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新年，过去的一年虽仍是坏事不断，但至少还有不少人死里逃生，光明顶上的人气也旺了不少。张无忌依旧是杀牛宰羊大设筵席，希望能冲冲喜气。各派弟子有才艺出众的，少不了为大家展示一番，席间欢声笑语，好不快活，似乎真的要一转颓势，在新的一年重振武林一般。山下的各位城主也派人送来礼品，算是庆贺明教再次出山。过去一段时间陈沛然在山下采办物品时经常在各城间顺路运送大宗货物，来来回回竟把各地市场带动得兴旺不少，给城主们增加了不少收入，因此城主们的礼物也都颇有诚意。
第二日，张无忌又摆下擂台，给各派弟子用来互相切磋武艺。平日里各派相距甚远，交流一次颇不容易，只有三年一度的官办武当大较设置了公开的擂台供各派比武，但也往往是各派大弟子才能得到上台机会。光明顶上场地很多，张无忌干脆分开多个会场，让不同水平的弟子都能互相交流。众人也十分珍惜机会，纷纷摩拳擦掌上台比试。
张无忌带着赵、周、陈三人同各派掌门一起在主擂台边观战。卡利姆今天休息，也上山来看热闹。他以前只在军中学过武术，上次与哈密王谈判时众人的武功让他大开眼界。可细细想来，他总觉得一些动作虽然合理，但绝非常人所能做出，对自己帮助不大，今日见识了各派弟子的功夫，倒是很有些启发。
台上一名滚龙沟的弟子正与百花谷的弟子比试拳脚，一旁太吾山庄的庄主向砀凑过来问道：“张教主，怎么不见你让徒弟上去比试比试？”
张无忌道：“你是说这位陈少侠吗？”
向砀道：“是啊，我看他观战很久了。”
张无忌道：“他可不是什么弟子，现在他是我教波斯总坛的独苗，应该算作掌门的。”
向砀道：“教主是在开玩笑吧，他这么年轻，又跟你学了武功，怎么不算弟子？”
张无忌懒得解释，道：“也罢，那一会让他也上去试试，现在不行，这些弟子跟他差距太大了。”
周芷若在一旁玩笑道：“沛然要是上去，算你的弟子还是我的弟子？”
赵敏也笑笑：“我看都不算。小昭和埃罗带的蛮好的，这孩子每次出手都不简单。”
又过了一阵，玉女峰大弟子袁珠凭借灵动的身法连败多名好手，台下已经无人挑战。向砀朝张无忌喊道：“张教主，再不让你徒弟上台，可就来不及啦。”

张无忌把陈沛然叫到身边，叮嘱他不要用内力伤人，便放他上了擂台。陈沛然轻轻一跃，落到袁珠对面，拱一拱手，道：“明教陈沛然，还望大婶指教。”
袁珠大约四十来岁，皮肤有些发黑，个子不高，身体看上去也不甚强壮，但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她性格强势，一直没找到个如意郎君，如今已是个老姑娘，因此极厌烦别人拿她的年龄说事，听陈沛然叫自己长辈，心生不快，挥拳便攻向陈沛然肩头。
陈沛然并不急于动作，等到拳头近了身，稍稍向后一撤，用肩头接下这一拳，同时利用身体后撤的动作把力气卸掉。这时袁珠已经来到他身后，对着他后背又来一拳，陈沛然顺势转身，一手把袁珠的拳头带开，另一手出拳打袁珠的手肘。
二人斗了几十回合，台下看得连连喝彩。袁珠轻功极佳，每次出手总是意想不到的角度，可偏偏打到陈沛然身上总被卸掉，有时即便打中穴道，也因为使不上力而毫无效果。陈沛然的反击力道也不大，却显得绵绵不绝。这样继续下去，很快袁珠就会因体力不支落败，而陈沛然内力远比袁珠深厚，应对起来极为轻松。
马保义在崆峒派中专精空手武学，看出陈沛然的套路不简单，便问张无忌：“张教主，这是什么功夫？看这卸力的手段，难道是你们武当的太极拳？”
张无忌摇摇头：“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功夫，太极虽然也讲究以柔克刚，但手法完全不同。我看沛然这路拳法，似乎是故意接住对面的攻击再化去，我也没见过这个路子。”
周芷若道：“沛然上山以来我们其实没教他多少招式，这些都是他在波斯学的武功。我们几个也都是第一次见。”
过不多时，袁珠果然体力不支，不得不认输。陈沛然得胜之后回到张无忌身边，几位掌门马上围了过来，要他讲讲这路拳法的来历。
原来这拳法乃是萨拉丁大帝所创。萨拉丁大帝武艺卓绝，却为人宽厚，比武时总愿意让对方发挥全部招式，这样才会输的心服口服。因此他发展了一套卸力的技法，无论怎样的招式打在身上，总能被化解。萨拉丁大半生致力于驱逐十字军，恢复耶路撒冷。他号召广大教徒一致对外，不愿民众学习私斗的招式，因此并未给自己的武功命名，也没传授徒弟。只有一位宫廷侍卫长期跟在他身边，又根骨奇佳，这才偷学了去，让这门功夫流传下来。
奈何在场众人皆不知萨拉丁大帝何许人也，对耶路撒冷等西方诸国也是一无所知，听陈沛然讲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赵敏只好让陈沛然先去一旁休息，自己仿照中原故事讲了些萨拉丁的事迹，众人听后皆佩服不已。

