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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h4pKP2 2022-05-22 15:04:48
  1
  观里晨钟敲响,弟子们陆续往山顶的广场走去。
  在流云观,你可以错过晚间对练,也可以不去炼心亭修心,但万万不可错过四月八日早晨的早练。
  每年四月八,晨钟敲响十八声后,掌门便会领着弟子们行气运功三炷香,彼时,内气律动如流云,天赋上佳的弟子往往能观想得到感悟,天赋平庸的也能对功法运转与气力运用更加自如。
  对于门下弟子来说,这就是机缘。
  而我在扫地,今天对我来说同样有些不同——在第三层台阶右边,我栽了棵树苗。
  这是我在厨房偶然看见的,与干柴堆角落,烧柴时我抱起一捆,感觉有些拉扯,定睛一看,一株嫩枝从地板青砖里挤出来,不知不觉长的和柴火一般长。
  我把它移出来,顺手栽到这。
  我用扫把挪了挪土,树苗感觉焉焉的,活不过几天。
  钟声如海浪在回荡,层层叠叠。
  身后传来踏地声,是一个外门弟子一个内门弟子,都穿着道袍一青一紫,身形一矮一高。
  矮个子看见我,便指着,奇怪的说:“我们流云宗不是没有杂役吗?为什么还有黑色衣服……”
  高个连忙捂住他的嘴,摁着他一起向我鞠躬,道歉说:“抱歉啊大师兄,这家伙新来的,我回头教训他。”这时钟声停下,他赶紧佝偻着同伴离去,嘴里好不断对我道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已经走的老远。
  我能听见他们细碎的私语。
  “大师兄?可他明明在扫地啊?”
  “你蠢啊,既然是大师兄!怎么可能还要和我们一样去早练?这可是比亲传弟子还要得'掌门心的大师兄啊!实力深不可测!”
  “哦哦!难怪如此!原来师兄已经达到了掌门那个境界了吗?!”
  “哼哼!悄儿和你说,我那时刚入观就看见大师兄在扫地了!我看呐,恐怕不止嗷~”
  “竟恐怖如斯?”
  ……
  我嘴角有些抽抽,接着拿扫帚推了推土。猛地抽出,横扫批挂乱舞一通,扬起的微风吹落了几片树苗上本就稀疏的叶。
  我莞尔一笑。我其实不是大师兄,也不会流云剑法,更没有内力。
  只不过他们不信,都怪戚流风这厮贴的太近了。
Yr9D7wPJ 2022-06-25 14:19:37
gkdgkd!
q0EcGe42 2022-06-27 18:19:09
写的好棒!gkd(・∀・)
KMDmqx4i 2022-06-27 21:42:10
gkd[ ´∀`]
Zhh4pKP2 Po 2022-06-29 01:59:56
  25
  老头提着少年的后领,一蹬地,似鹰抓兔子一般飞跃过两人高的围墙,惊起周遭的萤虫飞舞。
  其中一只似被劲气冲昏了头,朝黑漆漆的卯月楼晃晃悠悠的飞,扎进二楼的楼台深处。
  它肆无忌惮的飞舞着,是黑暗里唯一的启明星。
  下一瞬,二楼笼罩的黑暗里,属于萤虫的微光忽然分成四点,旋即爆开熄灭。深处,有人靠着墙,指节缓缓的、有节奏的敲着。
  在他侧边,一道魁梧的身影遮蔽了斜照进来的月光,身披鳞甲,肩膀上的披膊是铁铸的睚眦,此刻狰狞的恍若活物。反射出的些许光亮映照黄迟的脸。他身材本就高大,此刻全副武装下更像是一座铁塔,但脸上却满是虚汗。
  他低首,低低的开口,声音中夹杂恐惧,“大人,那是流云剑?流云观有教无类,属下安插了不少人,但天赋最高的也就练到二流偏上,却从未听说过这种骇人剑招……就像……”他干涩的喉咙吞咽一下,“就像有只鬼魂持剑在与他配合一般!”
