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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pQKraIX 2022-05-06 18:15:14
《我将斩断妹妹的恋情》by:5yQAqVM

我决定要斩断可爱妹妹的恋慕之情——

哪怕她喜欢的人正是她的亲生哥哥,苏辰。

我。
8pQKraIX Po 2022-05-10 14:00:06
——为了她,无论什么误解、诽谤、恶意和中伤,我都能够承受。

哪怕那误解、责难、痛恨和中伤,是来自于苏小卯……她本人。

“所以妈妈,不用再说再问,再等到这顿饭吃完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我注视着妈妈的眼睛,感觉到什么酸涩的滚烫在鼻腔和眼眶中流转。

去他吗的,什么呀。我眼里溅到硫酸了吗。

“我拒绝。

“我不会答应什么和苏小卯在一起的机会……

“恰恰相反,我还要斩断她的恋情,把她对我那种畸形的依恋感情统统矫正过来!……变成普通的兄妹。哪怕比那关系更差点也好。

“我会这么办的。我一定要这么做。”

我紧捏着拳头,像在把话说给自己听。

妈妈温柔地轻抚着我的手,用另一只手背擦去我面上的泪水。

她小声说:

“好的,妈妈知道了。你吼啥。”

我咧出难看的笑脸,两人没有对视。

我们相对沉默半晌。

最终,在爸爸和妹妹走进雅间前的最后五分钟,我还是问出了那个如鲠在喉的、只有妈妈能回答的疑问:

“……那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又决定回益州了?为什么和老爹和好……有什么契机吗?”

一瞬间,我向来聪敏过人的母亲脸上露出了一种很罕见的迷茫表情。

“什么契机……没什么契机啊。也不算和好吧,就只是勉强忍受他,妥协罢了。”

“呃……那之前不能忍,到那年突然就能忍了?后来还一路妥协到现在?”

妈妈恍然大悟,像是突然理解了我在说什么。

“喔,你问这个呀。因为那年你6岁半,得上小学了。老跟着我全国跑,儿子会交不到朋友的。”

“……”

我无言以对。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会被母亲的直球击中啊。神经病。

我忍俊不禁地扯着嘴角笑,又想了想:

“那顺便再问一个问题,这么爱我的、我的亲妈……

“你说只给这一次机会,而我已经拒绝了。那将来要是有一天,我没能斩断妹妹的感情,还把自己给搭进去,反悔了……

“这种情况的话,我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咯?”

妈妈把安抚我的手掌收了回去。

她十指交叉架在下巴前,摆出一个高傲而官方的姿势:

“是啊,我当然不可能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她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声音轻得犹如薄纸。

“即使你是我最爱的长子,哪怕你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会冷酷地拒绝你,然后把你逐出家门。”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威严但又带着一丝好奇的成熟男声传了进来:

“什么竹鼠家豚?”

那是我父亲。
8pQKraIX Po 2022-05-10 14:00:23
而跟在那道黑衣、高大的人影后面,则正是方才议题的核心——我人生命运的核心——苏小卯。

我的妹妹,苏小卯。

在那天的告白之后,我们已经有多久没见了呢。

她溜进房间之后,像鼓起勇气似的,抬起脸来看向我——

然后,露出了一个怯怯的、却又饱含希冀的笑。

我向她……

回以笑容。
8pQKraIX Po 2022-05-10 14:00:44
《我将斩断妹妹的恋情》卷二·拔付 完

感谢阅读。

一个备注:

卷二整卷,所有的剧情都是由重要的故事“片段”来展现的,没有按照时间顺序、对人物和故事的发展进行完整描写。

因此,有一部分在第二卷中紧密相连的故事情节,其实按剧中角色的“顺序时间观”来看,相隔很远。

例如最后一段剧情“她生日”(苏辰和母亲对话),和它上文承接的倒数第二段剧情“她生日后六十一天”(苏小卯潜入宿舍),已经相隔了两个月。

按照剧中时间顺序来看,“她生日”是紧接第一卷结束(苏小卯ktv告白)的剧情。之所以放在卷末,其实是对整卷中苏辰的行为作总结。

至于其他乱序的其他排列意义,就任由诸位自行想象啦

【本章推荐BGM:
華やかなりし日々 ~ 特等マイハウス】

网页链接
8pQKraIX Po 2022-05-10 14:01:12
幕间 其三
17岁的兄长睡着身边时,16岁的妹妹应该做什么样的梦?