等到掌门们都去大堂吃饭，周芷若叫住陈沛然道：“你刚才功夫确实不错，让大伙长了见识，不过有一点你却做的不对。”
陈沛然不解：“还请姑姑指教。”
周芷若道：“你刚才怎么称呼那个玉女峰的女弟子的？”
陈沛然道：“我看她大我许多，因此叫她大婶。”
周芷若笑道：“你第一次见我也是这么叫的，对不对？你要记住，中原女子不愿外人说自己年纪大，尤其不喜欢这种大上一辈的称呼，你以后再见到，叫姐姐或者大姐，总比大婶好。”
下午擂台继续摆开，这次比的是兵器。为避免伤人，比试者要么用没开刃的刀剑，要么把兵器的尖锐之处包裹住，才能上场。
马保仁专精各类兵器，他的弟子虽然是到了光明顶才收来的，但也颇展示了一番身手。众人皆感叹崆峒派教徒有方，短短一年竟让弟子学的有模有样。
不过比到后面，台上就只剩下昆仑、太一和点苍三派的弟子，其中太一门唯一逃出来的弟子李尔苟以气御剑，在真气帮助下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攻击，势大力沉，还能在半空中变招，最为优胜。
昆仑掌门苏习之道：“张教主，可否让陈少侠露一手，给大伙开开眼界？”
张无忌点头同意，让陈沛然去一旁挑一把刀上去比试。陈沛然挠挠头道：“既然是一对一的比武，我还是用剑吧，埃罗爷爷说比武都应该用剑的。”

周芷若有些担心：“沛然，我见你平日里下山都带着刀，这剑虽然看起来就是两边开刃的刀，实际上却差了很远。你没学过剑法的话还是不要随便换兵器的好。”
陈沛然道：“姑姑放心，埃罗爷爷说他虽然教我的以刀法为主，平生最得意的却是一套剑法。他年轻时漫游欧罗巴，和一个叫Liechtenauer的人共同钻研剑术。后来二人一起拜访了德意志的数百个城堡，未尝败绩。我学来之后一直也没机会用，今天刚好试一试。”
周芷若问：“这名字好生奇怪，也不知他水平究竟如何？”
赵敏道：“我想应该是极高深的。当年成吉思汗派兵西征，到了德意志却不能前进一步。听回来的人汇报说那里到处是城堡，每个城堡都有武功高强的剑士守卫，他们派人试探了一下，结果损失惨重。能胜过数百个城堡，那想必是不简单。”
周芷若点点头，问：“那就好，你想拿一把什么样的剑？”
陈沛然道：“我学的是重剑，最好是长一些、重一些。”
赵敏道：“可惜倚天剑不在。”
周芷若白了她一眼，不再言语。赵敏取下自己的佩剑，对陈沛然道：“这把剑平时只做仪仗之用，比寻常的剑大一圈，而且并未开刃，你试试看。”
陈沛然接过剑挥了几下，感觉还不错，于是谢过赵敏，走上擂台。
李尔苟上午在台下见识过陈沛然的功夫，不敢怠慢，道一声“得罪”，挥剑从斜上方攻击。陈沛然并不格挡，也同时出手攻击。李尔苟心生奇怪，忽然觉得手中的剑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原来陈沛然攻击的同时顺手一抬，用剑格架住了李尔苟的剑，另一边的剑尖却已点在李尔苟的肩头。
一招之下胜负已分，李尔苟并不服气，再攻陈沛然中路。陈沛然剑身一抖，仍是不闪不避，直接对攻过来。李尔苟只觉自己的剑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进也不是退也不能，而对面的剑却并没有停下，一直压到自己的右臂。
李尔苟又试了几次，每次都是一招即告败北。原来陈沛然的剑法讲究攻防合一，每次防守都是进攻中的顺势而为，两剑相交之时靠巧劲干扰对方，使对方的攻击慢半拍，自己则在这个瞬间完成击杀。
李尔苟看出其中奥妙，要求陈沛然先出手。陈沛然摆开架势，蓄力一击，李尔苟见状连忙格挡，没成想陈沛然的长剑直接绕过格挡，又拍上了李尔苟肩头。这下李尔苟终于知道陈沛然的剑法精妙，远非自己可及，认输下台。