  敲击声停下,侧边人轻声说,“不用猜疑,就是流云剑。”
  “可是……”黄迟还想说些什么,可侧旁那人方向忽然亮起了一抹微光,他愣住了。
  那是一小抹幽蓝的火,在那人掌中流转。他的另一只掐的剑诀竟与戚流风无二。如玉的手,凄蓝的火,说不出诡异。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跳动的火光下,面貌有些闪烁,但能瞧个大概:双眼微凹,而下颚又有些长,且略突,一双短眉如断刀横列。恍然间,黄迟像见到了一直身披百纳袍,戴官帽的豺狼正冲他咧嘴微笑。
  “这!”黄迟反应极快,挪后一步,拱手弯腰,“恭喜大人一窥流云剑!”
  “免了罢。说来不是什么。”豺狼脸手诀一甩,蓝火熄灭。“你若愿废除现在修的内气,转修流云剑,一心练个五十年,也能如此。”
  “属下愚钝,劳烦大人解惑。”
  “仙人剑呐。”他叹了口气,“吊诡得很,与其余所有功法不合,不可兼修。饶是吾格外开辟丹田一隅,也耗费了十七年光阴才练就一小缕。这剑意吃人悟性,乃建立在原先功法之根基上顿悟而成,要悟到,非一流好手不可得,且功法越是精妙,化作的剑意就越是强横。”
  “若是这般,要修成,首先就得是上等功法一流高手。光这条,许多人穷极一生都难以做到,更别提如涅槃重生般的修炼。就算成了,也垂垂老矣。”黄迟望向戚流风之前越过的壁垒。“过江之鲫,能出几条真龙?这戚流风莫非真是仙人之资?”
Zhh4pKP2 Po 2022-06-29 02:00:41
  从二楼俯视,这里恰巧能看见墙外如镜的池水,池中心倒映圆月,几只青蛙从荷间跳起,激起阵阵的涟漪在池面荡开,如同轻轻拨动筝弦。
  戚流风已经走远,又或者他早已发现,只不过根本不在意。
  人影从黑暗里缓缓走出来,站在朦胧的月色里,喃喃道,“不,他那是仙人眷顾呐。”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噪杂,来自楼下的后厨。是几个杂役打扮的伙计打着灯笼吵嚷着。
  “找到了吗?”
  “跑了!”
  “快去报官!果然是那个野种搞的鬼!我就说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要来当帮厨!”
  楼上,黄迟把着木栏,几近捏碎。到底是赵源疏忽还是有意为之难以判断,这块是他负责的块域,若是爆出这件事,他少不了吃烙棍,最主要的是,他在大人面前丢了脸,更让他怒不可遏。
  “属下丢丑了,这就去解决。”黄迟咬牙,作势要翻下。
  一只手横在他身前,又捏出了之前那个指诀。但不同的是,没有再出现火光。
  “唉。”大人叹了口气,整个身体都倚着栏杆,另一只手臂垂下,若夜晚赏月的野客,“光想着小孩自己搞定,还得大人来擦屁股。”他转头,臂弯里,露出的半张脸呈现出笑意,盯着黄迟,“记住,没有下次。”
  黄迟感觉有滑腻的触感缠上心头,周围却空无一物。他忽然发现楼下的动静平息了,不,是整片院子都过分的安静。探出头看,那些杂役如睡着一样躺倒在地,掉落的灯笼被火烛燃烧着,可渐渐的又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下去,只剩下烧的残破漆黑的灯笼架子孤零零的背夜风吹得滚动。
  常年的军旅生涯造就了黄迟敏锐的直觉,他感到周围空气中像是有针在扎自己的每一寸裹在铁甲下的皮肤,越靠近大人,就越是剧痛,而源头正是大人低垂在那群杂役上方的手。
  运转功法,内力运转至双目,咬破舌尖,嘴里一阵腥咸,他终于看见了。
  那些幽蓝的火如同滴落的熔岩,从那只手上一直缓缓漫延,它肆无忌惮燃烧着一切,漫过大院,漫过远处池子,如若冥河。它也围绕在自己周身,亮着微微的刺眼幽光,正烧的彻寒。
  “没有下次。”大人又一次说。
  “是……是!”
  “对了,你之前不是一直问,为什么一定要是那孩子吗?”
