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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fYaoiH2 2025-05-21 18:24:58
读书笔记:村田喜代子《午夜自行车》

莫琼莎/译
WfYaoiH2 Po 2025-05-22 14:57:11
“不知奶奶是不是把那两棵杉树当成了铁郎看到过的树?”
“也许吧。咱们也没看见别的被雷电烧焦的杉树呀。”
“这两棵杉树要是烂掉了怎么办?”
“还会有别的杉树殉情的。”纵男笑了,发出一种不像他的声音的低沉笑声。我看着那两棵杉树褐色的枝叶,感觉它们长发般的枝叶互相缠绕在了一起。

“唧—唧—唧”,又有鸟儿掠过,然后林子又恢复了寂静。这种寂静强烈地唤起了心中对于逝者的想象,眼前的两棵树仿佛在耳鬓厮磨地互相诉说着什么,我似乎听到了它们让人恐惧的谈话。
一阵轻风穿林而过,还活着的杉树拂动着一簇簇翠绿的树叶,枝干微颤,好像在风中呼吸一般。而殉情的杉树只是稍稍抖动了一下低垂的红褐色枝叶。


我以前在头脑中描画的关于“死”的情景,是那种像风般轻柔、像蝴蝶般舞动各色斑斓衣装的样子,可眼前殉情的杉树看起来是那样沉重,好像背负着看不见的重物,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要回去了。”我对纵男说道。
“为什么?”纵男站在很近的地方,直视着我的脸问道。然后他盯着我,眼神仿佛一直能看穿我颤抖的内心,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不像纵男的声音。
“多美!”纵男用一种奇怪而低沉的声音叫着,忽然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啊”地大叫一声,吓得纵男松开了手,可我还是惊魂不定,莫名其妙地噼噼啪啪乱打纵男的手,只觉得殉情的杉树上的枝叶都哧溜哧溜倾覆下来。
纵男在身后不停地呼喊,可我连头都不回,拼命跑向路边的自行车,然后飞身上车,向山下一溜烟逃去。
我抛下殉情杉树和坏蛋堂兄,自己回家了。


那天晚上,静悄悄的。
WfYaoiH2 Po 2025-05-22 14:58:02
([[[ ゚∀。]]]那股怪谈味又回来了,大中午看得脊背发凉)
WfYaoiH2 Po 2025-05-22 15:20:08
([ ゚∀。]但这里的景色描写也很好。。)
(一开始路态平缓,上坡山道变陡。杉树是毛蓬蓬、毛茸茸、郁郁葱葱的。只有时不时出现布谷鸟的叫声“唧唧”,鸟的身影闪过,“我”与纵男的说话声,除此之外,整个环境都是一片寂静。“天空如空洞般静谧,大山也沉寂无声,像模型一样。”)
(还有两个孩子对自然环境的观察意识也很妙:①看到阴暗树林不会进去,“我”懂得进去了反而找不到,从外面看看就够了。②看到红褐色杉树,纵男懂得观察叶子存活情况判断出这两棵不是奶奶故事里的杉树,又观察到地势高,判断出这里雷电多,所以两棵树一起被雷电烧焦的情况在这里很常见。)

(还有最后咯噔一下[ ゚∀。]7 纵男突然抱住“我”,之后“我”对他的内心称呼是“坏蛋堂兄”,接下来“我”抛下了“殉情杉树和坏蛋堂兄”此处是一起并排提及的。。。时不时在伦理方面咯噔一下可能也是日式怪谈的一部分。。)
WfYaoiH2 Po 2025-05-22 15:22:10
那天晚上,静悄悄的。