台下观战的向砀庄主连道佩服，对张无忌道：“张教主，上午你说这位陈少侠算得上一位掌门，我还当你是在说笑，现在看来我们这些掌门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真是惭愧，惭愧啊。只是不知这陈少侠的授业恩师是何方神圣，老夫真想见上一见。”
周芷若怕陈沛然又要多想，忙端起一杯蜜水递给陈沛然，接过话头：“他师父护送明教波斯总坛转移，还不知道有没有安定下来，恐怕这会是见不到的。等以后我们把他师父接过来吧。”
陈沛然眼前一亮：“周姑姑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无忌道：“亚伍兹他们在总坛留了记号，你教主姑姑如果看到的话应该会想办法跟我们联系。可那波斯山高路远，帖木儿又到处打击异教徒，恐怕我们也只能多等几年了。”
赵敏也觉得不能继续聊下去，便主动开口问道：“沛然，我看你剑法挺厉害的啊，为什么出门一直带刀呢？”
陈沛然道：“这剑法厉害是厉害，就是太追求一击必杀，敌人多起来就容易出错，还是用刀稳妥些。”
赵敏笑笑道：“这好办，以后让你周姑姑教教你峨眉剑法。在中原佩剑出门的都是侠客，使刀的看起来更像是土匪，以后想要吸引女孩子，得弄把剑才行。”
周芷若道：“我总觉得我这峨眉剑法未必是沛然的对手，不敢献丑啊。”
这边众人正在说笑，另外一边众掌门又叫弟子们上台，各自品评指点了一番，让他们继续比试，直到傍晚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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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搞了几天活动，这年过得算是热热闹闹，大家的坏心情总算是冲淡了不少。可很快张无忌就又紧张了起来。
正月的信使并没有回山。
起初大家还以为又像九月那次一样遇上了前来避难的门派。尽管赵敏有过叮嘱，但也许信使仍被人挽留。可又等了七天，还是不见人来。
周芷若问：“会不会是信使又遇上什么别的事了？”
张无忌摇头道：“不大可能，这条交通线每站均有备份，如果没按时收到上一站的消息就会自动派出新的信使，个别人的意外不会影响运行，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过了西宁后我们才没有常设站点，可从西宁过来一路人烟稀少，而且是蒙古诸王的地盘，按理说不会有人为难。上次刚过了西宁就遇见昆仑派的人，也才不过耽误了五天，这次肯定有问题。”
总是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张无忌命易恩去西宁接应一下，以免误了大事。
月底易恩返回，报告说西宁的联络点已经人去楼空，连转移的记号都没留下，但又没发现打斗痕迹，从地上的灰尘看，那里一个月前曾被人精心收拾过。
张无忌坐不住了：“果然出大事了。这朱元璋到底是放不过我们，看来我得自己上中原走一趟了。”
周芷若道：“我跟你去，我功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万一遇上什么事，也能帮你抵挡一阵。”
陈沛然道：“那我也去。”
赵敏拉住陈沛然：“你留在这里，这次去中原太危险。别看你武功高，万一遇上军队，一样跑不掉。”
陈沛然摇头道：“那我更要去了，在座的只有我当过兵，知道打仗的套路。我跟着去，至少能看出哪里容易中埋伏。”
张无忌道：“那好，你和你周姑姑这次与我同去。”
陈沛然问：“赵姑姑呢？论计谋应当是赵姑姑最厉害。”
赵敏苦笑两声：“我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去中原了。”
陈沛然道：“依我们那边的风俗，遇上紧急的情况，可以假意改信其他的教派，日后只要诚心悔过，也就不会被追究。我想这发誓也应当也是同样的道理。”
赵敏沉吟片刻，道：“也好，你们几个出去我也不放心，这次就跟你们一起吧。”

