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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fYaoiH2 2025-05-21 18:24:58
读书笔记:村田喜代子《午夜自行车》

莫琼莎/译
WfYaoiH2 Po 2025-05-21 20:34:42
(🤔《锅中》第一部分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开头部分真神奇,叙述语气是娓娓道来的,内容是神秘模糊、变幻莫测的,让人好奇又害怕。
(出场人物众多,却个个鲜明,不会令读者搞混,而且围绕着奶奶、过去、家族基因,还能牵扯出许多古怪的问题。
(总之,让人读了还想读。[ ゚∀。]这就是沉浸式叙事啊...)
WfYaoiH2 Po 2025-05-21 20:49:20
2.

我们的父母从夏威夷来了一封信。

信里说,锡二郎见到日本来客非常激动,病情也大大缓解了。他看了带过去的奶奶的照片,激动得从床上坐起来,拿出眼镜瞧了又瞧。
由于这些情况,父亲和叔父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他们原本打算向公司申请参加亲戚葬礼的丧假。但是,锡二郎拥有庞大的菠萝种植园,极其乐意地替他们支付了去夏威夷的费用。

克拉克也来了信,信中这样写道:


拜启
我们的日本姑姑:

您的几个孩子来看望我们,真是太感谢了!父亲身体好多了,每天都提到您,向您的孩子们询问关于您的情况。为了父亲,我想再挽留他们住些日子。您多保重。

克拉克 敬上


奶奶低着头听纵男读信。读完后,纵男摇头叹道:“真要命!”
接着又说,“奶奶的弟弟真有钱啊,明年我一定要去夏威夷,在那儿玩上一个月。”
“我可不想去那样的地方。”信次郎撇撇嘴,“夏威夷是呆瓜去的地方,除了新婚旅行的夫妇和呆瓜,谁还会去那种地方!”
“行行行,这话是你说的,你可别忘了。就算我是呆瓜吧,我要去夏威夷和那个克拉克的孩子搞好关系,克拉克应该有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吧。我先跟那些金发红毛的孩子攀上亲戚,然后请他们把我介绍给他们的男女朋友。”

纵男的一番话,转眼之间改变了信次郎的看法。

“你觉得克拉克会有孩子?”信次郎一本正经地问纵男。
“没有就怪了,咱们家族一般都多产。”
“咱们这种英语水平,能和他们对话吗?”
“那就看你怎么努力了,我这边不用担心。”
“我明天就开始学英语。”

信次郎就这么被纵男牵着鼻子走了。可是加入话题的不止信次郎一个,美奈子聊完金发男朋友的话题后,就把手放在胸口上不自觉地喊起来:“我明年一定要去夏威夷!”
“多美你打算如何呀?”美奈子问我,一副明天就要出发的口气。
“当然也去喽。”
“好嘞,大伙儿明年都去夏威夷。”美奈子激动地说。

然后,我们围绕着夏威夷的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你们知道发现夏威夷的是谁吗?”纵男看着信次郎问道。
“库克船长。”
“夏威夷的首府在哪儿?”
“去你的,我都是中学生了。檀香山。”
“原住民是什么人?”
“卡纳卡人。你不知道我地理学得最棒吗?”


两人唇枪舌剑之际,奶奶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在表明夏威夷和这个家没有关系。
WfYaoiH2 Po 2025-05-21 20:50:46
我觉得这一切也太神奇了!一边是关在栅栏屋里的轴郎,一边是菠萝种植园里蓝眼睛的孩子们……应该有吧。轴郎和夏威夷的孩子无论在岁数还是地理位置上都相隔甚远,实际上又不是很遥远。那天晚上,信次郎对我小声说“姐姐,我害怕,咱们一起睡吧”。那时,轴郎就像是在我们身边……
我想起了在田间的稻穗丛中漫步时吹来的风。呼呼的风打在脸上和手臂上,感觉痒痒的,吹过菠萝种植园的风也是这种感觉吗?