  黄迟晃神,自己曾问过的,自己手底下其实有许多可用的钉子,但大人却指定要那个孩子,明明有能力谎造身世的话,还有更好的人选。
  怎么还在这个时候说起来?他有些茫然。
Zhh4pKP2 Po 2022-06-29 02:00:55
  “给你提个醒,讨好他吧,黄将军,希望他以后不会想杀你。要是他用这事要挟,吾不得不满足他呢。”大人继续说,“再手眼通天,又怎么骗过最接近仙人的人呢?赵源……只不过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罢了!”
  大人起身,收起指诀。
  他甩手,掀起的蓝焰如暴雨梨花,一直漫延向远方的蓝色冥河沸腾了!它开始剧烈燃烧,火星炸飞!源头断了,那些火焰居然开始以自己为燃料,火蛇互相撕咬,吞噬,衔尾相食!直至殆尽。
  这场大火终于烧尽了,远处池水不再有涟漪,坞墙丛间荧光也消失不见。唯有夜风依旧,夜更静了些。
  黄迟呆呆地,看着之前戚流风二人消失的方向,瞳孔缩成针状。
Yr9D7wPJ 2022-06-29 10:48:13
[´゚Д゚`]
Zhh4pKP2 Po 2022-07-03 20:21:08
  26
  天色还未破晓,一切都停留在朦胧里。
  我目力极佳,转头的时候,恰好看见一抹红白在空中激散,失去了头盖骨的尸体无力的倒下,激起片片尘埃,而女孩在拼命摇晃尸体的手,哭的凄厉。
  “赵源!住手!”我喊道。
  “师兄~听不清呐~”他冲我摆了摆手。
  赵源从远处的阴影里迈出,一手负剑一手掐诀。他走到女孩跟前,女孩把哭泣压在喉咙里,抬头与他对视着。
  赵源饶有兴致,掐诀的手手腕忽的一转,数道剑痕凝聚,地面草叶纷纷割裂四散,却是打了个空,罗佩居然提前就翻身闪开了。
  “哦?这么敏锐?是个好苗子。”他说,指尖剑意流窜,“既已结仇,留你不得!”
  我看见无数剑痕在虚空中开始凝结,纵横在罗佩周身,如同一座利刃编制的蛛网,可偏偏这个时候,又传来一声怒喝。
  “去死!”
  关蜀锦身影闪烁,若如一道红隼扑过去,她手持双剑,剑柄的红色缎带丝缕缠流。
  “蠢货!”我暗骂一声。部分剑痕已经开始凝实,此时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红雀儿直勾勾撞入锐利的蛛网,锐利的丝切割她的羽翼与肌肤,在空中爆出一丝丝血线,却未能如期将她肢解。
  关蜀锦揽起女孩,伤痕累累的冲出十六步有余,终于跌倒在地,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眼里惊魂未定。
  而赵源矗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我来到关蜀锦旁边,观察二人伤势。女孩只受了些许皮肉伤,只是收到惊吓不小;关蜀锦模样就显得更为凄惨,浑身如同被刀子划过,数十道创口割裂衣物,往外渗血,赫然成了个血人,但好在都不深,修养时日即可,已经比丢掉性命好得多。
  “师兄,这位是?”不远处,赵源问道,他挥手,剑意破溃。
  “江湖游侠儿。”我盯住他,说,“赵源,你来流云观六年,莫不是只学了个滥杀无辜?”
  “不敢,是这位姑娘自己撞进,已是来不及收手。”他摆摆手,而后指着关蜀锦怀中的罗佩,“而这位,是谋害师兄的帮凶,源此番,倒也不算滥杀无辜吧。”
  “何况,不是还有师兄吗?”最后一句时,他挑了挑眉,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我扶额,这下更说不清了。若不是我用「云心」强行遏制剑意,那二人必然四分五裂。这下一用,反倒更像是坐实了流云剑有配套内功这么一说,往后少不了麻烦。
  不管了,大不了就告诉他「云心」一说,叫他自己悟去吧,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信……我心里打着主意。
Zhh4pKP2 Po 2022-07-03 20:21:24
  “好、好身手。”头带红巾的和尚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流、流云观什么时、时候有了如、如此高手?”