纵男到傍晚才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里。是美奈子来到正在做晚饭的我身边说的,还说纵男在井边一边洗脚,一边不停地叹气。
晚饭做了干烧鱼和醋拌莲藕。纵男讨厌吃鱼,更受不了酸东西。我在一大碗醋中放入切得薄薄的莲藕片,边搅拌边琢磨酸味是否浓得足以放倒纵男,又特意没在纵男那份酸藕片里加糖。
后来,纵男龇牙咧嘴地吃完了那盘酸藕片。因为吃饭前我在众人面前对他说:“我做的东西,不许吃剩!”
吃完鱼和酸藕片,纵男喝了好几杯茶水,回了自己屋里。

太阳下山后,奶奶叫纵男帮她写一封寄往夏威夷的信,是给锡二郎的。纵男拿着信纸和钢笔来到饭厅。

“拜启。”奶奶端坐在纵男的面前,认认真真地开始口述。
“拜启。”纵男重复着奶奶的话,动笔写了起来。
“不知近来贵体是否安康,特致问询。”
“不知近来贵体……是贵体吗?嗯……是否安康,特致问询……多美,‘问询’的‘询’字怎么写来着?”

我看都没看他,一边和信次郎、美奈子一起咬着梨,一边说了句不知道。信次郎吞掉满口的梨后得意地回答:“‘ヨ’的下面是‘エ’和‘ロ’,再下面是‘寸’。”
“哎呀,信次郎聪明得很呀!”
美奈子模仿奶奶的口吻称赞道。

“我日夜在神灵面前祈祷您早日恢复健康。”
“奶奶在撒谎。”信次郎说。
“心里是这么想的。”我回了一句。
纵男不耐烦地说:“吵死了,别出声……我日夜在神灵面前祈祷您早日恢复健康。”
“多亏了您的庇佑。”奶奶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表情继续说着,然后用当年做小学老师的声调加了一句,“‘庇佑’的‘庇’字是草字头,下面一个‘陰’。”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奶奶的记忆不是平衡分布的。她对某些特定的细节有惊人的记忆力,但这只是记忆中极小的一部分。换句话说,奶奶的记忆力只在没什么大用的部分发挥着强大的威力。如果她不记得“庇佑”的“庇”字怎么写,而是略微记得一点夏威夷的锡二郎弟弟的事,不知道她周围的人该有多省心,锡二郎的病也会立刻好了吧。
WfYaoiH2 Po 2025-05-22 15:22:56
“接下来,我有一个请求。”奶奶接着说。
“我有一个请求。”
“光阴似箭、时光荏苒,年幼的姐弟经历岁月的洗礼走到今天,昔日朦胧的记忆也如幻影般消失殆尽了。”

纵男变得异常忙乱,笔下唰唰生风,嘴里重复着奶奶的话。

“我已忘却了您的容颜。”
“我已忘却了您的容颜。”
“姐姐,奶奶在说些什么呀?”
“嘘,别吱声。”
“恳请您寄送一两张照片给我。”
“恳请您寄送一两张照片给我。”
“致,春野锡二郎先生。”
“致,春野锡二郎先生。”

说完,奶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弓着腰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低下了那张小小的满是皱褶的脸,看上去是那么寂寞无助。

写完信后,屋里很安静。信次郎和美奈子面对面地啃着梨。我和纵男背对着背,都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屋外,月光如银,满院生辉。

我眼前出现了月夜中的杉树林。银色月光照耀下,一簇簇杉树像披上了一层白白的雪妆。
WfYaoiH2 Po 2025-05-22 15:24:04
4.

