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又问：“那杨姐姐知不知道丐帮的情况？我们这一路来都没见过他们的人。”
杨晓冉道：“承蒙赵姑娘心里还惦记着丐帮，你家张教主怕是早就忘了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们没事，托朱元璋的福，这些年北方没什么人乞讨为生，所以也就没什么人入丐帮了。史帮主人在汉中，那边山里还有不少穷苦人家。近几年南方来了些逃荒的流民躲进山里种地，有不少也都跟了史帮主，从武当开始往西的大山里都是丐帮的势力。你们要去找他们吗？从这里往南进山不远应该就有丐帮的人了。”
张无忌忙摇摇头：“不了不了，我们这次出来唯恐牵连过多，丐帮没事就好，就不用去看了。”
众人叙了一会旧，张无忌讲起峨眉和崆峒灭门，众多江湖门派到光明顶避难，中原明教神秘失踪的事情，杨晓冉对其中一些事情也有耳闻。
赵敏开口道：“杨姐姐，你们怎么也招惹到官军了？”
杨晓冉道：“和你们一样，我们也发觉江湖上许多门派似乎都面临危机。从去年开始便派人出去通知各门派小心行事。这次去派去大同的人刚回来，我们就出事了。我想大概是她暴露了。”
赵敏道：“会不会是被收买了？”
杨晓冉道：“不会，这人是我的贴身侍女，昨天也在山上被害了。”
赵敏沉吟了片刻，道：“这位郑和大人好生厉害，居然连杨姐姐的贴身侍女都能没察觉到。”接着便把昨天审问俘虏的事情说给了杨晓冉。
杨晓冉想了一会，道：“我们能不能把现在各门派的消息总结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众人开始清点已知的信息。除了武当、正一等朝中有人的门派外，一部分门派收到了明教的通知，一部分则收到古墓派的消息，可还有不少门派是失踪状态，在明教和古墓派通知之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看来也许是被郑和收入囊中。被明教通知的有不少幸存者上了光明顶，可如今古墓被灭，恐怕跟他们有联系的门派也凶多吉少了。

张无忌点点头：“这样的话现在就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是赶在锦衣卫之前多救几个门派，第二就是去北平燕王府查一查这个郑大人，能把这么多人拐跑，这人还真不简单。”
赵敏道：“这第一件事，我们现在完全失去了通讯网，没办法跟锦衣卫比速度。另外如果让我来布局，肯定会约定好时间同时动手，我们现在通知恐怕已经晚了。这第二件事，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郑和？按理说朝廷里能干事的我们这边都应该有记录才对啊。“
琼儿突然在一旁开口：“要是他们同时动手，我哥他…”
陈沛然赶紧安慰道：“琼儿姐别急，华山说不定还有别的撤退方案。昆仑派也是被突然袭击的，他们基本上都撤到光明顶了。”
张无忌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芷若道：“朱元璋这厮欺人太甚，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来不及救人，那么就必须要他付出代价。“
赵敏问：“周姐姐打算怎么办？”
周芷若道：“去应天，我不会让他活到今年端午。”
张无忌道：“芷若你别冲动，朱元璋身边有不少高手，未必能刺杀成。再说你把朱元璋杀了，天下大乱怎么办？”
赵敏道：“天下大乱倒是未必，朱元璋已经清除了不少元老功臣，他今天死了，明天太子就能即位控制局面。不过周姐姐你这样纯属泄愤，要是被人查出来，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周芷若道：“那你说怎么办？不杀他，他早晚把我们全杀了，杀了他，朝廷更要杀我们。”
众人沉默不语。
半晌，杨晓冉开口道：“我看周掌门的想法未必不可行。朱元璋势力太大，只要他不想和解，我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必须要让他认识到武林中人也能威胁到他才行，这样才能有谈判的可能。至于拿他怎么办，还得再考虑考虑。”
张无忌想了想，道：“这种事情难度太高，我、芷若、敏妹咱们三个一起去。沛然你不准去，太危险了，你和你杨姑姑她们去北平调查那个郑大人。“
周芷若看了陈沛然一眼，道：“杨姐姐，你能不能也和我们一起去？沛然不在的话我们身边又少了一个高手，我心里不大放心。”
张无忌道：“你让两个孩子去北平，万一他们出事怎么办？”
杨晓冉道：“这倒问题不大，琼儿的武功不低，自保肯定没问题。再说张教主你当年跟这些姑娘们闯江湖的时候，不也才二十出头吗？”
张无忌道：“那好，沛然和琼儿去北平调查那个郑大人，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应天，查清楚朱元璋身边的防卫情况再决定下一步。”
杨晓冉道：“走之前我还想回古墓看看，万一还能…”
张无忌道：“我知道了，刚好这几天你们在这里养养伤，等周围的官军松懈了我们再走。”