可是,奶奶没有被纵男、美奈子、信次郎和我的兴奋劲儿感染,只是默默低着头,后来脸上竟然流露出不快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热烈讨论的我们后来才注意到奶奶不在了。纵男扫了我们一眼,悄声说:“奶奶该不是不想去夏威夷吧。”
“到了明年夏天,大家都去了夏威夷,剩下她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硬带着她去呗。”曾说过讨厌当呆瓜的信次郎,挥舞着肌肉结实的胳膊说,“我背她去。”
“奶奶得有三十公斤吧。”美奈子笑出声来。
“哪有那么重,不过二十五六公斤。”纵男说。
那么轻、那么小,人还能活吗?我和美奈子面面相觑,信次郎则发出“啊”的一声,惊翻在地。

太阳下山了,奶奶还没回来。我和美奈子担心奶奶会不会离家出走了,纵男躺在通风的前廊,一直说没问题,但是他高高跷起的脚在微微晃动,暴露了他内心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美奈子和信次郎走出屋子,到奶奶可能去的地方寻找。我们去了屋后的小菜地、晾衣服的院子,甚至还去了平时从未靠近过的仓库,可是哪儿都不见奶奶的踪影。

我忽然想起刚来那天奶奶撑着阳伞走在田间小道上的身影,于是到田里摘了几根小葱,预备晚饭时做麻婆豆腐用,顺路到附近的田间小道去找奶奶。
WfYaoiH2 Po 2025-05-21 20:54:02
我走在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稻田的小道上,听到了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奇怪声音。不,确切地说是歌声,还有节拍,但又不像歌声那么悠扬,说是某种声响更合适。我这么琢磨着,向四面张望。
青蛙的叫声算声音还是歌声呢……耳边的声音像青蛙在大合唱。我站在稻田中央,前后左右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田野,终于听出越过起伏的绿色稻浪传来的怪声中夹杂着人的声音。
我在稻浪中探头探脑四下寻找,发现右边田里一棵大楠树下有间小小的屋子,人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是一群人发出的声音,和青蛙的叫声很像。

来到这间屋子跟前,我才明白那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是念经的声音。
太阳依然高挂,蝉声不绝。
我用手背擦去鼻尖和额头渗出的汗珠,悄悄地踏进院子。绕过屋后,有一条与里屋相通的宽敞的走廊,越靠近走廊,念经的音量就越如雷贯耳,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震得瑟瑟发抖。蝉声也被震飞到不知哪里去了,只有念经声以巨大的威力震慑四方。
我在树荫下探头窥视,只见五六个老婆婆聚集在一起,正满头大汗地念经。她们躬着背念经的身影看起来那么渺小,也许是屁股落在榻榻米上的缘故吧。在她们小小的身体上,还有小小的头和满是皱纹的脸,这些脸上的嘴巴节奏一致地开合着。
老婆婆们都干劲十足,脸涨得通红,念经的声音高亢激昂,带有一种奇怪的韵律。
她们的合唱在我听来是这样的:

嘎啊低依 嘎啊低依 嘎低 嘎低
索哇 索哇 索哇 嘎啊低依 嘎啊低依索哇 索哇 索哇咔


我不停地用手擦着鼻子上的汗,从这些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的旋涡中,分辨出了奶奶的声音;从那些不像是人类的满是皱纹的脑袋中,找到了奶奶的脑袋。

那会儿我的感觉简直怪极了。我看着自己奶奶的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受,因为她们的身影和声音太像青蛙了。
WfYaoiH2 Po 2025-05-21 20:56:12
>>Po.1410701
(这段氛围描写得好诡异啊[[[ ゚∀。]]])
(真有种乡村怪谈的感觉,夏日中的一丝丝清凉,但是脊背发凉![ ゚∀。][ ゚∀。]我要继续看下去......)
WfYaoiH2 Po 2025-05-21 20:57:01
为什么我的奶奶会发出那么怪异的声音?发出那种非人类的声音,难道不觉得害羞吗?