今天的菜谱是鲜贝烩饭,考虑到这是一道奶奶可能闻所未闻的菜式,我做成了日本饭菜的样子,实际上用了西洋烹制米饭的方法。
哦哟、哦哟,带着贝壳的米饭。奶奶发出了惊呼。
“怎么样,这就像海盗吃的饭。”
奶奶吃着鲜贝烩饭,嘴巴张得像开了口的贝壳,叹道:“这些贝壳在锅里张开了嘴,流出了美味的汁水啊。”
“所以说,您吃饭时得抓着贝壳一起吃,这可是一顿忙碌的晚餐。”
听我说完,奶奶右手拿起勺子,左手抓起一个鲜贝,张开满是皱褶的嘴巴,那皱褶就像系在扣子上的那条皱巴巴的餐巾似的。她先是咝咝地吸完贝壳里的汁水,再吸出贝壳肉,然后用舌尖把粘在贝壳里的饭粒舔干净,说道:“好吃、好吃!都是托孙辈的福,让我吃上了这种像是在海边挖贝壳的饭食,好在我够长命啊。”
我们听了都敲着勺子笑个不停。
在奶奶吸食贝壳的“咝咝”和“吱吱”声中,我们结束了这次比以往耗时甚多的晚餐。

洗碗是美奈子的活儿,她站在洗碗池边洗着碗。浴室那边轮到信次郎当班,他去了厨房对面的浴室里。饭厅里只剩下不干活儿的纵男和奶奶,捧着吃饱后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坐着。
水池里堆积的绘有不倒翁、茄子和黄瓜图案的大大小小的旧餐具,洗干净后收进了碗橱的阴暗角落里,这时洗澡水也烧好了。
WfYaoiH2 Po 2025-05-22 15:26:12
轮到我和奶奶洗澡了。纵男和信次郎先洗过了。今天轮到美奈子刷洗浴室,所以她最后洗澡。

蟋蟀的鸣叫声透过纱窗回响在贴着瓷砖的浴室里,奶奶的后背呈现在我面前。我用毛巾搓着奶奶那皮包骨的后背,想起了小时候常和信次郎玩的“富士山”游戏。
我们用力将手背的皮揪起,形成富士山的样子。手背的肉很薄,揪起来的皮能形成漂亮的山的形状。信次郎的“山”小一点,我的“山”稍微大一点。我冲洗着奶奶的身体,想起了这个揪手背游戏。奶奶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会形成漂亮的“富士山”吧。用一般的眼光来看,奶奶皮包骨的身体真是很可怜,可是从塑造“富士山”的角度来看,奶奶瘦骨嶙峋的身体是很有价值的奇特存在。
我仔细打量着奶奶的手臂和大腿,忽然被奶奶的后背吸引住了。这后背的面积肯定能形成大大的漂亮的“富士山”,那可是手背没法比的。
我想象着奶奶的后背上耸起一座“富士山”,想象着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脚平原、由山脊和山谷形成的皱褶状起伏,以及它投下的阴影和广阔无边的山脚平原的剪影。大概可以用指尖在奶奶的后背上缔造出这样宏伟的自然吧。
我一边抵御着想把后背的皮揪起来的诱惑,一边使劲搓洗奶奶的背。

雾气腾腾中,奶奶转向我这一边,轮到她给我搓背了。

“啊……真美啊,好美的后背啊,油亮亮地放着光呢。”奶奶赞叹着。我不喜欢自己的油性皮肤,听了奶奶的赞美并不高兴。
“看啊,我浇水啦,好美的画面!”接下来,奶奶必定要说她的口头禅,“天堂,天堂啊。”
在一池波光粼粼的热水中,浮动着我和奶奶的两个脑袋。我在水中看着奶奶变红的脸庞,总觉得像是核桃仁在热水里泡开后的样子。奶奶脑袋旁边浮现出她最喜欢的“天堂”。
我看着那个“天堂”陷入了沉思。奶奶一定总是这样和“天堂”生活在一起吧,她一半的内心世界已经被这个“天堂”带走了,几十年前的往事就像梦境一般。
不,也许对于奶奶来说,现在这个浴池也是一半在梦中,我这个孙女就是最新的梦……那么,在只有一半清醒的人眼中,世界看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我琢磨着这些事,转过身和奶奶面对面,可是奶奶那只有一半清醒的内心,这时通过我这个入口打开了一扇通向过去的门。她眯缝着眼睛盯着我,冷不丁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啊哟,那个地方和你妈妈长得真像啊,多美。”奶奶在水中叹息道,“真的和麦子很像啊……”
奶奶,您刚才说什么呀,我问道。“麦子是谁呀?为什么我要像那个叫麦子的人?”
WfYaoiH2 Po 2025-05-22 15:27:19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奶奶唰的一下变了脸色,与平时判若两人。
“麦子是谁呀?奶奶。”
我的脑袋在水面上猛地向奶奶滑去。奶奶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慢慢地,奶奶的眉眼和嘴巴开始一点点地颤抖,我仿佛看到她的脸皮后面也有什么东西在颤抖、崩溃。不久,奶奶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她用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难道,”我摁住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说,“那个人是我的亲生母亲?”
奶奶终于点了点头。
“现在的妈妈不是亲妈?”
奶奶还是点了点头。