张无忌把光明顶大小事务交给了亚伍兹和易恩，让他们多跟山下的易卜拉欣城主和卡利姆大人协调，又找来马氏兄弟和苏习之詹春夫妇，请他们帮忙照看，接着命人划出开春后需要重新开垦的地块，以防众人在此久居没饭吃，随即领着赵、周、陈三人火速下山。
四匹快马先去了西宁，众人把马匹拴在客店，没顾上吃饭就先直奔联络点而来。西宁的联络点在一个偏僻巷子里，外表上跟两侧的普通民居毫无二致，用石头和夯土围了个小院，一眼就能看见里面几间低矮的棚屋。屋顶盖了层破瓦，上面还有些未消的积雪。好在两旁的邻居勤快，早已把小巷里的积雪清扫干净，不至于让前来调查的四人因为脚印暴露行踪。联络点大门是两块破木板，上面被贴了锦衣卫的封条，看上去是不久之前刚被查封的。
赵敏眉头一皱：“不对啊，易恩的报告里面没说有封条啊。”
张无忌点点头道：“芷若，你带着沛然在外面望风，我们两个进去看看。”
周芷若点点头，和陈沛然各自到巷子口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观察情况。张无忌和赵敏见四下无人，飞身翻了进去。此时正值二月间，春寒料峭，街上基本见不到行人，陈沛然正等得无聊，张无忌和赵敏终于从巷子里出来，招呼他和周芷若回客店详谈。
赵敏回客店后再三确认无人偷听，这才把门关上，压低声音道：“联络点被搜过了，应该是易恩走之后才搜的，不然他不可能注意不到那么明显的痕迹。”
周芷若有些疑惑：“锦衣卫怎么这么晚才搜到这里？那之前联络点的人到哪去了，难道还有一股人？”
赵敏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联络点发现了什么风声主动躲起来了。不过这次锦衣卫的动作虽然慢了点，情报却真够准的，他们进去直接就开了密室，外面的东西根本没动。”
陈沛然脱口而出：“有叛徒？”
张无忌摇摇头：“这个也说不准。现在明教里剩下这些人个个跟朱元璋不对付，很难再出叛徒了。这锦衣卫源出自老明教，虽然上层已经被朱元璋屠戮殆尽，但有些手艺还是传了下来，他们不需要叛徒也能把这些查清楚。我们还是疏于防范了。”

赵敏苦笑两声：“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咱们能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就算躲过一万次锦衣卫，他们只需要成功一次就行。这些年咱也算从朱元璋手里捞了不少人出来，这锦衣卫总不至于次次都输给我们吧。”
张无忌道：“别想这个了，还是想想怎么找到西宁这几个人吧。我现在有一事不明，如果是他们提前察觉到了异常躲起来，这西宁离边境那么近，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们呢？”
陈沛然猜道：“也许是他们知道有埋伏？”
周芷若摇摇头：“边境线那么漫长，又大多荒无人烟，他们上哪埋伏去？我前年被人一路追着不也跑出来了吗？”
陈沛然道：“也对，而且锦衣卫还没易大哥来得早，按理说他们应该能直接跑出国境才是。许是遇上什么别的事了？要不咱找邻居打听打听？”
赵敏冷哼一声：“我总觉得锦衣卫也找邻居打听过了。刚才咱是趁着没人注意才溜进去看，现在跑去找人家打听，说不定回头人家就把咱举报了。”
张无忌摇摇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西宁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咱们去上一站看看吧，说不定兰州的人还没事，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四人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第二天便向兰州进发，可到了兰州却发现情况一模一样。四人又一路去了秦州、凤翔、西安，仍是毫无头绪。明教巨大的通讯网络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各地的分坛主也随之一起消失，竟然一点线索也没有。
（注：秦州即今甘肃省天水市，凤翔即今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