下雨了。

迷蒙的视野里,大滴大滴的雨水坠落。它们本来该使视线模糊的,却不知为何,让她看得更加清楚。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这是一个美丽的海边小镇,温暖的斜阳铺洒公路半边。

刻着啤酒图案与简笔英文的木牌摇晃,透过老旧的落地玻璃窗,能感觉到餐馆里温暖的氤氲,桌上还有煎蛋和汉堡、可乐,像是客人刚刚离开。

然而,只不过是在道路的另一边,整个世界就呈现出一片——与这安宁平和的小镇氛围决然不同的——末日景象。

房屋倾颓,楼舍崩塌。碎裂的玻璃洒落一地,到处还有继续破裂的尖锐爆响。

暴风席卷,汽车门被吼叫着的狂风撕开、掀飞到高天之上。漫天飞舞的报纸上,巨大的头版条目,被泅湿的印墨写着超乎常理的风暴来袭的消息。

她一脸迷惘,撑大了眼睛,喃喃地念出这个熟悉的地方的名字:

“Arcadia Bay …… ?”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奇怪的陌生。朝地上的玻璃碎片看去,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小时候的模样,最多不过十一二岁。

她有些想笑,但望见远方海面庞然魁伟、犹如世界树一般遮蔽天空的黑色龙卷,以及耳边恍似刀锋的风流,又觉得莫名想哭。

她退到安静平和的、有阳光照耀的那半边道路,扭过头去,不看那恐怖的暴风与它即将摧毁的世界,捂住耳朵,不听。

可是鼻尖还是传来海水翻涌的味道,铁锈的味道,像是人群中有谁在可怜地流血。指缝里也漏进来声音了,有人在哭喊——

一个熟悉的好听的声音,悲泣着求饶;一个凌厉的温柔的声音,痛彻地嚎哭。

她死命地摇晃脑袋,执拗地闭紧眼睛,捂好双耳,想要隔绝这一切令她痛苦、令人痛苦的视听食息。

她做不到。

她救不了。

她自己的世界都要分崩离析了,哪有办法顾得上别人?

然后,就犹如这一切的开端那样,突如其来的,光明消褪,一切外界的讯息全都如她所愿地消失了。

不对,也不是全部都。

——她忽然嗅见那股味道。

熟悉的、亲密的、温暖的……和自己相像又截然不同,只属于自己却老有人想夺走的味道。

夏日的柑橘,炙热的烤盐,清淡的肉香似的味道。

哥哥的味道。

苏小卯欣喜地撑开眼眸。

她看见苏辰,小时候的、十二三岁的苏辰,正站在清亮的月色下,手捧着插满鲜花的糖果罐,笑容满面,盯着她的眼睛。
8pQKraIX Po 2022-05-10 14:01:34
苏辰比一般男孩发育得早一些,在那时身高就明显比她高出快一个头。可他面庞又还残留有些奶气的圆润,显得既俊秀又可爱……甚至比他后来长大的模样更好看。

她小声地欢呼尖叫,想跳进他怀里。哥哥看见她的行动,果断地将糖果罐与鲜花往身后一扔,张开双臂,满胸满怀地接住了她。

在如同地狱之门般死死搂紧他的脖颈以后,她才想起来女孩子的矜持和害羞。

慌慌张张地,她试图挽回,却舍不得松开手,只能小幅度地在他肩膀上转头,左顾右盼。

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周遭的世界变了样子。

暴风、夕阳、静谧无人的餐馆、破碎鸣响的汽车都不见了。漆黑的夜幕,一轮皎白圆月高挂着。潺潺流水淌过脚下,青翠茂密的矮树贴着山壁生长。

树叶、流水都散发着清冷的微光,萤火虫翩飞,照耀得四下的林中不仅不昏暗,反而有种神秘奇幻的美。

然后,她还注意到——

自己正穿着婚纱,他穿着礼服。

洁白的、合身的婚纱,有着繁复而缥缈的设计,短裙后接曳地尾裳,上衣露出她自豪的锁骨。

帅气的、邪异的礼服,材质黯淡而坚硬,丝线仿佛是用金属织成的,线条简洁挺拔,仿罗马领凸显出他漂亮的喉结。

“……你好骚啊。”

这句话,在看完哥哥的装扮后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她说完以后惊觉失言,连忙捂住了自己嘴巴,却悔之晚矣。

苏辰轻轻笑了一声,托着她屁股的手臂又往上收紧了半寸,让他们的面庞相抵。

他在她耳边厮磨低语: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就像她幻想中的那样。

她不需要问是哪里。

“……嗯。”