我那时是蹲在浴池里的,只觉得猛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腿都没有知觉了,支撑身体的最重要的双腿忽然被拽走了。我心里想,原来父母和亲人是自己的双腿啊。没有了他们,就会像这样摇摇晃晃地漂浮不定,没有依靠……
WfYaoiH2 Po 2025-05-22 15:29:10
([ ☉д⊙]......)
WfYaoiH2 Po 2025-05-22 15:30:33
这异常鲜明的感受给我重重一击,但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停止对新发现的好奇,觉得必须问问奶奶关于信次郎的事。

“信次郎是你现在的父母生的。”奶奶静静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么说来,我们是长相和身体都完全不相似的姐弟。我沉默了。
奶奶从泡了很久的浴池里站起身,颤巍巍地爬上淋浴台。我也跟着出了浴池,两个人一屁股坐在瓷砖地上。
我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奶奶那张像极了核桃仁妖怪的脸也若隐若现。也许在奶奶眼中,我也是一样。这是从浴池里出来后的症状,我心里的症状也是如此。简单地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奶奶用热水浸湿的毛巾捂住脸哭了,然后开始说了起来。
“麦子是我妹妹的女儿。”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奶奶的妹妹是叫阿麦,阿麦的孩子就是麦子。
“麦子生下你以后,不久就死了。”
奶奶还在一个劲儿抽泣。
“刚好我这边的涉助和清子结了婚,为了孩子,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就让涉助夫妇收养了你。”
涉助是我现在的父亲。
“妹妹家里欢喜得流泪,真心地感谢涉助。所以孩子生下来立刻就报了户口,成了涉助的孩子。”
“那个叫麦子的人,生完孩子后不久就死了吗?”
“我想是过了一两天吧。”
“那我的亲生父亲就没说什么吗?自己的孩子给了别人,就不吱声?”
“你亲生父亲……”奶奶又流下了眼泪,似乎是一种回答。
“已经死了?”
奶奶点了点头。以前的人不知怎的总会忽然死掉。
WfYaoiH2 Po 2025-05-22 15:40:49
([ ☉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交代信息的方式还是太突然了,一家人的秘密全靠健忘的奶奶记着。。)
(其实,我觉得这种秘密也不算什么秘密了,无非就是谁和谁是不是亲生、有没有血缘关系这些老套的事,实际上,比起亲生,亲情更重要;比起血缘,关心与照顾更重要。但是在日式怪谈中,揭露谁和谁有没有血缘关系仿佛必须是一件惊天大事,亲情互动反而描绘得很少。我想......可能本来就没多亲,发现真的不是亲生才属于雪上加霜。就像这里最后一句,“我”只是淡淡地想:不知怎的,以前的人总是会突然死掉。这个口吻仿佛死掉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只是在平实描述一个普遍现象。)
WfYaoiH2 Po 2025-05-22 15:44:02
现在,在梧桐树荫里叹气的人不是纵男,而是我了。周围的东西,在我眼里都像是透过一层淡蓝色镜片看到的景象。这个世界上的“孤儿”大概都戴着一样的眼镜。