第八章 终南余烬
照例放一张中原地图，看不清的可以新窗口打开放大。
文中出现的地名若古今有别则会另外标注现代地名，所以搞不清方位的时候可以直接用缺德地图

西安是明教在西北的活动基地，除去联络点外还有一些隐蔽的教堂，教徒也还有不少。张无忌不太清楚每个教堂的具体位置，不过还记得几个教徒的住处。这几人家境殷实，又乐善好施，一直供给明教在西北一带的活动经费。结果一一寻访过去，也都不见了踪影。正当众人对着一处大门上的封条一筹莫展之时，旁边坐在门槛上吃面的大爷叫住了他们：“这不小张吗？赶快进屋来，别让旁人看到了。”
张无忌一愣，转头一看，喜道：“王叔？”随后招呼众人一起进了院子。
王叔见众人都已经进来，又确认了一下外面没人，这才把面盆子放在一边，锁上了门，拉着张无忌进屋坐下。
众人谢过王叔，张无忌道：“王叔，婶子还好吧，孩子们呢？”
王叔道：“你婶还在后面睡着呢，身体好得很，自从喝了你开的药，基本没出过啥毛病。俩孩子都在城里学徒，晚上才能回来。我猜你这次来是为了老刘头的事情吧。”
张无忌点点头：“我跟刘叔一直通着信，本来两个月前应该能收到他的消息，结果一直也没人送信来。我不放心，就过来找一趟。他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王叔也有些担忧：“这次老刘头恐怕是摊上大事了。不瞒你说，上个月锦衣卫的人来了一趟，也是打听老刘头的，还留下话来，说是见到有谁也在找他，就赶紧去官府举报，重重有赏。不过你放心，你王叔不是那种人，你跟老刘头都是我家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出卖呢。”
张无忌问：“那刘叔到底去哪了？”
王叔摇摇头：“这个谁知道啊。过年前有一天老刘头找到我，说他要搬家。我问他搬到哪里去，他就是不肯说。我又问他要不要找人帮忙，他说他们人手够用。他是应该是半夜里搬走的，我们第二天一早发现他家大门上了个大锁，再敲门就没人应了。”
赵敏有些奇怪：“这半夜里城门都不开，他难道是往山里去了？”
王叔道：“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后来锦衣卫也进山搜了几天，看他们的样子估计是没搜到。”
张无忌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起身告辞：“那就谢谢王叔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先告辞了。”
张叔连忙道：“小张你走那么急干什么，多少年没见了也不跟我多唠两句。你们都没吃饭吧，叔给你们拉面吃。”
赵敏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还想再进山看看呢。要不这样吧，叔你要是明天没事，中午就到永宁门底下找我们，带着婶子和孩子一起，咱在城里吃顿好的。”
王叔面露喜色：“那好，反正地里刚浇过，这两天闲得很。咱就明天城里见。”

四人从村子里出来，赵敏见四下无人，便开了口：“沛然，你确定刚才有人偷听吗？”
陈沛然点点头：“应该是没错的，我跟周姑姑都觉得不对劲，可能你们跟那个王叔太熟了，没注意到。”
张无忌有些不信：“王叔不太可能干这种事吧，你们莫要冤枉了好人。敏妹，你刚才约他们明天去永宁门，难道是在钓鱼？”
赵敏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这世上有太多东西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了。如果是明天中午见面，今天就得有人回城里报信，不过我估计在咱们走远之前他还不会行动。咱们不妨假装向南进山，绕到村北藏起来，看看能不能钓上鱼来。”
四人依计来到村北，躲进了路边的草丛。不一会果然有一匹快马从村子里出来，直奔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背上的小伙子虽然是农家打扮，却显得异常干练，似乎是练过功夫。
等这人走远，赵敏站起身道：“看见了吧，就这个村子的财力，除了你们那个老刘家谁也养不起这种好马。这小伙子怕不是个便衣。”
周芷若道：“原来是锦衣卫的人在偷听，那个王叔演戏演的还不错嘛。现在我们怎么办？现在倒是能追过去把他杀了，可这么一来就更要暴露了。”
张无忌摇摇头：“还能怎么办？现在城里也不安全了，今晚随便找个地方将就吧。我回去一趟，把包裹带出来。”
周芷若关切道：“城里那么危险，要不就别回去了。反正重要的东西都在身上，包裹里无非几件衣服而已。”
张无忌道：“我就怕那些衣服把咱暴露了，外让人看起来不过是几件衣服，内行可是能倒查很远的，不收拾好的话就等着锦衣卫来搜捕吧。反正现在才刚有人回去报信，等他们布置好还需要时间，我现在去来得及。你们就在这附近等着，去的人多了容易暴露。”
周芷若想了想，点点头：“那好吧，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那个王叔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在抓明教教主，那麻烦就大了。我可不准你去自投罗网。”
张无忌道：“放心，之前我来中原办事，用的身份都是各地教徒的手下。王叔眼里我不过是在老刘家干过的短工而已。”说罢跨上马，也朝着西安城飞驰而去。