（注：史料中关于郑和最早的记载是他被俘于1381年底至1382年初的云南战役，比赫拉特屠城案早数月。有学者推测郑和生于1371年，只比陈沛然大3岁，回忆录中也记载郑和与陈沛然年龄相仿。若此推测属实，郑和当时只有21岁，应当是刚刚崭露头角，再加上一直在北平燕王府工作，不为赵敏所探知实属正常。）

众人又在山中住了几天，张无忌和陈沛然每天出去打猎，顺便查看官军的动向，周芷若和赵敏负责照顾伤员。几场小雨过后山火渐渐熄了，杨家二人的伤虽未完全恢复，但也不大影响活动，官军在周围的村镇驻扎了十天后撤出，众人觉得不放心，又花了三天确认没留下暗哨。
这天一早众人决定上山检查一下古墓。古墓的入口在半山腰。当年杨龙夫妇退隐后觉得每次潜水走暗道不方便，就请了工匠重新勘查地形，在靠近活死人墓顶部的地方重新开挖了入口。
众人来到洞口前，里面时不时飘出些烟气，里面的情况看不真切。张无忌撕下一块布做了火把想要进去看看，可刚下去不远就觉得头昏脑胀，火把也熄灭了，于是只好退出。
张无忌道：“看样子里面被彻底烧过，很难留下活人了。里面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吗？“
杨晓冉道：“我们和各门派联络的信件都在里面。不过现在的情况这些门派要么被灭要么即将被灭，想来即使让人拿去也没什么意义。当年郭大侠和黄女侠留下的东西我们都是贴身携带，没让他们拿走。不过还有些武功杂学在里面，大部分是杨过大侠晚年收集整理的。我倒是都会，琼儿也会一些，以后找机会可以重新收徒，就怕这些东西落在官府那里会不会闹出乱子来。”
张无忌道：“朝廷里也养着一些高手，有不少还是我们武当的弟子，我想他们应该清楚这些东西传出去的后果，不会把事情搞得太糟。”
杨晓冉点点头：“那就好，这里没什么别的事了，我们去应天吧。你们两个孩子在外面注意安全，遇到事情优先保证自己的退路，调查不清楚也没关系，自己的命最重要，明白吗？”
赵敏摸出张无忌怀里的令牌交给陈沛然，道：“你们可能用得上这个，必要的时候拿它宣称自己是明教的新任教主，能保你们一命，记住了吗？”
周芷若又道：“事情办完了我们回峨眉汇合，无论查出什么，哪怕什么也查不出，年底前也要回峨眉。到了之后在山门的石碑顶上划三道，如果我们在的话第二天正午会有人在石碑旁接你们上山。不认路的话就问，四川人都知道峨眉在哪。清楚了吗？”
张无忌最后道：“此去万分凶险，你们多加小心。如果到了年底我们都没回峨眉，就不要再等了，直接去光明顶，这辈子再也不要踏入大明国土一步。能答应我吗？”
陈沛然经历过许多生死，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含着泪点头答应下来。