我想说一件和妈妈有关的打蝴蝶结的事。

我的妈妈……也就是我刚知道的那位亲切的养母,从小就不会打蝴蝶结。自己绑头发的时候,蝴蝶结的两个翅膀不知怎的总像一个直立的“8”字。她一般都是请自己的妈妈帮忙打结,但这位妈妈的妈妈也把蝴蝶结竖起来结成“8”字。所以,从小都是外公在出门上班前给妈妈的头发绑蝴蝶结。
我作为如此笨拙的母亲的女儿,也还是要让爸爸替我系围裙。
“真是让人没办法的母女俩。”父亲来回看着我和妈妈,摇头叹息。系围裙的时候打个蝴蝶结这种事,连信次郎都会做,我们母女俩却做不了。顺便说一句,我和妈妈都像常人那样会用缝纫机和做针线活,所以这不是灵巧还是笨拙的问题。
那么,我们都不会打蝴蝶结,又是出于何种原因呢?
回到妈妈娘家的日子,在厨房的水池边并排站着三个竖立的“8”字结的景观……外婆、女儿和外孙女共同的“8”字结,只能看作纵男说过的豌豆交配后的结果。

但是,那粒豌豆被奶奶一番话击得粉碎。豌豆之间并没有交配过。这就是事实。
我很想念已经在夏威夷待了些日子的妈妈。虽说对生母麦子有些歉疚,但一想到妈妈打“8”字结的事,思念之情就涌上心头,我在梧桐树下哗哗地流眼泪。

信次郎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而我知道了事实真相,现在依然认为自己是信次郎的姐姐,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倒让我松了口气。
梧桐树下,我眼前好多次闪现出让信次郎帮我系围裙的情景。不仅是围裙,上初中的时候,我还请他系过马尾辫上的蝴蝶结,不,是指使他系过。我这个姐姐,拿捏着许多让弟弟听话的把柄。
我深深地怀念起弟弟帮我系蝴蝶结的情景来,他那双少年才有的骨节突出的手瘦瘦的,在眼前窸窸窣窣地拨弄。弟弟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我的头发上,而我的目光正好投在他的指尖。蝴蝶结的颜色是学校规定的深蓝色。
“这样行吗?好了吗?喂,差不多就行了吧,我上学要迟到了。”
我背靠着梧桐树干,叹着气。我决定从现在起做一个为弟弟着想的姐姐。
WfYaoiH2 Po 2025-05-22 15:45:52
([ ゚∀。]。。。妈妈→弟弟 这种情绪投射也很日式)
WfYaoiH2 Po 2025-05-22 15:48:38
一天下午,信次郎带着美奈子来到梧桐树下。“去瀑布吧。”他对我说,“美奈子说想去看一下。”


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记忆是蛇,那条摆出长长的S形浮游在水面的蛇。我一想到这个,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小信说要带我去。”美奈子戴着白色的太阳帽。即使我不去,信次郎和美奈子大概也会去吧。我不知不觉站起来,微笑着对和美奈子并排站着的信次郎说:“你去把我的帽子拿来!”
“嗤!”信次郎撇了撇嘴向屋里跑去。我向来如此,总会立刻打消几分钟前的决定。不久,信次郎呼扇呼扇地拿着帽子,旋风般地跑回来了。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在下山的路上。我和美奈子肩并肩走着,信次郎打头阵。目标就是上次他挂购物袋的那棵树。信次郎左顾右盼,把周围的树木看了个遍,终于找到了那棵树。
“又不是像电线杆那么立着,四周净是树和草,不容易发现。”信次郎向美奈子解释说。