当晚众人在路边找了个土地庙，暂且安顿下来。夜里虽然寒气逼人，可为了不引人注意，谁也不敢点火，大家只能趁着月色商量起下一步的计划来。
张无忌道：“现在看来连锦衣卫也在找他们，那么人应该还活着，这姑且算个好消息。不过这一路看下来连备用的藏身处都没人，看样子他们也不是自己藏起来的。那还能跑到哪去呢？”
周芷若道：“这可说不准，兴许是先把他们骗到一起杀了，然后锦衣卫才开始搜查各地追踪残党。毕竟明教散居各地，分散抓人动静太大，还容易让人跑了。不过他们是用了什么招数能让这么多人上当呢？”
赵敏靠在墙上若有所思：“倒也未必真的有这么糟糕，明教这么大一个组织，利用价值是很高的。”
陈沛然道：“姑姑的意思是拿来做情报网？”
周芷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朱元璋已经有了锦衣卫，那明教的作用不就重合了？”
赵敏道：“这倒也是，可惜韦蝠王早就被朱元璋逼死，锦衣卫里虽然明教弟子众多，可找不到能够绝对信任的人，顺着这个思路查风险太高。莫非真的被骗走杀了？”
张无忌道：“这些人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怎么可能轻易上当。再说我们去年九月的信使已经提醒过他们了，连各路门派都有不少逃出来的，他们总不至于一个不剩吧。”
陈沛然问：“那我觉得还是应该有第三股势力。周姑姑在西宁的时候不也觉得有旁人插手吗？估计是他们报信把明教都接走了。”
周芷若道：“西宁不过是一个小联络点，我当时还以为只是那几个人的问题，自然会怀疑有第三方。可现在看来事情越来越大了，我倒感觉不对劲了。这明教可是朱元璋心头的一根刺，能坚持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要说还有人敢背着朱元璋打明教的主意，这胆子也太大了。”
张无忌表示同意：“就算他们全部转投了别人，也总该会有人回光明顶报信的吧。想把这些人拐走，还不让我们知道，需要的能量太大了。除了朱元璋，我想不出谁办得到，可我们对他早有防范，按理说不可能让整个明教都被骗走啊。”
赵敏道：“若是三十年前，也许我借大元朝廷的力量还能搅搅浑水。可现在没有人能对朱元璋产生威胁，不管是第三方也好，是锦衣卫假扮反贼也好，他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明教信任吧。”
陈沛然道：“也许有人威胁他们说如果不搬家就去光明顶杀了我们，或者害死武林同道之类…”
周芷若冷哼了一声：“你信吗？”
众人又陷入沉默。

赵敏道：“我们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谁也不认识，两眼一摸黑，应该找个靠得住的人问问才是。无忌哥哥，丐帮不应该和你关系很好吗？要不找他们问问？”
张无忌道：“我倒是也想过，可我们这一路走来，你看见过几个乞丐？”
赵敏道：“难道丐帮也出事了？”
周芷若道：“那倒应该不至于，这几年乞丐本来就少。太平年间哪有那么多人乞讨为生，前几年朱元璋刚给贫苦人家划定了田产，不能种地的老人也都有救济，剩下就没几个乞丐了。”
赵敏道：“天下初定，均田免赋，这是好事。不过没了乞丐我们找谁去呢？”
张无忌道：“我倒想起一人。三十多年前少林寺里那位杨姐姐总该信得过吧。”
周芷若道：“那你们去找她，我在这等你们。”
赵敏道：“都三十年了，我们的周掌门没必要记这么深刻吧。终南山那么大，找个人可是麻烦得很，我可不想没姐姐陪着。”
张无忌忙道：“行了，你们两个别闹了。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吃点东西就一起去终南山，我们几个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阵马蹄声就将众人吵醒。透过门缝看去，竟是大队骑兵正向南疾驰，粗略看下来似乎有上千人。几人心中暗叫不好，往南就是秦岭大山，连村子都没几个，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出动？看来终南山的杨家也凶多吉少了。
四人不敢暴露行踪，只能等骑兵们走远，这才悄悄跟着来到终南山脚下。除去刚刚见到的骑兵，这里还有不少其他旗帜的官军，有步兵已经把守了进山的道路。陈沛然摇摇头：“这点人根本围不住山区，我在天山那会专门学过，这种程度的封锁对付普通人还可以，对付武林中人简直漏洞百出。不过里面的人一旦跑到平地上可就逃不过了，估计他们会往秦岭深处走，咱们应该去后山找找看。”