但是,奶奶正在热情高涨地拼命念经,和平时判若两人。上了年纪的人真怪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站在高高的楠树下,在大树和屋檐构筑的阴影下,时不时吹来一阵凉风,渐渐地鼻尖也不再冒汗了。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脚边黝黑潮湿的泥土上,发现有一列长长的蚂蚁在蠕动。队列一直从脚边延伸到后门那里,然后绕过一把靠在门边的扫帚,消失在屋内的角落。中途从扫帚的位置分出另一列蚂蚁,它们登上墙根旁的一根蔷薇枝,在长有棘刺的绿色枝干上一只接一只缓慢地蜿蜒绕行。
奶奶们的念经声流淌在这曲折前行的蚂蚁队列上方,几只领头的蚂蚁不久爬到了枝干尽头,钻进了白色的蔷薇花蕊……
WfYaoiH2 Po 2025-05-21 21:01:39
>>Po.1410704
([;´Д`]这一幕没有做任何解释,也没有后续,而且很快到了下一个自然段就换景了,此处跟同类发出奇怪的念经声音的奶奶,到了下一段就很自然地重新变回了跟信次郎坐着吃西瓜的奶奶。好强大的诡异手法。)
WfYaoiH2 Po 2025-05-21 21:18:44
当天晚上,信次郎和奶奶在聊天。两个人在前廊下面对面坐着吃西瓜。

“瓜真好吃,奶奶。”信次郎赞叹道。奶奶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信次郎又加了一句:“如果死了,就吃不到西瓜啦。”
奶奶依然只是点了点头。
“锡二郎舅爷爷没死,可真好啊。”
“……”
“要是死了,连菠萝都吃不到了。”
信次郎似乎要把奶奶往某个方向诱导。
“奶奶您不想吃菠萝吗?”
奶奶第一次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吃那种东西。”
信次郎的诱导被轻易甩到了一边,他非常生气,大声说:“可我很想吃菠萝!”

我和美奈子在屋里不禁面面相觑。为什么我的弟弟净说些吃的事情,就不知道别的展开话题的方法吗?美奈子差点笑出声来,她低下头,用手掩住了嘴。

奶奶咔嚓咔嚓吃着瓜,一声不吭。信次郎抬脸瞄了她一眼,问:“奶奶您为什么那么讨厌锡二郎呀?有什么原因吗?”
“……”
“是以前有过无法忍受的争吵吗?”
“……”
“说说原因嘛。”
“……”

我偷眼瞧着,觉着信次郎挺可怜,他是真想去夏威夷啊。被他一步步逼向夏威夷的奶奶也越来越可怜了,他们两个看上去像被千斤巨石压着,透不过气。

“您倒是说话呀!”信次郎大声喊道。

“要不,叫他别问了?”美奈子对我小声说。原本是美奈子让信次郎去说服奶奶的。
“已经来不及了。”我很担心信次郎会把手中的西瓜扔掉,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和奶奶的背影。
从田间念经回来后,纵男问奶奶去了哪里,她却沉默着走进了自己的屋子,一副沉思冥想、无精打采的样子。
纵男一脸不解,说这个家里的气氛不对劲。好不容易到来的暑假眼看就要毁掉了,首先要在我们的父母回来之前,为奶奶这种暧昧态度作个了断。因为了解夏威夷那边的情况后,父母们一定要来商量将来如何和克拉克一家交往。纵男的话很有道理。

“奶奶!”信次郎大声喊道。完了,要扔瓜了,我缩着脖子想。
但信次郎的手没有动,接着我听到他略带颤抖地细声恳求:
“我,太想去夏威夷了……”
我和美奈子默默地咬紧了嘴唇,信次郎可能在掉眼泪。

“对不起,”奶奶转向信次郎说道,“我对锡二郎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那是什么感觉?”
“我想不起来了。”奶奶回答说,“一点都没有印象了……”


奶奶低着头,嘴里嗫嚅着。从背后看去,信次郎陷入了沉默,没再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儿盯着奶奶。奶奶也是一言不发。

我和美奈子无言地对视了一下,都摇了摇头。前廊和拉门这边都寂然无声。
WfYaoiH2 Po 2025-05-21 23:08:27
(第二部分快要结束了。[;´Д`])
(上面这一大段氛围塑造得真好。。第二部分是非常日式风格的,怪谈之中透露着遗憾,诡异的背后只有悲哀的老人)
(猜测:虽然现在还没揭露真相,但是能感受到这些怪异现象最终会归结于一个平淡的故事,可能真的没有鬼怪和异常能力,只有旧时观念落后造成的悲剧。就像第一部分结尾,奶奶讲着精神异常儿童“轴郎”写下各种器官词汇的诡异故事,而“我”最后只想到了识字很重要。)