然后,三个人手拉着手哗啦哗啦地在草丛中向下走去。我从这儿开始,已经满脑子转悠着蛇影了。
“信次郎,看到蛇早点说啊。”我不经意地这么一说,冷不防吓了美奈子一跳。
“有蛇出来?”
“有。还很长呢。”说着,我竟生出一阵快感。
“小信没说过这件事呀。”美奈子在草丛中站住了。
“就一条小蛇,扭着身子爬出来而已。”
“真有啊!啊,真有蛇出来啊!”
我看着美奈子的脸,心情越来越舒畅。
WfYaoiH2 Po 2025-05-22 16:00:26
([ ゚∀。]此处不摘抄,因为有些描写不是很想回味,大概内容是:
①“我”向美奈子描述蛇,这个情节中间插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在美奈子瑟瑟发抖的时候,我已不觉得蛇有那么可怕了。我变成了一个心地险恶的女孩子。”
第二句话是:“她(美奈子)都到这会儿了还忐忑不安。”
②“我”望着美奈子的漂亮侧脸,联想到“我”自己的脸蛋不漂亮、“不像女孩子”,又联想到或许亲生母亲麦子也是个不怎么漂亮的女人。最后想,这么说有点过分了。)

(现在觉得这种心理描写刻板得非常无聊了。。。遂跳过)
WfYaoiH2 Po 2025-05-22 16:01:06
蛇是在我们要回去的时候出现的。我们离开瀑布,跃过岩石,回到了原先刚出草丛的位置,这时草丛里滑出了一条蛇,横在我和美奈子面前。
美奈子没有叫,全身僵硬地直立着,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没事。”我点了点头说,可是也不知该怎么应对,两个人一直这么站着。这条蛇的颜色一下子还形容不出来,它是绿色的,颜色发乌,又像是灰色的,但是全身没有一个斑点。
这恶心的绿色、黑色和灰色的混合体蠕动着爬行起来,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只看到自己的脚在似乎很远的地方对准蛇踢起一块小石头。蛇以反S形的姿势扭动,尾巴拍打着地面迅速逃离,滑过岩石,蛇皮还闪烁着点点鳞光,钻进草丛里了。


“怎么啦?”信次郎从草丛中探出头问。
“多美她呀,”美奈子用兴奋的声音大叫,“多美用石头打了蛇,还打中了!”
信次郎忽然大笑起来。
“别吹牛了!”弟弟说完,笑个不停。
WfYaoiH2 Po 2025-05-22 16:03:16
奶奶从那以后态度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我有时走到奶奶面前,故意低下头叹息给她看,她也没有一点反应。她给了我这么沉重的痛苦,自己心里却什么负担都没有吗?还是说有心理负担却故意不表现出来,一直在忍受呢?

总之,不仅是我,连信次郎也会为麦子的往事感到痛苦,所以奶奶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可能是拼命想抚慰我吧,我猜想。

今天,奶奶又是手上拎着往常的布袋,头上裹着毛巾,中午出门去了老伙伴家。头上顶着毛巾,奶奶变成什么样了呢?裹毛巾大概是想起到与我们戴遮阳帽同样的效果。想到奶奶稀疏的头顶上裹着折成两片的毛巾在田间行走的情景,我心头怦然一动。
奶奶体重很轻,走起路来像树叶般轻飘飘的。头上的毛巾是行走在田间的奶奶的标志物。
她又去了那棵大楠树旁的屋子,又会满头大汗地念起“嘎啊低依、嘎啊低依、索哇、索哇、嘎啊低依”吧。
忽然,我脑海里闪现出奶奶那些早就死去的亲人的名字。
发疯的轴郎、逃往山里的铁郎、手指殉情树的铁郎情人、阿麦和她的女儿麦子,还有早就去世的爷爷。
还有好几个我不知道的奶奶的兄弟,也应该算在其中。
奶奶可能就是给那些人送去“嘎啊低依、嘎啊低依”吧。但是,我并不相信那种奇怪的声音能传到轴郎、铁郎和麦子那里,给他们慰藉。
死了的人是一种奇怪的存在。