众人来到旁边一处山谷，把马放走，徒步进山。道路上有官军巡逻，林中又长满了灌木，好在四人轻功都不错，踩着高处的树枝行进，不一会就到了后山。陈沛然曾跟随部队在天山中抓捕哈马鲁丁，对搜山之事算得上经验丰富，指挥众人分散搜索前进，没过多久，便听到一处小溪上游传来打斗声。四人闻讯上前，只见两名黄衣女子身中数箭，正被一群大群官军打扮的人包围。不过这些人看上去都身怀武功，比寻常的士兵厉害许多。虽然被围的二人也都身怀绝技，但重伤之下已然有些支持不住。
此刻来不及细想，张无忌一声令下，四人一齐冲出。张、周、陈三人冲在前面，直奔被困的二人，见有官兵阻拦，一招之下各自击飞了当面的敌人。赵敏则落后了半个身位，挥剑阻挡两侧试图包抄过来的敌人，将他们死死拖住。
三声铃铛响起，官兵们立即变阵，一面收缩防御，一面加紧围攻里面的二人。赵敏觉察出对方可能要撤退，冲陈沛然大喊一声“抓个活口”。
陈沛然一脚踢飞旁边一人的大刀，反手便用刀背点中他的穴道。周围几个官兵见有人被捉，直接冲上来想要灭口，陈沛然一刀一个全部解决。
这时张周二人也已冲到人群中心，护住两名黄衣女子。官兵见一时间无法攻破防御，立即后撤，展开队形，重整旗鼓，监视着人群中央，同时有十几个人拦在了陈沛然和赵敏面前，防止他们协助中心的四人突围。
陈沛然觉得不对劲，面前的官军人人手握大刀，那么被困二人的身上为何会插着箭？何况战场上没有步兵一拥而上的道理，肯定有弓弩手从旁辅助。他静心观察，果然发现一棵树上长出了一根箭头，于是抬手扔出飞刀，接着便是尸体落地的声音。
这一下刚好提醒了里面的周芷若，她的角度能看到更多的弩手。不过眼看对面就要击发，自己手上却没什么趁手的暗器，情急之下她扯下一条珍珠发带，把一颗颗珍珠用力弹了出去。一声声惨叫接连响起，珍珠虽不致命，但仍有不少人扛不住突如其来的剧痛，从树上摔了下来。剩下的人慌忙击发，这时张无忌和周芷若都有了防备，再加上弩手们还没完全瞄准，一阵稀稀拉拉的箭雨被轻松解决。
这时官军中有人大叫：“有毒针！”
众官军一时间有些慌乱，看样子有不少也刚刚发现自己中了毒。眼看无法继续僵持下去，角落里响起一声哨子，官军立即散开队形撤退，退而不乱，迅疾如风，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陈沛然检查了战场，确定无人留下来埋伏，这才回到赵敏身边。张无忌则在高处找到一块小平地，把伤员放下来包扎好，留周芷若照顾，随即到陈沛然这边审问俘虏。他一把撕开俘虏的半截衣袖，一个火焰形状的刺青露了出来。
张无忌苦笑道：“果然，这一路找得我够辛苦啊。来讲讲你的故事吧。”
那人沉默不语。
张无忌摇摇头：“少给我装傻，入了锦衣卫的明教弟子都洗掉了刺青，你是最近才开始给官家做事，对不对？现在你们的人都撤了，没必要藏着掖着。就算你现在守口如瓶，你觉得你回去之后他们会信吗？”
那人依旧不语。
赵敏从张无忌怀里摸出一块令牌，在那人眼前晃了晃，道：“你认得这个么？站在你面前的便是明教教主张无忌，你是不是该想起点什么了？”
那人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张无忌问：“先说说你们这次来干什么吧。”
那人道：“大约一个月前，燕王府的郑和郑大人把我们叫去，说他破获了一大堆藏匿起来的反贼，要我们跟着他来终南山剿灭匪首。和我们一起行动的还有锦衣卫和秦王府的人。郑大人要我们上山之后见人便杀，不要留一个活口，然后我们就来了。”
张无忌问：“还有呢？”
那人道：“郑大人还说，锦衣卫已经开始在全国布置搜查反贼，等今年把反贼全部剿灭，我们就是首功。”
张无忌接着问：“不说说你和明教的事情吗？你们是怎么跑去给什么郑大人办事的？”
那人道：“上边有令，这是说不得的。”
张无忌冷笑一声：“哼，这些说不得，前面那些你就能随便往外说了？”
那人干脆眼睛一闭，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再不言语。
赵敏觉察到不对，推了那人一下，那人立刻瘫倒在地。张无忌赶忙上前检查，然而为时已晚，那人已经气绝身亡，显然是刚刚说话之时就吞下了极烈性的毒药。