她不再反抗,低眉顿首,乖乖地趴在他肩头。就这样被反抱着,望着他身后的道路,她感觉到他们乘上了一只柔软而温驯的动物后背。

它生有暗紫与深粉红色的长毛,尾巴蓬松硕大,菱形的麟甲在月光里,闪烁着琉璃般七彩的光。

喔!看到这儿,她终于恍然大悟。

是泡狐龙。

四只有力而修长的钩爪在身下悉悉索索地飞快移动,随后是哗啦啦水响。

泡狐龙带他们游入了海中。

不久,苏辰放下了她。

踩在柔韧的粉白龙鳍中,些微绵软的狐毛刮蹭脚踝,他们手牵手,眺望着月下波光粼粼、宽阔无际的海面。

她不知道哥哥此时在想什么。可她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舒适、温暖、懒散、困倦。

真好闻。真软。毛茸茸的。好想睡觉。

在那一刻,心有灵犀,她和哥哥收回遥望海天交界处的视线,四目相对望。

“我可以现在马上死掉了。”她微笑着,轻若尘埃地说出这句话。
8pQKraIX Po 2022-05-10 14:01:57
“死而无憾”——她想她是打算说这个,可说出的话却微妙的词不达意。

但她看着哥哥皱着眉头,烦恼地微笑着的样子,便知道他完全理解了她的话。

“还不行,”她听见他如是说。“我还有一件事没办完。”

“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娶你过门。”他带着笑,但眼神与腔调都斩钉截铁的坚定。

她幸福地拉过他的手臂,靠倒在他肩上,感觉到哥哥也正同时倚靠着她。

“好啊。”

那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

然后,在恍若永恒的泡狐龙游泳旅程之后,在海洋正中一截突兀的小山上。

苏小卯和苏辰结婚了。

明月、海洋,还有那只忠心耿耿的泡狐龙,是他们全部的见证者。

苏辰一人分饰两角,既是神父,也是新郎。

“在上帝以及今天来到这里的诸位见证人面前,苏辰,你是否愿意娶眼前的女士为妻,从今往后,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永远爱她、珍惜她、对她忠诚,直到永永远远、时间的尽头?”

一边装模作样地拿着圣经背诵完这段誓词以后,他又跳回到妹妹身侧,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深深、近乎绝望地注视她的眼眸,缓缓回答:

“……我,愿意。”

苏小卯只觉得蜜被热牛奶在胸中浇开,开心得心都要化了。

然后,苏辰又一次神经兮兮地站到那块比刚才位置稍高的岩石上,没有松开她的手,但转头清晰地询问她的意见,笑容热忱而肃穆:

“在上帝以及今天来到这里的诸位见证人面前,苏小卯,你是否愿意嫁眼前的男士为夫,从今往后,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者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永远爱他、珍惜他、对他忠诚,直到永永远远、时间的尽头?”

“我……!”

正在她要回答出声的那一刻,一股灼热的寒流从胸中澎湃溢出,堵塞了她的喉管、冻结她的口舌、充斥整个鼻腔。

她发不出声,说不出话,只有无限的酸涩、悲苦与委屈,顺着口鼻撞入眼底,逼得泪水汹涌漫溢而出。

眼泪,她的眼泪如清泉,冲刷着周遭的一切。婚纱的洁白、礼服的夜黑,全都被源源不断的泪流冲洗得褪色、渐渐变得透明、渐渐消失不见。

她和他都没有衣服了。

好像从天外降下审视的视线,某种莫大的、像针扎一般刺痛的羞耻感忽然包裹住她全身。

她又痛又怒,惶急又伤心,不知所措,双手徒劳地捂住胸口,像待宰的兔子动弹不得。

……终究还是到此为止了吗?

最后只能剩下眼泪吗?

……

“我愿意!”