([ ゚∀。]一开始我以为《锅中》的题材是农家烹饪/夏令营/暑假成长,后来慢慢不对劲了,变成了家族遗传/夏日怪谈/黑暗过往。。。书籍无简介+本篇睡前故事般的口吻带来了沉浸感,家庭氛围慢慢变化(而不是突变)带来了诡异感,老人的健忘和孩子的执拗又带来了时光易逝的遗憾。。写得真好)
WfYaoiH2 Po 2025-05-21 23:09:22
但是,奶奶并没有像我们担心的那样脑子出现问题。我们曾经怀疑她是不是得了老年人的健忘症,从奶奶的年龄来看,就算得了那种病也正常。
我们后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聚集到饭厅,缠着奶奶讲以前的往事,打听那些我们不了解的人。连上奶奶自己,她共有十三个兄弟姐妹。其中像她这样还顽强地活着的,十三个人中也只剩几个了,就算加上锡二郎,活着的依然是少数。
纵男掰着手指头听奶奶数兄弟们的名字,一共十二个。奶奶的名字已经算进去了,就是没记住锡二郎。

“有十三个兄弟姐妹啊,”纵男叨叨着,“有可能忘记一两个。就拿我来说,小时候一起玩耍的邻家小朋友的名字也没法全想起来。”
或许如此,我想。兄弟姐妹有十三人之多,年龄上的差距也很大,最大的或最小的人和其他兄弟的关系可能比邻家小朋友还疏远呢。
八十岁的奶奶要回忆十五六岁时的事情,记忆就得回溯到六十年前了。我们真要回忆点什么,最多就是十年前的往事,纵男也就能回忆起十四五年前的吧,所以还真不知道回忆六十年前的过去是怎样一种情形。
对往事的记忆,在头脑中到底是以怎样的结构累积起来的?这个结构中最早的、像雾霭般沉积在底层的关于六十年前的世界的记忆,又是怎样一种形式?我想,奶奶那朦朦胧胧地沉浮在遥远记忆里的兄弟姐妹当中,应该有少年轴郎的身影吧。锡二郎舅爷爷则是沉入了记忆的底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浮上来。

奶奶出人意料地清晰地报上了十二个人的名字:“菱太郎、矿二郎、衡一郎、铁郎、冲介、穿二、轴郎。”
纵男一五一十地数着名字,为奶奶喝彩:“奶奶,好厉害啊!”
“银郎、锈郎、积介……现在有几个了?”
“十个了,只剩下奶奶您和两个人了。”
“还有两个是女孩子,我和妹妹阿麦。”
“了不起!”纵男欢呼,接着赞叹道,“奶奶您要是考大学,准能一次考上。”
奶奶说出了十二个人名,剩下的一个就是可怜的锡二郎。
WfYaoiH2 Po 2025-05-21 23:12:26
奶奶接下来给我们讲了老七铁郎和老八积介的故事。


“铁郎是个身材好、长相帅的小伙子。只要到镇上去一次,回来的时候和服袖筒里肯定有女孩子写的叠得小小的求爱信。因为不能带回家里,他就绕过房子的围墙到后面的竹林里读信,然后撕碎用火柴点着了烧掉才回家。这么一来竹林里到处都是烧焦的碎片。”
“他可真受欢迎啊。”纵男不觉露出羡慕的神情。
“有一天,铁郎不知怎么了,忽然说想做个鞋匠。他好像是想了很久才和父亲挑明的,但是不清楚什么原因,只是说想做个鞋匠,让父亲允许他离开家。”
奶奶一脸困惑的表情,接着说下去。
“父亲非常吃惊,追问当鞋匠的理由,可是铁郎一声不吭。我们家的男孩子一般是当教师啦、出家当和尚啦,或是当农民种地什么的,没有人说过铁郎那样的话。”
“那准许他做鞋匠了吗?”信次郎追问。
“没有。铁郎最后不顾父亲的反对,一个人离开家,下了山,到附近镇子上的……什么鞋铺当了学徒。”
奶奶说完这番话,耷拉着瘦小的肩膀叹了口气。
“只有一次,父亲到镇上去,从那家鞋铺的橱窗看见店里火势正旺的炭炉旁边,有个师傅模样的人,还有正在干活儿的铁郎。据说,铁郎在膝盖上垫了块破布,正在唰唰地打磨制鞋用的皮革。父亲盯着铁郎看了好久,才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他成鞋匠了吧。”美奈子说道。
“他在师傅店里做了五年学徒,快要出师的当口,发生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大事。”
“我知道,跟女人有关吧。”
“没错,没错。”奶奶对着纵男不住地点头。我忽然意识到话题正朝着不适合信次郎的方向展开,他正倚着柱子默默地听。
于是,我对弟弟小声说:“你该睡了吧?”
“我不困。”信次郎不解地看着我回答。纵男和奶奶这种时候毕竟还是和家里的父母不一样。