众人道别之后，张无忌等直接南下穿越秦岭，到汉水坐船直奔京师应天府，陈沛然和琼儿则返回关中，从那里出潼关前往北平。
陈沛然跟着琼儿一路下山，突然见到琼儿掉起了眼泪，问：“琼儿姐，你哭什么？”
琼儿瞪了他一眼，反问到：“你爹娘死时你不伤心么？长辈在时我不敢哭罢了。”
陈沛然道：“那时我也是伤心的，可后来赵姑姑教我读《庄子》，我想爹娘总会死在我前面，这一天是早晚的事，就看开一些了。”
琼儿道：“你胡说，刚刚你跟张教主他们道别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眼里有泪，这哪里是看开了？”
陈沛然一时语塞，赶紧换个话题：“姐你还是别太伤心了，我们还得查清楚郑和给你爹娘报仇呢。”
琼儿的语气软了下来：“好吧，我听你的。你爹娘的仇报了吗？”
陈沛然道：“我爹临死前让我不要报仇，师父和教主姑姑也劝我放弃，可现在师父和教主姑姑也死在他手里了。”
琼儿问：“什么人这么可怕？”
陈沛然道：“那人跟朱元璋一样，也是个皇帝。两年前我在天山打仗的时候就在他军中，不过一直没机会接近他。其实接近了也没用，他身边人那么多，哪怕都是普通士兵也很难对付。”
琼儿道：“那有什么，我姑姑和张教主他们不就去刺杀朱元璋了？”
陈沛然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姑姑还有张教主他们都武功高强，可你看张教主告别时候还不是心里没底。”
琼儿道：“只要配合得当，我看朱元璋未必能活。我们这次也要配合好，你帮我杀郑和，我以后也帮你报仇。”
陈沛然道：“还是别想那么后面了，想想怎么查郑和才是正经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到了山下，陈沛然突然想起什么，把琼儿拉到路旁，盯着她仔细看了一番。琼儿被这一下搞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正怀疑这小子要搞什么不正经的事情。
陈沛然突然开口道：“姐你先在这里藏一会，我马上回来。”随后便一溜烟不见了。琼儿不知陈沛然在搞什么把戏，但仍听了他的话躲在路边。
不一会陈沛然拎了个小布包回来了：“姐，你一会出山，要换身旧衣服。你现在这一身黄太显眼了，人家官府都不需要专门找你，远远就能认出来了。”
琼儿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到树后换了衣服，又把头发弄乱了些，叫陈沛然看看是否合适。陈沛然见她虽仍掩不住佳人之姿，但至少没那么引人注目，便点点头。又见她仍把一条黄绸带缠在腰间，问道：“姐你怎么不把腰带也换了？”
琼儿道：“这不是腰带，这是我的兵器。你看着啊。”
说罢一抬手，绸带冲着不远处一根小树飞去，小树当即断成两截，接着琼儿再往回一收，绸带便又回到腰间。
陈沛然虽然跟着埃罗学了不少西方武功，又在光明顶上观看过各门派弟子比武，算得上是见识广博，可仍被这一手惊到了，叹道：“这不合理啊，绸带这么软，怎么力量这么大？”
琼儿道：“这是我家的独门兵器悬铃索，绸带顶端挂两个铃铛，把力量发在铃铛上就可以了。我嫌铃铛太吵，干脆换成了两个铁珠子，你来看。”
陈沛然靠近一看，果然发现绸带上挂了两个黑乎乎的珠子，道：“这个设计挺好玩，以后我也找跟细绳系在飞刀上，这样丢出去还能收回来。不过姐你不是有佩剑防身的么，把这个收到包里好不好。”
见琼儿似乎不乐意，陈沛然又忙改口道：“那你能不能把这什么索弄脏一点，不然还是很显眼。”
琼儿没办法，抓了些土拍在绸带上。陈沛然又检查一番，这才从山中走出来。
二人去附近镇上买了马，一路东行，当晚在华阴住下。第二天吃完早饭，琼儿道：“咱俩要不要上华山看看，我知道我哥他们藏在哪。”
陈沛然一耸肩：“还是算了吧，你上去又要掉眼泪。”
琼儿道：“没看过怎么知道，我哥那么厉害，我不信他能出事。”
陈沛然说不过她，只好答应。

都说是自古华山一条路，可明显琼儿没想着走路。她领着陈沛然穿过一片密林，道：“从这里上去就是华山的后山，走。”言毕不由分说拉着陈沛然往山上跑。这下陈沛然可吃了苦头，这一带的树林远比终南山稀疏，没办法踩着树梢前进，树下又遍布怪石，还夹杂着近乎垂直的山崖，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算是勉强能跟上，到了后面虽说内力依旧充沛，手脚却怎么也不听话了。
总算是紧赶慢赶来到一处山谷，前面出现了一片房舍。琼儿已经进去搜查，陈沛然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于是干脆坐在外面休息。没过多久，琼儿冲了出来，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他们，他们真的出事了……”
陈沛然起身拉住琼儿：“姐你别急，咱再仔细看看。”
琼儿甩开陈沛然：“看什么看？就这么几间屋子，还能有错？”
陈沛然觉得这个姐姐大约是被情感冲昏了头，于是干脆也没理她，自己进屋转了一圈，放下心来，出门道：“姐，真没事。你看着屋里连血迹都没有，桌椅也整整齐齐的，明显是没打过架，怎么会出事呢？”
“也可能是锦衣卫杀完人收拾掉了。”
陈沛然有点急了：“姐你怎么就不能往好处想呢？你看这群烧终南山的主像是会杀完人好好收拾的吗？你想想看他们会不会在哪里留下暗号之类的。”
琼儿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些：“好吧，我就信你一次。走，我们上思过崖去，我哥也许会给我留下记号。”
听说还要上山，陈沛然连忙摆摆手：“等等，咱们这次慢点上山行不行，你学的是什么轻功，据我所知只有光明顶上的易大哥能跟得上你。”
琼儿得意得哼了一声：“我家的轻功天下第一，我从小抓麻雀练出来的。”
陈沛然道：“巧了，我学的轻功叫‘捕鸟式’，我师父说创立者也喜欢抓鸟练功。可惜荒山上没什么鸟，我师父只教会了我动作，没真正让我试过抓鸟。”
琼儿道：“这倒是真有意思，原来高明的功法练起来都是同一个套路。不过看起来你练功不到家啊。”说罢又抬腿便跑。