她是被自己从胸腔挤出的、执着的呼喊声吵醒的。
8pQKraIX Po 2022-05-10 14:02:11
在迷蒙的泪眼中,她睁开眼,看见了黎明的光线。现实世界的光。

——她十七岁的哥哥,苏辰,双眸紧闭,正安详地睡在她眼前,不足三寸的地方。

他的一只手,还被紧紧地攥在她手里,好像从未分开过。
8pQKraIX Po 2022-05-10 14:02:25
幕间 其四
《天之国》
然后我会腐烂

被小食尸鬼吞吃殆尽

它们顺着下水道爬到你的房间

然后被你尖叫着打死

一些肉眼不可见的浆汁,带着我尸体的微粒,蒸发在空气里

被你吸进肺里

然后你会梦见我

你会梦见盛大飨宴,你被全世界人类深爱,除了你自己

而唯独我可以让你摆脱那些自我厌弃

可垃圾会被保洁阿姨扫走,你醒来就会忘记我了

和其他人一样——

这就到了故事的开头,你给予了我

天国存在的希望

而使我乐意牺牲,被所有人忘记
BlTRfjBC 2022-05-10 18:29:29
gkd
D4S1Fiwx 2022-05-12 11:15:27
17
D4S1Fiwx 2022-05-12 12:09:16
gjdgkd,真的感觉好悲伤
8pQKraIX Po 2022-05-12 21:58:28
卷三 振血
01. 无法拒绝的条件
“要出门去吗?”

这是多么不咸不淡、不悲不喜的一句话。但苏慎行在听见妻子这样问的时候,居然感觉心中微微一抖。

他回头看向她——她正在低头读书,《沈渔邨精神病学》,连头都没抬起来。

做了十九年夫妻,他太了解妻子和他相处的种种习惯。

因此,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一激灵”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错觉。

即使最要好的朋友、最亲的家人也听不出来她语气中怀疑和嘲弄,可他听得出来。

为什么呢……他不知是朝自己、还是朝并没有在看的她露出苦笑,回答道:

“是啊。牛老师约我出去吃个饭,好像要聊些孩子的事。”

为什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却又突然态度生硬,在一些细枝末节的生活琐事里,拿话语刺他?

如果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那就只能是小卯日记本里那些……绝不应该的幻想。

可这和他苏慎行有什么关系?

不,他当然晓得,自己做的那错事活该被谴责一生;而且或许自己也确实没有尽到教育女儿的责任。

可把这二者混同,在偷东西时受到杀人的惩罚……是不是也有些蛮不讲理?

妻子没有回答,依然没有抬头。

他马上后悔了。后悔自己这么想,也后悔自己说的那句谎话。

——牛老师,他刚参加工作时最初的师父,也是十年如一日的好同事,亦师亦友。老师的确约他出去吃饭,可却是受人委托,联系他与别的人见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向妻子撒谎,毫无意义,纯粹是出于某种丑陋的习惯。他也不知道她听出什么来没有。

可是人生的惯性是那么大。在心中后悔的同时,苏慎行已经穿好衣服,收拾打理整齐,不动声色地关好房门,下楼上车。

他把方向盘捏得死紧,连手指的骨节都发白了。

然后他渐渐放松手劲,开启车载电台,平稳地驱车出门。


……
这间茶馆藏在闹市之中,某座大厦高层。

隐蔽、装修古朴,有上个世纪的气息。只在一些难以发觉的细节处,例如菜单的纸墨和服务生的袖扣,透露出几经掩饰的奢侈。

苏慎行掀开门帘,被沉默的侍者引到预定好的房间。

他面无表情,心中并不怎么愉快——不仅牛老师,在车上时,行长也给他打了个电话,殷勤地确保他会按时赴约。

他不喜欢这种半强迫的暗示。

然而,进门第一眼,恍惚间,苏慎行以为自己看到了许文强。

油头,黑风衣,丰神如玉,星目剑眉。
8pQKraIX Po 2022-05-12 21:59:08
坐在桌对侧的男人,岁月几乎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贬义的痕迹。每一条皱纹都是风霜洗练,每一根白发都是成熟气度。

从那不加修饰的花白头发来看,他与他基本同龄。

苏慎行并不自恋。但依据过往的所有人生经验,他很确信,如果有人说他的相貌“中等偏上”,那肯定都是一种故意的贬低,或者虚伪的谦辞。

和往常所有外出时候一样,他今天也在出门前把着装仔细整理过,舒适得体,足以展现出自己最好一面。

但是今天,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苏慎行竟然不由得对自己的外形……自惭形秽。

那些细碎的困惑和不快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甚至怀疑自己出门前的准备和刮胡子过于草率。觉得自己有些失礼。

“你好,苏先生。”

宴客的主人见到他进门,从容而不失热情地站起身来,微笑着向他伸手。他的笑像是旧时代的影星,极具感染力。

“休息日还来冒昧打扰,真是抱歉。我是王前彻的父亲,王回。”

苏慎行从先前的一怔中恢复过来,沉着地点头握手,回以礼节性的笑容。

“你好。儿子承蒙照顾了。”