“铁郎和他师傅的老婆一起从店里私奔了。看来铁郎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女东家去的。”
“奶奶,他师傅老婆的年龄不是很大了吗?”信次郎冷不丁问道,我也彻底断绝了押他去睡觉的念头。
“据说这个女东家是师傅的第二任老婆,还很年轻呢。后来听说……那两个人什么都没带,在九月晚上的山路上一路狂奔。偷别人的老婆就够可以了,何况还是有大恩的师傅的老婆。山下传来大批人马点着火把吵闹的声音,女人还在路上摔倒了,从没有过那么吓人的事。”
“他们逃回这里了吗?”
“逃到附近了,但要是在家里停留,立刻会被追赶来的人发现,所以直接上了大山,顺着山路跑远了,后来就一起过日子了。”
WfYaoiH2 Po 2025-05-21 23:13:26
真了不得呀,纵男摇着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仰面躺在榻榻米上,闭上眼睛说:“咱们有这样的先辈,真是想不到啊。这真是个凄美的豌豆剧。”

“那时我已经嫁到这个家里了,铁郎和那个女人就是从旁边的山上逃跑的。”奶奶看了看我们沉默的脸庞,接着说,“杉树林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山头。两个人走在林间小道上的时候,看到在一片绿海般清秀的杉树林中,只有一个地方是红褐色的。铁郎看了一眼就明白那是遭到雷劈后烧焦的杉木。在绿树的环抱中,两棵杉树已经变成了红褐色,伫立在那里。”
我们紧紧盯着奶奶,听着她往下讲。
“走在铁郎身旁的女人看到那两棵杉树,说了这么一句话:快看啊,那两棵杉树就像殉情而死的……”
纵男还是躺在榻榻米上。
后来两个人翻过山头,组成了一个家庭。奶奶的故事也讲完了。
但接下来,奶奶又说出了让纵男爬都爬不起来的后话。

“这就是所谓报应吧,那以后又过了十几年,某一天,这次是铁郎成了师傅招了学徒,那个学徒是个坏蛋,偷了钱打算逃跑。铁郎发现后,两个人打了起来,铁郎被学徒挥舞的铁锤打中,死了。”


纵男沉默了,豌豆剧浪漫的尽头有个恐怖的收尾。
WfYaoiH2 Po 2025-05-21 23:15:22
后来,那个从师傅的老婆成为铁郎妻子的女人不久也染病死去了。两人身后留下了一颗小小的豌豆,他们生的一个小男孩。

“把那个婴儿当亲生孩子抚养的人,是铁郎的弟弟积介,积介没有孩子。”
奶奶的父亲有十三个子女,没有一个人是铁郎那样的死法,老头后来都不再出门了。

奶奶的故事是那么长,一直把我带到了遥远的过去……我沉浸在这个像一阵旋风一般、犹如梦境的梦境当中。忽然间,我注意到躺在对面榻榻米上的纵男脸色变得苍白。
我看着纵男不同寻常的严肃表情,想起他跟我说过这样一番话。
“我老爸不是奶奶的亲生儿子,好像是奶奶下面第二个弟弟的孩子。”
纵男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的还挺高兴的。
“多美,你听说过家族遗传这个说法吗?我听说了那件事,心里一直激动得不行。我老爸的老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现在纵男煞白着脸,他老爸的老爸不就是铁郎嘛!