  我默不作声,这和尚估计很早就到了,只不过躲在一边,看来关蜀锦与他的关系并不深厚。
  “哦?这位是?”赵源装模作样。他其实在客栈已经见识过这和尚的威猛战法。
  “少、少林,十、十八铜人,罗十八。”
  “也是来参加大比的?少林寺不会来了十八个吧?”
  “十、十八铜人,就、就一个,我、我就是。”
  “原来就这么个十八铜人呐,唉,不过也难怪,最近连年战乱,我们流云观今年的弟子收的都没往年多了。”赵源感慨。
  “确、确实。”罗十八附和。
  两人居然聊的火热,一旁,关蜀锦的血流成小溪。她正默默用内力封住穴道止血,此时已经有些伤口开始结痂。
  我点了点她的肩,“关姑娘,我马匹上带有伤药,现在去拿给你,你别乱动。”
  这姑娘居然撇开头,“不要你充好人!骗子!”
  我愣了,她怎么生起我的闷气?我又哪里骗过她?真是二丈和尚摸不到头。
  赵源听见,凑过来,朝关蜀锦拱手,笑道:“此事是源失误,未曾想伤及关姑娘,在此配个不是。这药也由源去拿好了。”说罢,便要转身。
  “你等等!”关蜀锦挣扎起身,“我问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她侧过怀中罗佩的脸,“你看看,她还只是个孩子!”
  “姑娘此言差矣,恶人不分年龄,我师兄可曾害过她?我师兄就活该被人欺骗谋杀?你还施舍?”他摆摆手,不想多言,“你和她能留下一命,全看在师兄面子上,往后,别让我再瞧见。”
  关蜀锦无言以对,转头看我,我尴尬的笑了笑。
  “我会杀你的。”一直一声不吭的罗佩,忽然出声,她死死盯着赵源,目眦欲裂,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我会杀你的。”她又说。
  “好啊,果真是狼崽子,我没看错。”赵源低下身来与她对视。
  我看见又有细密的剑横显现,位置是罗佩的咽喉,我低喝,“够了,赵源。”
  “唉,师兄啊,你也是师傅也是,修道修道,全都遗世独立了,谁来管那些作恶的?只有杀得他们胆寒才行呐。”赵源低声说着,右手掐诀,食指与中指绷得笔直,额头间青筋怒跳,表情却风平浪静。
  罗佩喉间,无数的剑痕开始层层叠叠,这姑娘也感受到了,死亡近在咫尺,她脸色泛白,却仍旧死死盯着仇人。
  但在「云心」压制下,剑意不能凝实一分一毫,再多也无用。
  “你杀不完的。”我说。
  “谁知道呢。”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Zhh4pKP2 Po 2022-07-03 20:21:39
  雾散云消,薄光破晓。
  “啧,算了,可惜不能斩草除根。我去拿药。”赵源起身负手,剑痕弥散。他背对女孩,走进月光里,一身青衣凌然,忽的转头看罗佩,眉头一挑。“小崽子,我等你来杀我。”
  罗十八也过来说了句,“我、我也去拿药。”也屁颠屁颠跟去了。
  关蜀锦艰难撑起身体,盘腿坐地,她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不再流血了。
  “值得吗?”我问她。
  “不要你管!”她闭目运功,恨恨说,“今天是本姑娘多事了!往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行。”我耸耸肩。
  一旁,罗佩缓慢站起,被树叶切碎的、残留下来的片缕微光轻轻的笼罩在她肩上,她有些抖,身上大多是关蜀锦的血,只受了些擦伤。
  她朝正在打坐运功的关蜀锦狠狠磕了个头,接着走到老罗的尸体旁,俯下身,又磕了三个,搜出之前装银钱的袋子,系在腰间,再扯过一旁的杂草枯枝盖在尸体上,用火石点燃。
  关蜀锦不知道这些,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运功上。而罗佩在渐渐熊烧的火焰前站定一会,转身过来,目光跳过我,深深的,再次看了眼关蜀锦一眼后,她转身钻进丛林里,像一只猎豹,无影无踪。
  她的眼神在转身后也不再属于孩子,留下的只有野兽。
  我摸了摸下巴,“还真给赵源留了个大麻烦,不过估计得几十年后了。”
  但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IEOFdcqT 2022-07-04 00:39:18
gkd
Yr9D7wPJ 2022-07-04 13:26:49
gkd
Zhh4pKP2 Po 2022-07-06 21:06:53
  27
  “绵酥来喽!”