“哪里哪里,我们家孩子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也是他非要闹着求我安排和你见面,才有了这次匆忙的聚会。”

说完,男人拍了拍身边的少年,皱着眉头笑道:

“还不快打招呼,丑丑。”

苏慎行又是一愣——他过去一年发愣的次数大概还不如今天这两个小时来得多——他是在此时才注意到,男人身边还坐着一位。

转头看去,他不理解为何自己刚进门时居然没注意到他。

秀气得哪怕在女孩子中也算是最精致的那一类五官,却又有分明的凌厉轮廓。瞳翦秋水,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脸,认真得让人感觉不自在。

苏慎行依稀记得儿子曾给自己看过他的照片。可他与照片上的模样完全不相似。

照片里那种明丽温暖袭人的气场不在了,他今天坐在桌边,明明把别人脸上都快盯出一个洞来,却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存在感。

当然,苏慎行也很清楚,那种变化的原因其实也并不多么玄乎。

这孩子,王前彻的身上有一个无比简单易懂的外形变化。这种巨大的变化,带给旁观者怎样的感观改变都不奇怪。

——他将一头夺目的长发剪短了,短到甚至不及耳下。

所以,和看照片那时不一样了。

他也没有再把他错认成是女孩。


……
例行公事的寒暄之后,王回带着歉意起身告退。

“不好意思,我要去讲个电话。接下来讨论的内容……据我儿子说,是和令郎有关的一些私事,我再掺和进来也有点不太合适了。”
8pQKraIX Po 2022-05-12 21:59:48
他开朗地笑笑,向苏慎行点头离开,轻轻在身后关好门。

房间里只剩两人。老的年龄比小的多两倍。

短发少年深吸一口气,坐到中年男人正对面,开门见山地说:

“叔叔,我希望你能同意苏辰的恋情。”

苏慎行几乎是瞬间就皱死了眉头。

“……你说什么呢?”

“抱歉,我理解我这个说法实在非常唐突又不合时宜,而且还很没礼貌、很没有边界感,狂妄地想管别人家的私事……

“但叔叔,请您相信我。我是苏辰最好的朋友。高中这几年,我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估计比您陪他的日子还多。

“除了您和苏辰的妈妈、苏小卯以外,我确信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苏辰获得幸福的人。没有之一。

“而我想告诉您、哪怕用这种拙劣尴尬的约见面的方式也一定要说的是……

“按现在这样的状况走下去,苏辰绝对不可能幸福。

“他高考真的很难不发挥失常。”

苏慎行简直要被气笑了。

但在心中这个“确实被激怒”的反应发生的下一刻,理智令他意识到一点:

他之所以会被激怒,是因为这小屁孩说的话,真的戳中了他心中的隐忧和隐痛。

他的儿子……他的女儿,这样下去,怎么能获得幸福?

他们这样……给彼此施加坏影响,还怎么正经参加考试?

苏慎行以一个父亲和成年人的强大意志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尽可能客气地发问:

“好。

“我理解你的意思,谢谢你对我儿子的关心。

“你说完了吗?”

少年继续以那种炯炯的眼神注视着他。看着他明显不耐、掺杂疲倦的眼神,他悲伤地笑了笑。

“不,叔叔,您大概还没理解。我不是想请求您同意苏辰和随便什么人谈恋爱……

“我是希望您同意……至少暂时同意……他和苏小卯在一起。”

可能是预先揣测了他的反应,少年刚说完这话,就抻直臂膀,抓握住苏慎行的手,让他无法立刻抽身离席。

“拜托了,请不要走,听我说完吧,叔叔。”

他的腔调颤抖,微笑颤抖,眼中不知害怕还是紧张,闪烁着狼狈软弱的水光。

“我不是空口白牙地请您同意这事……

“我会提供给您一个非常……非常有利的条件。”


……
“叮。”

打火机燃响的声音。

苏慎行久违地点起了烟,站在茶馆外,高楼栏杆开窗的边缘。

吸烟的时候,呼吸的本能动作被烟草香气强调,吞进肺脏,让他有种自我伤害的放松感。

“哈……”

吐出那口烟气时,他还是漏出了一声轻悄的叹息。

“怎么,和我儿子聊得不开心吗?”
8pQKraIX Po 2022-05-12 22:00:37
忽然,背后被人轻拍了一记,王回的声音松弛而愉快,像是老友之间的玩笑。

不知为何,在这个被他儿子荒唐地输出了一通自以为是的观点、以及现实得令人肠胃不适的交易条件之后的时刻,他对这个男人本身,却没有多少反感。

细思这种感情,他觉得可能潜意识里是有

“咱们都生了个不孝子啊”

这种同病相怜的战友情。

“你……”

苏慎行有些迟疑地开口,旁边王回自来熟地凑近借火,他无奈地帮他点燃香烟。

他抽中华的,而王回的是万宝路。

他当时就觉得这男的虽然长得可以但品味可能不大行。

“你就这么惯你儿子?”