痛

赵敏看了直摇头：“这是何苦，明教里可没这种规矩。不过他也算是条汉子，咱们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再走吧。”
这时高处的周芷若突然叫到：“他们好像要放火烧山！”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树林中隐隐约约起了烟雾。
张无忌道：“快撤，沛然你跟我上去背伤员。”
陈沛然来到上面，这才看清两名伤员的样貌。二人似乎是母女，年长的和几位姑姑相仿，年轻的和自己差不多大，容貌极美，额头饱满，鼻梁挺拔，肤色有些发白，和寻常的中原人士不同，倒与亚历山大港的威尼斯人有些相似，肤质却细腻得多，纵然浑身血污也难掩丽质。也许是在刚刚的交战中耗尽了体力，两名伤员此刻都双眼紧闭，正靠在周芷若身上休息。
张无忌背起年长的一人，陈沛然跟着背起另外那人。那人轻轻嗯了一声，把头靠在陈沛然耳边。陈沛然只觉隐约有香气传来，惹得自己心砰砰跳。他稳稳心神，抬头观察地势，想要规划出逃跑的路线，却看到周芷若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这一带山高林密，很难运进干柴，山上湿气又重，如果趁着火势不大抓紧行动，并非没有生还的希望。赵敏扯下外衣袖子在小溪里浸湿，撕成几段围住每个人的口鼻，随后由周芷若在前面开路，领着众人向山后逃去。路上仍有些敌人站在树梢拦截，但都被周芷若砍瓜切菜般料理干净。众人翻过一个山口，这才算是逃出了火场。此刻日头已经偏西，大家不愿天黑后冒险前行，便沿着一条小溪寻找安身之所。一行人挨到天色发黑，总算是找到一个山洞，安顿下来。
两名伤员仍是昏迷不醒，张无忌探了探她们伤势，二人虽说是失血严重，脉搏微弱，内力也损耗了不少，但总算还没有性命之忧。众人放下心来，随便吃了些干粮，也都早早休息。

第二天一早，张无忌和陈沛然分头进山打猎。这里距离关中平原并不远，山中仍有一些村落，村子里隐隐约约还能见到官军的身影，山外也依然有骑兵巡逻。终南山上的大火越烧越旺，已经蔓延到附近的山头，好在距离山洞尚有足够的距离，暂时不需要另寻住所。二人一共打了一只兔子和三只山鸡回来，两名伤员还没醒，周芷若和赵敏已经把干粮和野菜煮了粥给她们灌了一些。不一会烤肉的香气弥漫开来，众人就着粥吃过午饭，张无忌和陈沛然开始给伤员们运功疗伤。过了半晌，两人总算是醒转过来。
先开口的是年长的女子，这人正是当年在少林寺压制周芷若的黄衫女子杨晓冉。她眼光扫过眼前的四人，道：“多谢各位相救。张教主，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没有你们，我古墓一派也要被灭门了。”
张无忌道：“明教出事了，我们一路追查到此，见官兵围了终南山，这才赶过来。”
杨晓冉点点头，又问：“张教主，这个年轻人是谁？你跟赵姑娘什么时候又要了个孩子？”
张无忌道：“这位陈沛然少侠不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波斯总教小昭姑娘托付给我们的。这孩子武艺高强，心思也活络，所以我们把他带出来了。来，沛然，见过你杨姑姑。”
杨晓冉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嗯？”了一声。
赵敏赶忙开口道：“杨姐姐你别误会，他是小昭收养的孤儿。”
陈沛然心想自己怎么到处都是姑姑，不知这位张教主年轻的时候究竟干了什么事情，不过仍走上前来行礼。
杨晓冉摸摸陈沛然脑袋，道：“真是个好小伙子。”
周芷若在一旁道：“他今年才十八，武功已经不比我弱了，真算得上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杨晓冉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旁边的年轻女子，对陈沛然道：“这是我弟弟的孩子琼儿，比你大两岁，你该叫她姐姐。”
陈沛然又向琼儿行礼。杨晓冉伸手拦住他，道：“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客套？”
张无忌道：“杨姐姐这边还有别的人幸存吗？”
杨晓冉道：“大部分人都没了，只剩下琼儿的哥哥。他娶了华山二小姐，去年搬到那边去住了，也许他还活着。”