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我眼前出现了奶奶念“嘎啊低依、嘎啊低依”那天,在田间聒噪的无数只青蛙、院子里白色的蔷薇花,还有攀爬蔷薇枝的蚂蚁队列,那些小小的生物似乎也在进行正式的吊唁。
蚂蚁在不停地攀爬着蔷薇枝,左绕右绕、左绕右绕……终点是那朵夕阳般的白蔷薇花。
即使奶奶不念经,青蛙和蚂蚁也会念的。


自然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碗……我想。
WfYaoiH2 Po 2025-05-22 16:04:40
傍晚时分,奶奶头顶着折成两片的毛巾,手臂上挎着布袋,摇摇摆摆地回来了。她在浴室刚洗完被汗水打湿的衣服,一场暴雨从天而降。奶奶望着昏天黑地的窗外,抚着胸口庆幸不已,说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可能就淹死在田里了。

纵男在里屋弹着风琴,琴声在哗哗的雨声中时隐时现。外出的信次郎被淋成落汤鸡,跑回来了。

雷雨总也不停,我和美奈子在厨房里听到响雷,丢下锅碗瓢盆逃到饭厅里。奶奶、信次郎、美奈子和我不知不觉都端坐着,只听见雷声在头顶的天花板上轰响。

“纵男真不愧是长大了呀。”奶奶感叹道。的确,纵男弹奏的并不完美的风琴声,在风雨雷电中隐隐地持续。
那天晚上雨停后,纵男的妈妈给奶奶打来电话,说纵男、美奈子和我的妈妈今天都从夏威夷回来了,爸爸们因为牵挂工作,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锡二郎舅爷爷已经好多了,从打点滴变成吃流食。他清楚地记得很多关于奶奶的往事,给他们讲了不少。但是奶奶好像不太欢喜,自己不了解的人那么清楚这边的事情,总归是感觉不舒服。

“他们说了克拉克是个怎样的人吗?”纵男问。
“没听说。”奶奶回答。
“他们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美奈子探身问道。
“没听说。”
“那个家里有没有小孩?”信次郎问。
“不知道。”

后来奶奶说,既然你们那么想问,反正父母都回来了,大家都回家去吧。
WfYaoiH2 Po 2025-05-22 16:12:50
>>Po.1410963
(很喜欢最后几段,“大自然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碗。”)
(我读到这里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第四部分结束了。。还是非常喜欢这个作者笔下的所有自然景物,像雨后空气一样清新,能让读者感受到清晰的头脑、细致的眼光,并且带着这些感觉投入到文字中。)
WfYaoiH2 Po 2025-05-22 16:32:45
5.


浓绿的叶子中间垂挂下红色的果实,五个像落日般的西红柿在地里成熟了。
“快看啊,多美。拿篮子来。”
我看不见弯着腰猫在田里的奶奶的上半身,只看见她穿着灰色连衣裙的屁股在田里移动。
我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奶奶今天早上摘了三个西红柿,打算带回去装在早餐盘子里。
“顺便可以摘些秋葵。”
听了奶奶的话,我又往篮子里加了五六根秋葵。秋葵看起来像一个个细长的三角形帽子,长满细细的绒毛,不经意间摸上去,绒毛还刺手呢。
“好嘞,再来一个……”
一根胖胖的茄子被奶奶扔进篮子里,篮子一下变得沉甸甸的。奶奶直起身,摁住头上的毛巾伸了个懒腰。这是该回去的信号。

走出菜地,绕过院子的围墙,我们回到了家门口。清晨时分,道路已变得很亮堂,昨晚的秋虫还在鸣叫。草丛中涌出的虫鸣声直冲云霄,传向四方,听来声音仿佛从天而降。阵阵声浪中,我和奶奶如渡河涉水般行走其间。
穿过院门,走到屋前,奶奶忽然问了句:“能先不急着回家吗?”
“行啊。”
听我说完,奶奶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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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你了
😡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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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香槟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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