陈沛然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追。越是到高处，华山上越是些怪石绝壁，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进滚滚云海之中，两人不一会就拉开了距离。好在琼儿时不时挥出悬铃索指示方向，才不致让陈沛然迷路。
等到了山上，琼儿已经站在草丛后对着石壁上一些淡淡的划痕看得出神。见陈沛然上来，琼儿便介绍道：“这里便是华山的思过崖，华山弟子犯了错，便要在这里面壁思过。”
陈沛然小声嘀咕一句：“你们中原人真有意思。”忽然觉得额头上挨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琼儿又看了一会，转过身来：“你说对了，我哥他们的确没事。他们十几天前看到有大队人马调动，觉得不安全，就去了另外的地方躲起来，具体在哪他也没说。”
陈沛然道：“哪写的这么多东西，让我也看看。”
琼儿指着崖壁上的划痕道：“这些记号是我们古墓派的暗语，只有少数人能认出来。对了，你以前有没有玩过这种东西啊。”
陈沛然摇摇头：“明教里倒是也有暗语，但我平时都用不上。比方说我要想给赵姑姑留个信，直接写维吾尔语就行，反正这边也没几个人懂。”
琼儿见讨了个没趣，只好换个话题，两人边聊边往山下走：“你知道吗，我哥他可厉害了，整个华山派都打不过他。”
陈沛然心想光明顶上那些门派的武功好像也不怎么样，于是点头道：“嗯。”
琼儿照着陈沛然头顶敲了一下：“嗯是什么意思？你不应该有点反应吗？”
陈沛然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华山派是个什么水平啊？他家掌门打得过我周姑姑不？”
琼儿道：“周掌门啊，那还是差得有点远。你周姑姑怎么说也是一代宗师，你怎么上来就拿这么厉害的来比？”
陈沛然歪头望向琼儿：“我了解的人你不认识，你认识的人我不了解，可不就剩周姑姑了吗？”

琼儿有些不服气：“就算是周掌门，我看我哥也未必没有机会胜过她。”
陈沛然心想这么看来琼儿哥哥的水平也许和自己差不多，便又点点头：“嗯。”
琼儿抢到陈沛然面前：“不是你怎么还是一点反应没有啊。”
陈沛然哭笑不得：“那你想让我有啥反应呢？找机会跟你哥打一架？姐你别闹了，看着点路。”
琼儿道：“打一架？你又打不过他，他的剑法至今没碰上敌手，我看以后也不会。”
陈沛然摇头道：“我看不见得，前一阵子我跟周姑姑试过，她没打赢我。”
琼儿哼了一声：“吹牛。”
陈沛然道：“不信算了，回头你自己问她去。你哥再厉害，能有峨眉剑法厉害？”
琼儿道：“那可比峨眉剑法厉害多了。我哥练的叫独孤九剑，是杨过大侠传下来的。当年他行走天下，见的多了，那峨眉祖师郭襄女侠，比你周姑姑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得叫他一声大哥？他知道所有招式的破绽，这独孤九剑就是专门冲着破绽去的，峨眉剑法不顶用。”
陈沛然点点头：“那我就信你一回。不过知道破绽可没用，我也知道我的剑法有破绽，只要赶在被破之前把对面杀了不就行了？”
琼儿实在是聊不下去，索性甩开手脚走在前面，天还没黑二人就回到了华阴县城。
既然华山派没事，琼儿也就不那么着急。二人出了潼关，根据赵敏的指示在洛阳买了夜行衣，这样即便北平的燕王有所察觉，他也不可能去洛阳找线索。接着二人渡过黄河，沿太行山脚下一路向北，进入北平境内。
（注：明朝没有河北省，洪武朝河北大部分地区属于“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即通俗意义上的北平省，元大都为北平府，后朱棣迁都后这一地区成为北直隶）
这一日来到了临城县，琼儿问道：“给白云洞的消息是我送的，他们就藏在这附近的山中，要不要也去看看？”
陈沛然道：“好，就去看看，不过这次别再跑那么快了。我实在是追不上。”
琼儿笑着点点头，两人出了城向西，把马寄存在一户农家，接着便一头扎进太行山中，走了大半天，才见到密林中的一片草棚。二人走近了看，发现这里的人也早已撤退，琼儿笑道：“看来大家都还蛮警觉的嘛，这下我就放心了。”
陈沛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这些门派已经收到古墓的通知转移过一次，按理说会随着古墓的覆灭而暴露。华山距离终南山不远，他们有所察觉还情有可原，可这里无人通风报信，居然也能提前转移，多少显得有点过分紧张了。不过过分警觉总比疏忽大意要好，既然人没事，陈沛然也觉得心安了不少。茫茫太行山，不知还藏了多少江湖儿女，想到这里，他便与琼儿牵手下山，继续往北平赶去。