在我眼前,这个从一粒豌豆生出来的小豌豆中又生出来的孙豌豆,一言不发地缓缓倒在榻榻米上。
WfYaoiH2 Po 2025-05-22 14:42:32
(第二部分结束了。)
(好像说中了,是一个很传统的私奔故事,不出所料,但还是很喜欢这种不经意揭示人物关系的手法,还有中间提到的意象—— 两颗红褐色杉木。“绿海般的杉木林中,有两颗杉木是红褐色的,因为遭到雷劈而烧焦”)
(接下来第三部分开头出现了自行车。自行车......)
WfYaoiH2 Po 2025-05-22 14:45:12
3.

每隔三四天,我就搭弟弟信次郎的自行车到山下镇子买东西。

下山先要穿过连白天也略显昏暗的杉树林中的小道,然后在一大片竹林里七拐八拐地前行。途中除了偶尔碰上骑车的村里人,没遇见过其他人。
曾问过奶奶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是怎样采购东西的,她说山下的镇子里有装满鱼、肉和日用杂货的车子到山上送货,一户户地转着卖,可我还是喜欢和信次郎搭伴骑自行车到山下购物。

自行车相当陈旧古老,我在储物间发现它的时候,怎么也不像能用的东西。信次郎是个特别热衷干活的家伙,他给这辆车打了气、换了链条,还买来脱锈用的蜡擦拭车身。我看着他每天在后院忙碌着这些事。
纵男演奏的风琴声时不时流淌到后院里。信次郎从奶奶那架黑亮亮的快乐牌缝纫机抽屉里拿来缝纫机油,正在给自行车上油,我蹲在一边看着。信次郎打着包票对我说:“明天肯定让你骑上它。”
纵男弹腻了风琴,开始在前廊睡午觉的时候,信次郎在给自行车的前轮脱锈。纵男睡午觉醒来在厨房喝大麦茶的时候,信次郎已经把前后轮都擦完了,正开始倒腾脚蹬。
直到我傍晚通知开饭,他都挥汗如雨地蹲在自行车旁边。

“完工啦!”信次郎大叫着站起来,飞身跃上自行车,从晾衣场前面那长着牵牛花的墙根开始,绕着池塘骑了一圈。
“坐上来试试!”信次郎单脚支地,斜撑着自行车说。

车后座的角角落落都擦去了灰尘和铁锈,变得闪闪发亮。第二天早上,闻讯跑来的纵男和信次郎说了什么,大概是得到许可后骑上了自行车。纵男一边顺畅地骑着,一边在车上大发感想:“真好骑啊,干得不错嘛!”
我生纵男的气,也许那会儿是第一次。纵男的性格是能办到的事也尽量少使力气。这种时候他机灵着呢,一点都不客气。他极少生气发火,我也对他那种怪怪的小毛病不太讨厌……这次是为了信次郎生气。
我走到信次郎身边,瞪着纵男说了句:“浑蛋!”接着命令他:“我说了让你下来!”
纵男笑着下了车。
从那以后,他和美奈子没再要求骑过这辆车。信次郎用它载着我飞驰下山,回来时两个人都是走路,推着前后都装满东西的自行车上山,这样比用手拎着上山轻松多了。
WfYaoiH2 Po 2025-05-22 14:46:36
有一天在买东西回来的路上,我和信次郎一路讨论着,如果往小溪的上流走,说不定会找到瀑布。因为我们记起在奶奶聊天时,她说过带着要洗的衣服去瀑布玩的经历。

“提着衣服去瀑布,应该离得不远。”信次郎这样推断,“只是人不怎么走了,那条小道已经被草盖住了,所以咱们顺着路走时,注意听着点。”
顺着回村的道路,信次郎推着自行车,我扒开路边高高的茅草留意观察周围,向山上爬去。中途换成了我推自行车,信次郎走进草丛里探路。烈日炎炎,在大山的正上方放射出耀眼的白色光芒,我们置身于山间的空气中,没觉得太热。有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响起了鸟鸣声。
爬了好长一段路,信次郎大叫一声“找到了”,接着就消失在高高的茅草丛里。他行走在草丛中,就像潜水艇上的潜望镜一般激起层层波浪,所以我没有失去他的行踪。
不一会儿,信次郎沙沙地拨开草浪飞跑出来。快听听,能听见瀑布的声音。他小声说着,拽着我奔进草丛。