他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可能是被那个叫王前彻的混小子传染了。

不过王回看上去倒不怎么介意。

“没办法啊……他妈妈走得早,孩子平时自己又懂事。如果不在一些关键的时候给他支持,我会怀疑自己不配当爸爸的。”

“我不知道他妈妈的这事。节哀。”

男人收回望向远方楼栋的眼神,回过头,笑容满面地用胳膊肘碰了碰苏慎行。

不知为何,那规模盛大的英俊笑容,看起来如迟暮老人般寂寞。

“没啥哀的,都过去这么久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嘛。”

苏慎行勉为其难地挤出笑容。

“你开这种玩笑真的还挺难笑的,王前彻爸爸。”

“哈哈哈哈哈哈!”

王回爽朗大笑,险些把烟灰抖在袖子上。

两人愚蠢地一起笑了会儿,王回好容易收敛住,率先平静下来问他,脸上还有残余笑意:

“所以你没答应他?他可是跟我夸下海口,说会提供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我可能真是给孩子宠出毛病了。”

说完,还没等苏慎行回答,他又神色正经地补充了一句。

“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他讲好——我能替他提供部分条件;但如果他没能说服你,我不会帮半句腔。说服成功与否,我都无所谓。我只是在可容忍的限度内帮儿子实现心愿,但绝不会帮他解决他自己的问题。

“这是他自己的人生。”

苏慎行点点头,倚靠栏杆不动,回答他。

“我没答应。但也没完全拒绝。”

“苏兄……”王回露出一种我是成年人我都懂的苦涩笑容,

“用politician话术对付小孩子有点狠吧。”

“不,你误会了。他的条件……确实挺有诱惑力,我甚至觉得有点离谱。所以我刚才才那么问。”

苏慎行咬着舌头,又轻微地顿了下下巴。

“所以我其实很清楚,我肯定会拒绝的。但我糊涂了……
8pQKraIX Po 2022-05-12 22:01:06
“我不知道这孩子,你儿子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这种条件……优厚到这种地步的条件,你晓得,是没法当面说拒绝的。

“至少没法当面对着一个孩子说出拒绝。”

他也调转脸,与王回面对面。在室外首次与王回面对面。

后者嘴角还挂着笑意,但眼神清澈专注,毫无笑意。

他清楚这时才是两个男人……两个父亲之间真正开始对话的时刻。

“苏辰爸爸,”王回随手把烟抛弃,郑重地伸出右手,“谢谢你。”

他眼中是毫无虚假的感激。

苏慎行听懂了那句谢谢的潜台词:

“谢谢你没有当面拒绝他,维护我儿子可怜的自尊。”

他再次伸手握住这名笨拙的父亲的手。他的手掌原本是干燥、温暖、有力的,现在却有些潮湿。

“不客气。王前彻爸爸。”

苏慎行疲惫地扬了扬嘴角。

然后,两名父亲十分顺理成章地,开始讨论儿子们童年时候最不为人知的蒻智尴尬糗事,以及自己带孩时曾经历过怎样凶险的境遇、差点把亲生儿子玩死。

其中任何一件的羞耻程度都足以令最无耻的杀人犯当街自刎。

那些事是那么好笑,却又是那么无关紧要。在那天最后,苏慎行唯一还记得的,是王回在笑得浑身发颤的时候,似感慨又似总结的,一句无心发言。


“……我们都是第一次当爸爸啊。”

>>>>>>>>这两天还会有一更!(ゝ∀・)
8pQKraIX Po 2022-05-12 22:01:25
02. 完美的一天·其一
苏钟国醒来的时候,面皮贴在床单上,感到世界好像倒了个个儿,地球正把他压在底下。

喉咙里有痰,他含混低声地咳嗽,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下意识伸手,去够宽阔床铺的另一头,却感觉空空荡荡。

“……哦。”

他略显失落地自言自语,像是明白了什么。喉头的那口痰越来越不能忽视,却又好难咳出来。

苏钟国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缓缓打直脊背,曲折手臂,脱去睡衣。拿来床头松垮的衣服套在头上。

他几乎听见自己肩胛处,衰老骨骼嘎嘎惨叫的声音。像一只融化在烤炉之中的伤心老鸭。

套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

他应该洗澡了。

“日……咳咳!”