第九章 暗流涌动
既然到百京了，就放一张元大都地图吧。
有些地名到现在依旧为老北京人儿所熟知，主要的区别在于朱棣兴建的紫禁城整体更靠南。太液池北半部后来演变成今天的北海公园，南半部又被朱棣继续向南扩展，成为了今天的权力中枢驻地。

>>Po.402171
说起来，之前好像有人指出旧地图中的金水河走向有问题，提出了新的看法

>>Po.402454
我也看过这个说法，不过反正不影响剧情，随他去了

在陈沛然的概念里北平应当是一座极具富贵奢华又不失庄严大气的城市。赵敏有几次提及元大都的辉煌，那里以高耸的宫城为中心，宽阔的大道向四方展开，吞吐着各地络绎不绝的马帮，积水潭码头的船队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宽阔的水面几乎被各色船只铺满。尽管撒马尔罕、阿力麻里也是盛极一时的大都会，可在赵敏口中却和大都差的很远，也许只有远方那座被称为世界渴望之城的伊斯坦布尔才有资格与之相比。
眼前的北平城却让陈沛然大失所望。单论规模，北平城确实比阿力麻里城略大，街道也宽敞，但论及繁华程度，却远不及撒马尔罕。城中筑起了一道东西向的城墙，把城北一小半的面积干脆丢弃不用，试图撑起南半边的人气。南半边的商家也不多，反而随处可见打造兵器甲胄的作坊，大车上运送的货物也多是军用的粮草。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商业都会，倒不如说它更像一座军事要塞，也不知是赵敏久居塞外记忆出了差错，还是短短几十年间发生了什么变故。陈沛然目睹过赫拉特城一夜之间几乎化为废墟，又在短短八年内恢复了活力，更愿意相信是无常的命运将北平城重新塑造。
陈沛然和琼儿把行李放在旅店里，出门逛了大半天，赵敏讲的街道格局还在，可各处府邸早已换了主人，也不知郑和大人在何处办公。二人没什么头绪，便找了间茶馆，进去歇歇脚，也好探听些消息。
伙计见二人衣服虽有些旧，但气质不凡，口音又不像本地人，以为是哪个外地大老板的小姐和公子出门游历，赶紧给找了个窗边的座位，上了好茶和几样点心。
陈沛然虽然出身海商家庭，父亲却并未跑过印度以东的航线，因此只懂香料，对茶叶一窍不通。琼儿虽然略懂，但喝惯了古墓里的玉蜂浆，也不大爱喝茶水。二人咕咚咕咚就喝完了一壶茶水解渴，看得伙计直心疼。
这时两个力工打扮的人也走进茶楼，要了壶大叶子茶，在不远处坐下。其中一人道：“哥，你说咱俩每天一大早就去挖地道，得挖到什么时候啊。”
另一人道：“我估摸着夏天以前就能挖好，这地道是挖来排水的，肯定得赶到下大雨之前吧。”
“那挺好，等挖完了地道，咱俩拿了工钱，还能赶上回去收麦子。收完麦子咱就不回来了，让咱二大爷给我也说个媳妇，咱哥俩回家养孩子去。”
“你懂都不懂，挖完了地道，郑大人那儿肯定还有别的活。他那儿钱那么多，你急着回去干嘛，干几年你都能回去盖房子了，村儿里内几个妮儿一准儿上赶着嫁你，你就等着享福吧。”
琼儿一听郑大人，立刻激动起来，接着便觉陈沛然踹了自己一脚。陈沛然打个手势让她不要着急，继续听一会儿。