“听见了。”我点点头。
“我说能听得见吧。”
草丛中,我们俩紧紧挨着,因为一分开就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
“姐姐,你在那儿待着别动,我去整理一下自行车上的东西就来。”

信次郎说完就拨开茅草钻向路边,我在草浪下望着天空,心里开始发虚……十几分钟过去,弟弟终于回来了,在前面牵着我的手开路,虽然看不见脚下的情形,但感觉地面在急速往下延伸。
走了一会儿下坡路,来到一条没有茅草覆盖的小道上。这时,我们已完全置身于瀑布的轰鸣中,都听不清对方的说话声了。顺着小路往下走到尽头,眼前赫然出现一道大瀑布。我们得把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见瀑布的上端,这是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的瀑布。
“……”信次郎说了句什么。我把耳朵贴近他,大声问他在说什么。

“那、里、有、蛇……别动……”
WfYaoiH2 Po 2025-05-22 14:47:47
我还没听他说完,就发出一声尖叫跳起来,信次郎险些被我吓倒。我足足叫了大概有一分钟,吓得不敢看地,只是仰着脖子看着天,噼啪乱跳,这期间蛇已滑到水里游走了。我顺着信次郎指的方向看去,那条蛇正在瀑布潭附近阴暗的水面上摆动着S形的身体向远处游去。

因为这件事,我不停地吵吵着要回去,打消了信次郎还想待会儿的念头。我只顾着心惊胆战地留意脚边,都没能好好地看瀑布。但瀑布的水声却听了个真真切切,因为那隆隆轰响的水声让我震颤的心脏感受到了越发强大的压力。
当我们钻出草丛回到原来的路边时,瀑布的声音在耳边渐渐远去,我才终于缓过气,平静下来。

信次郎走过我身旁,爬上眼前的一棵栗子树,去拿之前放上去的购物包裹,我在下面一个个接着。
“要是来了狐狸,会把这些吃了的。”这是信次郎把包裹放上树的理由。
WfYaoiH2 Po 2025-05-22 14:50:22
这段时间纵男出乎意料地安静,美奈子说。


纵男每天在前廊、放有风琴的里间小屋,还有院子里的梧桐树荫下睡觉。表面看起来和以前的生活态度完全一样,他时不时在看书时打上两三个长长的哈欠,要是在院子里,就摘下一朵手边的花儿放进嘴里吧嗒吧嗒嚼起来。
我小时候曾经学纵男吃杜鹃花,被妈妈训过。那会儿妈妈训斥我的理由是:“行为不端的家伙才吃那种东西。”我不明白为什么吃花就是行为不端,但被说了,也觉得是那么回事。
纵男虽是个男孩,但嘴唇薄薄的、红润润的,很漂亮,是适合吃花的嘴巴。可我吃了花,总感觉自己一点都不像拥有那种嘴唇的女孩子。

从外表看来没什么变化的纵男,内心其实已经开始发生变化。自打从奶奶的话中得知真正的爷爷的不幸遭遇后,他可能一直在反复思量这件事。

今天,在放风琴的屋子里,纵男睁着眼仰面躺在榻榻米上,两只脚高高地顶在墙壁上。那面墙上挂着好几个相框,有奶奶在小学工作时远足的照片,还有工作几十年里得到的奖状等。在这些变黄的相框里,有一幅是以前对小学生的训诫,纸的右上角贴着一张椭圆形的男人标准相。
附记上写着东京帝国大学某某校长,是位了不起的先生。纵男就算倒立着也进不了这所大学。相框里镶嵌着这位很久很久以前的先生的话语。
“纵男,你看过这个吗?”我凑近墙壁问道。
“嗯……”纵男回答。他每天都在这里消磨时光,应该是看过了。
我在墙壁前放声念起来。


请养成好习惯

坏习惯很容易养成,而养成好习惯非常困难。坚持不懈地努力养成好习惯很了不起。好习惯有早起床、不挑食、帮忙做家务、每天认真复习功课。还有很多的好习惯。
从前的伟人,在大家这个年纪的时候,就鼓起勇气培养好习惯了。
各位,只要养成一个又一个好习惯,总有一天你会浑身都是好习惯,不知不觉中,你就成了一个出色的日本人。