  小二端着两小只碗,绕过一张张食桌。
  桌上,清花雕底的瓷碗里躺着两张薄饼,一旁是一小碟酱汁。
  我叠起一张,往酱中一蘸,送入嘴里。
  甜的。
  这种名叫“绵酥”的小食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有了,其实就是薄饼。那时候,大街上经常有老头推炉挑担叫卖,五文钱能买到一指厚、巴掌大的,没那么多香料,也没那么多讲究,那时候糖还稀贵,顶天你加几文钱,老头再给你撒点盐调调味。
  后来,在我的建议下,管棠倩改良了做法,在我们开的客栈中售卖,削减份量,提高了价格,香料的加入让生意红火起来。
  而面前这小半碗不过二两,居然就卖到了百文,也不再放盐了而是放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便从主食摇身一变,成了点心。简直比我还黑。
  面前,小二还在大吹特吹厨子的火候把控只高,香料剂量之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摆手打断滔滔不绝的小二,“再上四碗,另外,装碟盐过来。”
  说罢,扔过去几颗稀碎的银钱。
  小二立马接住,喜笑颜开,“好嘞,客官稍等。”
  我有一搭没一搭用筷子戳着烤得酥脆的面皮,它喀嚓作响。一边目光游移,眺望远处的城墙。小楼下方,小河潺潺流过,这是条人工水道,岸边桥上,皆是人来人往。远处,京城的城墙魏然耸立。
  其实这里原本是管棠倩的客栈,她入了宗门后,留给了我,我无意开店,遣散了伙计,把房契埋在树下。
  客栈旁有棵参天的海棠树,那年的皇帝爱海棠爱的火热,起了一阵潮流,满城种海棠,花开如飘絮。当我还在天牢的时候,秃头老狱卒经常给我带解闷的话本,我还记得 其中有一本叫《刀剑轮转》,讲第一剑客与第一刀客就在此决战,四月十五月,月圆若镜,花散似雪。
  如今旧店易主,我成新客了,海棠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清风拂柳,一旁小河水光潋潋。
  比起记忆里的,京城的墙似乎又高了几分,简直要挡住太阳。红衣的官兵在关前聚拢,从食楼的五楼望去,像是一红蚁。五人高的城门半掩着,透过去看,外边是难民们组成的黑潮,他们被木荆棘与红蚁所阻挡,不能靠近城门分毫。只能在原地不安的攒动着,有母亲护着孩子在其中被推搡的踉跄,亦有老人萎靡得坐在一旁,许久不曾挪动,到处弥漫着死气。
  而城内依旧阳光普照,河畔路边的杨柳欣欣向荣,叫卖的声音与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独有的人气。
  两个世界被一堵墙隔开了,只有从夹缝里才能窥见另一端。
Zhh4pKP2 Po 2022-07-06 21:07:18
  我进城时便是从那股黑潮穿过,刀剑都要亮出来,越利、反射的光越锐,黑潮就越不敢逼近,像是蚁群中的火柴。
  那时,却有一截队伍与我们擦肩,逆流直奔黑潮。成队的家侍拱卫着檀香木马,为首的汉子持旗,上方,锦绣的牡丹凌厉的招摇着。
  兴许这是城中哪家富商,这种时节,富商们大多要出来惺惺作态一把。
  轿子没离城防官兵太远,停下后,家仆们摆出粥桶,四周黑潮开始有些翻涌。有人掀开帘子,探出一直藕臂,侍女赶紧扶住,周围躁动忽然平息了。
  这是个极漂亮的女人,身姿如风中弱柳,在侍女搀扶下,她的绣鞋踏上地面,带起淡紫色的罗裙在轻轻摆动,一张鹅蛋脸略施粉黛,双瞳里满是悲天悯人。她接过瓢,开始施粥,每个碗里的粥比稀饭还稀,难民们却给她磕头连连,比祖宗还亲。
  我收回目光,心底不由嗤笑一声。商人逐利,漫长的时光里也不知上演过多少这种戏码,无非是把民脂民膏,再扣下一层还与百姓们罢了。那女人眼里柔光无限,若是演的,便是比狐狸还精的妖怪;若是真的,那便是比狍子还蠢的傻物。
  如今,大比将近,入城的人多了,有部分难民便想着混进来,但在加多了人手的情况下,这种机会微乎其微,除非进城者有意包庇。
  咯噔。
  小二放下碗碟,“客官您的菜来了。”
  “哇,你居然吃咸的,口味真重!”被包庇者吐了吐舌头,一把抢走了我手里的小碗,“你不吃给我吃,别糟蹋食物。”
  我撑着头,无奈看着面前的姑娘。她伤的不重,此事虽然裹着绷带,但其实已好了大半,嘴里嚼着之前那一份绵酥,两颗乌珠似的眼睛有盯住我碗里的。
  “我说关姑娘,不是说好各走一边么,怎么还跟着我?”