他企图愤怒地叫骂,却被咳嗽哽住;同时两只冰冷干瘪的手臂还僵在头上,卡在卫衣里。

就这样,苏钟国完美的一天拉开了帷幕。


……


他拿起浇水壶,例行公事,给那盆茂密的龟背竹灌水。

水壶的壶嘴是特制的,是苏钟国最得意的雕塑作品,显得和碧绿的塑料壶身很不协调。

——那是一根魔杖。

形状笔直、以带有陷坑的球体隔断为七截的魔杖。

他努力回忆着那个和当前场景匹配的咒语。进而在灌溉植物的时候,竭尽所能,以最标准的发音为出水的魔杖配音:

“Aguamenti(清水如泉).”

回想起记忆中,教他这个魔咒的女孩夸张的口型,奶声奶气的腔调,还有超乎寻常的毅力与耐性……苏钟国情不自禁地掀起嘴角,在皱纹层层的脸上咧开一个笑。

笑容犹如一朵老菊花。

可惜笑容的最后,他眼神无意落到这盆植物才生出的新芽上——那双眼睛先是一喜,随后脖颈稍稍抽缩了两下,然后忽然黯淡。

他好像本来是想转过头去,和什么人说些什么的。

可他最终只是放下疲惫的手臂,一动也不动。

壶嘴残剩的水洒了一些在拖鞋上,漏进袜子里。

妈的。好死不死,念什么清水如泉。

他想屙尿了。


……


苏钟国坐在桌边看报纸。

手机放在旁边,有一千多条信息,三万多个莫名其妙的红色小点,他不想点开,也不屑一看。

神他妈经病,端着手机佝偻着背,怎么可能比昂首挺胸地摊开报纸更酷?

他绝对不想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指在抖音上观摩一些漂亮的年轻姑娘),降低自己在孙儿孙女面前的格调和形象。

但他们今天会来吗?

苏钟国从老花镜边缘瞟了瞟挂钟。他并不确定。

那俩孩子最近学习都太忙了,总是不来看他。他有点生气,却碍于颜面不好发作。

“咳嗯!”
8pQKraIX Po 2022-05-12 22:01:52
他清了清嗓子,正是那正儿八经的老领导架势,又端了起来。

“茶。”

他言简意赅地指示道,把报纸翻到了下一页。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家具们,沙发和挂毯、小爱小爱,好像都被这自说自话的老爷子吓得够呛,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有时钟还在墙上不怕死地咔哒咔哒走动。

隔了大概四五分钟,苏钟国挪了挪屁股,从沙发上气喘吁吁地爬起,步履蹒跚,给自己端来一杯新加开水的浓茶。

真累人。他手指都颤抖了,捻着茶杯耳,也搞不清楚是被烫得还是累得,吹息半口,吞吸香茗。

他再次抬头看钟,又隐蔽地瞟了瞟电视柜前的金属瓮。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秒针咔哒咔哒的声音。
8pQKraIX Po 2022-05-12 22:02:30
03. 完美的一天·其二
老爹用钥匙打开爷爷奶奶的家门,我们进入其中。

“爷爷!”

和往日所有惯例一样,我乖巧地开口叫人——无论在父母妹妹面前怎么叛逆忘形,我在隔一辈的老人面前总是非常亲切乖巧。

这或许是出于对生命走到末期的人类的本能尊敬。毕竟人生是那么痛苦。我也搞不清楚吧。

“喔。辰儿来了。”

爷爷在沙发上,两手摊报纸,表情平静地看向我。他面上有一些温暖的表情,但因为太老了,肌肉僵硬、皮肤褶皱,很难看懂是不是在笑。

我坐到爷爷身边,端详着他的衣裤,然后笑着竖起大拇指:

“爷爷今天也穿得这么潮。”

这位岁数接近八十的老人家,把白发精心向后梳理,露出宽阔的额头。上身墨蓝色重磅卫衣,下装漆黑工装裤,匡威板鞋。连老花镜都是大玳瑁框。

就我爷这套行头上街,口罩一戴,谁都不爱,别人只会惊叹这兄弟白毛染得好均匀。

他从镜框边缘瞥了我一眼,似乎是很得意的,但试图保持低调。能瞅见嘴角的上扬。

爷爷收起报纸,亲昵地拍拍我肩膀,语调慢慢吞吞:

“妹妹呢?小兔子今天怎么没来,又去补什么课?”