两个力工还在继续：“谁知道内个郑大人还能干多久，燕王府的人换了几批了，说不定郑大人明天就被调走了。”
“我瞧着这次不会，郑大人比以前内些个牛逼多了，以前内帮子人算他妈什么玩意儿，开个饭都他妈墨迹半天。这回燕王府可算是来了个人物。”
陈沛然示意琼儿先坐好，自己转身问两位力工道：“二位老哥，你们说的这位郑大人是谁啊？”
哥哥一听后面有人问，也转过身来，道：“小老弟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我跟你讲，嘿，这郑和郑大人可跟一般人不一样，你甭看他才出来办事没几个月，嘿，这一出手就特牛逼。”
陈沛然拿起桌上一碟自己也不认识的点心，给琼儿留了两块，起身放到两个力工桌上，从旁边抓了个凳子坐过来，道：“来您给讲讲这位郑大人。我跟我姐大老远的来玩，就爱听故事。”
哥俩见状来了兴致，哥哥道：“我给你讲讲啊，这个郑大人哪儿不一样。咱老百姓给官府的盖个房挖个沟啥的，按理说那是咱的本分，管口饭吃就成。咱就有一条，你不能把地里的活儿耽误了。”
弟弟在一旁附和：“哎，对。”
“可这北平城里要盖的东西不少，动不动就把我们拉去干活，我们倒是跟着吃饱了，家里总不能指望老头子老娘们种地吧，那才能种出来多少粮食啊。”
弟弟道：“是这么回事。”
哥哥道：“嘿这个郑大人不一样，你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自个回去种地去，来给他干活还有工钱。那谁不愿意来啊，地里闲了全跑他这儿来了，没轮上的也都来，这干起来反倒比以前快多了。”
陈沛然道：“那这么说这位郑大人还真有本事，我在哪能见他一面？”
弟弟道：“诶那你可见不着。甭说你，我们也见不着，这郑大人每天都呆在燕王府里，消息都是下人送出来，外面的人都见不着他。”
哥哥道：“我跟你说啊，嘿，人家都说这位郑大人牛逼归牛逼，可他是个太监，所以才一直呆在燕王府里不出来，我不知道真假啊，反正他们都这么说的。”
陈沛然觉得继续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起身道：“多谢二位老哥，我们姐俩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转身叫小二结账。
力工道：“刚好我们哥俩也歇的差不多了，回工地去了。”
陈沛然道：“那刚好，你们的账算我头上，就算小弟我为这个故事请你们的。”
两个力工挺高兴，谢过之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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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总算是没白忙活，二人回到旅店，开始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琼儿问道：“今天那两人说的话靠不靠谱啊，郑和明明不久前还去了终南山的，怎么能是一直呆在王府不出来呢？”
陈沛然道：“未必完全不靠谱，他们又不可能主动去找郑和，郑和只要走之前安排好，他们怎么会知道郑和出去了。”
琼儿想了想：“也就是说，郑和平时的住处很可能的确在王府。不过听他们的意思，这个郑和倒是个好官，怎么干出这种事情来呢？会不会是个重名的？”
陈沛然笑笑：“我倒觉得就是这个郑和，修地道的事情根本就是个收买人心的把戏，还就只有他这种水平高的坏人才干得出来。”
“他还给工钱呢，怎么就收买人心了？”
“你想，郑和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找百姓收的？王府里收了太多的钱用不完，郑和再以这种方式花出去，既给官府修了工程，又给自己挣个名声，到头来还是周围百姓出的钱。你说那些村民，一边交着钱一边当苦力，拿回点工钱就得意了，可到头来谁用得上这些东西？”
“他们不是在挖地道排水吗？搬到城里住不就能用上了？”
“我看这北平城恐怕没那么容易搬进来，不然他们也不可能把北边一半放着荒废。”
琼儿依旧是将信将疑：“这倒也是，北平是军事重镇，要以军需为先，人太多未必是好事。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这套道理有问题，你们明教里聪明人那么多，难道他们看不出来？怎么还是被郑和拐跑了？这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咱也不能冤枉好人。”
陈沛然耸耸肩：“你不信算了，等去了峨眉我们问问赵姑姑去，她懂得多。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接着查郑和吧。”
“还能怎么查？都说了在王府了，你总不能指望在大街上问出王府的事情吧。你赵姑姑不是给过你王府地图吗？要不晚上咱们翻进去看看？”
“王府哪有这么容易就进去了。你忘了赵姑姑说的了？燕王府可是当年大元的皇宫，守卫严得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进去。”
“我看未必。上午咱们不是转到北边围墙去了吗？我感觉那一段挺破的，树也多，不像是有人守着，咱晚上从那试试？”
陈沛然摇头道：“这事不急，进了那道围墙可就不见得有回头路了。咱得先把退路找好，这两天先在城里探探路，万一在里面遇见什么事也好逃跑。”