  “嗯?”她一挑眉,“得罪了贫尼还想跑?”
  “得了吧,还贫尼,你和那和尚就不是一伙的,你都被干趴了他都不出来的。”我说,“我都帮你进来了,仁至义尽了。”
  “切,你以为本姑娘稀罕吗。”关蜀锦撇嘴,“要不是那倒霉和尚说要过几天才给钱,我才不会跟着你呢,再说本姑娘人称京城百事通,老早就来京城混过了,要不是他官府突然严查,封了我的暗道,哪里还轮得到你。”
  “吹吧你就,就像这薄饼本来应该是咸的,不知道了吧?”我用筷子挑起一张说。
  “那就让你长长眼。”她一口咽下饼子,连着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茶水,一拍雕栏。
  “你可晓得,这家店的来历?”
  “哦?怎么来的。”
Zhh4pKP2 Po 2022-07-06 21:07:41
  关蜀锦一指那河。
  “这里在开凿前,传说曾经有珠快成精的海棠树,每到月圆,就有树精出没,而店主的曾曾爷爷就是在树根下发现了这家店子的房契与一张菜谱,从此翻身。”
  “……”我眼角微抽。
  “据传言呐,这树还与三个人有关,一是天下第一剑,二是天下第一刀,三则是百年前横空出世的乱世魔头!”她顿了一下,喝口茶水,颇有些说书先生的风范。“魔头金銮殿弑君天下大乱,人尽皆知,且暂且不提,先说那第一的剑与刀,两人……”
  “两人决战于海棠之巅,是夜,剑光若铺霜,刀影乱舞?”我打断说。
  “你怎么知道?”她愣住。
  “我看过这个话本……”我捂住脸。
  “知音呐!这么老的话本你都看过!”她激动的抓住我的手,两眼放光。
  “停停,讲讲魔头好么?”我挥手。
  “你不知道?”关蜀锦歪头,“不就是金銮殿弑君,只不过有留言说他曾经在这家店里潜藏了数年,而那本菜谱就是……魔头的食谱。”
  “扯淡。”我点评,“那你说说,为什么魔头会弑君呢?”