“——苏辰,起来。”

我听见父亲严厉的声音呵斥。我脊背上一道寒流划过,瞬间回想起了今天来这里的缘由。

默不作声地从沙发边站起,我难过地看着爷爷疑惑不解、眼神在我和老爹脸上游移,老老实实退到一旁。

父亲走到身前,挡住了我。他沉重地开口跟爷爷解释:

“爸,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说一件事。本来不想为这事打扰你,怕你听了生气,对身体不好……但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小卯实在太倔了。我这个蠢儿子又没出息。

“爸,我知道你一向心胸最开阔,而且说的话小卯和苏辰都听。我想你听完之后,能帮我劝劝小卯……顺便也教育教育苏辰。”

穿过缝隙,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我注视着爷爷皱起眉。他取下了玳瑁眼镜,在父亲开始讲述之前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


……


我从未意识到……爱情是如此令人羞耻的一件事。

苏慎行是我亲爸。他当然不会对我的、或是我妹妹的稚嫩的恋爱刻意抹黑,添油加醋,说些夸张庸俗的细节。

他只是平铺直叙,说着他无意看见妹妹的日记,写着并不应该的内容,于是暂时禁止我俩见面;随后他知晓我俩还在继续见面;

在兔子生日那天,我怎么向他保证会处理好和妹妹的感情;

在生日之后,我又如何做出种种故意伤害妹妹感情的事,而苏小卯是如何伤心欲绝……却又仍不愿放弃。
8pQKraIX Po 2022-05-12 22:02:50
他当然知道得不全。他当然,知道的多半是我向他透露的。

可即便如此,在我德高望重的爷爷、一家之长,十个兄弟姐妹中默认的家族领袖面前……平白无奇的陈述也让我羞愧,羞愧到无地自容。

我是苏小卯的哥哥。

我生来是应该守护她,带给她欢乐和笑容的。

而不是斩断她最美好的感情,用伤害报答爱,一次又一次将她陷入绝望……无论有着怎样的理由。

可是在这垂头听父亲陈述、生生剥皮般的痛苦过程中,我忽然又想到了。

如果我答应了她,如果我也如她所愿地牵起她的手。

那么苏小卯今天也会在这里,在我身旁,经受这种在至亲面前被迫裸露、被剖开心脏的苦刑。

不止今天,还有今后的每一天。不止爷爷,还有舅妈姑父二姥姥,以及每一个通过面相知晓我们兄妹关系的邻居。

两害相权取其轻!

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两害当中,究竟哪一种害更重?

两痛之中,到底哪一种痛更长?

父亲的声音、他和爷爷在沙发上静坐相谈的身影模糊着。玻璃窗外的阴云惨淡,阳光毫无。

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该死。

我什么都搞不清楚。老是他妈这样,数学解析几何的大题,理综只剩最后十五分钟。

在这种最该坚强、最需要理智,最低限度地保护苏小卯的时刻,我他妈居然想哭?

是了。我早该晓得,我配不上这一切的。

换作是别人,王前彻,陆见山,尹露,彭灵兮,随便什么抖音30w粉博主。

当他发现自己被自己的亲生妹妹爱慕,而且更要命的是,自己也喜欢上了自己的亲生妹妹……

是不是就都能,处理得比我更好?

是不是能找到一种谁都不受伤的天才方式,开着玩笑唱着歌,大家欢天喜地吃着火锅,就迎来了happy ending?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随便是谁,麻烦你,拜托你,求求你,上帝佛祖天老爷——

请来灵魂穿越,请来替换掉我吧。

因为我做不到。

我糟透了。我把最重要的人伤害了一个遍,自己也肝肠寸断,遍体鳞伤,得不了好。

保护妹妹,维系友谊,捍卫天伦……

我什么都做不到。


……


“讲完了?”

爷爷沉着地喝了口茶,面色平静发问。

父亲凝重地点头,面上有种教子无方的惭意。

“苏慎行……”爷爷一字一顿地念出来我爸的大名,腔调缓慢而平板,

“给老子站起来!!”

老人蓦然大喝,我和老爹悚然一惊。他噔的一声从沙发上跳起立正站好。

我从未听到过爷爷这么严厉、这么洪亮的吼声。
是否立即朝美国发射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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