这一探路两人可犯了愁。凭借二人的轻功，在城里躲开巡查的兵丁倒是容易，可如何出城却是个大难题。一旦行动被人发现，城门处必有重兵把守。且此时正值周兴北征，北平城内还有不少野战精锐，一旦这些人用强弓劲弩守住城门，强行冲出风险太大。而直接翻越城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北平城墙基本沿用元大都老城墙，高大深厚，表面凹凸不平，夜间下城看不清脚下情况，极易受伤，若是直接跳进护城河，又会被淤泥所困。况且城墙四周早已被清理过，射界宽广，一旦让守军发现，光是箭雨就能让二人吃不消。
第二天二人继续出门勘查路线，来到城北的积水潭。这里是元初郭守敬所修造，他把西北方的山泉水引入大都，向南接入通惠河，以便客商运货。码头至今仍在使用，有一半归了军用，另一半仍供普通的商旅运货。
陈沛然动起了心思，问琼儿：“姐，你会潜水不？”
“没用的，运河出城的地方有个铁门拦住了，晚上不开门的。这水又不深，白天你潜水出去，两边的人能看不出来？”
“这里来往的船只不少，水也浑浊，我们可以藏在船底出城。”
琼儿眼前一亮：“倒是个好办法，那现在退路有了，是不是今晚就去王府看看？”
陈沛然摇头道：“姐，你是不是对这种事一点经验都没有？现在我们只是有了想法，要试一下才知道退路走不走得通。”
琼儿哼了一声：“难道你有经验？小小年纪经常偷鸡摸狗，对不对？”
陈沛然道：“我虽然没有跑路的经验，但我抓过人啊。现在这个样子，追查起来很容易找到的。就比如说，咱俩要是直接跑了，他们去旅店一问，刚好有两个人一直没回来，那咱们的相貌不就暴露了？到时候他们把画像发得到处都是，咱俩还怎么跑。”
“那我们能不能干脆不跑，这样旅店的人就不知道是我们了。”
“那他们直接问旅店最近新住进来什么人不就好了？大不了把旅店的人都抓起来慢慢审，咱俩这种在北平城连个正经事情都没有的，很容易就怀疑到咱们头上来了。”
琼儿有点着急：“那你说怎么办？”
陈沛然坐在树下想了一会，道：“这样，我们先退房出城找个落脚点，等两天然后再进来探探。第一次先试一试退路，万一搞砸了就直接跑。咱们又没有真的犯事，估计他们也懒得追太远。后面多等几天再去王府，没被发现的话第二天就正常出城休息，要是暴露了第二天就潜水出来。”
琼儿点头，二人依计行事，先在城外找了个破庙当做临时的落脚点，试了试潜水出城的法子，果然盘查的士兵没注意到船底的人。于是二人又等了几天，再次进城打算夜探燕王府。

入夜，北平城内漆黑一片。这晚冷风凛冽，月亮也被乌云彻底遮住，宵禁的巡逻队过去后，城内居民大多早早休息，只有少数大户还亮着微光。杨陈二人套上黑衣，用一块黑布蒙面，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琼儿把悬铃索取下揣在怀里，跟着陈沛然来到皇城北面，从破损的围墙处翻了进去。
里面没见到守卫，只看见一个巨大的人工湖。这里是当年大元皇帝游玩的太液池，向北是码头所在的积水潭，西面是隆福宫、兴圣宫和当年的太子府，东面就是大元皇宫的宫城，也就是燕王朱棣的王府。
太液池周边建筑繁多，二人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在外面看到人，湖边的建筑里也不见灯火，唯有王府的高墙上还打着灯笼，不时有兵丁巡逻。看来燕王在北平并不怎么注重享受，上好的皇家园林已经荒废了。冷风袭来，琼儿被吹得直哆嗦，二人只好先找了个背风处，靠在一起小声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琼儿戳了戳陈沛然：“这宫墙怎么这么高，你赵姑姑也不提前说一声。”
“她不是说了没事别进王府的吗？是你非要进来看的。怎么，要不现在先出去？反正没人看见。”
“来都来了，就这么走怪可惜的，还是进去看一眼吧。”
“说的轻巧，这宫墙可没比外面城墙矮多少，你进去了打算怎么出来？”
“湖边不是有树吗？直接跳到树上不就行了？”
“你别开玩笑，这难度也太大了。”
“相信你姐，没问题的。”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那点轻功确实不够看，你姐姐我可没那么废物，你抓住我就行了。”
陈沛然实在是没法反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跟着琼儿一路摸到宫墙脚下。