  “嗯?魔头弑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说不定,没准是给哪个小卒子陪葬呢……”我幽幽说。
  “切,你这人,嘴里没个真话。”
  关蜀锦极没形象的摸了摸肚皮,打了个饱嗝。面前,桌上的几个碗叠起来像叠罗汉,她舒服的眉毛都弯起来。
  “不过呢,你已经算很好了,比起那些高来高去的高手来说,和尚也是,你那个师弟也是,都瞧不起人。”她感叹,“有事游侠儿,没事滚一边,尽欺负人。”
  她忽然摸索一番,掏出一本泛黄的旧书,轻轻的放在桌上。风吹动着书页,书脊模糊写着《刀剑轮转》。
  她忽然安静下来,轻声说,却又带着一些紧张,就像把自己的珍藏得发霉秘密拿出来晒晒太阳,“我一直记得书里的故事,那草根刀客一步一步变成爬上来,取得了与绝世天才剑客一战,他输了,但却有更多的人在喊他的名字,永远有人为他流泪或者呐喊,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当了游侠儿。”
  “可后来才晓得,江湖其实不是这样,人也不是这样。有人坑蒙拐骗,就有人家破人亡,可最后归根结底,都是咎由自取。”
  这本书逐渐与我记忆里重合,我有些恍惚,像回到了曾经的天牢,它也是这般,只不过我更加的百无聊赖。这显然不是我那本,这本虽然破旧,却比起放置百年的,依旧是新很多了。
  它静静的翻动着,我有些不敢触碰,
  “那你后悔吗?”我低声问。
Zhh4pKP2 Po 2022-07-06 21:08:38
“讨生活咯。”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有风拂过,几缕发丝扫过腮边,她还年轻,脸上却已经有了江湖风霜的刻痕。
  “你的故事很精彩。”我掏出纹银排在桌上,“这顿饭我请,剩下的就当你的汤药费了,但我也有要是要做,好聚好散。”
  “你要去大比?不是你师弟去么?他和罗十八一进城就去报名接着不见踪影了。”她没有接过银子,而是目光扫过周围,“而且,最近江湖人齐聚京城,难免有些匪类贼人,你就光明正大这么给我?别说你不知道,我要有你这么高武功,非得揍一顿你个王八蛋。”
  难怪周围忽然静下来了,我挠挠脸,太久没出来,真没注意这茬。
  “代师收个徒而已,再说,我没功夫的。”我伸出手,“不信你探。”
  关蜀锦狐疑捏住,清凉的内力顺着经脉灌入,蔓延至丹田不得寸进,如同蛇群钻不进花岗岩。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关蜀锦属实没想到,丹田尚未开辟的外行居然敢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把财大露特露。
  “没事的,京城嘛,天子脚下,治安肯定没得说的,安心拿着啦~”我安慰她。
  对嘛,现在虽然乱,可也不及当年呐,朝廷好歹还有几分实力的,更何况光天化日的……
  “救命呐!”
  远处一份呼救顺着风飘过来,回头望去,水泄不通的人群中,青年抱着倒地不起的、满脸是血的老头大喊,唾沫横飞。对面,一蓝衣女子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乡亲们、好汉们来看呐!这人撞破了我师傅的顿悟,导致他老人家现在内息郁结,生死不知呐!现在还想抵赖逃跑,真是坏事做尽啊!”
  关蜀锦用筷子遥遥虚点,回头看我。
  “治安有方?嗯?”
  我:“……”
Yr9D7wPJ 2022-07-07 16:15:06
讲故事讲到正主头上[ ゚∀。]
5Q9JjXcs 2022-07-13 15:51:01
gkd
Zhh4pKP2 Po 2022-07-17 23:24:09
  28
  从来不禅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他人,这句话我深以为然。
  什么时候都不缺少爱看热闹的人。且看那小河一畔,人流忽的臃肿聚集,如见了蜜糖的蚂蚁,把中心团团围住,期间不乏交头接耳,手上也指指点点。
  蓝衣女子大概不过十之七八,正是身材抽条,美貌初见端倪之时,此刻杵在期间,手足无措。几番试图说些什么,却总被面前黄袍青年打断。
  青年跪在地上,膝盖放着同样着黄袍的老者。他嘴巴张合不停,手舞足蹈的,不时指着女子,不时又环顾四周围拢的百姓,讲到兴处时,唾沫横飞。
  “咯噔。”
  一旁,小二放下一盘桂花糕,满脸谄笑道:“客官,这是送的小食。”
  “放着吧。”
  “诶。”
  回过头时,关蜀锦已经翻身坐到靠栏上,腰间,两柄细剑的缎带吃饱了风,飞扬起来。她双腿悬空,一晃一晃的,下方是商铺铺开的棚子与攒动的人头。
