难道就没有别人统领义军吗？”
“有倒是有。可苏州张士诚朝秦暮楚，见元军势大就重新降了元。江西陈友谅弑主自立，是个奸佞小人。还有你那个张伯伯，本来当了教主就该统领义军，可他却跟你赵姑姑跑到蒙古去了。其他几人不是早死就是胸无大志，换做别人恐怕还不如朱元璋呢。”
陈沛然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去年于阗城里的事情，于是问道：“之前赵姑姑吓唬哈密王的时候说，那是她故意设计骗走张伯伯，好让义军群龙无首。可后来周姑姑和赵姑姑又说根本就没有那些计谋，说我娶了媳妇就明白了，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琼儿想了一会，道：“我倒是能明白。你周姑姑和赵姑姑后来说的是对的，确实没那么多计谋，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么说吧，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家注定要与张教主他们作对，你会把我怎么样？”
“我不知道，也许会带你回波斯吧，我不想见你们互相残杀。”
“那你现在明白你赵姑姑当年是什么想法了吗？”
陈沛然说不出话，只好拍马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