琼儿蹲在一丛灌木后面，注视着城墙上的守卫。她自小在古墓长大，夜间视力极佳，一会儿就辨清了守卫的规律。等到一队巡逻的兵丁走过，她便拉着陈沛然从一处灯光的缺口攀上墙去。今夜没有月光，灯下值守的士兵离开灯光的范围便成了瞎子，因此二人并未被察觉。宫墙的另一侧不远处便是一大片宫殿，二人便经由房顶跳下城墙，成功潜入王府。
王府内的格局果然和赵敏给的地图一致，二人很快就辨明了方位，不过宫里到处都是房子，去哪搜成了个大问题。
琼儿小声道：“既然是太监，咱朝后面搜吧，据说太监都在后面办事。”
陈沛然点点头，跟着琼儿一路从房顶摸过去。像郑和这样的人物多半是免不了晚上点灯办公的，而此时宫里的不少人早已休息，不少院落都黑灯瞎火，因此摸索起来倒也不慢。到了一处好似花园的地方，陈沛然听到有说话声，便拍了拍琼儿的肩膀。琼儿点点头，二人便悄悄从墙上滑下来，猫在一处假山后打算偷听。这时不远处的一个房间亮起了灯，琼儿一把把陈沛然的脑袋按下去。又过了一会，似乎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亮灯的房间又把灯熄了，二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安心躲了起来。
谈话的人越走越近，一个太监音传来：“还有一件事，这地道一定要赶在夏天之前挖好，去年夏天大雨把仓库都淹了，王爷急了好一阵子，今年可不能再出事了。”
另一个声音道：“请公公放心，属下一定尽力去办。”
太监音又道：“你拿着这个去库里再支一些钱，多找些人手，不够了再回来要。”
另一个声音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太监音道：“好了你下去吧，郑大人那边还有神教的事情要处理，我得赶紧过去，没空在你这儿耽误功夫。”
另一个声音道：“属下告退。”

杨陈二人听到这里，心中不免激动，这个太监口中的“神教”多半就是被郑和拐走的明教了，那么接下来只要跟踪过去，肯定能找到郑和。陈沛然等太监走出一段距离，刚刚想要起身，便听一声“抓刺客”，接着两队人打着火把闯进了花园，墙头上也出现了弩手。显然二人早就暴露了，卫队甚至布置好了包围圈，二人来不及回想是哪一步出了问题，眼下早已是凶险万分。琼儿摸出怀中的悬铃索，照着墙头一名弩手挥出，那人也被这迎面而来的绸带唬住，一晃神脚下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栽倒在墙外。琼儿手腕一抖，绸带卷住向后倒去的弩手，接着往回一拉，另一手拽着陈沛然，二人脚下用力，借着弩手身子下坠的力道直接飞出了花园。其余弩手赶忙对着二人的方向击发，匆忙间来不及瞄准，陈沛然拔出弯刀，手腕一抖，敲落几支零星的弩箭，暂时化解了危机。
二人逃出花园，跳进隔壁院子，可这里居然等着更多的人，原来是花园入口狭小，大队人马一时半会无法全部冲进去，便悄悄在旁边的几个院子集结，刚好被二人撞个正着，真可谓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好在皇家建筑结构精巧，飞檐斗拱繁多，刚好为琼儿的悬铃索提供了着力点。琼儿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挥出悬铃锁勾住一根柱子，借力转移到一间屋子旁边，接着又卷住屋檐，拉着陈沛然跃上高耸房顶，翻到了屋脊的另一侧。一阵箭雨紧跟着便从头顶飞过，好在有屋脊遮挡住了射击角度，总算是有惊无险。
放眼望去，漆黑的夜空下王府里一个个暗淡的小院正依次亮起，亮光出现的方位零散却条理分明，有的从外围的宫墙向内压来，有的从几处节点扩散。二人只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片刻也不敢休息，加快步伐顺着尚未完全点亮的院子向西边的太液池方向逃去。
前方就是宫墙，上面已经站了不少人，不过仍看得出一些薄弱之处。陈沛然却先停下了脚步，拉住琼儿的手道：“姐，你确定没问题吗？”
琼儿一脸正经地看过来：“我说我不确定，你有别的办法吗？到时候听指挥，别拖后腿。”
陈沛然无奈地舒了口气，跟着琼儿摸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飞身上墙。二人的速度超出了卫兵们的预料，此刻宫墙上还没有完全布置好防御。一队人正在上面狂奔，忽然见两个黑影从身后飞过，赶忙掉头堵人。琼儿见势不妙，悬铃索瞬间飞出，在人群中上下翻滚，对方还没冲到近前，已经全部被点了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