  她饶有兴致的眺望更热闹的方向,像一只俏立在檐尖的红隼。
  气氛忽然静了,我们都不再说话。
  她嘴唇微抿,右手搭在剑柄上,红缎在指尖轻轻摩挲。
  我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软糯的粉立即化开,甜丝丝不腻歪,这盘卖相并不出众的小食味道意外不赖。
  “你还要么?”我端起盘子问关蜀锦。
  “我已经吃饱啦。”她看着远处,目不转睛。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蓝衣女子衣着精致,生的粉嫩,若能搭救一把,留下些映像,对于她这种游侠儿好处多多。
  陈国便是靠着与各门派合作,朝廷放权,大兴武学才能从乱世里脱颖而出,各种游侠、野路子山人、大门大宗弟子,习武之人层出不穷。如今局势已然稳妥,北方南蛮被天堑隔开,有水师驻守,南方水贼小国也达成了贸易关系。盛行的武风自然是要被打压的,连带着白云观今年收徒都少了许多,就更不用提如浮萍似的游侠儿们了。
  不过说起来,陈国的百姓还真是倒霉呐,战乱才平息,却又入了灾年。
  不过,这和我也无甚关系就是了。
  我把糕点包起来,这些可以路上解馋吃着玩。只是用布包住桌上的银锭,往关蜀锦的方向一推后,转身离去。
  她没有回应,只是飞快的瞟了我一眼,又望向远方,眼帘低垂。
  我走到台阶前站定,思绪纷飞,有关这姑娘的一幕幕在闪烁。
  她轻声细语给那孩子银钱,嘱咐孩子要努力求活的温柔;她满是伤痕站不来时,依然撇过脸的,傲娇的做作;偶然说起以前时,忽然的消极以及不顾形象大嚼特嚼时的没心没肺。
Zhh4pKP2 Po 2022-07-17 23:24:29
  和管棠倩一样的蠢,这样的人就不要去惹是生非了啊,安安分分的,活久一点多好啊。
  “关姑娘,”我转过头,“若是那边,我劝你别去掺和。”
  “为什么?”
  “那女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找麻烦的那俩人长没长眼我不好说,但这么热闹,捕快却无动静,这可是京城,你不觉得奇怪么?”
  “你是说……”关蜀锦说,“有人故意的?”。
  “就怕连地上那两个也是安排好的人。”我点头,“都是假的,不用掺和了。”
  “假的?”她日有所思,低着头翻动着老旧话本,似乎有些低落。
  姑娘呐,话本里的都是骗小孩滴。遥想管棠倩幻想破灭也是这样的神情,哄了好几天才好起来。都怪书里写的太好,映衬的现实才会那么糟糕。
  我接着说道,“你若是遇到困难,就来白云观找我,路引到处是,来拜师的也很多,很好找。”我转头要离开。
  “对她来说也是么?”她忽然轻声说。
  “什么?”
  “那她呢?”关蜀锦遥遥指着,指尖上,人拥挤的人群窃窃私语,每个人都伸出手指指点点,在手臂与人影耸动的缝隙间,蓝衣的女孩低着头。
  “她都要哭了,”她说,“她看到的,她觉得是真的。”
  “人家有人兜底的,你呢?”我转身,摆手,“少掺和了,有事观里找我,就这样,和你聊天很投缘。”
  啧,还挺感性,真像呐啧啧,不会真有投胎转身这么一说吧?
  忽然,我的袖子被抓住,回过头,关蜀锦一张俏脸近在咫尺,秀眉皱起满是英气。
  她吐气若兰,阿不,若面饼味。说出的话说的铿锵有力,如金铁交击。
  “老娘最看不得女人哭!”
  大姐你谁啊?你不是应该柔柔弱弱,感叹人心莫测道阻且长,然后消沉几天吗?林黛玉怎么变花木兰了?
  不由分说,这姑娘运劲一踏,居然硬生生拖着我越过扶栏,凌空飞跃至鳞次栉比的屋面,我手腕被抓住,像被一直隼提起的兔子。
  “这?”我疑惑,“你拉着我干嘛?”
  “兜底呐,高座首徒~”
  阳光明媚下,关蜀锦展颜一笑,竟有些灼人。
  “得罪了老娘还想跑?门都没有!”
  “慢点!哎呦!我的桂花糕!”
是否立即朝美国发射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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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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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香槟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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