纵男默默地听我念完,然后一副受不了我蹩脚发音的样子,说:“真差劲啊……”
“读得差也比你强!”我回敬了一句。
我至少还是遵守这里所写的“好习惯”的女孩子,可能还是写下这些训诫的先生所希望的理想少女。纵男正相反,是个浑身都是“坏习惯”的少年。
WfYaoiH2 Po 2025-05-22 14:52:34
纵男最好把被铁锤打死的亲爷爷的事当作反省材料,来思考如何做人。

“喂,多美,”纵男忽然爬起来说,“奶奶最近晚上聊到的那两棵杉树,还在这座山上吧?”
“杉树?”
“就是被雷劈了、殉情而死的那两棵杉树。”纵男两眼放光地说。
“是那两棵树啊。那么早以前烧毁的树不可能还在了。”
“可是,松树什么的即使枯萎了,也会一直立着。”纵男说完,眼睛盯着我,又小声加了一句,“咱们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两棵树,好吗?”

如梦似幻的遥远往事现在就在身旁……我沉默了。纵男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得走很远吧。”
“咱们不是有自行车嘛。”
这时,我脑海里浮现出信次郎的小脸,不知怎的觉得他很可怜。
“去看看吧。听说被雷击中后连树干都变成锯齿状了,就像被猫抓过一样。”纵男站起身来说。
接着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刚才信次郎出门时的背影。他也许去寺庙午睡了吧。这么一来,回到家就是傍晚了。

“美奈子怎么办?”我问道。
“傻不傻呀,自行车坐不了三个人。”纵男说得没错。
WfYaoiH2 Po 2025-05-22 14:55:40
我们登上了没有人烟的山道。山道很宽、坡度平缓,可是骑车的纵男后背很快渗出了汗水。
“抱紧啦。”纵男说。
“你出汗了……”
“那又怎么了?”
“恶心死了。”
“你是搭车的,要求就别太高了。”纵男心情不错。

自行车慢慢拐向右边,再慢慢向左拐去。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杉树林,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山坡,远处是蓝得让人沉醉的天空。
铁郎和鞋铺的女东家真的走过这个地方吗?奶奶的故事叫人心惊肉跳,可是这座山一点也不让人害怕。山背面有一片湖,从那个方向传来布谷鸟的鸣叫。
一直走了很远,眼前那些纺锤形的深绿色杉树一棵接着一棵,枝繁叶茂,连成毛蓬蓬一片。天空像空洞般静谧,大山也沉寂无声,好似模型一般。信次郎修理过的自行车一路飞驰。

山道渐渐变陡,我们忽然瞥见右边那一片毛茸茸的深绿色杉林中有一抹异样的色彩。枯萎的红褐色树木在周围绿色的衬托下,像是一幅褪色的照片镶嵌其中。我们凝神细看,是两棵杉树。
“就是它们!”纵男停下自行车,我们下了车向杉树林走去。在挨近杉树林的地方看去,只见一棵棵杉树高高直立,郁郁葱葱的枝叶遮蔽了大部分阳光。我们打消了踏入阴暗林中的念头。
“从这儿看看就足够了,”我对感到遗憾的纵男说道,“进到林子里,反而找不到。”


纵男和我在路边坐下来,四周一片静寂,静得让我觉得耳朵发疼。有一只鸟飞掠而过,发出“唧—唧—唧”的鸣叫,而后又陷入沉寂。纵男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那两棵树。”
“不是什么?”
“不是奶奶故事里的杉树。”
“为什么?”我凝视着斜坡上的杉树,说,“不是两棵树一起枯萎了吗?”
“在这么高的山上,雷电多得很,两棵树从侧面被击中、一起烧毁的情况时常发生。”纵男摇着头,然后又指着那两棵树说,“你仔细看看。几十年前枯萎的杉树上面不会还有叶子,应该早就掉光了,只剩下树干。”

我觉得纵男说的是对的。因为眼前的两棵杉树上,女人长发般长长的褐色枝叶稀稀拉拉地耷拉着。
是否立即朝美国发射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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